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祁岸不算长的二十几年人生里,从没有人对他说过类似的话,哪怕是他最血浓于水的父亲和母亲。
他们彼此的人生并不契合,可对他的教育方式却出奇一致。
什么幸福,开心,快乐,这种简单直白的词汇似乎就不应该属于他。
他的未来应该万丈光芒,但却要局限于家族利益之下,好像除此之外,一切都没有意义。
就只有宋枝蒽。
就只有她,会因为他幸福而幸福,因为他开心而开心。
她的爱无所求,亦美好旷达。
也是她赋予了这些词汇真正鲜活而真实的意义。
祁岸哑然失笑,突然更后悔了。
后悔当初为什么不能多勇敢那么一点,哪怕只是鼓起勇气问她一句,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宋枝蒽被他略显出神地瞧着,呐呐出声,“你怎么了”
“”
她哽了哽,“是我说的话太肉麻了吗”
虽然但是,宋枝蒽确实没对任何人说过这样的话,说完她也有些后悔。
本以为祁岸会借机调侃她一句,不想他眸光轻动,像在极力忍耐着什么,神色沉敛着把她紧紧搂在怀中。
宋枝蒽微微怔住。
他这刻的力道有些紧,紧到她有些透不过气,像是极为珍视那般,生怕她突然消失一样。
宋枝蒽没舍得挣脱开。
又像安抚小动物一样,抬手轻轻拍了拍祁岸的后脑勺。
两人的心跳声渐渐融合成同一频率。
直到祁岸在耳畔蹭了蹭,如释重负般磁声低语,“宋枝蒽,我好喜欢你。”
心口被这突如其来的情话,激起一道电流。
宋枝蒽垂着眸,唇角翘起。
也在他耳畔发自内心地轻声,“我也好喜欢你。”
从北川到帝都的行程有两个多小时。
万尺高空下,夜色如星火般的璀璨,时间不算长,却多少有些磨人。
宋枝蒽实在是困,被祁岸搂着很快就睡着了,祁岸精力还不错,一直用飞机上的ifi和家里人断断续续联系。
知道他要带女朋友回来,一大家人莫名亢奋,特别是家里和祁岸同辈的几个兄弟姐妹,都早早来到老爷子老太太的住处,想着和宋枝蒽见一面。
用祁沫的话来说,家里人一开始想明天招待的。
但一听说这是祁岸当初那个“白月光”,所有人都按捺不住了。
在祁家孙子辈中,祁岸优秀得不够循规蹈矩,却是最被老两口疼爱的孙子,他们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没有护着祁岸,以至于他跟家里的关系闹得那么疏远。
如果只是谈个普通对象,稍微招待一下就可以了。
但这位是当年那个“白月光”。
老爷子老太太虽然嘴上没说,但那个兴师动众劲儿,显然很看重这次的见面。
毕竟当初祁岸因为这姑娘伤筋动骨了一次,任谁都不想重蹈覆辙。
恋爱又不是结婚。
以后怎么样以后再说,当下肯定要他开心。
至于其他的几位哥哥姐姐,都是出于好奇。
这几位从小到大都是遵从豪门里的规则长大,婚姻更是,从根本上来讲,他们都很佩服祁岸,也更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能把这肆意轻狂的大少爷拿捏得这么死。
于是听祁沫在家族群里一张罗,大家就都盛装打扮好过来了。
宋枝蒽知道这事是在下飞机后。
她刚睡醒没多久,就被祁岸牵着朝机场外走,听到这话直接吓傻,“你、你家多少口人”
周遭人来人往。
俩人一高一瘦,长相优越又登对,在人群中极为惹眼。
难得见她这么慌张,祁岸勾唇促狭地看着她,“不多,也就十来口吧。”
“”
宋枝蒽腿一下就软掉。
祁岸看她小脸泛白,好笑地啧了声,颀长的胳膊兜住她的腰,“骗你呢,没那么多,也就七八个。”
宋枝蒽闭上嘴不说话了。
祁岸嘴角笑意更深,安抚似的揉了揉她的头,“反正你后悔也没用,大不了就把你扛过去。”
扛是不可能让他扛的。
但这一路的滋味儿确实不大好受。
即便宋枝蒽性格已经开朗很多,但仍旧改不掉骨子里的社恐,更别说要面对的是祁岸的家里人。
虽然这些人里暂时没有祁仲卿,但也还是让她有些紧张。
想了想,也只能给自己补补妆,整理一下外貌来缓解。
比起她,祁岸倒是淡定得很。
还在她涂唇膏的时候,凑上来不要脸地在她唇上啄了下,美其名曰他也蹭一下唇膏,惹得来接他们的年轻小司机都没忍住笑。
后来也是小司机告诉宋枝蒽,说祁家人都很好,也很期待她的到来。
