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43章 第43章
    嘶嘶

    一条毒蛇盘踞在半米之外的树枝上,冲她阴森森地吐着信子。

    周云恩屏气凝神,缓慢靠近。

    毒蛇猛地弹射出来,就在它即将咬到自己的那一刻,精准地捏住它的七寸,然后抬脚用力踩下去,将蛇头碾成稀烂。

    蛇尾巴在地上扭来扭去,周云恩随手丢到一旁,继续向前走。

    这已经是她走进姆夷山的第七天了,即便拼命省吃俭用,随身携带的饮用水还是见了底。

    幸好她还带了个简易的酒精炉,周云恩找了半天,找到一条汩汩流淌的小溪。

    溪水看起来清澈见底,还有小鱼在里面游荡。

    但这里生态环境复杂,随处都隐藏着致命危险。

    她不敢拿性命开玩笑,即便喉咙已经渴得冒烟,还是拿出了酒精炉,丢进去一块固体酒精,从小溪里舀了一碗水,放在锅中煮沸以后才晾凉喝掉。

    水还剩了一半,她取出一块压缩饼干,掰碎了丢进去,用棍子搅搅,很快煮成了一锅粥。

    饼干的味道并不好吃,煮软以后有一种粘稠的口感,让人感觉像猪食。

    周云恩喝了几口,从溪水里看见自己的倒影脸上擦满了用来防止蚊虫叮咬的湿泥,头发因为太长,在林间行动容易被勾到,第二天就被她给割断了,变成及耳短发。衣服已经一周没有换洗,夏天气候闷热,她出了很多汗,又从水里淌过几次,浑身都散发着一股酸臭味。

    这副样子,与她刚到这个世界时幻想的咸鱼生活大相径庭。

    但周云恩没有心情后悔,盯着溪流的尽头,努力判断顾银杉会在哪里。

    他已经失踪快一个月了,还活着吗

    就算失踪时他没有受伤,作为一个没有接受过任何野外生存训练的人,想在这种地方全身而退也很难吧。

    一定要找到他

    周云恩一口气喝光了那锅粥,收拾炉子,继续出发。

    山中没有信号,手机失去联络功能,唯一的作用是看时间。

    找到第十天时,周云恩身上所有的食物、水、燃料都已经用光了,攀爬时不小心滚下来,左腿被树枝划破了,伤口只用纱布简易地包扎了一下,时间一长已经开始化脓。

    可顾银杉依旧渺无音讯。

    他到底在哪里

    为了继续找下去,周云恩不得不就地取材填饱肚子。

    吃青蛙、吃鱼、吃鸟,生食被寄生虫感染的风险太大,她企图用树枝点火。

    但这里的丛林太潮湿,树木里水分很大,勉强点着了也烧不了太长时间。

    几天之后,她依然中招了,开始上吐下泻,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

    腿上的伤口也越来越严重,必须尽快医治。

    再这样下去,别说找顾银杉,她自己都得交待在这儿。

    可是就这样离开吗

    他们很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周云恩不甘心地抱着一棵树,哭着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顾银杉,你在哪里你出来呀”

    他以为自己是什么救世主吗

    待在那么危险的人身边,却口口声声要保护好她。

    她才不是只能被别人保护的人。

    爬也要爬到他身边

    周云恩歇息了一会儿,拖着伤腿向前爬去。

    崎岖的山路磨破了她的手肘,接着是膝盖、大腿

    嘶嘶

    熟悉的声音响起。

    她缓缓转过头,看见一旁的树枝上垂下来一条浑身长满红色斑点的蛇,信子几乎要伸到她脸上。

    嘶嘶

    周云恩咬着牙低吼一声,扑过去与它扭成一团。

    再次醒来人已经到了医院,赵队长坐在床边,表情严肃得吓人。

    “你疯了吗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大学生,居然孤身一人跑到那种地方去要是我们晚到一步,你就死定了知不知道”

    周云恩想问他话,却发现嗓子哑得发不出声音。

    对方冷冷地说

    “你伤口感染严重,这段时间什么也不许做,老老实实在医院接受治疗。”

    说完他就准备离开,周云恩伸出手,紧紧攥住他的衣摆。

    赵队长回过头,见她苍白的脸上满是哀求,心中一软。

    “他还没有找到,但是我们还没有放弃。再找半个月吧,实在不行,也只能这样了。”

