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囚她凤囚凰
苏眉本准备离开,但是听见夜空之中传来的琴音之时不禁转身回首。
若是之前容远对这首曲子的诠释用的是技巧,而此时此刻却不仅仅如此。
琴声之中占有之欲无法隐藏。
苏眉深深叹了一口气。
凤囚凰。
他囚她。
兔形的天婴坐在地洞之中,看着那透明的结界。
一脸的茫然和挫败。
容远真的将自己囚在了这生司阁中。
他不让自己回桃源村。
这一百年,自己要呆在这个冷冰冰的地方。
发热期的焦虑对于动物来说很难熬,她全是靠着这一腔的热血,将这股劲儿全部花在了刨坑之上,这才不显得过于难受和焦虑。
这一刻,她的疲惫烦躁席卷而来,她耷拉着耳朵,一步一步走出了辛辛苦苦刨出来的地洞,拖着略显沉重的步伐走入房中。
她跳上了床,蜷曲在被子上,眼泪一滴一滴从通红的眼中流了出来。
眼看青风也快要与穷奇交会,容远与苏眉进了鸣沙室。
若穷奇燃魂阵一出,青风极大可能会全军覆没,容远必须帮青风护法,阻止穷奇使出燃魂阵。
他元神出窍,为战场上的青风坐阵。
元神分离太久本是一件极其危险之事。
苏眉会守在一旁,为他护法。
为了不让元神与身体彻底分离,容远的元神还需要时不时归位调息。
然而每次归位,他都会看到“她”。
或者说,是前世的“她”。
前世自己这个时候也元神出窍,去处理一件要事,每次回神,她都坐在结界之外的门口安静地看着自己。
苏眉那时候叹口气对自己道“赶不走,没办法。”
苏眉这个性格,向来对姑娘都说不了重话。
她用手抱着膝盖,小脑袋晃来晃去,像是困得已经撑不住,看来已经疲惫得不得了。
苏眉“咱们进来多少日,她就守了多少日,终于睡过去了。”
谁知苏眉话音刚落,天婴就鲤鱼打挺般跳了起来,在看到容远的一瞬间,一双眼睛像发出了光一般,精神抖擞地道“大人”
眼睛也弯成了两道小月牙,她贴着结界拼命向容远挥手,“大人你回来了”
元神离体,是疲惫的,但是那一刻,容远觉得自己的疲惫一扫而空。
这时苏眉再次无奈地问“大人要赶她走吗要不,我把青风叫回来赶她。”
赶姑娘这么没品的事,他可做不出,青风比较合适。
容远这时候看着外面欣喜地给自己打招呼的小妖,道“随她。”
这句随她,一随就随了好几日。
他们是仙,可以不吃东西,而那只才化形的小妖居然也这么熬着,就是不愿意离开,总是生怕自己会出些什么事。
自己每次中途回来元神归位,总能看见她那张看到自己后变得神采奕奕的小脸。
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然后贴着结界给自己招手。
很奇怪,每次如此,自己的疲惫都像是会一扫而空。
从那开始,每次元神离体,他都会多回来了几次。
从回忆中出来,容远再次从战场上抽离元神,回归九重天稍作休整。
他“习惯性”地睁开眼先看向了门口,门口空空如也。
那一刻,疲惫席卷而来。
这次出去得并不久,本不该如此疲惫。
他觉得跟那些“回忆”有关,这些回忆侵蚀着自己。
于是,他隔绝了那些回忆,让它们不再来扰乱自己。
但是他发现,每次自己元神归位时,都会不经意地看向那门外一眼。
就像,已经成了习惯。
就像,前世今生的自己在慢慢合二为一。
他可以隔绝掉回忆,却无法将自己分离。
每一次回来,看到这空荡的门口,他有了前世从未有的感觉寂寥,落寞。
多次过后,苏眉也发现了不对劲,问道“神君,你是在找什么吗”
容远再次闭上了眼,“没什么。”
苏眉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问道“是不是那边战况不好青风出事了”
容远答“不是。”
容远虽然答得酌定,但是每次回来脸色都会白那么一些,这让苏眉的心更是悬了起来。
