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让她们跑了怎么跑的咱们这么多人,身手还那么好,怎么还能叫两个连武功都不会的姑娘给跑了”
回薛府的马车内,薛明娆“噌”地从坐垫上站起来。
跪在当中的小丫鬟,被她吓得一激灵,越发将脑袋往栽绒毯上埋,“不、不不是她们自己跑的,是陛下和林世子一道过去救的人,北斗司几乎全部出动。二姑娘您也是知道的,咱们养的杀手再厉害,跟北斗司的精锐比,还是差了一大截。”
“你胡说我爹爹精心培养的杀手,怎么可能比不过他们”
薛明娆气急败坏,在身上摸找鞭子。
这是又要打人了
小丫鬟吓得连连磕头,直呼“饶命”,额头撞肿了也不见停。
“你光在这里打她有什么用能把那两人给重新抓回来了吗”薛明妩一手支头,一手执卷,气定神闲地看著书,说话时眼皮都不抬。
小丫鬟松了口气,以为自己总算逃过一劫。
不料下一刻,薛明妩就道“况且马车统共就这么大点地方,你挥鞭子,万一打到咱们俩可怎么办真想发泄,回去再说吧。”
小丫鬟心里登时凉了半截。
薛明娆气倒是顺了许多,收拾好鞭子道“回去再收拾你。”挥手让小丫鬟下去,在马车外跟着。
等她走后,薛明娆才坐回薛明妩身边,恨声道“我原本还以为,林榆雁肯亲自过去救人,已经是破天荒,没想到陛下也过去了。看来那姓慕的小贱人在陛下心里分量不轻啊,咱们现在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真的受封皇后吧”
薛明妩翻书的手一顿,平静的眸光溢出几分寒凉。
林榆雁会去救秦岁首,这是她意料之中的,不去救,她才奇怪。
可卫长庚能为了一个慕云月,特地从宫里赶过去,这却是她始料未及的。
那个男人,她再清楚不过。
面上瞧着光风霁月,磊落端方,不过也只是裹挟着皇权的利刃,股掌之上,杀异己,定朝堂。
她见过他杀人的模样,手起刀落间,真真是连眼皮都不眨,把手擦干净了,还能继续若无其事地跟别人谈笑风生。
以至于她一直以为,卫长庚跟她应当是同一类人
生性凉薄,不通情愫,即便脸上含着笑,也不会对任何人和事真正动心,为达目的可以不折手段。
可卫长庚居然真的动心了,还是对慕云月。
那个明艳热情,“善良”到跟传说中的佛祖一样,肯割自个儿的肉去喂鹰的傻子跟他们截然相反。
看来卫长庚还是对自个儿不了解啊
他怎么可能受得了慕云月一辈子
薛明妩嗤之以鼻,原本她觉得,若是卫长庚真对慕云月有意,等自个儿当了皇后,也不是不能接受他册封慕云月为妃。
皇帝嘛,有三宫六院很正常。
可现在瞧卫长庚,倒是有几分只想要慕云月这一个皇后的意思,那她可就不允许了
薛明妩指尖轻敲著书页,正琢磨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就听一声高亢的马鸣,车厢猛烈摇晃。
姐妹俩没有一丁点防备,尖叫着径直撞上对面的车壁,脸蛋鼻子生疼。一句“救命”还没来得及喊出口,车厢便朝着前方猛地砸下。
两人都被狠狠甩了出去,径直掉进一个粪坑池子里。
如此猛烈的冲击,她们身上每一块骨头都似一寸寸碎裂一般,疼痛不堪。恶臭混着血腥气回荡在口鼻间,熏得她们头昏脑胀,几乎昏死过去。
想赶紧从池子里爬出来,找那驾车的驭夫算账,却发现她们竟是到了一片荒郊野外,放眼望去,周围除了山,就是树,什么也瞧不见。
别说驾车的驭夫,就连适才跟她们汇报消息的小丫鬟,也都跑得无影无踪。
只剩一辆摔得支离破碎的车,两个泡在粪坑池子里的呆头鹅,和一段不知该怎么熬过去的漫漫长夜。
风声喧嚣,间或还夹杂着几声此起彼伏的狼嚎,连月光都比平日暗淡凄冷。
汝阳侯府,照水院。
薛家两姐妹在粪坑池子里挣扎怒骂的时候,慕云月正美美地坐在浴池里头泡热水澡。
她的院子曾扩建过几回,浴室也从原先的小池子,改建成如今这样一个方方正正的汤泉池。水从外面引进来,可供五个人同时沐浴。