    周云恩的手松开,眼泪无声地淌了出来。

    赵队长走出病房,关上门。

    等在外面的下属好奇地问

    “她醒了吗”

    “嗯。”

    “我去,太强了她真的只是一个女大学生吗一个人在那种地方生存那么久也就算了,体质还那么牛逼,就算换成我们的特警,这种伤势也扛不下来吧。”

    赵队长也有点疑惑,但在确定由顾银杉担任卧底任务之前,他身边所有人的信息他们都仔细调查过,这个周云恩,确实只是一个普通人。

    也许是她意志力的作用吧

    想起临走时她缩在被窝里无声哭泣的样子,赵队长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

    周云恩在医院住了半个月,身体基本恢复。

    赵队长又来了一次,告诉她目前的进展仍然没有找到顾银杉。

    由于还有许多其他工作等着干,他们必须把人撤回来了,当地政府会继续留意那边的情况,有消息随时联系他们。

    话是这样说,可背后的意思,分明是告诉她不可能再找到了。

    他离开以后,周云恩屈膝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她连忙接听,却是徐丽华打来的。

    她以为她还在国外参加夏令营,问

    “云恩,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周云恩不想把这些事告诉他们,免得他们担心,便说

    “快了。”

    “你回来以后可要小心啊,听说银杉在外面得罪了人,那个人很厉害,连长宏都被人抓去揍了一顿。”

    周云恩惊讶地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上个礼拜,打得可惨了,到现在都没下来床。云恩,你那边没事吧”

    周云恩嗯了声。

    “那就好,我看你暑假还是别回来了,我怕那些人还在村外面守着,你能不能找两个同学陪陪你”

    她想告诉妈妈自己没事,可是脑中闪过顾银杉的身影,张口便是哭声。

    徐丽华吓了一跳,“你怎么了哭啥啊”

    周振国听见她这么问,也跑了过来。

    “云恩,你怎么了”

    从顾银杉失踪以后积累到现在的所有委屈、担忧,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周云恩哭得泣不成声。

    “顾银杉不见了,我找不到他了,呜呜”

    夫妻俩这才知道事情的真相,连夜坐火车赶过来,翌日上午,一家三口在医院见面。

    徐丽华看见她腿上已经快愈合的伤口,忍不住责备她。

    “你怎么能那么冲动一个人跑到那种地方去,要是你也出事了,让我和你爸爸哭死吗”

    周云恩红着眼睛,没说话。

    护士走进来提醒她记得办理出院手续,周振国问

    “你跟我们回家吗”

    她摇了摇头。

    尽管希望渺茫,她还是想留在大城市里,一有消息马上就能知道。

    “那你出院以后准备住哪里我和你妈去租套房子,陪你住到开学”

    不知怎么,周云恩突然想起两人在s市租的那套房子,便说“我想回s市。”

    夫妻俩知道她在想什么,为她办好了出院,下午就乘车回去。

    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终于抵达了s市的车站。

    三人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当年住的小区。

    周云恩找到保安,想问问顾银杉是不是还住在那套房子里,对方却好像知道她会来一样,递给她房门钥匙。

    “这是你男朋友留给你的。”

    顾银杉

    可在他失踪之前,两人已经彻底决裂,老死不相往来了啊。

    带着困惑,周云恩打开了那扇门。

    看见的画面让她愣了一下。

    明明她已经搬出去快一整年了,里面的情形居然还跟她搬走时一模一样。

    电视、沙发、床全都摆放在原来的位置,连鞋柜里一双她因为不喜欢所以没有带走的鞋,也没有扔掉,上面积了一层薄薄的灰。

    在离开s市之前,顾银杉每天都生活在这间充满了回忆的房子里么

    她想象着对方一个人生活的样子,心里酸酸的。

    父母开始整理房间,周云恩走进自己当年住得卧室,准备把衣服放进柜子里。

    徐丽华听见动静忙说

    “云恩你伤还没完全好呢,放着别动,我来帮你弄。”