“神君,你该不会是怕我接受不了吧,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直接给我说,我承受得住,是不是青风他”
容远这才意识到,这一次青风出征,自己每次回来,受损的元神不仅没有得到恢复,反而变得更糟,伤得更重。
于是这一次,他决定不再回来。
苏眉的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也元神离体去一探究竟。
但他却必须守住容远的法阵,不然真是一亡即亡。
就这样苏眉焦急地挨着一日一夜。
敏锐如他自然也发现这次神君的异常,每次他都看向门口,到底是在看什么
又或者说
在期待着什么
期待谁会出现在门口。
虽不知道神君到底期待什么,但可以确定一点他期待的自始至终没有出现。
容远的元神最后一次归位。
看容远受损的元神,苍白的脸色,苏眉便知道这是一场恶战。
苏眉有种不妙的预感,“神君是不是输了”
容远却打断了他,“赢了。”
苏眉松了一口气,欣喜地看向容远。
而大战得胜的容远脸上却丝毫不见半分喜悦,他只是幽幽看着门外,问苏眉“这段时日,有谁来过吗”
苏眉“这没有。”
容远垂下眼,就在这一瞬间,一丝血从嘴角流了出来。
苏眉“神君”
天婴在床上睡了很久。
再次醒来知道这天上地下都被容远设下了结界的她,愤怒得想去找容远用爪子抓烂他那张虚伪的脸,然后再跟他同归于尽。
但是以容远法力,自己跟他拼硬的根本不可能,一点不可能。
要不然智取
对容远用这两个字,光是想着都觉得荒唐,但是天婴觉得可行。
因为这一世的容远做梦也想不到,他前世会告诉自己破他结界的方法
用他的血在身上画符,就能够离开他设下的阵。
可是,怎么得到容远的血
这时候发热期的热浪再次袭来,让她焦躁难受,她拼命咬着自己种出来的胡萝卜,逼自己咽下去,储蓄着逃跑的力量。
容远什么时候才能掉以轻心放松警惕躺平了让自己取血。
她每咽下一口萝卜都觉得无比难受。
全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皮肤也微微发烫,这时候她分心地想,如果要是上天赐她一个美男子,啊不,五官端正的男子就好了。
她也知道这是妄想,只能继续想怎么对付容远。
容远不是没有完全放松警惕的时候。
想到这里她脸上又涌上了一片潮红。
也许因为潮热,让她想起了那些放浪轻浮的过往。
容远并不是任何时候都能理智的
她突然把胡萝卜一扔。
眉头一拧,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把他睡了吧。
容远并不是时时都保持警醒,无懈可击,在他兴头上时咬他一口,取他些血,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天婴也知道这个方法的可行性几乎为零,毕竟前世自己推到他不知花了多大功夫,现在贸然去找他,估计会被他轰出去,甚至关起来。
但是她此刻怒火与热潮一起上脑。
于是她心一横,从床上弹了起来。
大不了鱼死网破
容远擦干净嘴角,在苏眉担忧的目光下离开了密室。
曾经的那些回忆,他只是像第三者一样看着前世一切的发生,但是这次也许跟元神离体太久,身体虚弱有关,那些前世的回忆跟自己融在了一起。
每次修复元神之时,看见她精神抖擞的灿烂笑容时,他都无声无息地被感染,前世的他却并不觉得有什么。
今生看不到,才觉得空落落的。
就像曾经她的笑容能扫走多少疲劳,如今在看不到她时就有多疲惫。
习惯,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像滴水穿石一般慢慢侵蚀着自己。
