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一切乱象都在眼里成为褪色的画作,我有那么几秒钟忘记了呼吸。感受到了窒息的痛苦后,我才大声地喘息出来,像个精神病人大叫着楚应予的名字,眼泪混合着脸上的血爬满了脸。
手上、脸上全是楚应予胸口里流出的血,没有人敢去拔那把刺穿他身体的龙鳞剑,我只是徒劳地将手掌贴在不断渗出血液的创口处。
“来人救他”
声音在极度惊惧中变得异常尖锐,像是尖刀刻在玻璃上刺耳又难听的噪音。
我被强撑着的萧若隐给拉开抱住,内力深厚的护法点住楚应予的穴道止血,其余的分舵主开始运功为他护住心脉与气息。
黎一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看着曲夜思逃跑的方向,八重宫还在抵抗的部分杀手已经不再是四方楼与玄阴教的对手,统统都丢下了兵器。
一个看起来两败俱伤的局面。
当我从这种激烈的、痛苦的情绪中缓过来后,我将模糊视线的血泪全部擦去,哆嗦着说“萧若隐,我冷静下来了。”
萧若隐抱着我的力道骤然松懈,他疼得跌坐在地,再没力气与我较劲。
我不能倒下去,事已至此,要将这一切都妥善处理好,这并不是最糟糕的地步。
楚应予没有死,他还有得救。
走到黎一面前,我抓住她的肩头,轻晃着她,“黎一阁主现在八重宫全都是你的了,你不能颓废下去”
“是张教主啊,这一切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从来不在乎这些虚名,你没有帮我抓住他,我也没能还你一个活生生的楚应予。”
女人的目光痴痴地凝住虚空,没有任何气力地缓慢说出声,像是灵魂都被抽走了。
“不这是新的开始你必须振作起来,你想要的人还没有得到,怎么能垮掉八重宫气数已尽,你可以让灵集阁取而代之”
好不容易唤回黎一的些许神智,看着她呆滞的目光有了一丝神采,我强行将她从地上拉起。
“楚应予一定能活下来”
我如此笃定地说道,是说给她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后半夜,八重宫被四方楼与玄阴教控制占领,黎一开始重组内部人员,将宫内的人员吞并到灵集阁中,不愿意服从的杀手可以选择离开,她并不血腥镇压。
这样得到的结果是大部分的人都归顺了灵集阁。
一切都是那么的快速,就像燎原的大火,烧得所有人来不及抵抗。
前八重宫的几名大夫全都围绕着楚应予,七嘴八舌地商量着该怎么救治,这把龙鳞剑究竟能不能拔,大出血的话,他们救不救得了。
这剑要是再偏几分,那就是穿透心脏,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也幸亏楚应予当时痛得发抖,在挣扎中没能准确给与自己致命一击。
最终大夫们决定铤而走险,拔出龙鳞剑,而我也派出了两拨教徒,一队人马去桃花村将乌云染请来会诊,一队人马将我的遗体带去玄阴教。
等到楚应予的伤势稳定,我再带他去教内汇合。
昏厥中的他被一名大夫扶着坐起,另一名大夫用剪刀划开了血淋淋的衣衫,剩下两名大夫伸手比划着,想要拔剑。
可这姿势换了几次,都没能下手,看得我也是满头大汗。
我忍不住想出声,最终大夫们看向我,“张教主,你在这我们也很紧张啊,不若先出去吧。”
于是我就被请出去了。
仿佛无家可归的人那样,我茫然地在原地徘徊,周围的人都在我的吩咐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善后工作,而我变得有些无所事事了。
焦急的、拉扯的心绪让我无法专注注意力,我坐在台阶上,捏着自己的手掌来控制情绪。
没错,这一切都是新的开始,我们已经推翻了曲夜思,结束了他对楚应予的操纵。万事开头难,这是楚应予第一次战胜了自己,在对抗中以惨烈的方式向曲夜思抗争。
迈出第一步,剩下的就不难。吉人自有天相、傻人有傻福之类的话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我必须盲目地去相信,他能挺过来。
接下来我需要玄阴教各方势力去搜寻曲夜思,还要借助四方楼的影响,甚至是搭线到武林盟,全力找出那个不定因素。
不能杀曲夜思,就废了他的一身邪功,挑断手脚筋,然后交给黎一。
“大获全胜怎么露出这么凝重恐怖的表情,张教主。”
身后传来梁仑的声音,我没有心情去搭理他,仍旧苦大仇深地盯着地面,突然想起自己也遛了梁仑这么久,不给好处也说不过去了。