    她只好关上柜门,眼角余光瞥见角落里的电脑,忍不住走了过去。

    去年即将去大学报道的时候,她以为顾银杉不会陪她去,气得写了个整蛊小程序来骂他。

    曾经的回忆历历在目,周云恩的手在开机键上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打开。

    夫妻俩收拾好房间,便开始买菜做饭。

    在父母的陪伴下,周云恩的心情好了不少。

    饭后,她好奇地问起顾长宏的事,两人回忆起来仍然觉得可怕。

    “长宏他那天一个人去镇上买东西,在路上有人问路,他见对方开着挺好的小汽车,就帮忙指路,结果人家直接把他拉上车,进去就是一顿毒打,边打边问他银杉在哪儿。

    他人都吓蒙了,被打得快扛不住了才连忙说两人早就断绝了关系。那些人不信,又揍了很久,见他确实说不出来才放他回家,还威胁他不许告诉任何人,否则还要揍他。”

    徐丽华接话道

    “长宏回家后只跟村里人说自己被车撞了,在屋里躲了一个星期,才壮起胆子跟大家说了实话。”

    周云恩微微皱眉,“他去报警了没”

    “他媳妇是让他去啊,但他说什么都不肯,怕那些人再找上门来。”

    徐丽华说完忍不住问“银杉到底招惹上了什么人怎么会失踪呢”

    周云恩没办法回答,借口自己累了,回房间睡觉。

    躺在曾经的床上,记忆愈发像潮水似的扑来。

    每一次亲吻、每一次拥抱,都变成锋利的刀片,割得她千疮百孔,鲜血直流。

    周云恩翻来覆去,实在睡不着,只好起身打开了电脑。

    不料桌面上多了个文档,名字是“致云恩”。

    她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双击打开。

    里面是几行字。

    云恩,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了。

    本来想写信寄给你,担心被别人发现,所以写在了这里,相信你应该会回来。

    首先要跟你说声对不起,约定好要结婚白头到老,我却一个人先走了。

    人生在世,有很多身不由己,我曾经以为自己已经有能力给你幸福,但这份能力在别人的摧毁下脆弱得不堪一击。

    为什么我没有机会见自己的妈妈为什么爸爸不能抚养我长大为什么我努力经营的事业崩塌起来只需要一瞬间

    很多个晚上我都在问自己,但最后发现我是幸运的全世界跟我有同样经历的人很多,但只有我遇见了你。

    我想我已经别无所求,只希望你能过得快乐。

    在我房间的衣柜里,我留下了一些东西,请你务必收下。

    云恩,我爱你。

    这句话我从没亲口对你说过,请你相信我在心里说了千千万万遍。

    将来如果结婚,请一定选择一个深爱你的人。

    我希望你能幸福,哪怕陪在身边的人不是我。

    “顾银杉”

    周云恩捂着嘴巴,呜咽着不敢哭出声。

    父母已经在顾银杉的房间睡下了,第二天他们去超市买东西,周云恩才走进房间打开衣柜。

    衣柜里有个小抽屉,是他们以前用来存放证件的地方。

    周云恩一打开,便看见了分手之后,她从门缝里塞进来的银行卡,仍然崭新如初。

    银行卡下,有一本房产证,是那套买下来却没时间去装修的房子。

    她打开看了看,发现里面还夹着张纸,从报纸上剪下来的,一则关于土地拍卖的通知,算了算就在下个月。

    顾银杉为什么要留下这则通知希望她买下来吗

    可那块地少说也要几百万,就算她手里的钱加上存折里的钱,再卖掉房子,也远远不够啊。

    她拿着银行卡想了想,等父母回来,便提出自己要去银行一趟。

    徐丽华陪着她一起去,周云恩将银行卡递给柜员。

    “帮我查一下里面的余额。”

    对方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了两下,说“三百六十三万。”

    “多少”

    “三百六十三万。”

    对方又重复了一遍,问“还有什么需要吗”

    “没有了,谢谢。”

    周云恩拿着卡浑浑噩噩地回到家,想不通顾银杉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难道是他帮厉行知做事,留下来的非法财产

    那她可不能要。

    她给赵队长打了个电话,本来想试探试探,不料对方直接猜了出来。

    “他是不是把卖公司的钱留给了你”

    周云恩惊讶,“卖公司的钱”

    “嗯,这笔钱他特地让我帮忙申请过,不属于厉行知案件内的相关资产,你可以放心用。”

    “是这样么”