特别是在自己虚弱的时候。
他走在回廊上,前世的回忆涌上了心头。
那时候自己也是走出了密室,她跟在身后,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却也不敢靠近。
她在自己身后做着各种各样的小动作,以为自己不会发现。
却忽略了地上的影子出卖了自己。
他垂眼看着地上的影子,有时候用食指碰碰,有时候摸一摸耳朵,她很想靠近自己,但是她不敢。
那时候的他觉得有些有趣,任由她跟着。
此刻的容远走在回廊上,外面风吹着月桂树轻轻作响,清冷的月挥洒进回廊,只勾勒了自己形影单只的身影。
疲惫再次将他席卷。
他想将一切归结于这次元神受损得有些严重,但是他明白,并非只是如此。
他刚走进了房间,前世回忆再次接踵而来。
那个小妖站在门口守望着他。
因为他说过不准进门,所以她从来不敢踏足。
她眼睛急得有些红,“大人,我好担心你,你真的没事吗”
他淡淡道“没事。”
她扶着门框站着,突然换了话题,“那你饿不饿啊”
“不饿。”
她低头有些失落,然后垂头走了。
他并不以为然,因为他知道,她很快便会回来。
容远没有休息,而是坐在房间中的椅子上看书。
很快,房门前多了一个身影。
她捧了一碗瓷盅,双手被烫得通红,烫得她连走路都一跳一跳的,里面的汤水却没有一滴洒出来,到了门口,她伸直手将汤盅递了进来。
“大人,那个,你要不要尝尝挺好喝的,啊,不”她转而改口,严谨的道“我觉得挺好喝的,你那么久没吃东西,要不要喝一点,润润嗓。”
她一双眼睛就像窗外的星辰,明亮,清澈。
容远这才发现她消瘦了很多,婴儿肥的脸都快凹了下去。
也不知道多久没吃饭了。
他放下了书,淡淡道“进来。”
小妖欣喜无比,小心翼翼跨进门,也不等他指示,就把汤盅放在了桌上,用烫红的手摸了摸冰凉的小耳朵。
现在回忆起来,她的一举一动都是灵动的,那时候的自己也这么想。
他拿著书,并没有喝被她炖得莹白的鱼汤,而是对小妖道“喝了吧。”
小妖眨了眨眼,“可是,我是给你炖的。”
容远道“我并不想喝。”然后抬眼看她,“快喝。”
小妖看着自己,她不敢忤逆自己,于是皱着眉拿着汤盅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
容远看着她拧在一块的小脸,“看来不好喝。”
小妖想要辩解,但是满脸通红,嘟囔道“不是这样的。”只是她在发热期,不想吃东西,而且容远喜欢吃鱼,她却不喜欢。
容远道“明日我让苏眉差人炖些来,你明日到我书房来。”
小妖突然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吗你要给我汤喝吗”
但是很快她又有些踌躇,“可是”可是她现在吃不下,也不喜欢鱼汤啊。
容远“不想喝”
小妖急忙摆手,“不是,不是,我很想喝。”容远给的,她都喜欢。
于是她炖的那盅汤,容远一口没尝,全到了她肚子里,但是那一夜他心情不错。
那小妖陪他看书到了天明。
一边打着哈欠,可是只要他眼神扫过,她就坐得笔直,一副非常精神的模样。
容远想着那些过往,眼中划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可是再次回神,发现房中只有自己一人。
没有汤盅,也没有坐在自己身前打哈欠的少女。
什么都没有。
桌上放着一本书,是一本四洲游记,好像前世自己看的正好也是这本。
那时候小妖还不太认字,但是好在上面有一些图画,自己翻页时她便眼巴巴地看着那些图,看得兴致勃勃。
他为了她看清,会故意将看书的速度放慢,停顿很久才翻下一页。
此刻那本书空荡荡地躺在那里,再没有那双清明而好奇的眼睛盯着它看。
容远拿起了那本书,随手翻了翻就扔在了桌上。
一股稍有的烦躁涌上心头。
