乾封十八年,阳春三月。
在这草长莺飞的时节,明容迎来两个好消息。
第一,由于她谎称太子被她买的糕点所打动,达官显贵对那新式甜食趋之若鹜,又因为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常来捧场,京城的百姓也跟着起了好奇心,再加上味道确实不错,不出一月,口碑渐渐打响,明容的小吃店一炮而红,站稳了脚跟。
夜晚,明容看着工具小人呈上的营收报告,梦里都是日进斗金,品牌连锁店开满五国大城市的美好愿景。
真真做梦都在笑。
第二,沈令回来了。
明容最近才得知,早在她回宫之前,沈大人就被圣上节假日派去出差。
今岁过年节,昭阳长公主军务缠身,走不开,没能如期回京。
皇帝极为重视骁勇善战的幺妹,特地命沈令前往西北大营,给长公主带去皇帝的封赏。
这一来一回,耽搁好长时间。
金翎卫堆积许多公务,等待沈大人亲自处理。
明容见到他,又是几日之后。
彼时,她得空,正在园子里放纸鸢,线绳不慎脱手,眼看纸鸢又要乱飞,男子及时出手制服。
沈令将那只蓝色的蝴蝶还给她。
他身着淡蓝长袍,身手轻盈,像极了空中肆意飞翔的蝴蝶纸鸢。
“明姑娘,你回宫了。”他说道,语气带笑。
明容觉得比起上一次见面,沈大人好似有些憔悴。
错觉么
她默默地递出随身携带的小酒瓶。
沈令微笑“无功不受禄,明姑娘太客气。”他低头看她,声音放轻,依然带着轻快的笑意,“真想受禄,我会问你姑姑要。”
明容脱口道“不是贿赂,是谢礼”
冬书的脸色白了白。
沈令身后的小太监忍笑。
“谢礼”
“对。”
沈令诧异“谢我什么”
明容道“就那时候,你送药去未央殿”
“那不是我与明姑娘做的交易么。”沈令抬起小指,“拉钩说好了的。”
明容脸红。
沈令问“瓶子里装的什么”
“我娘的玫瑰甜酒。”
“是么。”沈令微讶,随即道,“好,我收下,多谢姑娘美意。”
明容望着他远去,心中怅然。
他真的,好潇洒啊。
这样的人,皇城禁宫,如何困的住
东定门,金翎卫所。
十四拿来换洗的药物和纱布。
房里,沈令褪去外衣,胸口缠绕的一圈白色纱布已经被血染红,几天了,伤口仍未完全愈合。
十五用温水浸透毛巾,替他擦拭伤处,上药。
那应该是极疼的。
可年轻的指挥使大人眉头也不皱,目光只望着桌上的一只褐色小酒瓶,仿佛出血的伤口,不长在他自己身上。
“干爹,您瞧明姑娘这礼送的,太不是时候。”十四道,“您这起码三月不能碰酒,对养伤不利。”
“三年,三十年也没打算碰。”
“那您还收叫长春宫的人看见,只怕贵妃娘娘不高兴。”
“贵妃的耳目就是我的耳目,她看不见。”沈令笑了笑,“倒是东宫的消息灵通,与咱们不是一路的。”
十五将染血的纱布扔在一边,“东宫不也有咱们的人吗”
沈令颔首,“嗯,小太子故意留着。”
十五一愣。
沈令淡淡道“太子年纪虽小,倒沉得住气。寻常人知道身边安插了眼线,觉都睡不好,只会想方设法剪除隐患。他不一样,他有那胆色留着人,还敢反手利用。因此,东宫传出的消息真假掺半,没什么价值。”
十四道“听说,太子下的一手好棋。”
沈令眸光深邃,脸上却笑“如今就不好对付,假以时日,不知会成长到何种地步。”
那曾经与他无关,如今却有一点相干。
他又望向桌上的酒。
十五心思转了转,笑着问“干爹,您不能喝酒,不如儿子替您”
“想也别想。”
“哦。”
十四道“干爹既然不喝,留着存放起来么”
沈令沉默许久,答道“谁知道呢,也许供起来”
十四不解,看着他。
