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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第117章
    “听说了吗,最近有个从十万山那头来的混血连杀了十数个高位魔族”

    “据说还是被人族下了绝杀令的,看起来有两下子嘛。”

    “半年前,那人先杀了偏城的城主,屠了一座庄园,接着一路被追杀北上,非但把追杀自己的魔族全都杀了,还顺手又杀了好几座城的城主”

    “不过这回魔宫派了一位魔子殿下亲自捉拿,怕是这个混血就只能到这里了”

    兴奋的议论声传入萧翊耳中,他神色平静地坐在窗边,身前放了一壶北地出名的烈酒红缎,只是安静地一杯杯灌着酒,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

    那一日他破境九转后,毫不犹豫便杀了那城主和庄园内的其余魔族,接着便被一路追杀,这半年来几乎没有合过眼,始终都在不断的厮杀中度过。

    好在他如今已是九转境,除了最开始还未适应力量,对魔族战斗方式也不甚了解,因此而受过几次伤,之后便出剑杀敌越来越娴熟。

    上个月开始,凡是他路过的城池,都会有九转境城主亲自出手阻拦,有的甚至境界远在他之上,却也被他一一斩杀。

    同境界下,剑修无敌,落河剑宗剑修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但萧翊知道很快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他还记得最开始那个城主的话。

    “你未来的主人是北地魔君”

    这意味着魔宫早就知道了他的存在,却始终不动声色,只是引导着追兵一路给予自己压力,就连追兵境界的不断提升,也像是在有意压榨着自己的极限。

    这种一言一行都被他人观察操控,如同养蛊一般残酷竞杀的方式,让萧翊很不舒服,但却无能为力。

    在北地,弱者没有选择的权力。

    他用自己亲身的经历懂得了这个道理。

    正如此刻。

    “红缎虽好,但一人独饮,未免有些单调。”

    有人一袭红衣,摇扇轻笑而来,施施然坐在他对面。

    而在那人出声前,萧翊甚至没有发觉对方的存在。

    来的人,境界远在他之上,绝非先前那些废物一般的大修行者。

    他打不过对方。

    萧翊的身体蓦地紧绷,随后又很快放松下来,装作无事一般仰首喝酒,冷冷地开口道“那又如何”

    “不如何,不过是我正好也想喝酒罢了。”

    那红衣魔族漫不经心取过酒壶,为自己倒上满满一杯,垂首轻嗅,露出一脸叹息的神色。

    “好好一杯红缎,竟被酿成这般狗都不会看一眼的垃圾,真是该死。”

    “就像这偏远地方的废物一样,都是九转境,竟然能被一个不过刚刚破境的混血连杀十一人死了也是正好,你说对吗萧翊”

    红衣的魔族哼笑一声,直截了当点破萧翊身份,妖异俊美的脸上依旧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眼中却骤然划过一抹厉色,将杯中酒尽数向外泼洒而出,冷声喝道“怎么,看不出我们有事要谈你们就比狗还不会看眼色吗”

    四周围忽地一静。

    下一刻,那些四溅而出的酒液化作杀机无限的利刃,刹那间破开每一个酒楼内尚来不及逃开的魔族咽喉,令他们尽数毙命当场

    一个魔族正欲破窗而出,却被红衣魔族扬手掷出酒杯,直直穿胸而过,将整个人都径直砸入酒楼外地底,浑身抽搐着死去。

    尸体的心口,斜斜插着一朵猩红的玫瑰。

    酒楼外的大街上霎时一静,随后所有人轰得一声散开,再不敢朝酒楼看去一眼。

    血色的玫瑰,是魔宫第十二位魔子殿下的标志。

    这位十二殿下是抱一初境,性情阴晴不定,杀人无算,翻脸无情,以夺人性命为乐。

    没有人敢引起这位殿下的关注。

    酒楼内,在尸横遍野的座旁,红衣魔族却是满脸喟叹地轻抿着酒,神情愉悦地开口“现在再喝这酒,果然要比先前好喝多了”

    他举起酒杯,语带深意地看向萧翊“萧翊,你不想喝酒吗”

    “喀哒。”

