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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林狗子(下)
    “没、没说什么啊,岑律是不是误会了”

    矮个逐渐表露出畏怯。

    岑浪没急着接话,放开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滑开屏幕,点按录音播放

    “谁让人家时律有张巧嘴呢。”

    “那个空降的小年轻”

    “像魔女那种本科学历也敢”

    “估计那位岑律也跟她大差不差”

    当场,不仅矮个三人傻了眼,藏身后面的时眉也直接愣住。

    这鬼人,什么时候还录音了

    学她是吧。

    明明跟她一样疯,上次在警局门口还唱反调似的审自己。

    真狗。

    “民法典第一百一十条,”岑浪冷淡低睫,眼神似淬了冰渣的冷酷锋刃,贯穿无比寡漠的压制感,晦沉沉地钉住矮个,语气嘲弄,“接啊。”

    矮个压根顶不住他的逼迫,“自、自然人享有生命权、身体权、健康权、姓名权、肖像权、名誉权”

    “停。”

    岑浪止住他,抽查作业般继续提问,“侵权责任法第十五条规定,承担侵权责任的方式主要有”

    “1停止侵害,2排除妨碍,3消除危险,4”

    “行了。”

    岑浪不耐烦地又一次打断,懒淡移眼,接下来的命令明显是说给三个人听的,

    “就这两条,背一百遍。”

    矮个人傻了,下意识顺他的话问“在在这儿”

    “不愿意”

    岑浪情绪平淡,貌似宽仁般点点头,说,

    “那几位就回去工位上,”

    “站着。”

    “大声背。”

    “噗”时眉险些笑出声,赶紧双手捂住嘴,整个人往后面缩了缩,看着热闹。

    “岑律师搞错了吧”

    背头立马忍不住火了,“就算你任职五楼高律,也不过是职称比我们高,还算不上我们的领导。何况岑律初来乍到,怎么说我们也算前辈了。”

    “请问你有什么权力命令我们”

    对比背头剑拔弩张的架势,岑浪始终漫不经心,表情松散地歪了歪头,舌尖抵着唇角内侧看他一眼,拿起手机,拨号出去

    “安保室么,我是岑浪。”

    “麻烦查一下四楼2号露台监控,嗯,丢了样东西,时间啊”

    他故意停顿了下,眼神散漫悠悠地扫过慌张寻找探头位置的几人,挑眉告诉手机那端的监测员“直接调最近一个月,每天下午两点到三点的回放录像,发我手机上。”

    挂了电话,岑浪迈步走近背头跟前,懒腔懒调地问他

    “我现在有权力了么,李律。”

    时眉忍不住摇头啧叹

    狗,实在太狗了。

    很显然,那三个人也跟她一样,刚刚才知道这里被装上了监控。有监控的存在意味着,他们每天过来嘴别人的“批判大会”,都被清清楚楚地全程录下来。

    而被他们嘴过的人,又何止时眉。

    只要岑浪想,随随便便在晨会上放两段监控视频,众矢之的的情况下,这三个人,一个都别想活。

    时眉忽然觉得她错了,

    他不是跟自己一样疯,

    他比她还疯。

    如时眉所想,那三人几乎瞬间变了脸,脸色简直比猪肝还难看。

    背头强撑着堂皇,硬憋出一句“岑律师,你没必要这样。”

    “我哪样”

    岑浪冷嗤,低头翻开手中的候选名单,瞟了眼,“学历挺高是吧”

    “高校硕博毕业,干了13年,才混了个中级”他笑了声,抬头问,“平时都怎么跟家里人交代的”

    背头“”

    岑浪敛起笑意,冷冷瞥向一旁的短发女律师,问“想进协作组”

    孙瑛踌躇半天,才谨慎着措词婉转回答“如果机会合适的话”

    “你有什么”

    “什么”孙瑛被他问愣了下。

    岑浪从她身上撤回目光,低头随意浏览过她的个人履历,“我问你有什么。”

    “我”

    “学历连个奖学金都没拿过。”

    “”

    “实力委托案胜率不及40。”

    “”

    “业绩”岑浪翻开另一页,冷笑讥嘲,“连票选第一的时律一半都不到。”

    孙瑛死死抿着唇,手指攥紧用力到泛青,最终一声都没吭。

    “至于你。”岑浪这时候偏头定眼,看向矮个,正打算开口说什么,又莫名顿住,半晌,他突然凉凉地笑了声。

    伤害性够深,侮辱性极强的一声笑。

    显然是,骂都懒得骂了。

    矮个被他羞辱地立刻垂下头,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根本不敢跟他对视。

    “业务不精,专业全无,”一片冰结的氛围下,岑浪压着眉,神色冷峭地咬紧字音,凌厉骇人,“让你们回去背律条,有问题”

