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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
    镜容眼里带着探究,看着她。

    方才那段话,他显然是听到了的。

    上上签,百年难遇、求之不得的好姻缘。

    葭音一时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少女一双鸦眸乌黑柔软,闪着扑朔迷离的光,手里死死护着那跟绸带子,似乎不想让他看见什么。

    镜容的眸光黯了黯,没有再追问。

    见他转过身,葭音长嘘一口气。

    还好他没有继续问下去。

    绸布上写的是什么,写的是何人

    佛子步履缓缓。

    他的身形颀长,慢慢朝院外走去。看着他的背影,葭音捏了捏手里的东西,一咬牙。

    将那条写着她与镜容生辰八字的红绸带,死死系在了一旁的姻缘树上。

    最中间的那棵姻缘树,从西边数,第二条枝干。

    她身形不高,努力踮着脚,把丝绸系紧了,又往后退了两步。

    鲜红的绸带,喜庆而灼目,葭音脑海中回响着先前那和尚的话

    若在红绸上写下相爱之人的生辰八字,再系在姻缘树上,神树可保佑二人三生三世的好姻缘。

    小姑娘仰起脸,看着随风飘扬的丝绸。

    她不求与镜容的姻缘。

    只求与他一直在一起,莫因天灾人祸而分离。

    走出庙门时,院门口已然是熙熙攘攘一大片香客,比他们来时的人还要多。

    长长的甬道上,挤满了衣着各异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朝佛殿里涌。

    看来打着“镜容法师”的旗号,确实能招来不少香客。

    葭音在心里轻轻嗤笑一声,却没有找到镜容。

    人太多,二人走散了。

    人头攒动,对方不见踪影,她有些着急,顺着来时那条道儿往回走。

    一边走,一边问周围人,有没有遇见个比她高上一整个头的和尚。

    “大约这么高,长得很白净,瘦瘦的,唔很清俊。”

    旁边有人调笑道“我在这条街住了这么久了,从没听说过丢和尚的,丢姑娘的倒是挺多。”

    葭音不解“丢姑娘”

    “是啊,”

    对方是一个看上去四五十岁的老伯,腰微微佝偻着,胡须有些发白,

    “这一带,丢女人的可多了,姑娘你千万要小心。这条街啊,经常有一个人在路上走的姑娘被人打晕了,带到水香楼去。那水香楼是什么地方哟,秦楼楚馆,啧啧,人要是一去,这辈子可就毁喽”

    老伯绘声绘色,听得她胆战心惊。

    忍不住问道“这么明目张胆,难道就没人管管吗”

    “管”

    他冷哼了一声,“找何人管,何人又能管谁不知道,那水香楼的老板娘是何人。一个棠梨馆,一个水香楼,那可都是能跟皇亲国戚搭上边的。有谁敢管哟”

    沈星颂是皇后娘娘的母族人,这个葭音知道。

    水香楼

    她微微蹙眉,她可没听说过哪个皇亲国戚是做皮肉生意的。

    等等。

    一个念头忽然从她脑海里闪过,一下子,让她的一颗心“咯噔”一跳。

    紧接着,葭音快步,朝水香楼跑去。

    既然她这一路问过来,能遇见好心“指路”的老伯。

    像这种拐卖姑娘去水香楼的事,镜容一定也听说了。

    刚来到水香楼门口,她就被几个浓妆艳抹的姑娘拦下。

    对方身上的衣服极少,眉眼轻佻地打量了葭音一番,刚一出声,葭音就闻到了一阵浓郁的胭脂水粉味。

    这味道,和她平日里在棠梨馆用的很不一样。

    一闻,便知是粗制滥造的便宜脂粉。

    “小妹妹,你知道我们这儿是什么地方吗,就敢随便闯进来。”

    一人用扇子掩着唇,即便是面对葭音一个姑娘家,对方的声音依旧是遮掩不住的媚态。

    “我们这儿啊,不欢迎女人。”

    那女子长长的指甲涂满了殷红的蔻丹,艳丽得很。

    晃来晃去的,晃得葭音眼睛疼。

    “我来找人。”

    “找人”

    闻言,对方一愣,紧接着,“咯咯”地笑出声,“来我们这儿找人的,要么是找姑娘的恩客们,要么啊,是恩客的夫人们。小妹妹,我看你模样年轻,又颇有姿色,怎么,刚嫁入夫家,夫君就跑到我们水香楼来偷腥儿啊。”

    葭音没有理会她的冷嘲热讽,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元宝。

    金灿灿的元宝,被阳光一照,折射出一道耀眼又诱人的光泽。

    这回,一看见这金元宝,对方眼睛都直了。

    葭音手指纤细,故意捻着元宝,拿远了些。

    声音冷静“接下来我问的话,你们要如实答。”

    那几人立马换了副语气

    “姑娘您问,我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们这儿,今天是不是来了个和尚”

    “是。”

    “那和尚虽然模样俊俏,可看上去冷冰冰的、把人拒之于千里之外,很不好应付。”

    果不其然。

    葭音攥着元宝的手微微发抖。

    莫名其妙的,她居然有些紧张。

    浓郁的脂粉味再次扑面而来,她回过神,继续追问

    “他人现在在哪儿,离开水香楼了吗”