    黑衣的剑修安静举杯,顺从地与对方碰杯,在红衣魔族满意的微笑下一口喝尽了杯中的酒,神色有些苍白。

    方才眼前这个十二殿下杀人时,周身气息毫无任何变化,而萧翊甚至看不清对方究竟是如何出手的

    这也就意味着两人一旦对上,他将没有任何胜算。

    他会被毫无悬念地杀死。

    “臣服和顺从,是身为弱者唯一的选择。”

    红衣的魔族像是对萧翊顺服的举动很是满意,脸上露出些欣赏的神色,看着萧翊的目光便如同在观赏着一件漂亮珍贵的货品。

    评估他的用处,计算他的价值,而后决定他的生死。

    “但这还远远不够。”

    红衣魔族的声音冷淡下来,冰冷无情的杀意向萧翊沉沉压下,属于抱一境的威压毫不留情释开,逼迫着萧翊臣服。

    “我想要的,是完完全全归顺于北地,抛弃所有人族的一切,只保留着魔族身份的混血萧翊。”

    “凡北地臣民,皆当向我跪拜行礼,若有不敬者,杀无赦。”

    红衣魔族冷酷地看着萧翊,一字一顿地命令道“要么跪下,要么死。”

    “呃”

    抱一境全无保留的杀意与威压沉沉压来,令萧翊觉得自己仿佛身在无尽的血色炼狱。

    头顶是漫天猩红,脚下是粘稠的血水,身前身后皆是要取他性命的敌人,在这片天地里只有无穷无尽的杀戮与死亡。

    不知前路,也没有退路。

    而他无法逃离,更无法战胜这一切。

    纯粹的境界压制令萧翊毫无抵抗地陷入了红衣魔族的小天地内,在这座小天地内,任凭他如何挥剑,也永远无法突破源源不断涌来的敌人。

    希望过后,永远都是更甚的绝望。

    萧翊机械地重复着出剑收剑,已不知自己究竟战斗了多久,有时候又觉得自己仿佛早已死去,只余下一具躯壳无知无觉地承受着这永无止境的折磨。

    在这座血色的小天地内,只有无尽的杀戮与死亡。

    而唯一能带他离开的,只有不远处那个端坐在尸山血海王座上的红衣魔族。

    对方微笑着看向他,伸出一只手,指了指王座之下。

    低低的暗语在萧翊耳边不断重复,无数不同的声音来来回回,都要他放弃抵抗,要他就此跪地臣服。

    “只要跪下,跪到王座脚下,顺服地俯首跪拜在地,就可以活下去。”

    “这没有什么,所有魔族都是这样的只要跪下,就可平步青云。”

    “跪下吧,难道你不想变强吗难道你不想活下去,与你的师兄在顶峰相见吗跪到他的脚下,奉他为你的主人,从此你就能得到无上的地位与荣光”

    无数声音汇聚到一起,如同威严不可违逆的谕令,于天地间回荡不已。

    “跪下,跪下吧”

    在这洪亮的声音间,却忽然有一道清远安静的声音响起。

    “从现在起,你便是我流云巅的关门弟子。沧澜天地,你不必跪我,更不用跪天,师父不在意这些,也便不用跪他的遗像了”

    “登大道,便是在逆天,既如此又何必臣服于天而若天地亦无可畏惧,这世间又有何可惧”

    “问道即是问心,从今往后,若遇事不决,可问问你的心。”

    “问心”

    萧翊在混混沌沌间不自觉地低低重复着这两个字,神情有些茫然。

    “什么是问心”

    是问明心意。

    记忆中,有人温和地开口,不厌其烦地一遍遍这样问着。

    “你想要这样做吗”

    你想要随我一起走吗

    你想要学剑吗

    你想要求取大道吗

    你想要跪吗

    “不”

    萧翊抗拒地开口,脸色苍白黯淡,眼中却渐渐有神采亮起。

    若不跪,便是死,你要跪吗

    “我不想死但我不能跪”

    若不跪便死,那便在死前用尽全力出剑

    这就是他的心意

    “嗡嗡”

