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和祁祯两人赶了一整日的路,到了晚霞落日时分,总算是在客栈歇了下来。
日落黄昏的客栈内静谧祥和,另一边的洛阳城中,却远没有这般的静谧。
雨后初晴的天气并不能在这天寒时节将昨夜累积了整夜的雨水晒干,那处玲珑和李睦一道住过的院落外,巷子里遍布着一滩滩的积水。
孩童们喜欢玩水,于是手拉手在水坑上踩来踩去,欢声笑语不断。
这些玩闹的孩童便是李睦成亲当日阖门前,最后撒出去一把糖块儿的那几个。
孩童玩笑嬉戏,好生热闹。
此时,那自祁祯离去后便被暗卫紧阖上的小院大门,突然响起了阵儿木门吱呀声。
那声音好怪,听着不像是开门,倒像是无力的拽着门,来回拉扯。
玩闹似的。
可若是玩闹,那拉门的力道,又很是虚虚的,拉扯的动静更是缓慢极了。
有个孩子好奇的跳过了坑坑洼洼的水坑,上了台阶来到门前。
此时那房门仍旧在缓慢的拉扯着,不过只是虚虚开了道缝儿。
小孩儿张大了眼睛,趴到那门缝上往里看去,只一眼后,便惊叫一声猛地往后跑去,跑的急,甚至还一下巴磕在了石阶上,把一只牙给砸落了。
他捂着磕出了血的嘴巴,疼的哇哇哭了起来。
对面仍旧在跳水坑玩闹的孩童见状,冲这哭的孩童喊道“你莫名其妙的哭什么”
哭的哇哇的孩童捂着刚掉了牙的嘴巴,说不出话来,只是指着那小院的院门,满脸惊恐。
这时,那一直不断拉扯的房门,终于一点点推了开来。满身是血的李睦,落入了这些孩童眼中。
小孩子哪里见过血腥,大都跟着哭嚎起来。
唯独一个年岁少长些父母早亡的孩子,虽瞧着血腥满眼惊惧,却不曾哭出声来。
这孩子攥着手掌,强撑着往前走了几步,想看清那满身血的人是谁。
这一走近,才算是认出了李睦。
“你、你是怎么了昨日不是你新婚吗怎么身上这么多的血新娘子呢”那孩童惊惶的喊,见了这么多血,却也一时不敢上前扶人。
是啊,昨日,是他新婚啊
李睦眼眸血红湿润,早辨不清是血水还是泪水。
他满身的血迹,手指紧攥着门槛,昂头往院门看去,连呼吸声都弱的可怕。
“劳烦,扶我一把。”李睦是从院子内爬到门槛处的,满身的血迹,狼狈不堪,重伤可怜。
这么多血,那些孩童看的满目惊惶,可李睦这样虚弱的喊声,这样可怜的模样,实在触人心弦。
孩童隔着石阶惊惶瞧着李睦。
想起昨日新婚笑音朗朗往院门外撒喜糖的新郎倌。
昨日新郎倌一身红衣喜服,夺目惊艳至极。
今日他仍是一身红色,只是那红,由昨日喜气的正红颜色,成了而今干涸的血色痕迹。
孩童实在是惊惶害怕,见了血色,不敢上前。
李睦撑着门槛,满目血色,抬眸望向那一群孩子。
无人应声,无人搭手。
他满身的伤,可旁人不会帮他。
李睦自嘲低首,咬牙爬起。
身上干涸的血洞崩裂,原本以为早已麻木的躯体竟又开始了剧烈的疼痛。
刀口过深,几触骨髓,这一扯开。
痛的李睦刚一爬起,便猛然砸下。
血肉之身猛地砸在石阶之上,该有多痛
痛到方才尚且能强撑着爬出院子的李睦,几欲昏厥。
那个年岁稍长些的孩童见状,下意识跑了过去。
就在这时,那逛了花楼后睡了整日的秦岳,总算是回来了。
他刚一走进巷子,便嗅到了浓烈的血腥味儿,心中一惊,抬眼往小院的方向看去。
这一抬眼,便见李睦满身是血砸到在地。
秦岳一个箭步直冲过去,几瞬便越过了巷子里其余住户,疾奔到小院石阶前。
“李睦怎么回事什么人能将你伤成这般模样”秦岳话中既惊又骇。
他问了这话,不待李睦回答,便将人扛在了身上,急急往附近的医馆去。
这附近,距离小院最近的医馆,便是昨日祁祯带着玲珑去的那处。
