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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雪尘看四哥给你捉了只什么”

    大男孩脸上印着鸟爪状的泥痕,笑起来还有酒窝。

    黄绒绒的小鸡嚎了一声。

    “是小鸡哎”

    解雪尘伸手要接,小鸡扑棱着翅膀掉进他怀里,差点要摔到地上去。

    “四哥,你是从哪儿拿到”他抬头再问,却看见兄长颈上空空。

    怀里有什么在一点一滴地淌着血。

    “四哥四哥”

    尸首踉跄着倒下来。

    有什么黑的,混着红,从掌心淌到袍上,再流至脚面。

    粘腻冰凉,让人作呕。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抱着的不是小鸡,而是

    此刻只要再低一次头,就能看见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解雪尘蓦地坐起来,寒意深入骨髓。

    他如今灵识混散,罕见地做起梦来。

    过去的梦还未靠近便都被抹了个干净,一觉阖眼,便是无边黑暗。

    他几乎忘了四哥从前的样子。

    一下子突然像是回到过去,像是进入荒唐可笑的自我质问里。

    男人低头看着疤痕尽数褪去的双手,那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醒了吗”书生在院里招呼“醒了没有过来帮我,真抬不动了”

    解雪尘起身快步过去,看见他拖着一袋黄土,乌龟般小碎步往里头挪。

    一站在太阳下,噩梦都被驱散掉诡意,呼吸骤然缓了过来。

    魔尊弯腰接过布袋,还未使力便抬了起来。

    “”

    不到二十斤,被他拖得像三百斤。

    蔺竹在旁边啪啪啪鼓掌“好真牛逼”

    解雪尘拎到一半扭头瞪他。

    每天早上一句话就能让人火冒三丈,还是你牛逼。

    “锅里有茶饭,你把东西拖到这就行,”蔺竹跑到前头指路,从怀里又掏出一个葱花饼,外头用油纸包好了,还是热的“今儿够咱们忙的了,多吃一点。”

    他一个人住的时候,下雨屋漏都不好修。

    突然多了一个人,做什么都有人帮忙,实在太好了。

    可能是老天看他可怜,特意照顾。

    谢谢老天。蔺竹虔诚地拜了拜,转头去专心喂鸡。

    今日第一件大事是修猪圈。

    前头胡乱搭的太破了,养小猪都勉强,再大点根本管不住,还没法遮雨。

    蔺竹把图纸贴在一边墙上,给解雪尘端了盆水来。

    他很大方,把最简单的活儿优先分给他。

    “你估计没堆过猪圈,我来弄砖块,你和泥巴就行。”

    男人陷入长久的安静。

    和。泥。巴。

    书生为自己的通情达理善解人意感到满足,再一看对方面无表情,强笑一声。

    “你小时候玩过泥巴对吧。”

    “没有人小时候不玩泥巴的对吧”

    魔尊缓缓摇头。

    书生搬了个马扎坐在他旁边,倒了一捧几捧土,又倒一瓢水。

    搅和搅和,便是又滑又软的黄泥。

    男人终于挽起袖子,把双手插进甚至有点温热的黄泥里。

    然后满脸嫌弃地起身去洗手。

    “别洗还没干活呢你回来”

    后者加快了脚步。

    蔺竹大吼一声“我托张婶做的酱鸡等会就送过来,你还想不想吃了”

    男人停住,勉为其难地思考几秒。

    罢了,玩泥巴就玩泥巴。

    整袋黄土,要全部和成软泥,两分砌砖,八分涂墙。

    他们坐得不近不远,一人闷头搅泥盆,一人给小猪堆房子。

    初时还会稀了稠了,不等蔺竹开口,后者拿着木铲反着一搅和,泥巴变得湿软刚好。

    书生悄悄瞥了一眼男人,又瞥一眼泥巴盆。

    不对劲啊,进步这么快。

    难道他已经发现了什么和泥巴小妙招

    猪圈刚堆了半面,院门口有老头儿笑着招呼“举人老爷托您给我家儿子写封信”

    “葛叔你别乱叫”

    蔺竹拍拍手起身,示意解雪尘看着来。

    “我过去帮个忙,等会儿就回。”

    老头扒着院门拖长了声音唤他。

    “举人老爷”

    “来了来了来了你等我洗个手”

