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一场凉,阴雨连绵时,夜似乎被拉长,混沌中不知是何时辰,只想要在温暖的怀抱里一直沉沦下去。
门忽然被挠的噌噌响,吱呀一声开了道缝,皮毛油光水滑的肥猫伴随一阵潮湿的冷风蹿了进来。
独守空闺一整宿的瘦瘦不满地嗅着空气中奇怪而旖旎的气味,它聪明极了,在书架后方散落一地的书堆里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凉丝丝的瘦瘦往暖呼呼的衣服堆里钻,钻到一半,被一支骨节分明又漂亮的手拎着后脖颈丢了出去。
衣服堆动了动,厚厚的大氅往下滑,长发凌乱,美人沟与白皙动人的丘壑一闪而过,宋司谨撑起身,双眼迷蒙地呆坐住。
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在他光滑的肩头蹭了蹭,柔嫩的脸蛋触感极佳,段灵耀满脸餍足,放松到没骨头似的贴着他的谨哥哥。
“喵”
瘦瘦不甘心地继续钻,好在这一次,他心软的另一个主人伸出手接住了它。
“几时了”
“不知道。”
“糟了,天好像亮了。”
宋司谨急匆匆穿衣起身,随便挽了下头发就往外走。
辛夷蹲在院门口的宽檐下,听到后面动静,回头露出一个喜庆的笑“哎哟,宋公子,您跟少爷终于醒了,您稍等,小的这就去准备饭食。”
宋司谨微微脸红“时间来得及么”
段灵耀披着松松垮垮的外衣斜靠在门框上,懒洋洋地打哈欠“不急这一时。”
宋司谨摇头,他一晚没回院里,娘跟麦苗该着急了。
可就这么跑回去也不行,明眼人一看就会发现端倪。
宋司谨一着急就有些乱,想要去洗漱,又发现身上的衣服得换掉,但要回去拿衣服,还得先收拾自己
段灵耀笑嘻嘻地从背后抱住他的腰,不松手,锋锐的小尖牙不停划过宋司谨的耳垂,暖意源源不断从背后传来“急什么,你昨晚帮我收拾东西,太累了,直接在我这歇了有什么不对的叫人去说一声就好了。”
“喔,也是。”
宋司谨这才放松下来。
昨晚他们耽搁了书房里的工作,醒来其他地方却都收拾好了,好在要紧的东西都是第一时间装箱摆好,剩下的些书籍珍宝可以慢慢整理。
吃过饭,马车也已经备好,段灵耀坚持送宋司谨出京。
他准许他留下但也是要跟老夫人她们一起,而不是留在国公府内。这样就算到时候行动失败,宋司谨仍然有希望逃离。
这次宋司谨没有再拒绝,他有被人抓住威胁段灵耀的经历,自然不想再经历第二次。而老夫人她们只是暂避风头,不会离京太远,若有事发生,两边仍来得及联络。
临出发了,忽然得知儿子并不与自己一道,范五妹搅着袖子坐立不安。
宋司谨把院门关上,与范五妹跟麦苗说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不敢轻易透露段灵耀要造反的计划,只说要先送她们去远方。
“到底是怎么了”
“段灵耀有危险,我得留下来陪他。”宋司谨惭愧地低下头,“娘,孩儿不孝,又要让您担忧了。”
“世子帮了咱那么多,他有危险,你当然得帮他。”范五妹叫麦苗进屋再检查一下行礼,自个儿犹犹豫豫地说,“可是儿啊,娘担心你你实话跟娘说,你想留下来,到底是不是自愿的”
宋司谨愣了下“您怎么这么问”
范五妹欲言又止,想到下次再见面,不知还要多久,一狠心,吞吞吐吐问了出来“你跟着世子,是心甘情愿的吗你、你你,是不是要嫁给他啊”
猝然闻此言,宋司谨惊慌失措,下意识想要解释,可范五妹局促地轻叹一声,说“那天你们在墙外头吵架,娘听到了一点。”
范五妹听的迷迷糊糊,心中惊骇,不敢直接问他们,只能自己含着心事反复思量是否听错。