果不其然,秦岳也是抱着人去了那处医馆。
此时刚天色刚刚昏黄,郎中昨日忙碌,今日正欲关门早歇,突然被秦岳飞身而来,拦下了门。
“郎中郎中,我兄弟重伤的厉害,劳烦郎中救治”秦岳话还未落,便推开了门疾奔入医馆。
郎中眼见秦岳一闪而过,嗅见了股浓烈的血腥味,忙回首看去。
他便是老眼昏花,都能瞧见这人身上扛着的人,那一身的血。
“怎么伤成这样快快快,快抬人进厢房,厢房存了些老朽攒下的吊命药,先喂给他,保住性命要紧。”郎中指着厢房的方向急急道。
一旁的小药童闻言忙领着人过去了厢房。
这处医馆并不大,原也只有一处空置的厢房。
这厢房正是玲珑昨日歇下的那间。
玲珑和祁祯等人离去后,小药童因着昨日熬了眼,睡了一整日,到日落该关门时才起身,故而这厢房里自打凌晨玲珑祁祯等人走后,还未收拾。
那满桶的浓黑药水苦味尚在,床榻上的被衾还是祁祯抱了玲珑离开时的模样。
连玲珑泡了药浴后,被祁祯褪去的那身染血染药的红装嫁衣,都还被扔在厢房石砖地上。
秦岳背着李睦踏入厢房,小药童和郎中急急找药。两拨人皆是情急匆忙,哪有人会留意厢房内里的模样。
只有李睦,在满是药汁苦涩味道里,嗅到了一抹浅淡隐约的梨花香。
他眼帘虚弱的垂着,在嗅到那抹梨花香后,拼命的想要掀开眼帘,想要抓住些什么。
可他伤的太重了,此时此刻,他连眼帘都掀不开来,便是那勉强清楚的意识,也不得不一点点脆弱模糊下去。
李睦逼着自己清醒,逼着自己抬眼。
却怎么都做不到。
这时候,郎中口中的吊命药,总算是灌进了李睦口中。
昏迷意识朦胧的李睦,听到了秦岳和郎中的话语。
秦岳问郎中“他身子底子极好,积年累月习武不断,不是孱弱之人,便是如此伤重,总也还是能救活的吧。”
郎中收了药壶子,瞧着李睦,先是点了点头,又是摇了摇头。
秦岳不解,追问郎中何意。
郎中却道“我这药能护人心脉,若是病人求生之志强烈,自能求生。不过,若是病人如你口中所言,积年累月习武,或许,伤成如此,并不想活了。”
秦岳仍旧不明白郎中这话何意,追问他何出此言。
郎中瞧着重伤的李睦,眸光怜悯,回道“伤重至此,习武所用的筋脉皆被刀剑斩断,医者之能,再好,也不过只能保他不至残废,可以后他虽是能如常人般行走,却也决然不能提起刀剑,若是这人积年累月习武不断,恐怕受不了自己做个废人。怎么会想活呢”
一番话语怜悯叹息,秦岳看着重伤的李睦,喉头干涩的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道李睦经历了什么,不知道他为何伤重至此,可他记得他携剑踏遍九州时的少年意气。
那样的李睦,本该满身光华,如何能因此黯淡,又怎么可能甘心自此泯然于众人。
郎中说的不假,习惯了出尘无双的人,受不住这般打击。
形同废人,不如去死。
也许李睦,并不想活。
李睦清楚的听到了郎中的话语,听到郎中的声声叹息,听到那叹息中饱含的怜悯。
形同废人可怜吗
当然可怜。
只是,那有如何
内室苦涩药味中夹杂着的那抹梨花香在李睦鼻息间流转,他清楚的知道,他不想死,纵使是废人,也不能是死人。
失了旧时骄傲,又能如何
他不愿做一个自此消声无迹,永远不能在他心爱之人生命中出现的死人。
他还有许多未做的事,未全的遗憾,他还欠沈玲珑一场,完美无缺的婚礼。
他还未曾喝尽那盏交杯酒。
他还未曾燃尽那支龙凤喜烛,他不能死。
是啊,他怎么能死呢
梨花香味来回流转,李睦逼着自己清醒。
时间一点点过去,药效在李睦身上作用。
从日落到昏黑,再到夜半,就在秦岳甚至以为,李睦大抵是真的撑不过这一关时。