    “还是说”他扬了扬手机,缓慢踱步,低眉晃眼间将威胁话说得慵懒又讥诮,“你们会比较希望我在明早例会上,给大家找点乐子。”

    没错,就是这样。

    时眉弯起嘴角,内心对岑浪骨子里淌露出那股居高临下的拽劲儿表示满意。第一次。

    她观察到没有人再敢搭腔。

    几分钟前自我标榜高知分子的精英律师们,被年轻的上位者轻易凌驾。

    此刻,岑浪什么都不必做。

    只需要轻佻而玩味地睥睨众人,耐心地旁观,气场碾压,便足以令所有人败北躺下。

    当见不得光的要害拿捏在后辈手中,他们的傲慢便被一种慌不迭时的心情炙烤,愚昧的偏见被烧成灰。

    所谓前辈,也必须认栽。

    连讪然离去的脚步,都拖沓着衰气。

    “还不出来。”岑浪斜了眼鹤望兰后的方向。

    时眉闻声从后面跑出来,目光凝落在他手旁的候选名单上,清清嗓子,些微放轻了些语调,告诉他说

    “虽然你刚才帮我说了好话,但协作组,我是不会进的。”

    “帮你”岑浪像听到了什么笑话,眼梢微扬,反问,“我为什么要”

    “”

    行,明白了。

    人家之所以肯出手整治那几只酸鸡,完全是因为他们刚才连他也一块儿骂了。

    时眉微笑咬牙,内心痛骂自己不长记性,每回前脚刚觉得他有个人样儿,后脚就变狗。

    “不过,”岑浪倏然在这时低头走近她,“让你这么抵触的理由是什么”

    “钱”他问。

    时眉皮笑肉不笑,摆摆手说“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钱可以解决的。”

    岑浪双手插进兜里,腰身弯着,眯眼看了她好一会儿,低嗤了声,

    “是么,我还以为,钱可以让我们之间没有问题呢。”

    时眉被他狠噎了下,气得张嘴就想开怼“你”

    “所以你不是不想进,是不敢。”

    岑浪下一刻站直身子,敛起情绪,连半个眼神都懒于施舍,转身离开之前,甩下的激将字句精准戳中她的雷区,

    “就这么怕我”

    怕他

    她有什么好怕的

    时眉瞪着镜子猛力刷着牙,力气大到像要把牙刷掰断,简直越想越气,内心腹诽自从遇上岑浪真是哪哪儿都不顺

    被宋今泉甩、被抢升职位、被徐嘉志锁喉、被黄世仁教训、被酸鸡嚼舌根

    时眉悚然停下动作,好家伙,不放一块儿还没发现,这么一想她最近也太背了吧

    她弯腰狠狠吐出一口牙膏沫。

    妈的,更气了。

    这时,手机突然炸了几声响,她打开微信看到喻卓在群里发了条酒吧定位,吆喝着喊及时行乐。

    时眉一秒心动,飞速回了个“1”,放下手机立马加快速度刷牙洗漱吹头,然后跑进卧室换衣服,又抱起一堆没洗的衣服跑去阳台,胡乱地一股脑儿塞进洗衣机。

    徒然,一张被揉皱的纸团掉了出来。

    时眉蹲下来,捡起那张纸团慢慢展开,眉尖随纸上阴暗扭曲的色彩而紧紧蹙起。

    喻卓挑了附近的一家静吧。

    时眉赶到的时候,他跟吴小乔正在进行日常一斗的吵嘴活动。

    “眉眉”吴小乔看到时眉,瞪了一眼喻卓冲她招手,“眉眉这边”

    时眉走过去坐到吴小乔身旁,抬手揉揉她的脑袋,扬唇眨了眨眼问“臭宝,想我没”

    “诶呀人家当然每天都有想你的呀”

    “呕”喻卓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感觉小时候喝的奶都要吐这桌上了,“不是我说,你俩能不能别一见面就这么腻歪。”

    时眉赏他一记眼刀“美女的事你少管。”

    小乔用肩膀蹭了蹭时眉,嬉笑附和“就是,美女就是要贴贴”

    喻卓“啊对对对,臭宝宝,恶心心。”

    小乔“你好变态。”

    时眉“非常。”