他温了一壶酒,对着窗外银色的月晖,独酌起来。
半壶酒入喉,他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轻盈,却不均匀。
这不是青风或者是苏眉该有的脚步声。
突然,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他缓缓转身。
月下,门口站着一个红衣少女。
是那张带着几分稚气的容颜,不似前世此时那般消瘦,但还是清瘦了些许,给那天真中平添了几分清丽。
她那双本是下垂的,楚楚可怜的眼睛,眼尾处有了一抹上挑的红晕,使得她又多了几分不可言喻的妩媚。
她甚至没有穿鞋,一双雪白的赤足踩在地上,在月下显得莹白而显眼。
容远的眉心,突然跳了跳。
这个时辰,她以这副姿态出现在容远的房前,本不应该。
但是此刻容远却并没有赶走她的意思。
他确认了一下这到底是回忆还是现实,然后道
“进来。”
他声音之中带着几分低颤。
天婴并没有客气,那双雪白的双足跨进了房门,她脚步极轻,但是不知为何,每踩一步都让人心中莫名一动。
天婴看着久别的房间,还是那般雅致,整洁,一尘不染,房中的六角香炉中还燃着焚烧不灭的香。
这个房间的每一处香味都挑动着天婴此刻敏感的神经,让她险些忘情。
容远并不像往常那样坐在桌前悠闲地看书,而是独自在饮酒。
独自饮酒
真是稀罕。
借酒消愁愁更愁,但是容远却不是一个轻易会愁的人。
对他来说惆怅是无用的情绪。
除了酒器,他桌上放着一本书,那本书是四洲游记,记载了人界妖界的人文景观,奇闻异事。
容远有强迫症,房间的每一处都极其的整洁,更是极其爱惜书本。
每本书的角度却有些歪斜,就像是随意扔在那里一般,着实不像他的作风。
天婴记得第一次他让自己进房间的时候,他读的就是这本。
她被上面的那些有趣图深深吸引,那一日不知为何,他看书看得很慢,里面每一张图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时候哪怕是站在他身后她依然觉得很幸福。
容远看到了她的放在书上的目光,淡淡道“想看”
天婴有些诧异,但那双如葱一般的手指抚在了封面上,慢慢下滑,抚到了最后一个字,然后道“不想。”
曾经想的,不代表现在还想。
曾经喜欢的,不代表现在还喜欢。
容远听到此处却是微微一顿。
她转身,看着容远,用目光一点点描摹着他的容貌,他的样子,想用他那张过于好看的脸来压制自己被他圈禁的愤怒。
她很想上去质问他凭什么软禁自己有什么资格软禁自己自己都答应了把命给他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但是她也明白他是滴水不漏的容远,自己如此重要的容器,圈在眼皮子底下是最安全的办法。
她跟了他那么多年,这些道理还是懂的。
她却仍带着怒意地看着他。
看他好看的凤眼,高挺的鼻梁,冷淡的薄唇,还有清晰的下颚线。
即便如此愤恨,她还是不得不感慨,容远确实俊美过人。
特别是他饮酒之时,会褪去三分清冷,平添三分风流。
倾城之色,绝代风华。
所以自己前世也不算瞎眼,不过就是肤浅,对他一眼万年。
她目光移到了他清晰的喉结,他瓷白色脖子上。
前世他每次离去都会在自己身上留下至少一处的齿痕,可是,自己从来不敢,也不舍得咬他一下。
现在她突然觉得有些牙痒。
小妖的目光充满着愤怒,却又有着她自身无法察觉的迷离。
容远觉得,她可能不知道,其实作为兔子,她愤怒的时候也是娇软而可爱的。
她目光肆无忌惮地描摹着自己,他从来不记得她敢这样看自己过,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也许是因为她的愤怒,那本是柔软的目光中多了几分热烈。