    解雪尘闷头和了几盆,转而坐在蔺竹先前的位置上。

    他本来想起身洗手,一想自己还没有摸过砖,又试探着按书生的法子把红砖堆成墙。

    图纸就摆在一边,还写了高矮宽窄,画得很清晰。

    魔尊试探着摆了几块,突然领悟其中乐趣。

    他看了一眼木铲,后者腾地支棱起来,自行搅和泥巴挖土舀水。

    书生做事规整,连红砖都罗列的很是好看,缝对着缝一整面平平整整。

    解雪尘码完一整面墙,退后一步又看。

    歪歪扭扭,像狗啃了半边。

    他咳了一声。

    木铲本来还在半空挥舞着忙活,收到旨意以后立刻飞过去,把红砖拍得整整齐齐再一整面抹平,比书生那面垒的还要齐整,泥瓦匠来了都得自愧不如。

    魔尊微妙的胜负欲得到满足,皱了一早上的眉头终于展开。

    蔺竹再回来时,还端着一整坛热腾腾的酱鸡,黄酒麻油喷香不说,肉也是又嫩又滑,尝一口都能干掉一整碗饭。

    他前段日子帮人写信抄经挣了些银子,又有买猪以后的结余攥好底,出手终于大方一回。

    “我回来了快来吃饭”

    书生端着鸡风风火火地冲进厨房里,灶火早已把饭闷好,一掀盖子都是柴火的香味。

    “哥别忙活了,你看看我带回来了什么宝贝”

    他拿出筷子,突然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觉得有点失礼。

    等会儿两个鸡腿都归人家好了。

    按理一声就该唤来了,但是没人。

    蔺竹已经馋得不行,自己又把两碗饭舀好,放长嗓子唤他。

    “哥”

    “哥啊”

    葱花喷香的一整只酱鸡我都请回家了,你人呢

    窗前终于有了人影。

    男人并不进来,隔着窗子扬起大拇哥,反手一指后院。

    表情冷酷,很是硬气。

    “啊”

    蔺竹本来舍不得放筷子,以为后院猪跑了,终于出去看。

    绕过屋子来到后院,齐齐整整好似城垛的崭新猪舍立在面前。

    他走的时候第一面还没砌好,现在三面全模全样的施工完成不说,外层还跟图纸一样又抹了一层泥,也是修的半点起伏不平都没有,比镜子还来得平滑规矩。

    书生先是一愣,差点喷饭,一手搭着男人的肩笑得直不起腰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解雪尘宽宏大量地接受这个凡人迟来的感激涕零。

    但是笑的时间略长了一点。

    “哥,”蔺竹抹了把眼睛,正色道“你看这个圈,哪里都好。”

    “但是它靠着咱家屋子,三面墙还全封死了,你说咱和猪怎么进去,把二饼抡圆了从上头甩进去吗”

    男人本来还眨了下眼等后续夸奖,现在才反应过来,直接黑脸。

    蔺竹没感觉到周围温度的急速下降,还在循循善诱“所以咱还得拆了再装一个门”

    魔尊怒极,一脚直接踹了上去。

    红砖黄泥应声而碎,刚好塌了个大小完美的洞。

    外头拱草吃的两头猪闻声而动,哼哧哼哧地钻进洞里,一骨碌滚到稻草上开始蹭痒痒。

    解雪尘“”

    蔺竹大力拍肩“你看你很行啊”

    中午,某人罕见地没吃饭,回屋躺着了。

    蔺竹喊了两回那人都在生闷气,只能自己先去吃饭。

    扒拉两口索然无味,停下筷子觉得不对。

    生什么气呢。

    刚才哪里有问题

    他想来想去,还是给大个子盛了满碗的酱鸡,一并端去了里屋。

    后者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表示已经睡熟了。

    “哥。”蔺竹软软喊他一声,坐到旁边“你吃点东西呗。”

    “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书生轻轻叹口气“好不容易交到你这么一个朋友,也不知道哪里说错话,又把你搞烦了。”

    解雪尘直接一扯被子,把脑袋都蒙着了。

    蔺竹坐在旁边束手无策,有点委屈,声音变得更小。

    “哥,你都不知道,以前家里下暴雨,到处都在淌水。”

    “厨房里也在下雨,书房也在下雨,我一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拿棉被盖着书,生怕它们被浇得湿透。”

    “还有一次出去买笔墨,回来的路上天黑了,我在田里转来转去,就是找不到路。”

    他想碰碰那个用被子蒙着的大个子,又怕他更生气。

    只能低着头,一五一十地讲心里话。

    “我当时想,要是家里有个人在等我,哪怕我走丢了,起码也会有人着急啊。”

    “现在突然捡到你了,我真的早上还在感谢老天爷。”

    解雪尘掀开被子看他一眼。

    蔺竹眼眶微红,瘪着嘴还在难过。

    “你要是生我的气,我就更没有人理了。”

    男人默然,接了筷子和碗闷头扒饭。

    蔺竹眨眨眼,推过小桌案“你吃块酱鸡,拿黄酒酿的,可好吃了。”

    后者默默夹了一块鸡。

    “哥,我一直想问来着。”书生紧挨着他坐,也不觉得挤“你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魔尊停了动作,又伸手沾了茶水,在桌上一笔一划。

    他的字很好看。苍劲有力,宛如刀锋。

    笔顿收手,两个字赫然在列。

    你爹

    作者有话要说伤自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