李睦强烈的求生之念,和这护着他心脉的药,总算是保住了他性命。
他猛地咳出了滩污血,掀开了眼帘。
厢房昏黑未曾点灯,李睦咳血的动静一起,秦岳赶忙将他扶着,语气惊慌道“能醒来就好,能醒来就好,我先去给你找郎中过来,你在这等着。”
秦岳话落,匆匆点了厢房的烛火,便急急出了厢房,过去寻郎中。
李睦一人在厢房内,忍受着周身的剧痛。
厢房内药味依旧浓烈,可李睦在清醒后,却愈加清晰的嗅到了那股梨花香味。
那味道隐约浅淡,可李睦对梨花香再熟悉不过了,即便满是苦药味道,他也嗅的出来,那是沈玲珑最爱的梨花香。
李睦手撑在床板上,强自起身,抬眼寻着味道望去。
他瞧见了个浴桶,浴桶里放着浓黑的药汁。
或许,是有人受不得药浴的苦味,于是在药汤中放了梨花中和味道。
李睦如此想着,却还是存着侥幸,仍旧撑着床板起了身。
他实在伤的重,这不过刚一起身,便猛地又砸在了地上。
咚的一声。
血肉之躯又砸在石砖地上。
可李睦这一砸,却瞧见了药桶一侧扔着的,那浸满了浓黑药汁的衣裙。
那衣裙好生熟悉,便是浸满了浓黑药汁,李睦也觉得熟悉。
他手指颤着,强撑着爬了过去,抬手攥着那裙子。
药汁浸出,沾在李睦掌心,李睦喉头滚动,将裙子拉了过来。
他将裙子拉到跟前展开,在昏黄的灯光下,瞧见了上头绣着的一支梨花。
这支梨花,是李睦亲手所绣。
他知道玲珑不喜刺绣,又实在想将这从市井街铺上买来的嫁衣做的特殊别致些,好在年老追忆成亲之时,不至让玲珑觉得,连嫁衣都是匆匆做的,怪他不曾费心。
便自己动手绣了支梨花。
玲珑少时学刺绣,早时很是喜爱,故而每日教女红的师傅要一份习作,她都要绣上两份。可后来,时日渐久,她指上总有血洞,便不再喜欢,厌了倦了。
只是师傅仍旧每日要女红习作,一直在玲珑身边跟着伺候的秋水和李睦便代她各绣一份送上交差。
李睦是会刺绣的,只是多年不用,技艺生疏了。
待到欲要在这嫁衣上亲手绣梨花时,便又跟着绣娘学了学,这才在嫁衣上绣成了支梨花。
旁的他或许会认错,梨花香味也不是只属于玲珑。
可这支绣在喜服嫁衣上的梨花,是李睦亲手所绣,他绝不会认错。
所以,沈玲珑一定来过这里
李睦如此想着,便欲起身去寻郎中,可他的身子实在是撑不住,故而这一遭是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好在秦岳这时领着郎中赶了过来。
那秦岳和郎中一进门,瞧见床上无人,心中猛地一慌,赶忙扫了眼厢房内室。
瞧见地上的祁祯,确定他不是没了踪迹,才松了口气。
可这气不过刚松,留意到他眼下的狼狈,便又提了起来。
“你不知好生休养,怎的又起来了你伤成什么样自己心里没数了吗这样折腾,莫不是当真不想活了”秦岳声声质问,可李睦充耳不闻。
他只是抬眼看向那郎中,攥着那满是药汁的红装嫁衣,声音沙哑的问“郎中,穿这身嫁衣的姑娘,来过您的医馆吗”
郎中纳闷的看去,见到那浸着药汁的衣裙,也想起了昨日来的新嫁娘,便据实回道“来过,昨夜过来的。”
李睦血红黯淡的眸子,猛地泛出光亮。
他一手攥着玲珑褪下的红装嫁衣,一身拉着郎中衣袖,强撑着爬起,一膝仍跪在地上,追问道“那您知道,她现下在何处吗”
郎中拧眉想了想,略一思量,回道“往北边去了罢,具体是去了哪儿老朽也不清楚。”郎中说着说着,又想到昨日的景象,接着道“那姑娘和她新婚夫君倒是奇怪,哪有人大喜之日气怒攻心昏倒的。”
李睦听的怔怔,想到昨日的景象,指腹颤着收回了攥着郎中衣袖。
“多谢郎中,我无事了,劳驾您出手相救,多谢。”李睦这人,世家大族多年训诫刻在了骨子里,便是再伤再痛再是狼狈,总记着礼仪规矩。
