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翎收集好所有勋章,将它们仔细装在包里。
一共一百一十三枚。
手指在口袋里蜷了蜷,攥紧自己那枚。
不,加上他应该是一百一十四。
这本应是一份荣誉列表,而不该成为受害者名单
白翎狠狠踩上革兰的脖子,看他在窒息中痛苦地涨红脸,这一脚是为了自己,更是为大家报仇。
“哈咳咳哈哈哈”革兰脸色由红转青,憋着快要炸裂的肺,仍要发出讥笑,“你,不会想把勋章送回去吧”
他咧开扭曲的笑容,口齿不清说“那些人早就,被我玩透了,烂了,跟你一样成了没人要的烂货”
革兰挤出得意的大笑“烂货根本不配戴勋章”
“砰”大笑戛然而止,革兰的脑袋如皮球般撞在地上,扁下去一块。
他的眼睛还在惊恐乱动,嘴唇却不受控制地流出大股黑血。
白翎眼底掠起寒光,在少将军服肩膀的星星处擦了擦弄脏的鞋底。
烂货
他心口绞紧,咬死牙关。
不,这群蛀虫才是烂货
那些勋章的主人,他们不屈的灵魂并不会因为受辱而黯淡。
因为真正的英雄,哪怕满身伤痕也在闪闪发光。
白翎眸光冰冷,朝旁不经意一瞥。
不过,肮脏的臭虫一旦剥掉华服,就什么也不是。
只被他扫了一眼,帕沃就魂飞魄散跪倒在地,额头在地上嗑得咚咚响,哪还有半点之前仗权欺压的样子
“别杀我,别,别杀我,我有钱很多钱,我可以给你钱”
指间玩转着弹夹,白翎轻哼冷笑。
贵族们惯常以金钱衡量人命的价值。在他们眼里,似乎一切都能用钱买来,犯下再多过错,只要把钞票拍在人脸上,自己便能释然了。
饶了他们一次,绝对还会有百次千次。
必须连根拔除。
他视线不经意掠过舷窗外,舰船正在飞向人造大陆中心地带。
忽然,白翎有了一个主意。
一个能给感恩节再增加一些节日趣味的绝妙主意。
他把革兰踹过去,死鱼眼睛翻到在帕沃面前,帕沃定睛一看,凄惨发出嗷叫“啊啊啊啊”
帕沃浑身发抖,满地乱爬,在巨大的惊悚下变得神志错乱。
白翎才不管他真疯假疯,枪口随意指指他脑门,昂了昂下颌,打发他
“去,把这六个人搬到舱门口。”
帕沃眼珠急速转动,迫切地问“是不是要放我们走是不是”
白翎残忍地给了他希望“是的,放你们下去。”
下到地狱。
起初,感恩节的意义并没有那么深厚。
它只是一个阖家团聚,感念家人恩情的小节日,原本只放一天假,是伊苏帕莱索大手一挥,将它加到了三天。
面对许多企业主的抗议,伊苏帕莱索这样说
“一个国家哪怕再破落,也不会因为民众多放两天假而毁灭。”
那个老皇帝总是语出惊人,言辞极端,毫不给人退路。
可偏偏所有人又都知道,伊苏帕莱索就是有这份底气。
纵观帝国人鱼王朝四百年历史,似乎不论哪一任皇帝,在高高在上俯视大地的同时,也存着一份悲悯。
对生命的尊重,对弱小的怜悯。
执政者不论口碑好坏,追根究底,总能看到一丝人情味。
花船巡游活动,便是这么诞生的。
根据传统,感恩节第一天晚上,政府会举行巡游活动。
充当花船的是航空港的军用舰船,每到这时,那些刚武铁硬的大家伙们就会被套上蕾丝罩子,驾驶舰船的都是军队里战功赫赫的老船长。
他们会用执行特级任务般的严密操作,将花船悬停在平民区上空,只为了一边操着军用大喇叭朝下面扯着粗嗓子喊“感恩节快乐大家都要健康我的老母亲你听见了吗今年是我开船呢”,一边踢着新兵蛋子的屁股,让他们从舱口往下一把一把撒棉花糖。
这时候,就看哪家老太太敲着拐杖出来骂人,邻居们便哈哈大笑,把感恩棉花糖捧给英雄的母亲。
军人执行任务时掺杂个人感情是要被扣分的。
但感恩节这一天,全国民众包括政府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心照不宣,共同纵容着这份特殊。