当然也不能忽视祁岸背后的努力付出。
他再一次把群里的聊天记录翻出来给宋枝蒽看,群聊里,他半点没有玩笑的意味,告诉家里人,一定要好好对待宋枝蒽。
祁岸我这女朋友追回来的可不容易
祁岸你们都别拆我台
说来也好笑。
除了祁颂和祁沫,他算是家里辈分最小的,可偏偏他说的每个字大家都不忽略。
两句话说出去,群里顿时像滚开热水一般,翻涌出一系列让他大可放心的话。
至于老爷子和老太太,两人岁数大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新潮,只能发了几秒的语音。
语音是老太太的声音,慈祥中带着笑,“哪儿能呀,欢迎还来不及,我连客房都准备好了。”
宋枝蒽听闻,抿唇笑,“奶奶人好好。”
祁岸扬起眉,“你今天也挺可爱,都会说叠字了。”
宋枝蒽“”
宋枝蒽吐槽他,“你的梗好无聊。”
不过被祁岸活跃了会儿气氛,她也总算放松许多,没多久,一行人终于抵达祁家祖宅,一套临故宫的中式独栋别墅。
路上宋枝蒽听祁岸介绍过家里的情况,所以对祁家有一个大致印象,可当她真的来到祁家老宅时,发现她的“印象”还是太过狭隘。
原本她以为早年易美茹在平城的别墅就已经够顶级,可到这会儿,她来到祁家,才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豪宅。
就是沿途园林里的屏山静水,重岩叠嶂,翠玉石雕,都足够她眼花缭乱。
更别说在夜色中恢弘大气的中式主楼。
宋枝蒽突然就感受到了世界的参差。
也终于明白祁仲卿和易美茹为什么不同意她跟祁岸在一起。
似乎看出她的局促,祁岸在进门前凑到她耳畔低语,“这纸醉金迷跟我可无关,你犯不着紧张,就当住酒店了。”
这话逗得宋枝蒽噗呲一笑。
两个人跟在小司机身后,小司机提着他们的行李跟管家走在前面。
宋枝蒽牵着祁岸的手紧了紧,在灯火通明的夜色下,想了想,又有些艰难地吐字,“早知道你家这样,我就不来了”
祁岸挑眉,“你想走也来不及了。”
确实是来不及的。
他刚说完这句话,主楼的大门就打开,不知谁喊了声“小岸带着女朋友”回来了,没一会儿一屋子人就突如其来地汇集在一起。
那一幕实在有些震撼,以至于很久很久以后,宋枝蒽都忘不了当晚祁岸的爷爷奶奶,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一个妹妹,两个侄子,还有两个嫂子,集体迎接她的画面。
他们打扮都十分矜贵讲究,气质也出众不凡,明明都是平时该高高在上的那类人,这会儿面对她的表情却是格外的和蔼可亲。
祁岸的奶奶甚至还让两个小朋友喊了她一声阿姨好。
他们算起来不多不少,刚好十个人。
还好祁岸一直贴心地牵着她,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主动承接住话题,宋枝蒽才不至于显得太木讷。
再然后,就是一家人围着难得来一次的两个人,在一楼的客厅里闲聊,家里的阿姨带着几个厨师在准备晚饭。
刚开始确实是不适应的。
宋枝蒽甚至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因为她从没想过,祁岸家里人真的会对她这么亲和。
特别是祁岸的爷爷奶奶。
老太太不用说了,早年名媛出身,即便过了花甲之年也优雅从容,老爷子话虽不多,又略显严肃,但总归很周到,甚至还主动问了一些宋枝蒽家里的事,又对她的学业颇为赞赏。
有意思的是,大家在和祁岸聊时,声音会杂七杂八的有些乱,但只要一说到宋枝蒽,大家的就不约而同安静下来,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
什么时候她说完了,大家才会插话问别的。
对于祁岸,大家询问的更多的则是他那边的生意状况,这方面都是祁岸那两个事业有成的哥哥问得比较多,还说以后要帮他投资,把生意再做大。
聊完这些,老太太就开始心疼人,一个劲儿说自己的宝贝大孙,这么几年没见,长得是越来越俊。
还埋怨他这几年一次都不回来。
祁岸朗眉星目,意气风发,“我这不是回来了。”
说话间,他旁若无人地牵起宋枝蒽的手,“还给你带了个孙媳妇。”
