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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31章
    程楼拍了拍掌,“很好。”

    朝宛还没从刚才的情绪中抽身,闻声怔怔抬眼。

    却忽然发觉,不仅是程楼,就连阮柔都在入神地打量着她。

    心跳飞快,朝宛慌忙垂眼,站起身来。

    她不敢去看季檀月是什么表情,因为知道自己演的不好,又有昨晚对戏时的挫败感,所以视线刻意闪躲。

    擦去眼泪,朝宛深鞠一躬,表达感谢。

    试镜之后,季檀月是要在这里讨论电影开拍事宜的,她不能再打扰了。

    可就在朝宛想去旁边的长凳上取东西离开的时候,背后忽然有人叫她。

    “朝宛。”程楼又看了许久取景器中的画面,微微蹙起眉,“我想提醒你一句。”

    “如果你的表演单单只是这些,那并不足以让我舍弃江倘,选择你。”

    朝宛将头垂得很低,声音放轻“抱歉。”

    心中酸楚不已。

    她果然还是花瓶,虽然昨天琢磨了十几个小时,可依旧扶不上台面。

    “所以,我打算再给你一次机会。”程楼继续说。

    “”朝宛张了张唇。

    不知所措之际,场地的门再度被人推开。

    江倘提着包回来,手机上显示程楼刚发的通知,“打扰了,还需要二次试镜吗。”

    程楼点了点头,又瞥一眼身边坐着的阮柔和季檀月,“方便吗”

    阮柔笑,“当然。”

    季檀月微微颔首,视线从朝宛还没缓过神的脸上掠过,唇角擒起一抹笑意。

    “程导”朝宛抿了抿唇,问,“影,不是只有五幕戏的小角色吗”

    程楼的严苛是在业界出了名的,可微不足道的配角,竟然也需要二次试镜吗。

    “我从没说影是配角。”程楼翻着剧本,“西川月是群像剧,除李西川外,其他所有人都在作配。”

    说着,她看一眼季檀月,轻描淡写,“就连含云也是,所以朝宛,你不用拘谨。”

    季檀月笑容未变。

    朝宛看了女人一眼,悄然攥紧衣摆,应声“嗯。”

    二次试镜是无剧本即兴,程楼似乎从两人的试镜中发现了什么,想再挖掘一下影与主角之间的化学反应。

    “还记得影初次杀人前的某个情节吗”她给江倘和朝宛讲戏。

    “刚入长公主府邸时,影其实有一次反戈情节,意图刺杀含云。”

    说完,程楼看了一眼季檀月,“我想让你们演一下,刺杀失败前后的反差,以及被含云发现的那场戏。”

    江倘想了想,“我选刺杀前。”

    表面懵懂忠心,背后却受蒙蔽,向含云暗捅刀子。这段戏最能体现影的反差,优势很大。

    朝宛没得选,轻声回“那我选刺杀后吧。”