“少楼主放心,凤凰羽衣不会少你的,你还想要宝库里的什么,也赠与你两件。”
“我说我想要张教主呢”
“那你可能会被龙鳞剑砍死。”我认真地对他这么讲道。
“看你这么伤心,说来哄你笑的。”
“这一点都不好笑,不过这些时日,多谢少楼主的相助,我会让玄阴教散开消息,说四方楼瓦解了八重宫。”
“好,好歹我出了这么多力,确实该多拿好处。”
不再与我多费口舌,客气地又宽慰了我几句,梁仑就一身轻松地离去了。
又枯坐了一阵,我心下不安地来回踱步,又贴在门口听动静,贸然进去又怕耽误大夫们的救治。
这时,一位分舵主过来了,她支支吾吾的,问我要不要去看看萧若隐。
得,完全忘记他还断了骨头,不能有异性没人性。我立即让这位分舵主带我去萧若隐所在的房间,比起楚应予的情况来看,他这边还是好处理很多。
看到我过来,半躺在床头的萧若隐动了动,我连忙过去摆手“别别别,我过来就是了。”
“你怎么不处理一下脸。”
萧若隐蹙眉看着我,伸手往我左脸上一碰,我才感受到几许刺痛感。那是先前楚应予划破的伤口,经过眼泪与血污的浸泡后,火辣辣得疼。
“你不要让张珊的脸留疤。”
“我知道了”
我去打了水,将脸给洗干净,然后仔仔细细地上了药,萧若隐这才满意。
“我擦药了,又看我干什么。”
“刚才用张珊的脸为了楚应予哭成那样,你让教内的人怎么看我。”
“”心头犯怵,我硬着头皮安慰道“我那有句话,说的是要想生活过得去,就得带点绿。”
“我给你那鳏夫安排五六个女人,让你绿一下”
“挺好的。”
没有得到我的怒斥,萧若隐有些愣,“你不在乎”
“我只是觉得,我不会和他在一起,那么他能找到更好的,我也心安了,要不,你真帮忙给他物色几个好姑娘拜托了”
“什么鬼,你这么费尽心思地夺回他,什么都不图”
“图啊,我图他今后自由,幸福美满。”
“你好得让我觉得有点恶心了。”
“你滚啊”
萧若隐露出了难以理解的神色,我叮嘱他不要把这些告诉给楚应予,等以后找到适合机会,我会坦白的。
这位傲娇表示他才不会蹚浑水,我笑了笑,“那你好好休息,你放心,我过几天就还张珊的身体。”
“不急,都这种地步了,你先处理好自己的事吧,你总归都死了,张珊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一时间不知道他是在阴阳怪气还是真的体贴,我只好学着他的话回答。
“哇哦,你忽然温柔得让我觉得有点恶心。”
“”萧若隐做了个滚的手势。
这一夜我没有睡,就在楚应予的房门前蹲守整晚,早上我是第一个等到大夫们出来的。
在听到楚应予没事后,我自己昏过去了,松弛的神经让我不再硬撑,身上的力气陡然一泄,便两眼一黑。
当我睁开眼,看到床帐,还有陌生布局的房间,我知道我还在八重宫。屋内点着烛火,看来已是傍晚。
“醒了。”
听到女人的声音,我扭头看过去,看上去最悠闲的梁仑用独臂朝我招了招手。
撑着坐直身体,我刚披上外衣走下床,他已经吩咐凤尾去给我热饭菜,他还是挺会照顾人的,这一点我也是深有体会。
擦脸净手,涂抹药粉,我吃过饭,确定身体状况没问题后,我才问道“你怎么还在八重宫。”
“黎一阁主将重影这一类的一流杀手支走,现在回巢的鸟发现老巢都被端了,你说要不要我们坐镇守着”
听出一丝反讽,梁仑是在笑我糊涂,怎么没有想到这一茬。我还是没有他想得深远,先前能完成那么多计划,也是因为我打了个信息差的关系,可以利用很多。
“重影、宫芊芊等人都回八重宫了”
“宫芊芊已经归顺灵集阁了,重影单干去了,他看起来早就不满这组织,剩余的杀手也无非是走和留,我还收了十个来我四方楼呢。”
这么一想,我比梁仑又差了一招我也可以替玄阴教招聘这些杀手再就业啊肥水不流外人田,何必便宜四方楼。
啧狐狸就是狐狸,他哪里是想帮忙,就是捞好处。
“你不休息了”梁仑还当着老好人,询问着。
我“去看楚应予,过几天乌神医也要过来了。”
“乌大哥虽然潇洒惯了,到底医者仁心。他不把你们给治好,恐怕也不会自在。不过,你师弟还伤着,你却先去看一个杀了妻子的家伙。”
“正房都没发牢骚,用不着少楼主操心。”
这一次我是做好了准备的,拿着枕头去了楚应予的房间,这样我累了能直接枕在他床畔睡。
等了两天,乌云染在教徒的护送下到了八重宫。
他虽然觉得之前的大夫们手法不是顶好,但能保命就不错,不然人都死了,他也无力回天。
看到乌云染说已无大碍,我是真的松了口气,比起这种贯穿伤,更难的是对抗本身已被蛊毒侵蚀的意识。
楚应予可能还要一阵子才能苏醒。
前几日我谨遵医嘱换药喂药,到了夜里,还有教内的护流过来给楚应予运功调息,用深厚绵软的内力护住他的脏腑,再以真气护体。