这项传统一直保持到老帝国覆灭前。
等新君上任,凯德果断以“扰乱军纪,影响政府形象”的理由,取消了花船祝福游行,改为了皇宫秘书官三小时直播讲话。
冗长又无趣。
幼鸟曾经不明白凯德这么做的原因。
等白翎进入军队,才赫然发现,那些胆大心细的老船长们,早已一个个被贵族们挤兑走。
自此之后,再也没有人能够技巧精湛地驾驶军舰,在悬停中无限贴近大地,用热情激动的话语,朝民众和家人喊出祝福。
感激,回馈,效忠,荣耀已然流逝在时间的缝隙里。
现在的感恩节,只有形式上的麻木。假期照旧,不过和其他假期毫无区别,聊胜于无。
然而,当人们枯燥地来到窗边,抬头看看一片死寂的夜空,又会如梦初醒般突然意识到
那个时代,好像真的落幕了。
白翎站在舷窗边,静静望着还未沉睡的大地。
他稍微调整航线,让这艘豪华舰飞过雕像伫立的广场,飞过灯火熹微的贫民窟,最后来到富人上东区。
上东区东北角是个垃圾场。
每天凌晨三点,看守严密的富人区便会鱼贯驶出垃圾车,将一大堆生活垃圾倾倒在这里。
流浪汉们虎视眈眈,穷人们仔细挑选,一座垃圾山,竟成为远近闻名的“免费高级商场”。
白翎也扒过好几年垃圾山。
从上面俯视它,这好像还是第一次。
往下看去,垃圾山的颜色和形状乱糟糟的,像极了一块疤瘌,仔细一瞧才发现,那不是乱七八糟的垃圾,而是攒动的人群。
白翎准备悬停在这里。
作为一名老兵,他自认为开船技术还不错。比不上花船前辈们对风向控制精确到毫秒,但压船下潜也算得上又稳又准。
舰船下降的气流微微拂动人的额发。
人群疑惑又好奇地抬头张望。
接着,他们看到底仓打开,一股脑扔下来成堆的东西
昂贵的桌椅,板凳,柜子,手表,甚至储藏间里的天价进口牛肉,牛奶,面包,穷人吃不起的糖,全丢下来。
人群狂热欢呼,兴奋地爬上山疯抢。
白翎把能搬动的东西都送给穷人们,又把半死不活ha们捆死绳子,一个一个踢下去。
踢到革兰时,专门弄醒了对方。
白翎俯视着对上革兰僵直的眼睛,轻描淡写道
“欢迎来到垃圾场,臭虫的坟墓。”
咚,一脚踹下去,砸进垃圾山,溅起两米高的腐烂汁水。
饥饿寒冷又抢红了眼的人们根本不把aha们当人,眼里只有靴子,衣服,手上的戒指。
“这个戒指能卖500币”
“外套挺不错,扯掉给我的老父亲穿。”
“那只靴子是我的,别跟我抢”
濒死的革兰瞪着眼睛,浑身创口痛得崩溃,只能发出“嚇赫,嚇赫”的气音,偏偏却意识清醒,被迫亲眼目睹自己受辱。
他能感觉到那群贱民肮脏粗糙的手在自己身上乱摸,沾满灰尘的鞋底时不时踩过他的脸。
恶心好恶心的贱民
革兰胃部翻涌,想吐却吐不出来。因为有人踹着他脖子,正在拽他的项链。
革兰还心存一丝希望。
他拼命把脸凑到光下,期待着有人能认出这是整天出现在凯德陛下身边的高贵少将,像平常那样诚惶诚恐过来解救他。
然而
“啧,这人居然还活着,一直把脸往我鞋子上蹭是要干嘛哈哈哈饿了想舔爷的鞋底吗,满足你”
在他们眼里,革兰这个人,这具躯体,还不如他衣服上一颗扣子来得有用和值钱。
扒到最后不剩东西,有人气愤地啐两口,又不甘心地回来,拽着革兰的头发往外拖行,不爽道
“把这玩意卖给帮派,器官和骨头也能卖点钱吧”
极尽否定和侮辱。
革兰浑身僵住,虽然脑神经还有部分活跃性,身体已经渐渐开始发凉。
他的血统,他的荣耀,他在贵族群体里建立的威信,在暴民面前一文不值。
“啊啊啊啊啊啊”革兰睚眦欲裂,身为aha的尊严彻底毁灭,眼角流出恐怖的黑血。
“喊什么喊”旁边扒垃圾的老太太不耐烦地扔过去一只鞋子,正砸在革兰脸上。
革兰一口气没缓过来,心脏彻底停止跳动。
白翎在舰船上看到这一幕,抱着手臂,冷冷抿起唇。
被底层人民五马分尸,是这些人最应得的下场。
