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秋,灰色的砖面落下片片黄色的树叶。风长一阵,短一阵。
穿透云层的余晖像是橘黄色的,照着少年清晰冷峻的侧脸,映在他脖颈上的青色血管脉络。
时闻野脸上的神色清清冷冷,垂着眼盯着她,薄唇微微抿直了起来,立在风中比初秋天还要冷寂岑静。
林悄悄什么都没说,看着似乎无动于衷。
她本来就能很好掩饰情绪,即便心里涌过惊涛骇浪,她看起来依然是安安静静的。
时闻野身上还有点淡淡的烟味,很薄很冷郁的气息,他看着她问“你看见陆北朋友圈发的照片了”
林悄悄扭过脸,“没有。”
时闻野点点头,解释道“是他偷拍的。”
然后呢。
偷拍的又怎么样呢
照片上的两个人又不是在一起的。
林悄悄这样想着,心里并没有舒服多少,她极力压制不该有的情绪,她有什么资格不满,有什么立场生气。她又不是时闻野的什么人。
她只不过有些难过。
林悄悄抬起头,她眼神坦然对时闻野说“你不用对我解释。”
时闻野扣住她的胳膊,过于用力的手腕浮起青筋,他说“我和周书颜,就是认识了很多年的朋友,我对她没意思。”
林悄悄知道时闻野不会撒谎,准确来说是他不屑于对人撒谎。
但是她心里并没有因为他这句话,就变得有多开心。
还是酸酸涩涩,心脏这个地方像是勾结了沉重的坠石,拉着她往深处沉沦。
时闻野能不能够给她一个答案。
他口中对她的喜欢,能够维持多久。
那样,她也不用瞻前顾后、患得患失。
林悄悄曾经得到过很多爱,来自父母,来自青春期很好的朋友,可是当那些爱毫不犹豫从她的世界撤回瞬间,失去的痛苦成千上百倍朝她攻击。
林悄悄想要长久的爱。
这件事过后,林悄悄和时闻野的关系不咸不淡。班级上的同学感触敏锐,这对学霸同桌平时上课的交集并不多。
林悄悄每天都能在抽屉里发现几根草莓味的棒棒糖,她从来都没有吃过,玻璃罐已经被糖装满。
她说不上来自己的别扭。
她觉得现在和时闻野保持这样的距离,就已经很好。
不会很近,也没有很遥远。
林悄悄有时候经过操场会看见他在踢球,戴着发带,穿着宽松的运动服,黑袜白鞋,阳光底下灿烂耀眼。
额头不知道是汗涔涔还是他用矿泉水瓶浇下的水。
晒得太阳越多,时闻野的皮肤看起来反而更白。
操场周围有很多跑来看他的女同学,他的休息区,矿泉水瓶堆的都快要放不下。
他胳膊线条劲瘦,打球时更有股冷厉的狠劲。
林悄悄听着其他女孩子为他欢呼,手里的水忽然变得烫手,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自己拧开了瓶盖喝掉了。
时闻野从球场回来时,林悄悄也才刚回座位没多久,她身边的椅子被缓缓拉开,少年刚洗过澡换了衣服,也换了个干净的发带。
少年意气十足。
时闻野自然而然侧过头和她说话“老师收作业了没”
林悄悄撞进一双黑色的眼睛,她摇头“没有。”
时闻野嗯了声,随后又问“渴了,有水吗”
林悄悄沉默下来想了半晌“没有。”
沉寂了片刻,少年又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往外走。
几分钟之后,他拿着从学校的便利店里买来的矿泉水回了教室。
下节是多数人都会犯困的政治课。
时闻野从来不听这门课程,桌上甚至找不到这本书的存在,他身边的少女,倒是无论什么课都认认真真的听讲。
板正的身体,都学不会偷懒。
隔了半个月,时闻野又洋洋洒洒在小纸条上写了几个字还生我的气
飞来的纸条,精准落在她的手边。
林悄悄放下手中的笔,轻轻展开折起来的纸条,看清楚上面的字迹,她低头慢写没有了。
是真的没生气了。
不过那天她心里确实不怎么好受。
时闻野还挺喜欢和她传小纸条,写字不慌不忙,我觉得你这几天还挺不待见我的。
林悄悄狡辩没有。
时闻野盯着她写的两个字,想了好一会儿,嘴角上扬笑了笑,他换了支红色的笔,漫不经心在纸上画了个爱心收到。
少年拇指修长白净,轻轻抵在纸张上,送到她面前。
林悄悄看见纸上难以忽略的爱心,下意识用书挡住了纸条,怕被其他人或者是老师发现。
直到下课,她的心还是跳的很厉害。
程年远趁着课间休息时间到教室说点事,这帮人下课跑的比谁都快,教室空了一小半。
“下个周三学校开运动会,我们班上有运动细胞的同学们都可以踊跃报名参加。尤其是八百米一千米这种需要毅力的项目,更需要同学们的积极。”
程年远说完就把今年的秋季运动会项目写在了黑板上,让班长抄下来,好让人报名参加,“名额有限,先到先得。”
教室里的同学欢呼雀跃,比其他学科上的比赛积极多了。
没过一会儿,项目基本就报完了。
女生只有铅球和八百米长跑剩下了空位,无人问津。
班长拿著书本做的喇叭,恨不能将声音喊到班级的每个角落“女生八百米和铅球,谁要来参加就有风纪分可以拿,怎么都不亏”