    她放下手机,忽然想起在鹿头山公园的那个晚上,顾银杉独自离开的背影。

    那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开始计划一切了吧

    她没办法想象那时他会是什么心情,但如果能用自己的一切,换来回到那个晚上的机会,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冲过去抱住他,告诉他自己会永远爱着他。

    2001年8月13号,一块一万多平方的商业、办公、居住混合用地被一位匿名人士,以三百一十八万的价格拍走。

    九月初,学校开始新一学期,周振国夫妻俩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回家。

    “云恩,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要不回家休息一个学期,明年再来”

    顾银杉仍旧没有消息,两人对她的状态非常担心。

    周云恩指了指自己的小腿。

    “伤势已经没有问题了,怎么能耽误学习呢,你们走吧。”

    “那你手机千万别关机,有事情随时联系我们啊。”

    “知道。”

    目送两人坐上回老家的汽车,她也转身去火车站,出发前往学校。

    s市的房子她又续了一年的租金,只要顾银杉的尸体没被找到,这里就依然是他们的家。

    大二的学习任务更加繁重,除基础知识外,还增加了许多实验项目,导致她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泡在实验室和图书馆里,经常一个月都不会出学校大门一步。

    不过李贝德仍然“贼”心不死,尤其在知道顾银杉找不到下落以后,对她的追求愈发热烈而大胆。

    隔三差五就捧着鲜花出现在她宿舍楼下,每逢周末和节假日必定邀请她出去吃饭。

    周云恩不知拒绝了多少次,有一次着急去实验室,忍不住说

    “你要是再来,我真的要打电话报警了”

    对方可怜兮兮地扁着嘴巴。

    “当初需要我的时候,一条短信我就哈巴狗似的抱着花跑来陪你演戏。现在不需要我了,你连说句不好意思下次再约的时间都不愿意花是不是”

    周云恩简直要吐血,自己有他说得那么冷血无情吗

    她叹了口气,“我现在不想谈恋爱。”

    “可是我没有追求你啊。”他满脸无辜,“我只是找到一家很好吃的饭店,想带我的好朋友去尝尝而已。”

    “你可以带其他人去。”

    “我的生活很简单,除了你以外没有什么好朋友了。”

    周云恩满脸的不相信。

    “就凭你的条件,只要肯松口,不知道多少女孩子愿意请你去吧”

    李贝德笑道“好吧,不过今天真的很希望你可以配我一起去,不然以后应该没有多少机会。”

    周云恩不解,“为什么”

    “公司发来调令,要我回总部任职。”

    “总部在哪里”

    “瑞士。”

    这么说来,以后他不会再粘着自己了

    周云恩心情大好,慷慨地说“那我就请你吃一顿送行饭吧。”

    李贝德笑眯眯地看着她,“我不介意多吃两顿。”

    “去你的,想得美。”周云恩看了眼时间,“餐厅在哪里我两个小时后要赶回来复习。”

    “很近的,我车就在外面。”

    两人坐进他那辆蓝色汽车,来到他所说的餐厅。

    那是一家意大利餐厅,主打正宗的意大利披萨和冰淇淋。

    披萨的面饼被厨师弄得薄薄的,看起来就像一张烙饼,只是上面多了一层丰富的馅料。

    相比之下,周云恩更加喜欢冰淇淋。

    入口绵软,冰凉清爽,甜而不腻,浓浓的奶油味里夹杂着柠檬和橘子的清香,让她一口气吃了个精光。

    推开空杯子,她叫来服务员,又点了两份不同口味的。

    李贝德咂舌,“一次性吃太多,会不会肚子痛你要是喜欢的话,下周我们可以再来。”

    “再来你不是马上要回瑞士总部吗”

    “谁说的”

    “你刚才明明说公司下了调令”

    他狡猾地抖了抖眉梢,“公司是下了调令,可我没有接受啊,我至少还要在这里待几年呢。”

    周云恩“”

    靠,居然被他耍了

    冰淇淋端过来,她忿忿地吃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今天你买单”

    李贝德笑吟吟地看着她,“我愿意为你买一辈子单。”

    周云恩停下动作,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巴。

    他困惑地看着她,“怎么了”

    “有件事虽然我已经重申了很多遍,但今天我必须跟你说清楚。”

    周云恩一字一顿道“我不会和你交往的。”

    李贝德眼神闪烁了一下,自嘲地笑了笑。

    “我的追求让你感觉是个负担么”