她本是妖,穿衣服喜欢轻薄的,而且她喜欢红色,各种各样的红。
容远不喜欢谁将如此大面积刺眼的颜色穿在身上,而此刻的小妖,无疑也是刺目的。
夜风之下这轻薄的红衫只是将她娇好的身姿微微一裹,在夜风的轻抚下若有若无地勾勒着她的曲线。
她有一张孩子气的脸,但是偏偏生了一副妖娆女子才有的身材。
纤细的四肢,腰肢,但是该有的地方却很丰盈。
容远的神情冷漠而平静,目光中却微微有了波澜。
直到她的目光肆无忌惮地下移,然后移到了自己的喉结之上。容远的眉心,再次跳了跳。
突然,红缎飘舞,她向自己奔跑了过来,那双脚踩在地上的每一步,明明没有痕迹,却像是在心中开出了一朵朵莲花。
容远手指微微一动,却没有避开,她纤细的手臂搂上了自己的肩膀。
她身上此刻不再是那淡淡的草香,而是开到荼蘼的月桂花的香味,将他包围。
他感到了她身前的柔软,他大脑竟然有了一瞬间的空白。
然而就在这空白的一瞬间,脖子上一阵刺痛传来,虽不用看,他也知道鲜血从自己脖颈流了下来,在她的小尖牙之下。
容远琥珀色的瞳孔震了一下,眼中瞬间带着了冷意。
他手指握住了她洁白的后颈。
天婴第一次尝到血的味道,吃素的兔子是极其讨厌血腥味的,但是容远的血不仅不糟糕,甚至有些甜。
比起这个更让她觉得意外的是她怎么那么容易就成功了
这次来她其实比起成功,更多的是一种情绪的发泄,然而,在看到他脖子上蜿蜒流下的血迹时,天婴也愣了愣。
她第一次真正伤人,还是自己曾经视若珍宝的容远。
但是发愣只是一瞬间,她现在想的是怎么取血,把他的血画在自己的身上。
突然,她的后颈一凉,一只大手扼住了她的后颈,微一用力,将她的脖子托了起来。
她被迫与他对视,看到了他那双微微眯起,冷得淬冰的眼。
他双目冰得渗人。
果然,天婴没记错,他是很珍爱自己的身体。
但又或者他恼怒的不仅仅是这个,而是哪怕在这万妖的乱世也依然处于高位的他,难得地受到了冒犯。
天婴挑眼看他,道“那么生气,那你杀我啊”
对方的眉头微微蹙起。
容远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清晰地映着这个红衣小妖。
她此刻的神态是任性的,却也是明媚的。
她嘴上染着鲜红的血,像唇脂一般,显得此刻的她有几分平时没有的妖艳。
使得她,妖气横生。
她的骄纵来自她深知自己是草种的容器,杀不得,虐不得。
容远轻哼了一声。
“你真觉得我拿你没有办法吗”
天婴一愣,“嗯”
突然她觉得自己脖子后那冰凉的触感消失不见,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她反应过来,发现他竟是将自己打横抱了起来,朝屏风后走去。
她的心就如她的脚一般,整个悬了起来。
一时忘了她这次她来的目的就是把他睡了,解自己发热期的燃眉之急,趁他不备时然后取他的血。
她有些惊惶地抓住了他的衣服,对上了他的双眸。
这时候他的眸色暗了许多,酝酿着怒意。
这是第一次,他一边生气一边把自己往床上抱。
因为以往他若生气,只会转身离开。
天婴的瞳孔也颤动着,她心底是慌的,可是如果这时候自己表现出来,就显得自己太没有气势,那简直是给妖族丢了份。
她咬着唇任由他抱着,手指却紧紧地攥着他的衣服。
容远绕过屏风走到床前,将她往榻上一扔,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她。
容远的床偏硬,被他这么一扔,天婴只觉被摔得有些疼,但她没哼一声,只是半撑起身子,咬着唇看着容远,看着他脖子上的伤口。
自己确实是下口不轻,那血流入了他的领口,将他雪白的衣领染了一抹红,他却没有擦拭,任由他流着。
容远想起了最初在他梦境中出现的那一幕幕旖旎的景象,眼尾也泛起了红色。