直到来了国公府,范五妹不经意听到下人闲谈,上前仔细问询,才知道自己跟麦苗被看管的那段日子里,宋司谨都经历了什么。
只以为儿子是要入赘京城有钱有势的人家,却不知对方有钱有势到了国公府的地步只以为是儿子高攀不上这等人家的女儿,却不知要结亲的根本就是个男子
也是,自己的儿子自己知,无缘无故的,怎么就跟国公爷家的世子当上朋友了呢还是那般要好的朋友。
范五妹听闻宋司谨意图与他人私奔,甚至捅伤段灵耀都不想跟他好,对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便越发迷茫担忧起来。
宋司谨结结巴巴,整个人紧张的不敢动一下。
见他如此,范五妹问“你先告诉娘,你是自愿的吗”
宋司谨鼻根一酸,险些落泪“是,这一次我是自愿的。”
“可娘听说,你以前并不愿意跟他。”
“以前,我们之间是是有很多矛盾。”宋司谨低下头,不敢直面母亲,“可是现在孩儿是自愿的,娘,孩儿不孝,竟然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范五妹确实很担心“真不是被迫的”
宋司谨摇头“对不起,恐怕以后不能叫您像寻常人家的祖母那般含饴弄孙了。”
男人跟男人相好过日子的事,对范五妹来说确实很难接受,可这段时间,她一直在观察,一直在听,便发现了这世界广袤,属实有太多自己从未见过的事物。
范五妹长叹一声“道歉做什么,你是心甘情愿的娘也就放心了,你还不知道吗,娘这辈子不盼你出人头地,就盼你平安快活。男人跟男人这怎么过日子,娘是不太清楚,可娘知道一件事。”
宋司谨擦擦模糊的眼睛,抬头去看范五妹。
范五妹抿着唇笑“每次要见世子,你就很开心。”
宋司谨破涕而笑,高悬的心终于放下,想自己来到这个世界虽然有很多倒霉不顺的时候,可至少有娘在,他就不会后悔。
偌大的国公爷一下就变得空荡起来,段灵耀抱着宋司谨的衣裳辗转反侧难以安眠。
他习惯性地去书房找自己的两个小娃娃,箱子还摆在原处,打开之后,段灵耀惊了一下。
怎么他的小木人只剩下一个了
“辛夷有谁动过我的箱子”
辛夷麻溜地跑过来报告“报,少爷,昨个宋公子动过。”
正准备发火的段灵耀瞬间偃旗息鼓“算了,你先出去吧。”
把书房的门关上,段灵耀捧出剩下的那个宋司谨小木人,珍惜地低头亲了亲。
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是他深夜慰藉自己的保留节目,他会一手一个,幼稚的用小木人去碰小木人。
小木人不会说他讨厌,不会抗拒他的接近,也不会拒绝他的一切要求,他就给它们换上喜服,假装段灵耀与宋司谨已经成亲。
现在他们真的相爱了,段灵耀无需再欺骗自己,只觉得做梦一般美妙。
看着代替宋司谨陪在自己身边的小木人,段灵耀心中越发坚定,他一定要赢,一定要活着,唯有这般,才能让两个小木人团聚
说来也巧,段灵耀把玩小木人的时候,宋司谨也正在对着那个头大脖子细的小木人发呆。
你说说你,怎么就是个倒霉催的大反派呢,还是跟主角死犟的那种。
宋司谨很努力地在思考,到底怎么才能帮到段灵耀,可这本书断更的情节,就是秦渡川与段灵耀造反这一段。
两个反派带兵逼宫,主角攻受率兵支援,双方厮杀正酣,然后就没了。
越是细节回忆起来越困难,宋司谨翻来覆去地想,想主角的行动与布置,想反派的人员与兵力
想不出来
就好像有一层桎梏,死死地蒙在意识之上,每当他要触及更深入的东西时,便会毫不留情地把他弹出去。
为什么会这样,凭什么不让他想起来,难道老天就非要阻止他帮段灵耀吗
宋司谨在床上来回打滚,呼吸越来越急促,一股焦躁的怒火在心底越烧越旺盛,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已经成了一团浆糊,浑浑噩噩晕眩混乱。