    “恰恰相反,所有女人都会觉得甜蜜。所以为了不让自己动摇,我还是早点拒绝比较好。”

    “为了不让自己动摇”李贝德转过脸认真地看着她,“你该不会还在期待他回来吧这么说有些残忍,但是在一般情况下,失踪那么久的人肯定是死了。”

    “他没有死。”

    至少在她的心里没有。

    “你们以前的事我最近听说了一些,很佩服你们的感情,也正因为如此才认定你是一个珍贵的女孩儿。”

    李贝德为她倒了一杯水,说“做人得向前看,不应该沉溺在过去。当初我父亲突然去世的时候我也很痛苦,花了很多时间才接受这件事。”

    周云恩捧着水杯,没说话。

    李贝德提议“不如你换一个环境吧,待在熟悉的地方,人会很难从回忆里走出来。”

    她摇摇头,坚定地说“不,我就留在这儿。”

    等毕业以后,她打算去s市找份工作。

    只要顾银杉的尸体还没被找到,她就会做好等他回来的准备。

    手机铃声响起,她拿出来一看,是赵队长的号码。

    有新的进展了吗

    周云恩连忙接听,只说了一个好字,便匆忙地挂了电话。

    李贝德好奇地问“怎么了”

    “顾银杉找到了”

    周云恩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泪光,提起包包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餐厅。

    她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刑警大队,却看见赵队长一个人在办公室。

    “顾银杉呢不是说找到了吗”

    周云恩气喘吁吁地问。

    对方连忙起身,拿出车钥匙。

    “他被送到医院去了,我现在带你过去。”

    “他伤得很严重”

    赵队长的表情不大好看,“你到了就知道了。”

    周云恩只好闭上嘴巴,心脏在胸腔里担心地跳着,一路上都在祈求他千万不要有事。

    到了病房,里面站着几个刑警,床上有个瘦骨嶙峋的身影,背对她而坐。

    他和记忆中顾银杉的样子相差太大了,以至于周云恩不敢叫他。

    直到对方听见动静回过头来,看清他的五官,泪水才在这一刻疯狂往外涌。

    “顾银杉”

    她冲过去一把抱住他,吓得刑警们连忙提醒她别碰掉针头。

    她看了看他手背上的点滴,避开那里,然后紧紧抱着他,生怕他又逃走似的。

    过了会儿,顾银杉也轻轻抬起手,像以前那样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我回来了。”

    半个小时后,周云恩终于知道了他失踪的原因。

    当时他和另外几个下属,陪同厉行知与缅甸那边的人见面。

    发现刑警跟踪后,厉行知迅速判断出是他泄露的行踪,开枪准备将他击毙。

    但顾银杉躲得很快,子弹只击中他的身体,并未致命,因失血过多而昏迷。

    警察开始围剿,杂乱之中他被缅甸那帮人塞上了车,车又在路上滚下山,他被路过的缅甸村民相救,带回家里,足足一个月才苏醒。

    由于语言不通,伤势又重,顾银杉没办法联络上与他接头的刑警。

    村民家境贫寒,周围也没有像样的医院。

    在生活环境和伤势的折磨下,他一米八四的身高暴瘦至九十斤,连身上的血管都清晰可见。

    幸运的是,前些天有国内药商到村民家里收购药材。

    顾银杉立刻抓住机会,利用他们联系上姆夷山当地政府,这才被接了回来。

    算算时间,距离他失踪已经快四个月了,不得不算是一个奇迹。

    赵队长忍不住感叹,“你回来的正是时候,厉行知当时带去的下属都死了,法院审判他还缺乏一项有力的证据。你回来了,人证就有了,终于可以将他绳之以法。”

    顾银杉还没说话,周云恩立刻拒绝。

    “他都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身上还有那么多伤,怎么能去当证人”

    赵队长忙说

    “我们会考虑到他的情况,申请不让他本人出庭,口供就行。”

    “这还差不多”

    她转头摸摸顾银杉瘦得可怜的脸庞,“有没有哪里难受有的话一定要说,不能憋着,会落下病根的。”

    对方张嘴想说话,一激动却咳嗽起来。

    周云恩忙给他倒水,拍背。

    赵队长见状便说“你留下来照顾他吧,我们先走了,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打我电话。”