    刺杀后,被含云关进水牢,该怎么表现情绪的递进,她还得再想想。

    这次依旧是江倘先来。

    白日,她在含云榻前领命看守院落,夜晚,则听信朝中正派唆使,潜入帐中刺杀。

    阮柔客串正派角色,给江倘下了刺杀含云的任务。

    试镜场地有特设的床铺,之后的刺杀戏,江倘和季檀月就在那里完成。

    刺杀失败。矛盾之中,颈侧早就被女子架上了匕首。

    “主上,奴、奴”江倘与季檀月对视,整个身子全然僵硬,只有嘴唇在翕动。

    程楼微微蹙眉。

    听着台词有点飘。

    看了一眼床上的女人,她顿时了然,无声叹息。

    怎么也不收着点。那种压迫感,谁能接得住。

    季檀月跪坐帐中,苍白指节握紧短刃。

    凌乱发丝遮掩下,她在笑。

    可眼中泛起殷红血丝,骇人至极,唇边弧度也分外冰冷嘲弄。

    剧本里,含云有着一张秾艳的脸,唇却是病弱惨白的。

    反差感格外强。

    正如她蛰伏数年,隐藏在纯良外表下的那颗利欲之心。

    太后已死,长公主是大芸最尊贵的女子。

    白日里,她温和有礼,受尽宫人尊敬拥戴,夜里却多疑又偏执,是只妄想夺权的妖冶厉鬼。

    朝宛心口一滞。

    匕首没有逼在她颈侧,却让她生出心惊肉跳的冷寒感。

    不怪江倘刚才的台词有些飘忽,就连昨晚对戏时,朝宛也从来没见过季檀月这种样子。

    剧情逐渐推进。

    季檀月逼近江倘,压迫感无声蔓延。

    只差一点,鼻尖贴鼻尖。

    看见这幕场景,朝宛心中隐隐失落。

    如果试镜失败,影由江倘来出演的话,季檀月在剧组就会和她一直这么亲密下去吧。

    虽然是拍戏需要,可

    心中发坠,至于缘由,朝宛自己也说不清。

    思虑之际,江倘的试镜结束了。

    “辛苦。”季檀月颔首,从床上起身,笑容礼貌。

    “季前辈也是。”江倘脸侧冒着虚汗,依旧是没回过神的模样。

    她和周围的人打了声招呼,向朝宛所在的方向走来,坐在长凳上,抿了口水。

    没来由地,朝宛内心发慌。

    “该你了。”程楼朝她招手。

    季檀月又重新在床上坐好,垂头,安静翻了几页剧本,想了想,搁置到一旁。

    朝宛惴惴不安地走过去,问程楼“导演,水牢情节也在这里演吗”

    至少应该站着吧。

    “这里改了。”程楼答,“你没看新的剧本吗场景还在殿内。”

    “”朝宛不明所以。

    她求助望向季檀月,却发觉女人唇角稍勾,没有说话。

    接下来的剧情走向,她完全不知情。

    这次是真正的无剧本试镜了。

    朝宛咬着唇,心跳加速。

    “好,可以开始。”程楼开启摄像机。

    承接江倘刚才结束的部分,朝宛跪在床边,惊惶抬头,发觉脖颈处逼上了锋利短刃。

    她试探着,缓慢抬起眼,对上面前她刺杀未遂的女子。

    出乎意料,季檀月周身散发着的压迫感收敛了一些,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强烈。

    她低垂着眼,在短短几秒钟,将其中的暴戾憎恨悉数收敛。

    那双凤眸中,竟有不起眼的雾气在无声涌动。

    朝宛微微怔神。

    忽然,当啷一声。

    伴随几声重咳,季檀月手中的匕首砸在了地上,落在朝宛脚边。

    女人脸颊泛出病态潮红,神情却颓然灰败。

    长发遮脸,她无力地垂下了手。

    撤除戒备之后,病弱虚脱的气色,使女人周身的破碎感隐隐占据上风。

    朝宛内心忽然隐痛。

    这就是她背叛了的人。

    可也是在磅礴雨天,塞进她怀中牛肉饼的温婉女子。

    “主上”朝宛轻喃着,俯下身。

    在额头抵上地面的那一刻,眼泪无声滑落,泅湿地面。

    她想,自跟随含云走的那刻起,就已经将终身全然托付。

    可她却辜负了女子,甚至反戈,想要置她于死地。

    她这样不忠的犬,死不足惜。

    朝宛并不知道,就在她忏悔叩首之时,季檀月已经抬手抹除眼角刻意粉饰出的泪光。

    她佯装着又低咳几声,看榻下匍匐的人,眼神已经全然改变。

    轻蔑嫌恶。

    “过来。”女子嗓音依旧孱弱,唇角却高高扬起。

    朝宛没有防备,收了礼数,听话地支起身子。

    双眸亮起,隐有被谅解的希冀。

    可倏然,脖颈被死死掐住。

    完全反应不及。

    氧气阻断,朝宛脸颊涨红,喉中发出难受的呜咽,无力地张着唇。

    嗤笑一声,季檀月双眼紧盯住她,血丝弥漫,透出几分癫狂。

    “背叛我”她轻声开口,唇边弧度更深,“连你,也背叛我”