但他始终没有醒来过,眼睫毛都不颤一下。虽然乌云染都说了还要等等,可我依然担忧。
如果不是微弱的呼吸还显示着他是个活人,我都会觉得我是守着一具尸体了。
如今的现状都反过来,变成了我整日整夜地待在他身旁,给他擦拭,换洗绷带,做着琐碎而单调的事情。
可是我对楚应予是有盼头的,因为我知道他还活着。
而当初杀了我的他,是抱着什么心态与我的尸体一同生活的那是没有未来的消耗,一种走在黑暗里,寻不到光的寂寞。
五日后,四方楼的人马离去,所有的事情都平定了下来。教内的护法与分舵主们也早已回去各司其职,我们或许也该回去玄阴教本部了。
其实江湖上现在怎么样我都已经不关心了,八重宫的瓦解,玄阴教的振兴,又或者灵集阁与四方楼壮大,我都不在乎。
我的目标始终没变。
坐在床边给楚应予掖好被子,刚换过药,他胸口的贯穿剑伤在逐渐愈合,留疤是不可避免的,只能用药物尽量控制。
我自言自语地给他说一些最近的事情,什么重影单飞啊,宫芊芊当了灵集阁二把手,黎一成了花天酒地的老大,一见我就是唠叨着什么时候把曲夜思抓回来。
玄阴教都派出去百名探子了,还有四方楼的几十人,包括情报遍天下的灵集阁。
都在找曲夜思,除非他穿越了不然就这个搜查力度,掘地三尺都能把人挖出来,不过是时间问题
而且去找符合血源的人也能守株待兔,没能移魂换身,曲夜思一定还要找血包。
絮絮叨叨地念了一大堆,忽然,我灵机一动。
现在楚应予应该是处于意识昏迷的状态,先前我这样进过张珊的身体,还用我的魂魄滋养了她,那么现在我也可以这么帮助楚应予吧
他反正都昏迷着,不能再拒绝我的魂魄侵占,试试。
说干就干,我准备选个好趴一点的位置,结果脚被踏板绊了下,我整个上半身扑过去,差点将身下的伤员给压住。
手肘撑在他身旁,近距离望着这张脸,仔细凝视着,可能最近一直看着他,有些麻木了。
他果然是个睡美人啊,就像当初的邂逅不对。
眼前楚应予的面色红润了很多,他的身体是在好转的,要不然我再近一点观察
将头再埋低一些,我看到他的眼皮动了动,内心一惊,我欣喜地小声呼唤着。
“楚应予”
我就像一个紧张地等待着睡美人苏醒的王子那般,心怀虔诚,无限忐忑,连呼吸都变得轻柔。
“你在干什么”
萧若隐带着愠怒的声音来得非常及时,我心头猛跳,连忙改变撑在对方身体上的暧昧姿势。
“你敢用张珊的身体亲他他还昏迷着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不怕亲死他”
骂人从来不留余地的萧若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输出,我慌得直摇头,正想好好解释一下,手腕突然被扣住。
我身体一震,惊愕地回头看向床上的人。
少年迷蒙的眼里透出一丝天真,他只是看着我,下意识地用手勾住了我的手,不准我离开。
“楚应予你醒了”
害怕我一激动就扑过去抱人,萧若隐三两步上前来将我给拽到身后,阴阳怪气地笑道“真是感情深厚,被你的亲吻唤醒了什么神话故事”
“我根本没亲我是不小心绊到脚摔过去,从你这个位置看,好像亲了,但没有”
一边愤慨地解释着,我一边倒了水殷切地递过去。
萧若隐哼了声,帮我扶起床榻上的少年,慢慢地给他喝水润喉。
我还想让楚应予试试数手指头,来测验一下他清不清醒,是不是还在发蒙,没想到他喝了水,就沙哑而淡定地说。
“没亲。”
我和萧若隐“”
一时间不知道这小子是在遗憾还是庆幸,毕竟会让在场的人都绿油油。
现在人醒了,再休息两日,就能安排去玄阴教本部,一路上再让乌云染看一看,到时候再好好将蛊毒研究一番。
有一种大功告成的感觉,我是不是可以离开了,先前灵魂出窍带着心事,都没注意到那道白光还在不在。
“楚应予,跟我们回玄阴教,加入教内好不好”我像哄小孩一样,软下声调问他。
“好。”
我就知道他不会拒绝的
萧若隐忍不住腹诽了一句“你就像个哄骗人的神婆。”
我做了个扬起拳头的姿势“要不是看你伤着,高低给你一拳。”
“那我就打他。”
“你打他,我就用张珊的身体找小倌。”
“你敢你个苹果脸”
“我现在可不是苹果脸这是你师姐的脸啊”
望着争执起来的我俩,楚应予默默地躺平了,有一种不理世事的孤寡老人的感觉,周身还散发着一丝委屈。
萧若隐“他怎么了”
我“楚应予,你又不舒服了吗”
“没有。”
某人甚至还能忍着伤口的疼,翻转身体侧躺着,背对我俩,将被子拉到头顶。
怎么好像有脾气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