    她点点头,顾不上回答,满心满眼都是顾银杉。

    他太瘦太瘦了,人都脱了相,身上一点肉都没有,完全就是皮肤贴着骨头。

    四个月没打理的头发像鸡窝,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

    肩上的枪伤,翻车时留下的擦伤,得不到好的治疗都溃烂了,像癞似的趴在他身上,折磨得他憔悴不堪。

    周云恩见他不咳了,忍不住又抱住他。

    “你是不是傻那么危险的事为什么要去做差点就回不来了知道吗”

    顾银杉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回不来就回不来,反正你已经有男朋友了。”

    周云恩“那是骗你的。”

    他不信,“你现在才是骗我吧,怕我不好好养伤。”

    “我要是真的喜欢上了别人,还会在乎你养不养伤吗你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顾银杉愣了愣,“就算这样,你也”

    他突然没了声音,因为周云恩突然亲了过来。

    软软的嘴唇覆盖住他的唇,无数的想念和担忧全藏在里面。

    她只这么贴着,没有深入,几分钟后退开,蹲在床前看着他。

    “答应我,以后永远都别再做那样的事了。你失踪的日子里,我真的很害怕”

    顾银杉心中一暖,点点头。

    “好。”

    护士过来敲门,要带他去做创口清理。

    周云恩帮忙把他抬到转运床上,目送他被推进手术室。

    顾银杉真的回来了吗

    她靠着墙蹲下,十分担心只是自己的幻觉。

    几个小时后,他被推出来,脸色比进去之前又苍白了一分。

    “你是他的家属吗”

    医生问。

    周云恩忙说“是。”

    “和他是什么关系”

    周云恩看了眼病床上的顾银杉,坚定地说

    “我们已经订婚了,我是他唯一的亲人。”

    医生表情奇怪,但之前就被刑警队的人交待过,没有多问,交待了她一些注意事项。

    周云恩掏出银行卡,“治疗费用需要多少我去缴费。”

    对方连忙摆手,“不用,他的费用全部由刑警队承担,你们认真接受治疗就行。”

    赵队长还算是有良心

    周云恩收起银行卡,跟护工一起把他推回病房。

    护士重新为他插上点滴,确认无误才离去,病房里剩下他们两个人。

    “我给爸妈打个电话,他们也很担心你。”

    周云恩拿出手机。

    顾银杉点点头,静静地看着她。

    “喂,妈,爸在家里吗”

    “他到菜地里去了,最近总是有东西偷吃萝卜,他去放几个捕兽夹子,怎么了”

    “顾银杉找到了。”

    周云恩瞥了眼床上的人,嘴角微微上扬。

    那边愣了几秒,继而是徐丽华惊喜的叫声。

    “真的啊太好了他是从哪儿找回来的”

    周云恩将原委说了一遍,然后道

    “他身体不大好,要先在医院住一个月,我准备跟学校请假,等他养好再上学。”

    “学校能同意吗要不我跟你爸过去照顾他吧,别耽误你学习。”

    周云恩道“你俩不是已经把菜种下去了吗到这里来的话,菜怎么办”

    “菜就算了吧,反正就一季,亏不了太多钱。”

    “不用了,还是我照顾他吧,等你们有空的时候过来看看就行。”

    母女俩争执了一番,最后还是周云恩略占上风,得到照顾顾银杉的权力。

    她马上给辅导员打了电话,提出要请至少两个月的长假。

    对方强烈反对,拼命劝说。

    但周云恩态度坚决,他只好答应,让她回去办手续。

    周云恩放下手机,说

    “明天上午我回趟学校,弄好手续就回来。”

    “没有必要这样。”

    顾银杉的声音很虚弱,她没听清,“什么”

    他尽量说大声点,“你没有必要请假照顾我,医院里有护工。”

    周云恩摇摇手指,“不好意思哦,你现在没有拒绝的权力。”

    顾银杉“”

    “你知道我为了找你有多辛苦吗在你出院之前,凡事都得听我的,没得商量。”

    说完她看了眼时间,发现不早了,便让他睡觉。

    病房只有一张床,顾银杉身上很多伤口,她不敢挨着他睡,便拿来一把椅子,坐在上面趴着睡。

    关灯后不久,顾银杉叫她的名字。

    “云恩”

    周云恩道“说了你没有拒绝的权力”