    覆上脖颈的手很冰,用劲之大,甚至隐约露出青色脉络。

    在旁边围观的江倘后背发凉,移开目光。

    庆幸她选了刺杀前的片段,否则,面对这种情形估计连表情管理都做不到,更别提即兴表演。

    看了眼朝宛,江倘忽然有些怜悯。

    季老师的敬业是出了名的,明天这位脖子上肯定会有痕迹吧,会影响通告的。

    可只有朝宛才知道,季檀月的力度看上去可怖,但实际上从始至终都松着缝隙,让她可以勉强呼吸。

    朝宛没有拍摄这种剧情的经验,视野已经开始弥漫泪光。

    这幅场景在外人看来,倒像是真的被女人扼住脖颈那样濒死脆弱。

    时间仿佛也在这一刻静止,她盯着季檀月殷红透出痴狂的双眸,微微失神。

    思及影的性格,忙双手去掰季檀月的指节,开始挣扎。

    但旋即,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提起了她。

    视野倒转,衣襟被扯得散乱,季檀月压在她身上,长发散落,双手牢牢按住她脖颈。

    脸突然覆上轻柔阴冷的触感,像不怀好意的毒蛇吐信。

    朝宛对上了季檀月的眼睛。

    其中藏着痴狂、憎恶,还有

    迷恋。

    从影的身上,含云看见了自己。

    那个受人摆布,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

    好不容易从泥潭里救出来的自己,怎么能背叛自己

    “我不许你背叛我不许。”迷恋散去,季檀月长睫轻颤,平素温婉持重的面容变得扭曲。

    苍白脸颊倏然淌下两行泪,落魄,且分外脆弱。

    她痴痴笑着,无心擦泪,逐渐直起身子。

    连带着扯住朝宛的衣领,把她拽到自己面前。

    一瞬间,朝宛与女人贴得极近,心口因慌惧而胡乱跳着,还隐隐发疼。

    这一刻,她仿佛切身代入了影的角色。

    她不想让长公主为她而哭,因为,这夜的刺杀,本就是她一个人犯下的错。

    程楼聚精会神地看着。

    忽然,微微挑起眉,很是讶然。

    就连江倘和阮柔也没有想到,目光被吸引了过去。

    朝宛咬着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脖颈上还残留着可怖红痕。

    可神情却忏悔歉疚,摸索着,大胆去触女人秾秀脸庞。

    这只手在几个时辰前还握紧冰冷匕首,毫不迟疑地刺入朝中重臣的胸膛。

    如今,却因为害怕而发着抖,用来擦除含云的痴惘泪水。

    尽管方才,暴君险些暴起,将她置于死地。

    影话音哽咽,“不、不要哭。”

    劝着别人不要哭,自己却早已滚下热泪。

    仍在豆蔻年华的小侍卫应该是被今夜变故吓怕了,连声音都在发颤。

    但她没有逃避,更没有去报复方才几乎要置她于死地的蛇蝎女人。

    只是用那颗稚嫩毫无保留的心,将含云重重包裹住。

    她抛弃了反戈的冰冷匕首,转而,用柔软的手抚净暴君的脆弱泪痕。

    她从没有忘记,是含云将她从泥潭中拉出。

    那一日,伞下女子落在影眼中,恍若天神。

    纵然女子受世人唾骂,跌落神坛,影始终会是她脚下不离不弃的影子。

    踩踏忽视也好,利用怜惜也好,影甘心做含云最忠实的犬。

    影子就该亦步亦趋,而犬,是不能惹主上生气的。

    “奴不会再背叛您。”朝宛双眸微红,笃笃望着病弱女人。

    退后,在榻上深深叩首。

    自此,黑或白都已无异,她的性命,从很久以前就归属于女人。

    影这个名字,只为含云而存在。

    场地一片寂静。

    取景器后,程楼微微点头。

    她与阮柔视线交流,发觉对方也朝她肯定地笑了一下。

    这是剧本里没有的情节。显然,朝宛做出了自己认为贴合影的举动。

    表演稚嫩,却让程楼眼前一亮。

    影就该是这样的性格。

    对外狼一样凶狠冷厉,面对含云,却甘愿收起獠牙,抛弃那些被灌输的“良知”,不计前嫌,只为主上而活。

    因为,在心智尚且稚嫩的影的印象中,含云,就是她的良知。

    程楼没有喊“卡”,想看两个人还能碰撞出什么火花。

    朝宛不知情,双手撑在额间,后知后觉,脸颊掀起热意。

    没听见卡,她不能停,可也想不出什么其他的剧情走向了,只好就这么僵持着。

    忽然,脖颈勾上一份重量。

    季檀月搂着她,猝不及防,将她压进自己怀里。

    “”朝宛耳垂倏然蔓延红意,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在镜头里,场地还有其他人

    “先别动。”季檀月贴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清的声音开口。

    “这之后,有一场拉灯戏。”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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