    不行剑骤然高亢颤鸣不已,雪亮的剑光自剑尖跃出,蓦然划破血色天穹,向那高居王座的男人一往无前而去。

    那是舍生忘死的一剑

    血色天地微微一震,竟然在不过九转境的剑意下产生了轻微的晃动,那道剑意落在王座边,被那红衣魔族轻描淡写夹在指尖。

    剑意流转间,对方的气息悄然变化。

    高居王座之上的魔族感兴趣地笑了笑,收起那道剑意,最后看了脚下仍在坚持的萧翊一眼。

    那双漂亮的红色眼睛里,像是洒满了无比透亮的星光。

    “不过九转境,就能堪堪触碰到大道心意。”

    “人族竟然亲手驱逐了这样的一个天才真是愚昧蠢笨至极。”

    “萧翊”

    那魔族身上的一袭红衣骤然变幻,化作玄黑帝服,长长拖曳到地。

    远超抱一初境的力量在那一眼下骤然降临,黑衣的剑修无声无息跌落在地,就此陷入昏睡。

    “吾乃北地魔君,允你此后见之不跪的权力。”

    “希望你不要让吾失望。”

    “唔”

    萧翊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一座巨大的宫殿中,守在外面的侍女看到他醒来,纷纷欢喜万分地向他行礼。

    “十三殿下醒了”

    “十三殿下您觉得哪里不舒服吗奴婢去宣御医”

    “十三殿下,陛下前两天亲自过问您的身体呢,可千万记得要去谢恩。”

    “十三殿下”

    萧翊“”

    在生死厮杀间逃亡了十余年,忽然间有好几个温柔可人的侍女朝你嘘寒问暖,殷勤服侍,让他一时之间有些不适应。

    他摆摆手示意那些侍女退开,很怕自己一旦被近身便会反射性地拔剑。

    “殿下不用担心,您先前在昏睡中就会忽然拔剑,奴婢们已经习惯了”

    谁想到那些侍女们却是嬉笑着开口,温温柔柔却不容置疑地按住了萧翊,服侍着他梳洗起来。

    “我们十三殿下可是由陛下亲自带回魔宫的,足以见得您有多得圣宠呢”

    萧翊微微皱眉“十三殿下”

    他一醒来便听见她们这样称呼自己,还有陛下魔宫

    所以说他昏迷后是被北地魔君带回的魔宫。

    那个阻拦自己的红衣魔族,竟然就是那位魔君陛下

    “您被陛下敕封为北地第十三位魔子殿下,并且特赦您面圣不必下跪。”侍女的声音轻轻柔柔,语气却十分严肃,“魔宫还有十二位殿下,奴婢会为您一一说明清楚。”

    “殿下,魔宫比北地其他地方要凶险得多,每一位殿下都是未来争夺魔君之位的对手您如今刚入魔宫就得此隆宠,恐怕已成为了他人的眼中钉。”

    那几个侍女列成一排,神情极为认真慎重。

    “在北地,只有最后活下来的那个魔子,才能够成为魔君。”

    萧翊的神情骤然变化,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

    他自然听出了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活下来的那个魔子,才能成为魔君。

    因为其他所有的魔子,在那之前都已经死了。

    萧翊很快就明白了侍女所说的那些话,究竟代表着怎样的意思。

    一个月后,天柱下战场重新划分,他成为了赤水河战场的指挥官。

    赤水河战场,无名渊天柱战场中,距离天柱最近,最危险,最混乱,参战魔族也最难以管教的战场。

    在那处战场中,几乎都是禁魔狱内提出的罪犯在战斗,用以命换命的方式填补上防御的空缺。

    赤水河从前没有过指挥官,所有魔族将领都对这里避之不及。

    可想而知作为魔宫的殿下,萧翊空降赤水河,将会面临着怎样不可预估的形势。

    身前是天柱下远远不断的鬼族,是他此前几十年生命中都未曾见识过的黑暗天幕遮天蔽日。身后是整个北地最无法无天的罪犯们,只要他稍显疲惫软弱,或许随时都会迎来从背后刺来的利刃。

    其余那十二位魔子,就是想让这个魔宫年轻的外来者,再也无法走出赤水河

    “我是萧翊,你们的指挥官。”

    赤水河畔,萧翊神情冷淡地看着身后那些满脸不屑与讥讽的魔族,只是很简单地介绍了自己。

    “我是谁不重要,你们是谁对我来说也不重要。在赤水河,拦住鬼族,守住赤水河,就是我们在这里唯一的意义。”

