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青叶走到床边,李寻欢已经将老人的手从被子里拿了出来,姜青叶抬手诊脉。
啧。
姜青叶在心底默默啧了一声,将手收了回去。
“姜兄,怎么样了”李寻欢着急开口。
姜青叶示意李寻欢稍安勿躁,然后让他和李寻逸都伸出手给自己诊脉。
李寻欢和李寻逸不明所以,但还是遵循医嘱,将手前后递了过去,然后姜青叶分别诊脉。
床上的老人微微颤了颤眼皮,却不知是不是因为连睁开眼皮都力气都没有,始终还是闭着眼皮的。
姜青叶收回了手,只叹了口气。
李寻欢的心也不由随着这声叹气跌落谷底,果然是天意不可违吗
“是有什么天大的事情,居然让你们一家父子三人如此忧虑”姜青叶开口问道。
姜青叶的确不明白,这老爷子官拜尚书,又有两个挺优秀的儿子,看这尚书府的装修就知道他们一家子不愁吃不愁喝的,怎么诊脉一副忧思过多,活生生被气得半死的脉象。
姜青叶的问题一说,李寻欢俊逸的脸瞬间一白,李寻逸的脸色也不好看。
“救人需治心,要是不解了老人家的心结,哪怕我现在给他治了病,也随时会因为他胡思乱想而继续让病情加重。”姜青叶说道。
许久,李寻欢慢慢解释了事情。
他们李家是书香门第,自今年李寻欢中了探花,已经是“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的风光了。
他们的父亲李浩白取名来自于唐代诗人孟浩然与李白,当年便是殿试探花,但是他父亲不满于此,便寄希望于他们兄弟两,希望他们中有一个能考上状元。
六年前,在大哥李寻逸殿试也是探花之后,李浩白便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李寻欢身上。
结果,今年春闱,李寻欢又是个殿试探花,得知这个消息的李尚书当场呕出一口血,身体也自此垮了下去。
听完这个故事,姜青叶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翻了个白眼。
纯属闲的。
正所谓饱暖思,吃饱没事干。
居然因为自己考的是全国第三,而不是全国第一,把自己气成了半死,也是世间罕有。
不仅仅是李浩白,长子李寻逸可能因为六年前没考上状元,有负父亲的希望,所以也有一定程度的心理压力,身体也越见不好。李寻欢却稍微不同,他应该是三人中唯一一个习武的,身体素质稍强,倒也无碍。
居然因为得了探花,生生把一家三人逼得没了命两个,真是服了。
“也许我李家注定与状元无缘吧。”李寻逸叹息道。
姜青叶抬眼看了下这两兄弟,同样出色的五官,同样的才高八斗,同样出众的气质。
他又转头看了眼床上消瘦的老者,从五官上可见当年殿试时候的意气风发,想来作为这两兄弟的父亲,他绝对也是风采出众是。
“你们难道没有考虑过,探花郎并不是第三名的问题”姜青叶问道。
李寻欢兄弟两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浓浓的困惑。
“既然令尊的名字取自李孟两位大家,难道你们不知道自唐代开始,殿试的前三甲,会从中选出容貌最为出众的那一个作为探花。
所以,探花郎并不是不如状元郎,反而更加压了状元郎一头。我想请问二位一句,你们得中了探花之后,相比状元郎,圣上态度有什么不同吗”
李寻逸和李寻欢的表情有点凝重,连带着床上装睡的李浩白也一动不动,似乎被姜青叶的话惊得不轻。
李寻逸长叹一句开口,“我,确实,圣上确实待我不错,相比与我一同殿试的状元,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寻欢也默然点头。
“难道你们并不知道这件事”姜青叶问道。
“小大夫说的不错。”
一道嘶哑无力的声音响起,吓了姜青叶一跳,他循声看去,床上的老人已经睁开了那双眼睛。
虽然因为过于瘦了,老人的眼皮已经耷拉在眼睛上,但是目光并不浑浊,反而相当清亮。
李寻欢和李寻逸赶紧到床边,将老父亲轻轻扶了起来,在背后垫了一个靠枕,另一个人给老父亲倒了茶水。
“爹,您喝水。”
李浩白顺着杯子喝了几口水,干涸的喉咙被温热的茶水流过,缓解了因为许久不喝水而干哑的嗓子。