沈令苍白的脸上似笑非笑,瞧不出心思。
明容认为,她找到了四崽狂躁的病因所在。
她想和长乐公主谈一谈。
可是,公主病了。
明容一来到明光殿,隔着老远,就听见四崽暴躁的吼叫。
公主的房门外,四崽如忠诚的骑士守护主人,一狗当关,万夫莫开。
五、六名宫女端着药汤、清粥等物品,束手无策,被四崽逼得一退再退,不得不退出门槛。
银珠气道“这哪儿是养了一条狗,简直像养了个祖宗”
明容问“公主怎么病了可是前天下雨,淋着雨,着凉了”
小雯摇头,“没有,公主好着呢。昨日,圣上召见公主,还赏了好些金银玉帛,公主瞧着也是高兴的,可一回来就病倒了,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明容接过银珠端着的托盘,自告奋勇“我去试试。”
四崽放她通行。
她走进去,四崽一路跟随。
长乐公主刚醒。
她躺在榻上,脸色惨淡,才一、两天不见,整个人消瘦了一圈。
明容扶她坐起来,喂她吃药。
长乐由她摆布,人虽然憔悴,神情却平静。
明容问“公主,你怎么突然病了圣上责骂你了吗”
话一出口,她才想起,小雯说,公主见过皇帝回来,分明挺高兴。
公主为人聪颖,写文章又好,皇帝实在没有责怪她的理由。
“父皇从不骂我”长乐抬眸,眼底是一抹浅淡的嘲谑,“我长得像已故的叶皇后,你不知道吗”
“听说过。”
“所以,他哪儿舍得。”
明容从公主的语气中,听出很多很多的自嘲,和压抑的恐惧。
长乐道“父皇需要一个影子,我便做一个尽责的影子。我才不像母妃,总是惹他气恼。”她靠在床头,乌发披散,吐字如呢喃,“父皇只会远远地看着我,他从不说,但我知道,他不要我动,不要我开口,只要我当一个能呼吸的死人。”
明容听得后背发凉。
“别说我了。”长乐侧眸,睨她一眼,“我听到消息,令狐沛要进宫。”
明容怔了怔,“他一个男孩子,怎能随便进宫”
“玉贵妃让他当七哥的伴读。”长乐轻哼,“七哥十天里也未必有一天肯读书,要什么伴读陪他骑马射箭的玩伴,还差不多。”
明容的眼前浮现曾在宫外见到的少年。
那讨厌鬼口头求娶她不成,扒着她马车的窗子,叫她别后悔。
长乐低声道“多半冲你来的。”
明容见她病容憔悴,叹了口气“公主,你得好好休息,别想这些事情,我会照顾自己。”
长乐的视线迎上她的,好一会儿,声音更轻“如果真的应付不来,你记得去东宫。”
“啊”
“在这宫里,皇后护不住你,她和我,和我母妃并无差别,没有带兵在外的父兄,自保都难。至于七哥,他一年总有几个月不在宫里,必要时候,未必帮的到你。但是太子可以。”
“太子才不会帮我,他讨厌我呢。”
“”
长乐心想,傻瓜。
太子讨厌一个人,那人是活不长的,更何况,她还做了那么多大逆不道的事情。
但,太子哥哥又为何放过她
可是如她一样,动了久违的恻隐之心
明容和他们所有人都不同。
她是寒冬里的一抹春意,深宫中的一道朝霞。
明容不安,“公主,你今天说的话,听得我心里害怕,我这就告诉小雯去请太医来,再给你诊治。”
“怎么,是不是像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你不要乌鸦嘴”
长乐笑了声“你想多了。风寒发热,将养两天就能下床,只是病得难受,说起糊涂话。”
明容的手掌贴在她的额头上,“是发烧,那还好,那还好。”
长乐又笑。
明容是真的怕她病死啊,真傻。
“我昨晚做梦,梦里和我二姐说了好多话。”长乐合上眼睛,疲惫的低喃,“我已经很久没有梦见她。”
