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旁人皆是惊愕。
剑纹什么剑纹
几人里只有解明烟大致清楚九大仙门的特点,此刻也才终于反应过来,他先前潜意识里到底哪里觉得不对。
他在老太君身侧时,几乎感觉不到灵力被震慑影响的压力感。
九派掌门哪怕各有高下,但能担任主位,也都有极优越的长处,既是千百人的师宗至高,亦是镇派庇护的核心。
解雪尘经她提醒,此刻才记起来,九大仙门之中,只有排名第一的元风门与第九的紫海洞府俱是以剑修为主。
其他七门里有丹修有符修,一方面与当地风物息息相关,另一方面与各派密宝有关。
两百多年前,他曾经听父君提及过,紫海洞府有一柄昙崖仙剑,功法与剑被融作一体,仙剑认主即为传功。
之所以紫海位居末端,也是因为此高深之法只传一人。
持剑通法者既是承袭苏家血脉的后裔,也注定得到掌门的位置。
而颈间银红剑纹,便是认主的直观体现。
当然,没人会闲着没事猛盯着老太太的脖子看,人家知道这件事也会日常穿高领裙袍,哪怕苏红袖说出来,在场的几个男性也不好意思冒犯乱看。
解雪尘回过神来明白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才由前往后推测。
“这剑每次等宿主灵力微浅了,便会逐渐剥离开,等着传承往后”
“那会不会有吞噬牺牲之举,要了你奶奶的命”
苏红袖快速摇头,已经完全不关心后面选婿的事情了。
“承剑得法,本身便是结了双契,一方面会功法大进,另一方面日常消耗的灵力也会日益增多,甚至随着年龄翻上数倍。”
她再看向苏老太君时,露出惶然又心疼的表情。
“我真没想到会是这样。”
母亲病故的太早,宗门上下一直是由奶奶操持打理,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换位的时候。
苏老太太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但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继续同众人展示袖中之物。
“老身从秘库里,取来了一尊问心鲸珠。”
她袖子一抬,剔透的深紫宝珠漂浮到半空中,四周有朦胧水汽环绕,还从其中传来浪潮之声。
“从前紫海有鲸妖蛊惑人心,作祟四方,它的内丹同样也能诱人入心魔深处,叩问一二。”
“红袖虽是次女,也一样是老身的心肝爱孙,选婿要选德才兼备之人,方可托付终身。”
老人家缓步回座,任由那散着几分邪气的鲸珠飘在正中间,淡笑道“两位谁先请”
商人与大蛎子妖同时看向对方,这次终于露出踌躇犹豫的表情。
苏家两个女儿,一个嫁给了元风门现任掌门之四世孙,算是在遥远高处有了照应。
另一个,选的就是当地附近能够有所依傍的势力之首,同样要结成互利互惠的关系。
大家都不是傻子,来这本来就有所图谋,可真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同心魔一试,一不留神失去的可就是全部颜面和清誉了。
蔺竹很少见到宝石,看到这样漂亮的鲸丹,虽然能大致感觉到邪气,但仍然很是向往。
他剥着荔枝壳,小声同解雪尘交谈。
“你这样厉害的人,肯定不怕这种东西,对吧。”
魔尊闻声一笑。
“我平日连梦都不做,你说呢”
蔺竹怔了下,明白了他的意思。
解雪尘生在妖魔之地,原本就是见惯也做惯灭道叛心之事的人。
他的能力也走的是读取人心,操控精神的路数。
越是如此,越是自我封闭。
他不想记得的事有太多,索性连自己的梦都封住,睡时只是平气安神,身魂休憩罢了。
这样子,就好像是在真心之外,修筑了铜墙铁壁,要连天花板都一同焊死。
没有人能轻易攻破他的心防,读出他的念想。
也没有人可以从情感上再伤害到他毕竟连碰都碰不到的缥缈之物,又哪里谈得上伤害呢。
蔺竹先前不知道这方面的事,一想到这个人连梦都不做,又觉得理所应当,又为这个人觉得可惜。
他早在把这个人从河里捞回来的时候,就已经上了心。
要知道,最开始的解雪尘,可是血刺啦糊肠子肝肺挂在外头,脸上连眉毛都被刀锋破开了,哪里看得清样子。
他过得清贫,灾年里也救过许多人,可只把这个人带回家里,洗洗涮涮把内脏都塞回去,还真是跟看到一个奇迹一般,见证他从奄奄一息到活蹦乱跳。
按照话本上的常规套路,本应是被救过命的人对恩人多有情感牵挂。
但在他这里,好像恰恰相反。
阴差阳错里,他把这个大个子从河里捞起来。