“你觉得我真拿你没办法”
他话音一落,她只觉得床榻一沉,容远单膝跪在了床上,长臂撑到了自己旁边。
他绸缎般的发丝滑落在自己的身旁,与自己的发丝交缠在了一起。
天婴发现今夜的容远,和以往很不一样。
从他让自己进来之时开始,就很反常。
难不成,是喝醉了
他冷然地看着自己,眼中却在翻腾,像是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
这让天婴有些发憷。
容远在上是任性的。
如果真的惹恼了他,她心中还是有些怕。
体力上,自己和他不是一个级别。
而且自己这一世,还没有
若他真的不管不顾,不怜惜一二,可能他还没有昏睡,自己就瘫了,又怎么取他的血就算取到了,还能走着出去吗
她想了想,把心一横,来都来了,不能退缩,道“我们不是很合,望神君不要太过用力。”
她情急之下,忘记了自己这么一说就暴露了前世两人的关系。
她此刻只想着毕竟身体第一位。
她说完这些虎狼之词,居然看到了容远那张完美无缺的脸上,准确来说是额头上,居然爆出了一根若隐若现的青筋,甚至还跳了跳。
她只看见容远的眸色深得快要接近了黑色。
最后她只觉得床榻往上一弹,容远站了起来。
转身背对自己,“出去。”
他声音极为沙哑,冰冷中又带着隐忍的怒意。
天婴本能地松了一口气,立刻爬了起来准备出去,但是还没下床她又觉得不对。
怂什么
她现在溜了怎么取血怎么画符怎么离开这里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入了虎穴半路跑人岂不是太窝囊了。
她一把从身后抱住了容远,拧着眉头,直白地道“我要交配。”
容远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闭嘴”
天婴觉得自己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无需闭嘴,“我是妖,和你们不一样,我再这样下去,会折寿的。对于我来说这就跟衣食住行一样,你将我圈养在这里,基本的需求都不满足我吗”
“这不叫存天理,灭人性这叫伤天害理”
她自认为合情合理,无法反驳。
果然容远沉默了。
他让自己冷静下来,用无名指揉了揉自己跳出来的那根青筋,重复了一遍“出去。”
天婴有些恼。
这时候是真的恼怒,其实有的家兔是这般,被主人关在一个小小的笼子里,每一次交配期,只能无比煎熬地度过。
若自己真的逃不掉,难道就要和那些宠物一样吗
她“你自己不愿屈身,那总得给我找个对象吧。”
容远用灵力挣脱她,突然转身,“找谁”
天婴一下子也愣了。
容远“青风”
这时天婴的视线只及容远的腰带,看不到他的表情,以为他在讽刺自己。
谁不知道青风最是厌恶妖族
她一恼,反讽刺过去,道“可以啊”
那个“啊”突然颤了起来。
不知何时,她已经在容远身下,而且他将重量几乎压在了自己的身上。
不及反应,她脖子微微一凉,发现自己脖间有了冰凉的湿气,带着一些酒意,混着他的冷香,既然有些动人的味道。
她以为他会咬回自己一口,脚趾都抓紧了。
然而等了许久,什么都没发生,她转过头,对上了他的脸。
好看的脸,曾经让她神魂颠倒的脸。
他看着自己,目光意味不明,只是翻涌着情绪,他冰冷的身躯迅速地升温,压在自己身上有些烫人。
放开一切的恩怨,容远本身来说真的是极迷人的,权倾天下,覆手乾坤。
聪明,强大,什么都可以做得很好,学什么都很急速。
对雌性散发着极强的吸引力。
她不再多想,来这里之初不就想好了吗
况且他今日还如中邪般地配合。
天婴垂下眼,不再去看他的脸,而是从两人的缝隙中伸出自己的手,去解他的衣襟。
哪怕是上一世,这种亲密的事也隔了许多年,天婴发现自己居然有些生疏,手指头有些不灵活。