    吴小乔跟时眉从小一起在孤儿院长大,小时眉两岁,小姑娘性格甜软,小时候被孤儿院里的一些大孩子欺负,都是时眉出手护着。

    两人从小就跟亲姐妹没差。

    时眉和喻卓大三那年,吴小乔考上了港厦医科大,学校就在政法大隔壁。于是时眉就带着她跟喻卓一起玩,三人成虎,起了个群名叫「歇岗摆烂的荣耀」。

    要说起王者,三个人一个爱玩小乔,一个爱玩周瑜。至于时眉。

    用喻卓的话说,

    她是女野王,爱乱杀。

    今年六月小乔医科大毕业,正赶上市刑侦分局法医稀缺,加上小乔在校成绩优异,自身专业实力过关,被选入分局做法医助理,边实习边考研。

    “老大,啤的洋的”喻卓拿出手机扫码点单。

    时眉手一挥,“不了,明天开庭。”

    “行啊,立案期又创新快。”喻卓调笑。

    时眉得意地撩了下发梢,“不是说了吗,时间”

    “时间就是钱,钱就是命。”

    小乔跟喻卓立刻异口同声。

    时眉帅气地打了个响指,“孺子可教。”

    喻卓飞快在手机上加购几样饮品,“怪不得孙瑛他们几个又在露台嘴你。”

    说到这儿,他仿佛想到什么搞笑的,朝两人招了招手,一脸神秘“知道你下午出外勤之后,孙瑛跟老李,还有那个新来的矮个在律所干了个什么事儿吗”

    “干什么他们,现在背后碎嘴子还不够,难道还敢光明正大说眉眉坏话”小乔义愤填膺地问。

    “看看。”喻卓直接在手机上翻出下午的视频。

    视频中,孙瑛站在四楼的工位上,大庭广众下反复背诵侵权名誉的两项法条,纵使五官极力遮掩在长发下,也不难看出她几乎从脸红到了脖子。

    “她这是在干什么”小乔纳闷。

    “不光她,接着往后看。”喻卓手指右滑到下一个视频。

    同样的场景,背诵同样的两款条律。

    只不过从四楼换到了三楼。

    主角换成了梳背头的李律跟矮个。

    喻卓嗤了声,“群里有人数着,两项法条,整整被他们三个背了一百遍。”

    时眉拎起水杯喝了口,似乎早有预料般挑了挑眉,问“这么大声,老黄没听见吗”

    “巧了,老黄刚好就跟浪哥从三楼上四楼路过,关键浪哥还故意站那儿听了半天,跟老黄说,”

    喻卓把手机一放,环起双臂后靠向椅子,模仿起岑浪那副冷酷拽痞的神态,故意压低声音,有样学样

    “黄主任手底下的人,挺好学啊。”

    小乔“他好会阴阳啊哈哈哈”

    喻卓分析“老黄那脾气你们也知道,肯定觉得他们三个丢脸丢到家了,当时就想上去骂人。”

    小乔忍不住追问“然后呢然后呢”

    “被浪哥拦下了。”喻卓挑挑眉,

    “说他们蠢是蠢,但可以蠢完再骂。没想到老黄真就听浪哥的了,放着没管,事后给三个人叫到五楼劈头盖脸一顿骂。”

    “痛快让他们平时天天在背后酸眉眉,真解气,现世报了属于是。”小乔忍不住鼓掌。

    时眉捏着杯口,漫不经心地轻晃着杯中的水,没说话。

    “哦对了,”喻卓突然又想起什么,从裤兜里掏出一枚微型优盘扔给时眉,“浪哥给你的。”

    时眉抬手接住,垂眸看了眼问“这什么”

    “四楼露台最近一个月的监控回放,全是他们仨的批判大会,基本律所的人被他们嘴了个遍儿。”

    这东西为什么要给她

    喻卓又下单了些吃的,说“里面就数骂你的话最多,红眼癌没跑了。”

    时眉把玩着优盘,若有所思地问“岑浪说什么了”

    “他说”喻卓正想脱口而出,又迅速反应过来,一个急刹车拐了个弯,挠挠后脑勺,“没,他什么都没说。”

    “眉眉他说谎”小乔一眼辨真假。

    “是啊,他都敢说谎了。”时眉阴恻恻地哼笑一声。

    喻卓给她使眼色“吴小乔”

    吴小乔装看不见他的暗示,“叛徒就应该被踢出荣耀群”

    “吴女士,造谣违法了解一下。”