今日小院门槛处满身血伤求助之时,他说“劳驾”。
而今重伤至此,难寻所爱之人时,他仍旧会同郎中,道一句“多谢”。
可一旁的秦岳不是李睦这等世家大族养出的公子落拓江湖,他就是个江湖浪客,故而在李睦和郎中这一番话后,猛地变了脸色。
秦岳不是傻子,听了这一番话,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垂眼看着李睦手中的嫁衣,也瞧见了那一支梨花。
李睦绣这梨花时,秦岳可是见过的,不仅见过,他还笑李睦,一个大男人,拿剑的手,怎么能拿绣花针。
可笑归笑,李睦待他新婚妻子的情意,秦岳却是再明白不过了。
然而李睦今日伤重至此,他那新婚妻子却没了踪影。
秦岳拉着那嫁衣,欲要将嫁衣从李睦手中夺走。
李睦明明如此伤重,却仍是攥紧了嫁衣,分毫不让。
秦岳夺不过,也不愿伤了李睦,只得收手。
他无奈收回手,看着李睦,问道“你娶的那个女子呢你这身伤,究竟因何而起,是谁能将你伤成这般模样”
同这番话相似的问话,在秦岳今日刚见重伤的李睦时,便问过一次了。
只是那时,李睦重伤的几欲昏厥,未曾回答,秦岳这才搁下。
到如今,他又问了一次。
李睦垂眼看着手中的嫁衣,苦笑低首。
回道“她吗她旧时夫君要将她带走,我无能,拦不住。”
旧时夫君带走无能拦不住
一句话,在秦岳耳边炸了无数的雷。
原来那女子是有夫君的李睦和她自幼相识,重逢之时,她已罗敷有夫。
可那女子的夫君是什么人竟能将李睦伤成这般模样,什么人,是李睦不能相敌,拦不下的人,又是什么人,会将他习武筋脉伤的皆断,让他纵使重伤不死,却仍旧再难提起刀剑,心思之辣手段之狠绝,着实骇人。
“那女子的夫君是什么人将你伤成这般模样”秦岳追问李睦。
李睦抬眼看了眼郎中,郎中此刻既惊又懵。
“劳驾郎中去帮我配服驱寒的汤药。”李睦有心将郎中支开。
郎中或许不懂李睦的意思,却也知晓李睦脉象受寒,闻言便出去配药去了。
这郎中前脚出门。
秦岳紧跟着,便又问了一次,是谁将李睦伤成的这般模样。
李睦看着郎中离去的房门,嗓音沙哑冷沉,回道“是祁墨。”
玲珑重逢李睦时,是在二皇子祁墨的府上逃出的,那二皇子的封地里,张贴了满城的告示寻找玲珑。
李睦自然以为,祁墨便是玲珑缺失的那段记忆里的“夫君”。
此时他只以为,是自己带着玲珑在洛阳未曾遮掩行迹,才会被二皇子的眼线发现。
秦岳听了李睦这话,先是不解,问了句“祁墨是谁”
话刚一出口,便反应过来,“祁”是皇姓。
“二皇子祁墨怎么会是他他的封地远在千里之外,怎么能在洛阳埋的了人手”
是啊,这也是李睦不解之处。
二皇子再如何是皇家子弟,却也只是个先帝朝时不受宠的皇子罢了。能捞个封地都是新帝开恩,他怎么可能在洛阳都布下了人手。
若真是如此,这二皇子,怕是存了造反的心思。
洛阳城内的确是有祁墨的人手,他也确实存了造反的心思,甚至也知道了玲珑人在洛阳城,只可惜,就在他们准备动手时,见到了新婚前日到访赠了尊送子观音的祁祯。
祁墨的人手虽不清楚缘由,却也在见了祁祯后,不敢妄动,只一直守着。
故而带走玲珑的并不是祁墨,而是此时李睦记忆里,宽仁恩厚的新帝祁祯。
李睦感念新帝重查旧案,哪里会想到,便是他感念的祁祯,带走了玲珑,一心要他性命。
秦岳问,怎么会是祁墨。
李睦想到重逢玲珑时的景象,声音虚弱的回他“我是在二皇子封地重逢的玲珑,那时满城告示寻人,我便知道,她的夫君,是祁墨。”
秦岳闻言,满心不解,骂李睦糊涂“李睦,我看你真是中了美人蛊糊涂透了,那祁墨再如何不受宠,也是皇室子嗣,你敢跟皇家的人抢女人,不要命了是罢你忘了你身上还有满族的血案要翻不成竟敢招惹皇室”