容远看着身下的小妖。
她有一种滴水穿石的魔力,这股魔力来自她做事的认真,执着。
就如现在,即便她的手明明在发抖,解衣服的动作却很认真。
月光的清辉透过窗,透过屏风,星星点点洒在她白皙的脸上,她鸦羽般的睫毛上,睫毛上下扇动,让人心痒。
那些旖旎的梦境再一次一遍遍浮过自己的大脑。
自苏眉青风提出“美人计”后,他是靠着她顺理成章地下了一盘棋,收了无泽,杀了烛比,得了二十万的大军。
但是这一切也不影响当他在星月湖确定她就是自己梦中之人时,他就把她视为自己所有物的想法。
他不喜欢别人染指她。
自然不容饕餮烛比触碰。
“大人,你起来一些。”她的声音有些喘,但却很细,像是从嗓子中发出来的。
他看着那白森森的手指,抵在自己胸膛,她喘息有些困难。
他确实将她压得很紧,他不喜欢这一世她的任性,她的不恭。
见他不动,小妖又道“你这样,我解不了你的腰封。”
容远不仅没有起来,甚至压得更下去一些,只听到小妖一声闷哼,容远托住了她的头,在她耳边道“闭嘴。”
青风的话浮在了他的脑海
他们无法给她未来。
这是他出生之时就已经既定的道,是他避无可避的责任。
他想起了凤囚凰的旋律占有,快乐,愤怒,困顿,隐忍。
他手臂上的青筋渐渐变得狰狞。
天婴的手被捉住不说,脸还被容远一把托住埋在了怀里,本是喘不过气的她此刻更加雪上加霜。
她细细哼了一声。
然后只是一瞬间,容远身子一侧,躺在了旁边,然后手一勾,将她搂入了怀中。
她莫名地枕头在容远的手臂之上,抬头看他在搞什么,却只看到了他的下颚。
他显然不想自己看她表情,道“别动,乖一点。”
天婴
容远“我很累。”
天婴想说,你累不累关我什么事,但是再次抬头,发现他居然已经闭眼了。
天婴觉得,这次,他真的醉了。
这样冷静如斯的他,怎么会这么轻易就醉了呢
而且他看起来好像极其的疲惫。
容远很疲惫,第一次感到如此的疲惫,但是偏偏被她这么一闹,那些疲惫居然扫去了一半,此刻搂着她,觉得很舒适。
有她在旁边,他居然觉得有些安心,很平静。
好像自己受损的元神也在一点一点的恢复。
天婴有些莫名,但是发现容远身上的热量已经褪去,却不像之前那么冰凉,而是恰到好处的冰润,就像一块玉石,很舒服。
将她身上的躁意也压了下去。
容远真的就这么沉沉地睡去,这让天婴感到很不可思议。
这还是那个警戒心最强的容远吗
她将他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移开,他都没有反应。
天婴有些茫然地坐起来,轻轻使了一个术,他脖子间的血再次渗出了一些。
他居然也没有反应,天婴也不管此刻他是不是钓鱼执法,迅速地沾了血,褪下衣服,在自己左臂上画了一个符咒。
突然,容远的手拉住了自己。
容远手指不再那么冰冷,而像一块玉石,只带冰润之感。
但是就在扣在她手腕的一刻,她的心却透心一般凉透了。
完了。
她这时候衣服都还没有拉上来,手臂上的血符在月光下那般显眼。
她想着要鱼死网破的一瞬,却被他用力一拉,再次拦在了怀中,手臂再次搭在了自己的腰上,桎梏着自己。
她睁着眼睛去看他,发现他至始至终没有睁开过眼,好像是出于本能地将自己拉入了怀中,就像生怕她离开一般。
天婴的心扑通扑通跳着。
容远太过难以揣测,她怕是他还藏着什么阴谋,怕他只是装睡。
虽然好像没什么必要骗自己,但是容远的心思,谁又猜得到呢
她只是将衣服拉了上来,牢牢系好,然后躺在他手腕上一动不动,但是也睡不着,就这么睁着眼看着他,生怕他突然醒来揭穿自己。
这一夜对天婴来说是难熬的。
首先一动不动地保持一个姿势很难受,其实她此刻已经处于了发热期,这么敏感的时期,被一个男人这么抱着睡觉,真的如蚂蚁挠心一般。