    “不是,我渴”

    周云恩无语地打开灯,给他倒水喝。

    顾银杉不方便起来,她便用勺子一点一点地喂他。

    “还喝吗”

    “不用了。”他抿了抿嘴唇,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还能见到你真好。”

    周云恩哼哼两声,“你还好意思说,等你身体好点了,以前的账我得一笔一笔跟你算。”

    顾银杉苦笑,她关掉灯,继续在床边趴着。

    半夜里,病房里突然响起一阵痛苦的闷哼。

    周云恩被惊醒,发现是顾银杉在说梦话。

    “云恩、别走我要回去”

    他不知梦见了什么,额头全是冷汗,表情非常痛苦。

    周云恩握住他的手,低声安慰“我在呢,你已经回来了。”

    他没有醒,但挣扎的动静渐渐变小,最后恢复了安静。

    周云恩去卫生间拧了条毛巾,回来给他擦汗,心情复杂地坐在椅子上。

    至今顾银杉没有向任何一个人倾诉他失踪后的生活有多么痛苦,然而不用说也能从他现在的模样看得出来,完全是经历了九死一生才回来的。

    他最无助的时候,是不是也在想念自己

    周云恩将椅子挪近了些,握着他的手睡觉。

    于是当第二天早上,顾银杉醒来后,便看见这样一幕女孩短短的头发因睡觉变得凌乱,白嫩的脸庞在晨光的映照下发着光,纤细柔软的小手握住自己的手,脸颊隐约留着泪痕。

    他看见过很多漂亮的人。

    尤其做生意以后,每天都要迎接成百上千的顾客,其中不乏明星级别的美丽面庞。

    但没有哪个人,能给他如此心动的感觉。

    他不敢吵醒她,静静地躺在床上看了一个多小时。

    直到护士过来换药,才将她吵醒。

    周云恩揉了揉眼睛,“已经七点多了,我去给你买饭吧。”

    顾银杉道“我不饿。”

    周云恩和护士同时瞪了他一眼。

    “由得你饿不饿吗别忘了你可是患有严重的营养不良,虽然每天都在输液,饮食也要慢慢恢复。”

    “那就买粥吧。”

    周云恩点点头,拿起钱包去了食堂。

    医生本来就叮嘱他这一周都只能吃流食,并且一顿的量不能太多,也不能吃太油腻了,否则肠胃受不了。

    她给顾银杉买了青菜瘦肉粥,一杯豆浆,自己随便吃了份面条,然后赶紧给他送回去。

    顾银杉不方便自己动,只能让她喂,吃了两口就说“我饱了。”

    “你要是不能自己进食的话,医生只能往你胃里插根管子,把粥直接灌到胃里去哦。”

    顾银杉“”

    “不想那样就乖乖吃,吃到真的吃不下为止。”

    在她的逼迫下,顾银杉吃了小半碗粥,又喝了些豆浆。

    周云恩估摸着差不多了,将东西收起来,对他说“我得回学校办手续了,办好再回来陪你,有什么事可以按铃叫护士对了,你手机呢”

    顾银杉道“应该掉在山里了。”

    “好吧,我先走了。”

    她拎着垃圾走出去,顾银杉依依不舍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彻底消失才收回目光。

    周云恩今天有很多事要做。

    先在辅导员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中办好了请长假的手续,然后回宿舍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接着去了趟商场。

    趴着睡觉太不舒服了,早上醒来她感觉脖子都扭了,进商场后就直奔家具区买了张折叠床和全套的被褥,让他们送到病房去。

    医院没有电视看,难免无聊,便又买了许多小说和零食。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考虑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顾银杉。

    昨天刚见面,心里只有惊喜,恨不得把他捧在手里含在口里,当个宝贝似的供着。

    但现在平静下来,就发现不该让他这么轻易地混过去。

    他是九死一生,可自己呢不也被他骗得团团转吗

    而且他以为他是什么英雄,那么危险的事连个招呼都不打,会不会还有下次

    非得让他长点记性不可。

    回到病房,本在发呆的顾银杉听见开门声,立刻一脸欣喜地看着她。

    “回来了”

    周云恩冷哼一声,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椅子上,走进卫生间。

    顾银杉呆呆地躺在床上,不知哪里触犯了她,心里哇凉哇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