李睦连眼帘都未抬,眸光仍旧落在手中的嫁衣上。
他说“我钟爱的女子,若是嫁于旁人平安喜乐,我自然不敢抢,可她若是别嫁困苦,郁郁寡欢,莫说她嫁的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前朝皇子,即便是当朝皇帝,只要她想离开那人,我只要一息尚存,便要带她离开,不惧触怒任何人。”
李睦话音虚弱,却又满是坚决。
秦岳听着连连骂他痴人作梦,不知死活,却仍旧麻利的给他换药收拾,扶了他上榻。
可李睦却拉着他衣袖,言辞恳切求他“秦岳,你带我去二皇子封地看看,我想见她。”
秦岳听罢气的满脸涨红,强拽着他按在床榻上,灌进了伤药,又给他身上的伤妥帖包扎。
“我劝你莫要作死,伤成这般模样,真到了二皇子的地界,是想要去送死不成”
话落,见李睦仍要挣扎,又补了句,“你若真想去,也不是不成,伤养好了,我同你一道过去。”
可他话是如此说的,心中却也明白,李睦的伤,大概率是活不成了。
秦岳一想到这儿,心中便忧虑难安。
他以为李睦昏死过去后,并未听到自己和郎中的对话,以为李睦不知道这伤纵使好了也无法真的痊愈,只会落得个废人的下场。
他不知道,李睦是知道的。
对于即将面临的命运,李睦再清楚不过了。
可即便清楚,他也不愿畏缩苟活。
李睦低笑,话中隐带苦意“呵,秦岳,我的伤,我自己心中有数。即使好不了,我也不愿这样畏畏缩缩的苟活”
他话还未说完,厢房窗外,突然射来了一支羽箭。
羽箭并未伤人,只是射在了厢房梁上。
李睦和秦岳双双一惊,看了过去,只见那箭矢上携了张纸条。
秦岳先一步过去,取下箭矢,拿下了纸条。
一看纸条上内容,脸色顿时一喜。
李睦看着他动作,问道“上面写的什么”
秦岳拿着纸条赶忙到了李睦跟前,将纸条递给了他。
李睦低眸看着纸条,将上面的字,轻声念了出来“西南狼巫山有一池潭水,乃巫族至宝,可肉白骨续筋脉。”
李睦是不信怪力乱神之说的,他自小受的是儒家正统教导,也不喜巫蛊之术,只以为这些都是坑蒙拐骗的邪之道。
可即便是他自幼不喜这些,再看到那潭水可肉白骨续筋脉时,还是心中一动。
虽是如此,下一瞬却又道“这巫蛊之道,当真可行”
秦岳知道他惯来不喜这些,可眼下正经的郎中说了没救,独独这纸条上说的,成了眼前唯一可重续筋脉的路子。
何况,秦岳自己是隐约听到过这狼巫山的名头的。
他开口回道“眼下只此一法子可以一试,何况巫蛊之道,也不全是坑蒙拐骗,我自己就见过狼巫山的巫师,手段的确高明,巫师如今本就备受排挤,现下多是行医为生,或许,真能医治你的筋脉。只是不知,这纸条是何人所寄,意欲何为只怕是你旧时仇家,设了桩死局,要你前去送命,也未可知。”
秦岳如此说着,李睦眉眼低垂,思量了瞬,便重又抬眼。
同他道“是啊,没有什么旁的法子,只有这巫医之道,或可一试。”
秦岳闻言,明白了李睦肯为疗伤寻访巫医,却又有些忧心送来这纸条的人是何用意。
他忧心不已,追问李睦“可这纸条的来源呢若真是有人要你性命设下死局让你去送死呢”
李睦苦笑低首,在笑音中抬眸,回他“我如今这般狼狈模样,再差,又能如何呢”
说到此处,取了秦岳腰间匕首,断了自己一缕发丝,递给秦岳,接着道“我若是死在狼巫山,劳烦秦兄去趟我新婚妻子出嫁前的院落,折了院中一支梨花再带上这缕发丝,日后若是见到我新婚妻子,将梨花与发丝送到她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