前世在北境,条件和钱财都有限,慕云月就只能挤一个小破浴桶里,冬天甚至连热水都用不上,每次洗澡都是一次折磨。
重生之后,除却能离开娄知许,和家人重新团聚之外,她最高兴的,就是能再次用这池子沐浴。
今日又在外头奔波了一整天,慕云月早就已经精疲力尽。
这会子一入水,她便不自觉枕着池沿,舒舒服服地闭目养神。
乌密的长发如绸缎般披散而下,在铺满花瓣的水面上蜿蜒,烘托出一对饱满丰盈的白兔。
饶是蒹葭见惯了自家姑娘的美貌,此刻也像个初见美人的书生一样低了头,红了脸。
“姑娘,适才长宁侯府又打发人过来,说是林姑娘嚷着要学琴,问姑娘您什么时候有空”
说完,蒹葭又补了一句,“明宇留意过了,送信的小厮身后,一直跟着一个人,就是那个叫天枢的暗卫。”
慕云月听完,一点也不意外。
嫣儿如今虽不排斥学琴,但要让她主动过来寻她练琴,那是万万不可能的。至于究竟是谁让嫣儿主动的,不用猜,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了。
其实今天,他能来亲自救自己,慕云月还是很意外,也很高兴的。
无论她外表装得有多不在乎,但这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她自己。至于他的身份,倘若他不是林榆雁,再想想他先前做过的事,也只可能是那个人了
虽然很不可思议,慕云月到现在都还有一种浮在云端的感觉。她甚至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为了报之前宫宴的仇,故意耍她玩的。
可想到前世他做的那些事,慕云月又恍惚了。
所以,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啊她居然一点也没觉察。
其实只要他今天肯承认,她也不是不能体谅他之前故意隐瞒她的难处,毕竟这身份,的确不好随便对外申张。
可他怎么就是不肯说呢
慕云月闭上眼,绵长地叹了一口气,回蒹葭道“嫣儿那里,我就不去了。你就说我着了风寒,怕把病气过给嫣儿,这段时日就都不过去了。”
说完,她弄拨着水面上的花瓣,又道“咱们家在京郊归云山上,是不是有座别院”
蒹葭愣了愣,点头道“是有一座,原本是侯爷买下来,给郡主避暑用的。只是郡主嫌山上蚊虫多,从来没去过,别院就一直交给陈伯的侄子打理。姑娘怎的突然想起问这个”
“也没什么。”慕云月道,“就是觉得今年夏天实在太热,往屋里摆冰鉴子都没用。我就想着换个地方住,等夏天过去再回来。”
蒹葭瞧她一眼,虽说这理由的确无懈可击,但这时间点也太过巧合,不像是离京去避暑的,倒更像是在躲着什么人。
其实,也没这个必要吧
虽说骗人不好,但那位“林世子”瞧着也没什么恶意,对姑娘也是尽心尽力,比那娄世子不知好上多少。她们这些做奴婢的,心里都有数。
况且姑娘瞧着,也并非没有那意思。否则何必非要往京郊躲,大大方方在家待着不就行了
郎有情,妾也并非无意,却偏偏闹成这样
蒹葭无语凝噎,但这毕竟是主子的事,她也不好过问,只得道“去那避暑也行,就是那里常年没人住,且得收拾一下。姑娘要真想去,奴婢这就去安排,至多五日之后就能出发。”
“还要再等五天吗”
慕云月喃喃着,有些不满,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只好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慕云月就一直在家里待着。
无论外头发生什么样的事,她都充耳不闻,一心一意只为出发去别院避暑做准备。
除却听说那日绑架之事闹大了,还牵连出了以王家案为首的几桩旧案,闹得满城沸沸扬扬。薛府门口每日都有带着牌位喊冤请命的,谩骂和唾弃声更是数不胜数。
薛明娆已经躲在屋里不敢出门。
连一向冷静的薛明妩也被那些声音扰得,开始整晚整晚做噩梦。