林悄悄觉得自己是没什么细胞的人,但是听见有分可以拿,心里变得蠢蠢欲动,她弱弱举起手,“我报个八百。”
班长立刻马上把她的名字写了上去。
林悄悄既然报了名,就不会想着退赛或者糊弄了事,她本身是有点小小的强迫症,决定要做的事情就想做到最好。
采薇巷附近刚好有个供市民锻炼的体育场,报名之后。林悄悄每天晚上都会去操场跑三圈,起初只能艰难跑完,渐渐地喘得就没有刚开始那般剧烈。
林凤看见女儿变得爱锻炼,自是乐见其成。
不过这几天她也有不少糟心事,前夫又开始出现在她的生活里,时不时就往这个家里寄一些东西。
林凤早就对那个男人死了心,不相信他会改邪归正。
她担心他的出现会打扰她和女儿来之不易的平静生活。
秋天说来就来,一阵风过后树干枝头的叶子好像全都变黄了。潮湿闷热的天气也在转瞬之间变得干燥寒冷。
每年的运动会,天气都很好。
并不像多雨的夏季,霉得像能拧出水来。
万里无云的晴空,温度也正正好。
一班起了个很弱智口号一班一班,绝世猖狂。
其他班级的口号也是差不多的风格,每个班级都特意拉了横幅。
运动会当天需要举牌的门面,可以是男生,也可以选择女生。程年远觉得牌子很重,女生举着牌子绕操场走一圈,会很吃力。
他就选了时闻野,让他站在最前面举牌子。
时闻野很不乐意做这种事,直说不干。程年远这次没惯着他“你好意思让我们班女生做这么辛苦的事情”
时闻野冷冷抿唇,就又不说话了。
几秒之后,他踢了脚陆北的桌子腿,“让陆北上,他比我帅多了。”
程年远懒得和他拉扯,定了下来“就你了。”
时闻野压着眉眼的不悦坐了回去,有点烦躁的抓了抓头发,低低草了声,又想起来他现在的同桌已经不是傻逼陆北,他抬头对上林悄悄的眼神,镇定道“你当没听见那个脏字。”
林悄悄“”
整个年级所有举牌的人都是男生。
正如程年远所说这确实是件体力活。每个班级都挑出了长相最好的门面大帅比。
等待入场的时候。一群人叽叽喳喳的讨论哪个班级的长得最帅。
林悄悄站在角落的阴影里,她满心满脑都是一会儿的八百米初赛,紧张的手有点抖。
“咱们班还是长脸啊。”刘歆歆观察了一圈,忍不住发出感叹。
“时闻野颜值没得说,还是顶啊。”手里拿着卷发棒在折腾刘海的女生附和她的话。
刘歆歆继续感叹“三班的班草也帅啊。”
女生卷好了刘海,边照镜子边问“哪位”
刘歆歆加重了语气“江措”
时闻野靠着墙面,身上穿着南华的校服,深蓝色的西装上印着南华的校徽,里面的白衬衫慵懒恣意,他穿正装极显冷酷,冷冷淡淡站在人群里,没个好看的表情。
陆北看了眼三班最前面那个人,“野哥,你南华传说地位不保。”
时闻野的眼睛注视着另一个方向,看着藏在角落的林悄悄,盯了她看了好久,转瞬过后,少女抬起脸来,两道目光在空中相撞。
空气寂静。
又过了几秒,时闻野扯起嘴角反驳陆北的话“老子南华最帅。”
音乐响起,有序入场,所有班级都绕着操场走了一圈。
每个班级都有固定的位置,时闻野将高一1班的木牌放在座位的最前面。比赛已经开始。
时闻野报名的短跑,是运动会最后一天的比赛项目,他现在倒是挺闲的。
林悄悄听见广播声急匆匆跑去八百米的报到处领取名牌号,学姐将号码贴在她的衣服前后“还有一会儿才开始,你们可以先热热身。”
林悄悄紧张的只想狂喝水,呼吸明显加快。
不像做题,在长跑比赛上她真的没有几分信心。
一班的休息区离跑道很近。
时闻野坐在台阶上就能看见她,他遥遥看了过去,一眼定住。
少女柔软的长发绑成了牢固的丸子头,脸蛋小小的,晒得白里透着红,几缕碎发,可可爱爱。
她握紧了拳,像是在给自己加油鼓劲。
时闻野弯起唇角笑了起来,冷郁的眉眼也融了几分柔情。
头顶广播站的声音,穿透了整个操场。
“高三六班的匿名同学,想对高三九班的沈肆舟说,沈同学辛苦了,为你加油,六班叛徒祝九班同学获得好成绩。”
“高二七班的匿名同学,想对高二七班的全体说,大家都要给我冲,干他们就完了”
“广播站将会持续为同学们播报来信,希望全校同学能踊跃投稿呀。”
和公立高中不同,南华的校广播站也归学生会管,投稿只要不是特别过分的内容,都能一字不动被广播全校。
平时的校广播站没有承接投稿的业务,只是在午间休息的时间,放几首歌。
时闻野扯掉了陆北的耳机,全然不顾正在打游戏的他的死活,声音散漫,他问“广播站,怎么投稿”
陆北拽回耳机“好兄弟,我也没投过那么傻逼的东西,真不知道。”
时闻野若有所思,过了会儿,他朝着广播站走了过去。
林悄悄一口一口喝掉了半瓶水,缓解了不少的紧张。身体的血液流速好像都减缓了许多。
比赛开始前两分钟,校广播站的声音在头顶上空响起
“高一一班的时闻野同学,对高一一班的林悄悄同学说”
“我的同桌最棒了。”
作者有话说
时闻野同学请你收敛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