长春宫。
赵巽叫不胜去宫外买来两盒点心。他带着那名为蛋挞的古怪甜食,刚打算去东宫,就被他母亲逮个正着。
逃跑失败。
他二舅舅恰好在,他想逃也逃不了,插翅难飞。
玉寒山,玉家二爷,当今天下第一快刀,也是新晋的五国第一高手。
因为,排在他前面的西戎名剑,突然没了。
消息传出来才几天,也没说这人到底是死了,还是失踪了,总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没了。
赵巽被他舅舅抓过去,叫了声“娘。”
玉贵妃冷眼扫他,说道“正好你舅舅在,让他劝你罢。”她转头,看向兄长,“二哥,你劝劝他。”
玉寒山垂着一双标志性的死鱼眼,语调毫无起伏“小妹说,你没出息,太听东宫太子的话,不想着与他一争高下,却甘当一条言听计从的看门狗。”
赵巽嗤了声,玩世不恭的,“看门的不一定是狗,也可能是石狮子,娘,你放尊重点。”
“你”玉贵妃一拍桌案,恨恨的咬牙,“狮子也是石头做的,就很厉害么赵秀那身子骨,就是一随时会裂开的药罐子,泥捏的,如今吊着一口气,又能吊多久你哪点比不上他太子他当得,你凭什么当不得”
赵巽冷冷道“说话得问过良心。我的名字是叶皇后取的,我的素缨枪是她送的,轻功和枪法兵书都是她留下的,就连平日里一身银衣,都是你叫我学她当年的穿戴。叶皇后在时,你不也对她言听计从这会儿倒来责问我。”
“正因为如此,叶初看重你,看重昭阳,远胜于赵秀。”玉贵妃道,“叶初一生都在开疆拓土,她早知道自己那动辄咳血的儿子指望不上,乱世之中,兵者为强,强者为王,他一只药罐子能干什么别拖累大曜就算好的。”
“四哥到底是叶皇后的亲生儿子”
“是被放弃的儿子。”玉贵妃强调,“你远比赵秀更像叶初,你父皇也更疼爱你。”
她抬起杯盏,抿了口茶,润润唇,又道“你越像叶初,陛下就越喜欢你。所以,别晒得像煤炭,叶初可不跟你这样。”
赵巽心想,有病。
他起身。
玉贵妃唤道“站住,我给你找了个伴读”
赵巽不耐烦听,对玉寒山作揖,笑道“舅舅,还没恭喜你,你现在不仅是天下第一刀,也是天下第一人。”
玉寒山“不必恭喜。”
赵巽问“怎么才能当上天下第一啊”
“活得够久,排前面的人都熬没了,就是第一。”玉寒山道,“你熬死了我,你也能行。”
赵巽“”
“娘娘,信上写的什么”
若梅见皇后看完信之后愁眉深锁,不禁担心。
皇后将信放下,“成国公府的罗氏,她竟然去侯府,向兄长提亲。”
若梅愕然,“成国公府,那不就是令狐沛的”
“是,令狐沛的娘。”皇后望向那封信函,“她一向瞧不上容容,突然做出这举动,也不会是出于本心,定是受人所迫。”
“难道,贵妃”
“只有她。”
若梅心里一沉,“贵妃知道了明姑娘与燕王走的近”
“不一定。”皇后摇头,“也许只是上次在御花园见到圣上,容容多瞧了他几眼,贵妃便疑神疑鬼。她一向觉得圣上理应是她的,谁得了几分圣宠,都是抢走了她的。”
若梅嘀咕“难道不是她抢了叶皇后的”
“贵妃与叶皇后反而交好,听说,叶皇后看着她长大,很疼她。”皇后顿了顿,“叶皇后一死,圣上血洗禁宫,太医、宫婢与太监几乎尽数陪葬,如今在宫里的早已换了一批人,当年的内情究竟为何,下人不知情,知情的也不敢说出来。”
她思索片刻,毅然起身,“若梅,随我来。”
寒梅谢了。
沈令路过静待来年冬季的梅树,一抬首,梅林深处,有人也在等他。
他上前行礼,“皇后娘娘。”
皇后只带了一名心腹大宫女,摆明了有话与他相谈,且不方便当着太多人的面讲。