宋司谨忍无可忍,一下子向着墙撞去。
咚
脑袋猛地一顿,先是麻木贯彻全身,旋即是阵阵剧痛。
滴答,滴答宋司谨抬手捂住鼻子,一串鲜血从指缝间流出,他却露出了欣喜的神情。
想起来了
剧痛像是一把重锤,锤碎了那层强加在脑子上的磨砂玻璃壳,叫他能清清楚楚看到由无数人生交织构成的命运线团。
话说回来,段灵耀打算什麽时候动手
算了,不管了。
宋司谨捂着鼻子,急匆匆坐到书桌面前,铺开纸墨,他便飞快地写下一条又一条信息。
滴答。
写完之后,宋司谨脑子晕乎乎的,低头一看,发现信纸上擦满了模糊的血迹。
呼头疼,疼的睡不着。
宋司谨洗了把脸,然后披上外衣走入院中,草木都已枯黄,除了天上那轮弯月,实在没什么好欣赏的。
他们低调地出了京城,虽不知段灵耀把想法都告诉给了谁,但这几日,明显能看出来众人的状态都不太好。
老夫人疲累的病了,每每望向瑶京的方向,都是满脸的怅然。
国公夫人一如既往的阴沉孤僻,整日只待在屋里,不肯与旁人说话。
反倒是大少夫人,忙着照顾两个孩子,很少露出忧愁的模样。
于是看到坐在院子里透气的大少夫人时,宋司谨便略显吃惊了。
“宋公子怎么也出来了”端坐在廊下的女子回头微笑,“有心事”
宋司谨点点头“打扰了,我想找人给灵耀送一封信。”
大少夫人很是温柔“你很担心三弟”
“是。”
“三弟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事的。”
不知对大少夫人来说,段灵耀是什么样的存在,但现在国公府里的人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想必她也会发自内心期盼段灵耀成功。
忽然间宋司谨好奇“灵耀有没有告诉过别人,他准备做什么”
大少夫人含笑看他“纵然不说,大家就不知道了吗,他向来与三殿下走得近,三殿下非池中之物,又怎会甘心屈居人下不过宋公子从未入仕,对朝中格局也不了解,且现在不在京里,何必徒生烦忧。”
宋司谨不知是该夸她敏锐,还是该羞愧自己笨拙“其实我忽然想到三个人,他们很有可能会出现在宫里,如果能牵制住他们,也许对灵耀有用。”
大少夫人有些惊讶,在她眼里,宋司谨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人,除了能在私下里宽慰段灵耀的心情,其实根本做不到什么。
但他看起来很固执,大少夫人便忍不住想知道,他到底能怎么帮到段灵耀。
“都是什么人”
宋司谨道“一个姓孙,长的很高大,喜欢用两把大斧头。一个是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留了胡子,好像是个道士,眉心有一颗红痣,他私下准备了许多火药。还有一个姓仇,细高个,身手很好,且很会用兵,他对太子殿下忠心耿耿,能跟灵耀打个平手。”
大少夫人说“你说的第一个人,应当是孙乾将军,如今正在西南,要年底才能回来。第二个人应当是钦天监主簿,可我并未听说他与哪位皇子从往过密,且要在宫内布置火药,动静必然不会小,不过你说的如果是真的,他确实是个大问题。至于第三个人,这个姓氏很少见,若没记错,是城外督军,善弓箭,如果是指这方面,确实有望与三弟打个平手。”
万万没想到,宋司谨记不清楚的这几个人,大少夫人竟然都知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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