就这么一点动作,都足以让李浩白喘上半天的气,李寻欢轻轻给老父亲拍了拍胸口给他顺气。
好一会,李浩白才缓过劲来。
“寻逸、寻欢,这位是”李浩白问道。
李寻欢说“爹,这是姜青叶,他医术高超,一定能治好您的。”
李浩白眼中露出愧疚,“寻逸、寻欢,爹这些是不是给了你们兄弟两很大的压力”
“爹,你不要多想,把身体养好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李寻逸安慰道。
“我的身体,我自己心里有数。”李浩白微微摇头。
“老爷子,我有办法救你,但人得自救,你若是认准了死路,我哪怕是大罗神仙,也没办法救你。”姜青叶说道。
李浩白缓缓说道,“其实姜大夫说的没错,探花郎却是是三甲中最为特殊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您还如此执着于状元,要知道探花郎并不是说明你们不如状元。”姜青叶问道。
李浩白神情恍惚,他摇了摇头,“对啊,我明明知道,为什么我还是要这么执着”
李浩白眼中涌现出疑惑,半晌才迟疑开口,“不知道,自从寻欢出生开始我就感觉一定要让这个孩子考上状元。”
李浩白几十年的执念忽然就消散了,他本就是通透之人,如今一朝看透了,整个人精神都好了起来,比起刚才颓然宛如枯木,此刻的他有一种枯木逢春的感觉。
李浩白想通了,他看向两个儿子,忽然发现,原来两个绕着他跑的孩子,已经长得这么高了,和他年轻的时候一样。
他这些年一直都在督促两个儿子读书,回想起来,似乎对他们的陪伴都只限于读书上。
年迈的老人眼中闪烁着泪光,朝着两个儿子吃力地抬起手,老泪纵横,“这些年是爹错了什么状元,什么探花,有什么意思”
李寻逸和李寻欢同时抓住老父亲一只手,年轻的汉子,眼中似有泪光。
三个男人抱作一团,围绕在他们身上二十多年的执着终于烟消云散。
姜青叶站在旁边默默等了一会,才开口,“好了,心病该有心药医,心病是治好了,但是身上的病总得让我这个大夫再来看一下吧。”
李寻逸和李寻逸这才放开了老父亲,让姜青叶诊脉。
可能是一下子心境开阔的缘故,脉象已经开始和刚才不一样了,如果刚才的脉象是垂垂老矣,现在已经迸发出新的生机。
姜青叶放下老人的手笑了笑,“身体亏空的厉害,但是所幸您已经想开了,一切都会好的,我开个方子,回头您好好将养将养,把亏空的补回来。”
李浩白是读书人,连卧房里都准备着书桌摆放着上好的笔墨纸砚,李寻逸立马给姜青叶磨墨,上好的砚台磨出来的墨汁都带着金钱的味道。
高雅的事情硬是被姜青叶搞的俗了就。
桌上已经铺好了纸,姜青叶拿起笔沾了沾墨汁,就在纸上写下了药方。
读书人的笔墨纸砚就是不一样,书写流利,姜青叶顿时能够明白为什么有钱的人会买上万,甚至几十万几百万的钢笔了,毕竟在他这种穷人眼里,中性笔不香吗
淦
物质的世界
姜青叶将药方写好,交给了旁边的李寻逸,看着李寻逸紧张的表情,姜青叶忽然开口就打了个趣。
“嗯,放心,只要老爷子按照我这个方子调养,不出半年,就能恢复好了。”姜青叶话音一转,看向李浩白,“当然,老爷子也得配合治疗,莫要胡思乱想才好。”
李浩白自然点头。
姜青叶又挥笔写了另一张方子,“这张方子给寻逸兄,这两年年你也忧思过重,还望珍重。”
李寻逸好好收下药方,更加感激了。
“大哥,好好保重身体,大嫂和侄儿也需要你。”李寻欢拍了拍兄长的肩膀。
李浩白闻言想到了什么,“寻欢,倒是你,为父想起来,之前你母亲生前给你和你表妹定了亲,本来就是说好了等你这次春闱结束了给你们办喜事的,因为我这病,倒是平白耽误了好几个月。”
李寻欢冷静的心情顿时被打乱了,瘦削的脸上浮起了红晕,“爹,我”
“诗音这个孩子我很喜欢,知书达理,你们又是青梅竹马,等我身体好一些,你便去趟江南,把你表妹接来京城,我给你们办喜事。”李浩白说话间苍白的脸上都带上了血气。
“是。”李寻欢脑海里浮现出去年见到林诗音的场景,心猛的跳了起来。
姜青叶问道“你表妹在江南”
李寻欢收回心思,点头,“是,表妹一家住在扬州。”
正所谓烟花三月下扬州。
姜青叶眼睛一亮,“那李兄去扬州的时候,可否让我随行我也想去看看江南的风景。”
李寻欢自然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