好不容易睡着,她夜里还会被莫名其妙的哭声惊醒。有时窗外甚至还会有奇怪的白影飘过,闹得她越发不能好眠。没两天,人就消瘦了一圈。
朝会上,卫长庚更是拿这事和民怨作伐,当众狠狠呵斥了薛衍一通,将他连通其他几个薛家子弟一块停职在家,没有圣旨,不得出来。
同那些受害人的遭遇相比,这点惩罚根本算不得什么。
然对于那些朝堂上的老油子来说,这可是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过去两边无论怎么斗,明面上的和平还是在的,而今这么一闹,就是要直接撕破脸了,且还是陛下先动的手。
估摸过不了多久,就真要变天了
消息传出去,京中百姓也跟着议论纷纷,从茶馆到酒馆,甚至赌坊的赌桌上,有人的地方都在讨论此事。
有为薛家终于要倒台而高兴的,也有担心陛下此举会不会太过冒进,日后会遭反噬,韬光养晦这多年,可不能因为一时之怒而断送了未来。
慕云月却一点也不担心。
日后的北颐会是什么样,没人比她更清楚。只不过比起前世,这辈子双方撕破脸,还是提前了一些。
可能是自个儿重生以后,搅乱了一些事,所以很多事情都跟着开始发生变化了
横竖也不关她的事,无论薛家还是卫长庚,都与她无关。自己这辈子,只要保护好自己家人就行。
至于前世的恩情,若他有需要,她定会全力帮忙,但他们之间,也仅限于此了。
相较薛家的惨淡,慕家则风光多了。
因着在绑架之事上立了大功,宫里给慕云月的赏赐就没断过。小到珠宝首饰,大到古董花瓶,一箱一箱地往汝阳侯府运,把外头的路人都给看傻眼了。
甚至还有一些雪莲之类的珍贵药材,说是专门给慕云月治风寒。
林家也跟着送了好些礼物和拜帖。
惹得慕云月哭笑不得。
她的确是拿生病做借口,推了林嫣然的琴课。可这么明显的托词,她不信某人看不出来。
可他还是把这些药给她送来了
甚至还偷偷派了几个太医,以请平安脉为由,为她诊脉。
叫人说他什么好
可最后这些东西,慕云月一样也没收。叩谢过皇恩后,她就把这些全部捐去了军中,充作军饷。还大义凛然地说,是为国着想。
叫人想罚,也没了合适的由头。
她还因此,平白得了一个高风亮节的美名,在京中的名声一夜间压过薛明妩。
可只有慕家人自己知道,东西捐出去的当晚,慕云月对着空荡荡的屋顶,状似无意地说了句“想道歉,让你们家主子自己来。”
自那以后,宫里就再没赏过她任何东西。
林家递来的帖子,也跟着一道消失。
大家都以为,这事应当就这么了了,直到五日之后
归云山上的别院如期收拾妥当,慕云月轻车简行,往山上去。
较之城里,这里绿荫环绕,水汽充沛,的确要凉爽不少。半空中还漂浮着朦胧薄雾,马车穿行其中,颇有几分误入仙境的意味。
慕云月很喜欢,马车刚停下,她就迫不及待要到别院附近走走、逛逛。
可她才下马车,便有一道甜甜的嗓音拥入她怀中,“嫂嫂,嫂嫂,你可算来了”
“嫣儿”慕云月诧异地眨眨眼。
余光瞥见边上悠悠踱步而来的玄色身影,她又瞬间什么都懂了。
让他来,他居然还真来了
一句玩笑话也能当真
慕云月有些无奈,隐隐地,也涌起几分暖意。
两辈子了,除了家人之外,也只有他会把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放在心上。
唯恐被他瞧出来,以为自己已经原谅他,又要开始蹬鼻子上脸。慕云月强自冷下脸,皮笑肉不笑地打趣道“可真巧啊,在这里居然也能遇上卫公子,难不成又是顺路”
这声“卫公子”和“顺路”,揶揄味十足。
想起之前在船上的那次谈心,卫长庚笑了笑,没有反驳,也难得没有再像过去那般寻遍借口,直接就坦荡承认道“不是顺路,我也住这儿。”
边说,边示意她看旁边的庭院。
作者有话说
这不就开始做邻居了吗虽然最后一层窗户纸还没捅破,但至少是开始用真实身份追人谈恋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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