    “我对你们唯一的要求,就是服从我的命令。”

    在这近一年的北地生活里,萧翊用自己的亲身体验,已经彻底明白了该如何运用北地的生存法则。

    弱肉强食,不服则死。

    就是这么简单。

    “我给你们一天的时间,考虑清楚不服从命令的后果。”

    萧翊简短地说话,一番威胁言语却平平淡淡毫无任何杀意,而后他便回过身,在身后的嗤笑和嘘声中安静地伸出手。

    不行剑在他手中发出愉悦的欢吟。

    每把剑都渴望杀戮与死亡,而赤水河战场,到处都是可供收割的性命。

    黑暗天幕下,身形纤瘦的黑衣剑修独身一人站在鬼物大军蜂拥而来的洪流前,渺小得仿佛不堪一击。

    但当他平举起剑,遥遥指向前方。

    惊人的剑意冲天而起,令人心悸的杀意霎时遍布天地之间,将身前身后目之所及的一切尽数镇压,让人再无发升起一分反抗之心

    只是一剑。

    鬼物大军灰飞烟灭,黑暗天幕轰然消散,就连赤水河都在这一剑下被生生截断,改道而行

    一剑断赤水

    奔流不息的赤水河中间霍然出现一道裂口,深不见底的裂痕下一切都在消弭,无数鬼物哀嚎着落入其间,嘭然碎裂为漫天血雨。

    那一幕从此成为无数魔族和鬼族的噩梦。

    而萧翊经此一役,于赤水河畔一战成名

    自此以后,整个北地都知道魔宫的第十三位殿下,是一位剑术举世无双的剑圣。

    而赤水河战场的魔族们也就此臣服,心甘情愿以萧翊为尊,从此赤水河战场战事越发平稳。

    萧翊在赤水河战场一待就是二十年,在赤水河那头带回了一个从小在鬼物尸体间长大的魔族少年,成为了对方的主人。

    他在赤水河出剑不断,境界虽未提升,剑意却越发锐利无双。

    他在北地声望越来越高,魔君亦嘉许不断,赏赐如云,威势赫赫,几乎可以说是如日中天。

    如今北地无人不知,魔宫最年轻的十三殿下,是最得魔君宠信看重的臣子。

    但对萧翊来说,伴随着这些而来的,却是从此层出不穷的暗杀与陷害。

    在他回归魔宫述职前,最后一次于赤水河督战时,竟然有三个魔子亲自出手,于赤水河另一侧设伏围杀。

    此一战中,萧翊不敌重伤,流落至赤水河另一侧,销声匿迹整整十年。

    他也因此而结识了那位神秘莫测的鬼域之主,无意间获得了对方的认可,在不知不觉间已为数百年后的一切结下了因果。

    后来,他在逃亡中误入紫瞳一门的禁地,却误打误撞赢得了这一门的信赖与忠诚。紫瞳一门的小公主苏曼,也就是他未来的第二魔将因此而离家远行,从此跟随在萧翊的身边。

    最初认识苏曼的时候,未来风情万种,杀伐果决,被称为“紫瞳魔女”的第二魔将,还是一个不到他胸前高的小姑娘。

    在此后数十年风云诡谲,步步惊心的魔宫争斗里,墨启和苏曼陪着萧翊一直走到了最后。

    他们是他最重要的部下,也一度成为了他相依为命的家人。

    所以萧翊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二人之中会有人背叛。

    他更没有想过,那个人到最后会将手中的刀剑对准自己,如此狠绝地想要自己死。

    他很失望。

    “两天前魔宫发出通缉令,被关押在禁魔狱的第二魔将逃了出来”

    “紫瞳一门至今尚未表态,十大魔将正从各自番地向魔宫赶去,魔都的气氛有些不对”

    低低的议论声自不远处响起,惊醒了陷入回忆中的萧崇琰。

    他沉默地捏住眼前骤然出现的密信,指尖灵力释出,留下寥寥几笔,随后连同那密信一道倏尔消失。

    他至今仍不明白苏曼为何要这样做。

    萧崇琰抬头看了看漫天深红的血色夜空,跳转方向,朝东边而去。

    还有一些事情,他想要再去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