看着这个人原本不肯说话,原本不肯好好活着,还动不动的生气。
渐渐的,也会笑,也肯聊天,还会陪着自己一起做饭,一起去田里散步。
他说不清自己对这个来自遥远魔界的人有怎样的情感,但他甚至不希望看见这个人被小雨淋湿。
蔺竹坐在解雪尘的身边,心情复杂的把荔枝放下,想说什么,却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说,最后还是沉默了。
解雪尘在喧哗声里看他,低声道“在想什么”
蔺竹摇摇头。
但解雪尘仍是没有就此算了,仍然在看着他。
“你不开心。”
“唔,”蔺竹胡乱扯了个理由“在想心魔什么的吧。”
“不对,”魔尊又道“你在想我。”
这话一点破,两人方才觉得气氛不对,快速把头别开了,不再跟对方说话。
就像两个小孩儿一样。
蔺竹继续闷闷不乐的吃荔枝,脸上还有点烫。
解雪尘寻思着你剥了这么多,喂过狗也喂过蛟,怎么就不给我一个。
他本来就是个拧巴的性子,又不擅长细腻的表达,也不擅长跟别人亲近。
等蔺竹剥了最后一个,要放在嘴里了,他才突然开口。
“给我一个。”
蔺竹仍在臊着,哪里肯听话喂过去,直接递给了旁边小蛇一般晃悠的吞月。
吞月“吸溜”
魔尊黑着脸往旁边坐了坐。
他头一次不太乐意这只蛟赖在自己旁边。
另一边场上,在一众宾客的唏嘘感慨里,商人终于开了口。
“敢问苏老夫人,这其中考验,是各位都看得见,还是只有你我看得见”
他不确定这颗鲸丹会试出什么来。
测试他今后会不会攫取紫海的利益
测试他成亲以后是否会对苏红袖之外的女人动心
他心情复杂,甚至有了几分退意。
老夫人遥遥道“皆可,幻境演化的操控在老身这里,你若是有所顾忌,不给旁人看了便是。”
话到这里,那大蛎子妖反而痛快许多。
“既然如此,焦某告辞”
“苏掌门,人心不可试,贪嗔痴妒若是皆灭了个干净,怕便是立地成佛的宿命了。”
“焦某自知是平庸之辈,会怒会怨,会善会恶,哪里经得起这般的考验。”
“既无缘分,也不多耽搁各位时间,这便退了”
他想得很开。
不管是公开试上一次,还是非公开的来一回,最终结果总归是要公布的。
但这个赌太大了。
一旦落选,他的清誉一样会被旁人质疑,乃至于影响到信众香火,以及立身之正。
与其这样,还不如坦诚撂了差事,直接退试。
此话一处,苏清睿大喜过望,努力维持着脸上的表情,看向奶奶道“那这样一来,是不是最终便定了齐公子”
齐大商人还在犹豫之中,没想到旁边的哥们到最后关卡准备跑路了,也是又惊又喜。
这,这么简单的吗
到他这里,什么都不用干了直接躺赢
今后他就是紫海的乘龙快婿了
哪想到这时候,老太太摇了摇头。
“焦公子不试,与齐公子何干”
“他准备退了,你呢”
齐大商人一时间慌了,最后还是硬着头皮道“那那还是来一次吧。”
只见他伸手碰触那邪气萦绕的问心鲸丹,下一秒周身便被幻雾包裹,但具体情况被老太君挡了下来,只有他二人可见,旁人皆是观看不能。
大伙儿本来还想继续看热闹,这时候也只能跟着等啊等,好在有机灵的侍从开始上新一轮海鲜拼盘以及瓜果点心,酒水果汁也是什么都有,这才继续磕着瓜子继续等。
约莫两盏茶的功夫,齐公子满头大汗的退了出来。
“告罪,告罪”
老太君一抬袖收回了珠子,无波无澜道“并非你的过错,苏家要求颇多,不够匹配罢了。”
直到这时,大伙儿才跟着叹气,眼见着是吃不上新一轮的喜酒了。
不过那螃蟹腿是真不错
苏红袖没想到最后是奶奶给自己挡走了这门婚事。
一方面各方人情还干净了,借着这事了了些旧交的亏欠,能松一口气。
另一方面,她目睹了剑纹过淡,被胭脂粉饰的事实,又惊忧起来。
眼下这样该怎么办
解雪尘看了全程,直到此刻才终于开了口。
“你想当掌门吗”
“我”苏红袖不确定道“我才一百多岁,都不知道能否撑得住仙剑的结契之力,更何况”
“是这样,”解雪尘心平气和道“吞月被我劫走,是我欠了紫海一笔账。”
“你要是想接下这一切,帮你家老太太化解诸事,我和五哥都会出手帮你。”
解明烟还在啃螃蟹“啊啥”
“等一下”
林霜今突然插话“蔺公子呢”
“他刚才不还在”
解雪尘下意识转身,发觉身边位置空空如也。
再用灵识一查,发觉他已经进了宴席外围的花圃里,直接唤道“你过去做什么”
不过多时,蔺竹快步回来。
这一次,手里多了一只被抓住双耳的锦花兔。
书生袖上沾了些土,仍是很有精神。
“我刚才看见它在偷东西。”
作者有话说
反派可恶捉兔子是这么简单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