    “事实摆在这儿,你现在都敢为了那个什么浪哥对眉眉撒谎了”

    “我什么时候”

    “那你为什么不敢回答眉眉的话”

    “我”

    时眉眯起眼,话音里暗伏警告“还不说”

    喻卓抿抿嘴,措词了好一会儿,才掂量着说“他真没说什么,就说让你平时取证方式注意安全,别太拼”

    时眉捏着优盘敲敲桌面,“说原话。”

    还注意安全,

    时眉连半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那鬼人嘴里能吐出这么温柔的话就有鬼了。

    喻卓眼一闭,豁出去了,压小声音转述

    “他说让你别把自己干死了。”

    时眉“”

    小乔“”

    喻卓咳了声,试着往回找补

    “嗐,浪哥人就那样儿,嘴坏心善,你看他还特意让我剪辑那些人的把柄给你,他其实”

    “从现在开始,别让我再听到浪这个字。”时眉恨得牙痒痒。

    小乔连忙转移话题“哎领导就是难搞,我们分局最近也刚来了一名法医届大神,人巨帅就是性子冷到西伯利亚,整个一生人勿近,简直比尸体还阴森冻人。”

    说着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喻卓跟着和稀泥“说点开心的,等回头拿下遗产案,老大这个月业绩就冲顶了,年底奖金又多进账一笔,到时候咱们好好庆祝一下。”

    说起徐嘉合

    时眉低头从包里翻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在桌子上展开,拿过桌灯压住边角,说

    “你们帮我看看这画。”

    喻卓瞥了眼,皱起眉“这什么鬼画符这么吓人”

    “你也觉得有问题”时眉问。

    “任谁看都不太正常吧,是人是狗都看不出来,你哪儿弄来的”

    时眉盯着那张画沉吟了下,回答说

    “是个孩子画的。”

    是徐嘉合的儿子,

    徐奇。

    那天从徐嘉合家离开时,时眉站在门口跟喻卓发微信,突然一个纸团砸到她头上,时眉抬头一看是徐奇,见到她发现自己,小男孩迅速关上窗户拉了帘儿。

    当时时眉以为那小屁孩儿记仇她说要撕烂他的画,故意恶作剧,偏偏周围也没有垃圾桶,时眉就捡起来随便揣兜里了。

    今晚洗衣服的时候,纸团正好被抖落出来,时眉原本没在意,但是打开之后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儿。

    总觉得

    “总觉得这画好像在隐喻什么。”小乔思忖道。

    “确实有问题,”喻卓歪着头,“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有问题。”

    小乔拿起画纸对着灯,反过来又正过去研究了半天,最后泄气道“不行眉眉,你让我剖尸我在行,搞艺术我这个门外汉真就一窍不通了,你得找个懂画的人问问。”

    喻卓接话“光懂画恐怕不够,如果真是个孩子画的,八成心理有问题,还得找个心理方面的专家。”

    懂画,又懂心理的人啊

    若说时眉人脉广是真的,可平日里接触的都是与案件相关的从业人,警察、法官、检察官、法医、记者等等,再不济也还有平时取证认识的一些三教九流。

    懂心理学的画家,她还真不认识。

    何况这怎么说也涉及案件隐私相关,总不好随便拿给外人看。

    这时,喻卓突然开口,打破僵局

    “不然老大你去找浪哥,他认识的大佬多,我记得他在国外跟一个心理医生关系不错。医生懂保密隐私,这样你也不算坏了规矩。”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求他”

    时眉跟小乔对视一眼,转头盯着他笑了声,问“我刚说什么来着。”

    小乔立马作答“不能替浪字相关”

    时眉点点头“小乔,给我狠狠揍他,揍到他妈都认不出来为止。”

    小乔摩拳擦掌“好嘞”

    喻卓就不该给你出这主意。

    事情过去几天,时眉依然毫无头绪。

    这几天她反反复复对着那张破画看,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又怎么都看不出问题来,搞得她都快要失眠了。

    懂画又懂心理的大神让她去哪儿找啊

    难不成真要去求岑浪

    不行,那鬼人肯定没空搭理她,有空也不搭理她。

    可他又是目前唯一的门路

    时眉一边在脑子里天人交战,一边走进律所准备打卡上班,这时,忽然有人从身后叫住她

    “你好。”

    时眉回头。

    是个女人。

    年轻漂亮,身材纤靓,

    珠光宝气的女人。

    她摘下墨镜,由上而下地打量时眉一眼,说“帮我找下岑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