可他怎么也没料到,皇后开口便说“沈大人,本宫进宫面圣那一年,同行的有许多人家的贵女,她们家世好,自身条件更占据优势。最近,本宫常在想,圣上为何偏偏选中南康侯府的人”
沈令道“娘娘,此处并非谈话的”
“此处并非谈话之地,哪儿又是合适的地方”皇后平静道,“沈大人公务繁忙,本宫一向使唤不动你。”
“娘娘说笑。”
“本宫是否说笑,沈大人心里有数。”
皇后看着他,目光难得锋利。
她今生如果有恨,这男子首当其冲。
“本宫要说的话不多,沈大人听着便是。”她一字一字道,“当年,面圣之前,我们的穿着首饰,都是宫里准备的。本宫分得的衣裳绣梅花,鞋子、头饰也都带有寒梅,而当年掌管这些的,正是沈大人,您说巧不巧”
沈令神色不改,“微臣听闻娘娘百花之中独爱寒梅,您的侍女”他看了一眼随行的宫女,“不就叫若梅么”
“是,本宫喜爱梅花,可本宫后来才知道,凤鸣宫种满梅树,原来叶皇后也喜欢梅花。”皇后紧紧盯住他,衣袖下的手攥了起来,“本宫与别的高门贵女相比,唯一能令圣上另眼相待的,就只有那一身衣裳和首饰。”
沈令不言语。
皇后的指甲陷进掌心,面上却镇定,“沈大人为何做此安排”
沈令道“娘娘误会了,这只是巧合”
皇后冷冷道“沈大人的一个巧合,一念之差,却是本宫的一生”
沈令面对她。
这几乎是第一次,他见到这个不声不响,人淡如菊又如梅花清寂的女子,流露强烈的情绪。
只一瞬而已。
皇后很快恢复如常,沉静道“本宫与沈大人素不相识,也曾问过兄长,与你可是故交旧友,兄长否认了。”
她见沈令的嘴唇动了动,出声打断“沈大人不必担心,梅花之事,本宫从未与任何人说起,包括家兄。你为何想让本宫坐在皇后这位子上,有什么目的,本宫也不追究。你只要答应一件事,本宫今日所说的话,自会带到坟墓里去。”
沈令微微一笑,“娘娘请讲。”
“据说,成国公府的令狐沛即将来宫里,他与本宫的容容有一段纠纷,牵扯下去,对容容的名声不好。”皇后止住,轻嘲,“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沈大人一向大方,连皇后之位都舍得送予本宫,这次也烦请你代为解决。”
赵巽到东宫的时候,赵秀正在喝药。
于是,赵秀一边强自忍耐反胃的难受,一口一口喝下那透着怪味,难以下咽的药汤,一边看着他的弟弟翘起二郎腿坐在凳子上,吃宫外带来的甜食。
赵巽还在那儿笑“这点心味道是不错,和御厨做的不太一样,我一次能吃两盒。”
赵枕河咳嗽。
赵巽毫不领情,自顾自的说“四哥,你也真不厚道,容容送你这么好吃的东西,你怎么能不与我分享你早说,我早叫人去买,早有口福啊。”
赵秀气结。
最近这半个月,常有人告诉他类似的话。
有一次,上完课,就连须发皆白的文先生都说,殿下推荐的那家糕点铺子,确实有其独到之处,老夫的孙子隔三差五的就嚷着要买。
全京城仿佛只有他没吃过,可人人都当他才是第一个尝鲜的人。
简直,不可理喻。
赵巽又道“四哥,你什么时候也爱吃甜食你从前可不喜欢。”
赵枕河叹气“你少说两句罢。”
赵巽扬眉,“我碍着你了”
赵秀突然道“出去。”
赵巽转头,“什么”
“都走。”赵秀语气冰冷。
赵枕河第一个站起来,“我有事,先回府,改天再来。”
他跑得飞快。
赵巽看着剩下一半的药碗,了然道“你的药太苦,太难喝,唉,这也没办法,为了调理身体”
赵秀“走。”
赵巽“”
他摇摇头,只当四哥怪脾气发作,起身离开。