可是她也很现实,虽然一开始抱着睡容远的心思,但那终是为了取血画符,现在这符那么轻易就取到了,她就不想睡他了。
毕竟睡他,是下下策。
她的计划是离开九重天后好好找个凡人,好好地过这一辈子。
最好就在桃源村找。
她记得杀猪家的王二好像没有成亲,虽然杀猪,人却挺老实的,但是他娘实在太凶了。
猎户小李也没成亲,那就更不成了,他特别喜欢捕野兔。
然后她想起了隔壁的书生,他帮人写信,描碑,不沾血腥,而且他还会讲故事,也很喜欢兔子,家里面还有很多萝卜。
于是她在容远的怀中将自己与秀才结婚成亲的流程都过了一遍。
但是很快她觉得自己漏了一点嫁妆。
凡人成亲好像是要嫁妆的,她想起了自己那个百年小蟠桃。
除了那个,她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她就更睡不着了。
她摇了摇容远,容远眉头皱了皱,然后他又摇了摇容远。
闭着眼的容远眉头紧锁,用修长的手指掐了掐鼻梁,这才缓缓睁开眼。
当他看见自己怀中的小妖时显然眸子中划过了一丝震惊。
天婴知道,这个表情是酒醒后对昨夜所做荒唐事的震惊和懊悔。
但是容远不愧是容远,他没有问那些“你怎么在这”“昨夜发生了什么”这种废话。
只是不动声色地将扣在自己腰上的手移开,问“做什么”
他声音有些喝醉后的哑。
显然是问自己为什么这大半夜地将他摇醒。
其实他们两个孤男寡女在一张床上,她摇醒他完全有一百个理由。
但是此刻她一心想着她的小蟠桃,于是问“我的蟠桃呢”
“什么”哪怕是淡定如容远,此刻也微微震惊她的脑回路。
他想起了昨夜发生的事,这大半夜被自己困在了床上,她摇醒自己却是为了一个蟠桃。
他觉得有些头痛,是真头疼。
许久没这么痛过。
他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你半夜起来不是哭诉我轻薄了你,而是找我要个蟠桃”
天婴“这有什么好哭诉的”
容远又抬头看她,“还是说,前世,你我本就是这么亲密的关系”
他话音一落,天婴一僵。
她不愿在他面前承认前世两人的关系,“这么可能我们能有什么特别的关系我不是说了吗,我是妖,没你们那么多规矩。”
容远没有去拆穿她,只是坐起身来穿上鞋子,倒了一杯凉茶,喝下去润了润有些哑的嗓子。
天婴又问“我的小蟠桃呢”
容远眸色“我记得我给了你一只千年的。”
天婴“我的小蟠桃呢”
容远捏着水杯“你执着于那个蟠桃做什么”
天婴“这个蟠桃,我是准备送人的。”
“那个秀才”
天婴佩服容远的记忆力,当时她提过一次,他居然就记住了。
“是。”
听到此处容远眸色暗了些,把茶杯往桌上一搁,饕餮,青风,还有一个阴魂不散的秀才。
他冷冷道“吃了。”
天婴豁然坐起来,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吃、吃了”
她眼中带了几分湿气,“你为什么要吃我的蟠桃”
容远蹙了蹙,冷冷道“我说过,我会给你千年的。”
他话音一落,只见姑娘的眼眶越来越湿,越来越红,然后眼泪一滴一滴掉了下来。
他记得当时自己吃那蟠桃时,苏眉就说这不是明智之举,他当时不以为然。
此刻看着她眼泪一滴一滴掉在锦被上时,他居然有些无措。
他坐在了床边,用手捧起了她的脸,用手指拭了拭她滴下的泪。
那泪是滚烫的,一滴一滴,烫得他的心软了些。
“别哭。”即便喝了凉茶,他声音还是带着酒后的哑。
天婴只是看着她,不仅没有停止掉眼泪,“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容远用手指按在了她柔软的唇上。
道“别哭了,我许你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