    “姑娘,不瞒您说,我们做这行这么久,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等模样的男子。他一来,屋里的姑娘们眼睛都直了。这样貌,这身段,有哪个姑娘能不迷糊”

    葭音咬了咬嘴唇,冷声“说别的”

    那人“哎哟”一声,拍了拍脑门。

    “回姑娘的话,他被妈妈骗到二楼去了,姑娘是来找他的哎,那是上头要妈妈留下的人”

    少女蹙了蹙眉头。

    “上头要留下的人什么意思。”

    女子风情万种地倚着门,看着眼前模样水灵的少女她生得窈窕,乌眸灵动,看上去纤瘦软弱,可方才的眼神

    像刀子一般,恨不得把她们给杀了。

    双手涂满蔻丹的女人一个哆嗦。

    一不留神儿,就说漏了嘴。

    “上头今天来了个人,跟我们妈妈说,骗了位梵安寺的圣僧来。说那佛子修为极高,又清心寡欲,从未经历过情爱之事,要我们给他开开荤哎,姑娘,您可不能闯进去啊”

    她把元宝重重摔在桌子上,凶巴巴一声

    “闭嘴。”

    水香楼内,雾气弥漫。

    浓郁的脂粉味萦绕在鼻尖,吐息之际,皆是甜得发腻的味道。一圈一圈的云雾,缭绕着一层一层的薄帐,在人眼前缓缓铺展开来。

    账内坐着一位身穿袈裟的僧人,阖着眼,紧抿着唇线,面色清冷。

    帐外,几个女人凑在一起,嘀咕琢磨。

    “奇怪,这圣僧,当真是没有七情六欲我们姐妹都这样了,他还纹丝不动的。”

    莫说是动手了,就连眉头,都不动一下。

    “这都快一刻钟了,药效说什么也该上来了,他怎么动都不带动的姐姐,这可怎么办啊”

    “我能怎么办,贵人不是说了,要我们姐妹带他尝尝这石榴裙底下的甜头。且先候着,我还不信了,真有人能捱过这销春散。”

    葭音刚一撞开门,就看见屋内此番场景

    不大不小的屋子里,围坐了七七八八个姑娘,其中两个模样最好看的,正匍匐在镜容身侧。腰肢纤细,如同水蛇般,一点点攀附上男人的肩膀。

    右手挑着镜容的下巴,在他的耳边,轻轻呵气。

    闯入时,正看着其中一位大着胆子,用手勾了勾佛子的衣带。

    她连忙大喊“住手”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了过来。

    或吃惊,或诧异,或恼怒。

    葭音忽然在这些女子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庞。

    若是她没有记错,对方是何贵妃身边的贴身宫女,叫落英。

    而如今,落英正十分苦恼。

    她刚派人在宫外找到镜容法师,并且煞费苦心地把他引到水香楼里来。

    贵妃娘娘有令,要这圣僧,在莺歌燕舞的水香楼里破戒。

    于是她花了重金收买了水香楼的妈妈,使唤了楼里腰肢最纤软的头牌。

    还用了水香楼里,任何人都抵抗不了的药。

    可即便是如此

    落英皱着眉头,望向帐内纹丝不动的男子。

    正费心着,忽然有人破门而入。

    眼前此人,她是认得的。

    是水瑶宫那班进宫为太后娘娘贺寿的伶人。

    那日何贵妃把她与圣僧叫来,落英便隐隐约约觉得,镜容望向这女子的眼神,与望向旁人的有些不太一样。

    忽然,落英眼睛一亮。

    她定定盯着这位“不速之客”只见其一身藕粉色的裙衫,娇嫩得如同三月里的小桃花。

    颇让人怜爱。

    小桃花明眸善睐,粉扑扑的面颊看得人欢喜得很。明明是那样清丽的一张脸,可偏偏生了一双要人命的软眸,微挑的眼尾含着无法名状的媚意,又娇又柔的,快要溢出春水来。

    此时此刻,这双美目的主人面上带着愠意,嗔怒地望着屋里的那群莺莺燕燕。

    落英两眼放光,抬了抬手,制止驱逐她的人。

    “落英姐姐”

    有人不解。

    隔着一层素白的纱帐,葭音看见床上的男人亦缓缓抬眼。看到她的那一瞬,镜容原本平静的眸光忽然泛起一丝波澜。

    紧接着,他眼底似有混沌之色。

    他张了张嘴唇,想要说些什么,不等其开口,葭音便听到落英冷声

    “莫拦她,都退下去。”

    对方笑得有几分得逞。

    “既然来了,就别走了。来人,把门锁好,把这两人关上一夜,都给我好生看牢了,莫让人跑了”

    房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关上。

    紧接着,是上锁的声音。

    偌大的房间一下空下来,只剩下葭音与镜容二人。一时间,她有些慌乱。

    一双眼望向帐内。

    香云缭绕,扑至佛子面上。

    她能明显感觉出来,镜容有些不对劲。

    究竟是哪里不太对劲

    她缓步,走上前。

    每走一步,脚边便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铜铃声。

    她抬手,刚准备碰那软帐,帐子后突然传来一声

    “不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