还没走到门口,赵秀又道“东西留下,你自己走。”
赵巽愣了愣,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东西是剩下的那一盒蛋挞。于是,气不打一处来,“你打发人还抢劫啊”
傍晚,明容被请去东宫。
她暗想,坏了,东窗事发,她让狗太子打广告却不给推广费,狗太子找她算账来了。
奇怪的是,太子不仅把她叫去,还让禧妃与她同去。
禧妃也得罪他了么
路上,明容问“娘娘,太子有事与您相谈吗”
禧妃断然道“无事。”
明容更觉得奇怪。
禧妃见她一脸茫然,哼了声,慢悠悠的说“长乐病着,所以太子叫我陪你,不然你孤身前往东宫,一不为请罪,二不为探病,那就是私会。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明容怔住。
她突然想起,第一次在未央殿遇见赵秀,他威胁要搜她身之前,先屏退了侍卫和太监,只留下几个人。不久前,还是在未央殿,他叫她把护膝拿给他之前,也是先吩咐随行的人出去。
今天,他让禧妃陪她一起去,真是顾及她的名声么
好奇怪的人。
动不动威胁她,欺负她,却在乎这一点有的没的。
她的名声,早在成国公府就败光了。
“所以。”禧妃强调,“少跑去未央殿,听见没有你一个小姑娘家,老是与同龄的庶人见面,也就是你现在年纪小,没人多想,再过一两年,那传出去可就难听了。”
禧妃到了东宫,便被请去偏厅用茶。
秋月领路,带着明容来到太子所在的院落。
明容轻声问“秋月姐姐,殿下今日心情可好”
秋月见她那小心翼翼打探消息的小眼神,心里想笑,忍住了。她答道“殿下的喜怒变化只在瞬间,实在难猜。”
明容心想,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不愧反派本色。
秋月守在月门外,止步不前。
明容独自进去。
庭院中,流水潺潺,唯有太子一人。
少年身披厚实的大氅,盘腿坐在廊檐下,身前摆放一方桌案,桌上没有笔墨纸砚,只有一个小盒子。
“明姑娘。”赵秀开口,清润而低沉的声音,情绪难辨,“这是什么”
他的视线落在盒子上。
明容一头雾水。
他的盒子,他难道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怎么反倒来问她
她道“民女不知。”
赵秀笑了笑。
他一笑,残阳血色的光芒,随之变得妖冶。
“是你送我的糕点。”
来了,兴师问罪来了。
明容沉默一会儿,伸手揪住耳朵,问他“殿下,这是什么”
赵秀道“是你在犯傻。”
“是您的早年画作。”明容字字清晰的提醒他,“您那神乎其神的画功,怎么忘记啦”
赵秀微眯起眼。
暮色将至,天边的霞光燃烧到极致。
明容在光里。
小神女一直在光里,眼神到心灵,尽是光明。
而他,在光芒之外。
唯有黑暗使他平静。
他需要小神女,他想要她,可他又矛盾。
想亵渎光明,将她拽入他所在的恒久永夜,想让她与他同化,灵魂在泥淖之中融为一体,从此那道刺目的光芒熄灭,他的世界重归平静。
也想她坚守本心,始终如一,于是他才会相信,在这浮华尘世,还有最后一线遗世独立的清明。
他太矛盾。
“明容。”
少女抬头。
赵秀在屋檐的暗影下,与她相望。
“你最好一直这样。”
不要改变。
不要被皇宫改变,不要被俗世改变,也不要被他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