那话好像在说看我多能耐。
宋枝蒽双颊一热。
家人们却已然笑开。
老太太嗔他,“也就人家姑娘说话好使,我们谁劝你都不顶人家一句话。”
说完,老太太冲宋枝蒽和颜悦色地笑,“管得好,他就是匹野马,不管要撒野的。”
几句话暖到宋枝蒽心窝里。
她露出当晚第一个不紧张的笑,笑得既腼腆,又清甜漂亮,“没有,他自己本来也听话。”
祁岸侧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桀骜不驯的目光仿佛要把她灼化,“我也就听你的话。”
此话一出。
他人再度笑得开怀。
别墅里气氛一时间好得无以复加。
宋枝蒽双颊红得要命,好在没多久,晚饭就开始了。
经过短暂的聊天,祁沫更喜欢她这个准嫂子,于是在饭桌上也粘着她。
小姑娘岁数不大,长得水灵灵的,一看就聪明,现在才十九岁,挽着她的胳膊一口一个枝蒽姐姐,甜得很,还主动帮她夹菜,照顾她。
几次下来,引起祁岸的注意,他拱了拱腮,有些吃醋道,“你没事儿干吗老缠着我女朋友。”
祁沫翻了个白眼,看起来很嫌弃,“你这恋爱脑要不要这么粘人。”
“”
“太粘人小心被甩掉。”
说完又给宋枝蒽加了个螃蟹。
祁岸二话不说把宋枝蒽碗里的螃蟹夹走,替换上一块东坡肉,觑着她,“上次吃海鲜吃多了胃疼,忘了”
宋枝蒽抿了抿唇。
祁沫顿时yue了,“祁岸,你肉麻死我了”
也好在三个人声音不大,其他人没注意过来,宋枝蒽赶忙把螃蟹加回来,白了祁岸一眼。
那眼神好像在说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祁岸哼笑了声,没接话。
桌下的手却覆下来,温热柔韧地扣住她的手。
宋枝蒽也没躲,就这么任由他一直牵着,直到这顿饭吃得差不多,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被他捂得湿乎乎的,嘴角也翘得有些酸掉。
她吃完不代表祁岸吃完。
几年不见,两个哥哥和姐姐都有很多话和祁岸聊,他们之间的话题,宋枝蒽即便是呆在旁边也插不进嘴,只能傻愣愣地听着。
知道她今天很累,祁岸就让祁沫先带宋枝蒽在家里转转。
祁沫乐意至极,带宋枝蒽去楼上的房间把行李安顿下来。
她一边带路一边跟宋枝蒽说,她今晚住的房间,是祁岸十二三岁时经常住的。
宋枝蒽若有所悟,甚至看待那个房间的心情都不一样。
“别看家里这么多孩子,但我爷爷奶奶最喜欢的就是祁岸了,他从小就聪明,什么都能做好,长得也好,但他性子太野,不好管束,所以爷爷这些年对他很头疼。”
“毕竟想培养他当接班人嘛,我三叔,哦,也就是他爸,是家族里最有能力的人,爷爷自然希望我哥能继承家业。”
“结果没想到,我哥对这方面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再后来,就因为我三叔娶小老婆的事,跑去平城生活了。”
祁沫一边说着,一边带着宋枝蒽在偌大的房间里逛,然而宋枝蒽的注意力全在祁岸身上。
宋枝蒽到底没忍住,问道,“祁岸跟他父亲关系这么差,也是因为这件事吗”
祁沫吃饱喝足地朝沙发上一摊,“当然不是啦。”
“我三叔那个人那么专制,是个人都受不了他,更别说我哥这性格了。”
“两人关系一直都很不怎么样,但闹到现在这个地步,还是高中那会儿”
说到这,祁沫坐直身子,“哎,你不知道吗”
宋枝蒽愣了愣,“知道什么。”
见她茫然的表情,祁沫更茫然了,“就因为当初我哥在家里怄气发疯,我哥和我三叔俩人关系才彻底闹崩的。”
听到这话。
宋枝蒽表情更困惑了,她艰难吐字,“发疯他发什么疯。”
祁沫急得在沙发上弹了下,“当然是因为你发疯啊。”
在宋枝蒽不可置信的注视下,祁沫语速跟连珠炮似的,“当初他为了能和你考同一所大学,不受家里控制,执意参加马术比赛,结果从马上摔下来,在医院躺了好久,就那会儿,我三叔气得把他困在家里好多天。”
“我哥又哪是服软的性子,又知道是我三叔让你不要联系他,气得把我三叔的一柜子古董全打烂了,还划坏他三台车”
“我三叔气的,硬是拿鞭子抽他”
“谁拦都没拦下”
作者有话说
哎嘿,我又准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