不过在关门之前,他还有一件事想做
白翎站在舱门口,忽然拽住安全带,半个身子都探出舱门。
小蒲绒白发随着螺旋桨上升气流凛冽飘舞,他嚣张且富有感情地朝下面大喊
“感恩节快乐祝你们健康”
下面欢呼回应“祝你也平安健康,好心人”
除了扔下去的家具和用品,豪华舰船还藏有一些昂贵珠宝。
白翎将它们搜净,另找个塑料袋装起。
这些东西,他还有用处。
再次确认好终点线,白翎用绳梯降落到附近无人的海礁,冷冷望着这艘庞然大物从头顶滑过,朝暴君的太空“游乐场”前进。
按照设定,约莫一个小时后,天空便会炸起灿烂烟花,给节日做个完美收尾。
不过,白翎没报太大希望。
上辈子他也曾这么做过,但运气不太好,舰船中途就被暴君的巡逻舰发现航向不对,强行逼停了
白翎收回思绪,给响尾蛇发送了定位,机甲喷着尾气来接他。
“aster,我们去哪”
白翎“去雕塑广场。”
带着一包来路不明的珠宝,白翎熟门熟路找到帮派的地下典当行,在那里换到了钱。
他把厚厚一大叠星际币放在勋章旁边,又留下一小叠,在私人货行买了帐篷,食物和咖啡,准备去找流浪汉。
这些天,白翎脑海里一直盘旋着一件事,趁着这次出门,他想尽快把事情定下来。
然而,在广场周围问了一圈,其他流浪者都说
“那个说话很有腔调的家伙好几天没见到他了。”
“是给人算塔罗牌a吧。那天我看到他在广场发小传单,被秘密警察抓个正着。”
白翎声音一紧“抓进监狱了”
“不至于不至于,秘密警察一天到晚抓那么多人,要都进监狱,哪能够住哇。那家伙多半和其他人一样,被关在路口的地下室里,等着人送赎金呢。”
有其他流浪者指路,白翎很快找到了秘密警察的地下室。
这些“秘密警察”并非正常司法考试入职的公务员,而是民间招聘的临时工。
他们人员成分复杂,很多都是地痞流氓,专门监视大街小巷,打击举报任何有“复辟”意图的活动。
白翎知道这群人惯常贪污,随便抓人多半是为了索要赎金。
果然,看守的人吊儿郎当晃着腿,一看他来,便咧开一口黄牙,朝他意有所指地搓搓手指。
白翎给了他一张五百面额的星际币。
那看守捏了捏,不太满意,但还是把流浪汉放了出来。
回到广场雕塑下,流浪汉狼吞虎咽地吃着白翎买的面包,他三天没怎么吃饭了,吃得太急差点呛住,“咳咳咳”
白翎递给他一瓶水。
流浪汉接过来,两鬓微微斑白,头埋得很低,像是感激又像羞愧“谢谢,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我的朋友。”
白翎望着他因为营养不良而下陷的脸颊,淡淡说“我想请你帮个忙。”
流浪汉努力把卡在嗓子里的面包咽下去,换上热情的口吻“什么样的忙,只要我可以,您尽管说”
白翎顿了顿,眼底有不易察觉的真诚“我这里有一份工作,我觉得除了你之外,没有任何人更适合它。”
流浪汉一下子抬起浑浊的眼睛,嘴巴微张。
白翎郑重而坚定道“一个播音员的工作。”
乌利尔之前让他找解说员,正好这里有个合适
30340人选。
况且
让激昂呼唤着“伊苏帕莱索胜利”的声音,重新回荡在这片大地上,应该再没有比这更让人闻风丧胆的武器了吧
流浪汉震惊地眨了眨眼睛,想说些什么,可是话未出口,被风霜侵染的眼眶已经先噙满了泪花。
“啊不好意思”
他尴尬地笑了笑,深深低下头,抬起肮脏的手背,很快擦了下眼睛,又擦了一次,弄得眼角皱纹都湿润了,才站起来摘下帽子郑重地鞠了个躬,接着在衣服内层擦干净手,谦卑躬身,朝白翎做了个邀请握手的动作。
白翎毫不犹豫握上去。
流浪汉紧紧握着他的手“很高兴能为您效力,朋友。请您相信,我非常愿意接受这份工作,这是我整个人生收到最好的感恩节礼物,谢谢,谢谢”
他情难自禁地连说了好几个谢谢。
白翎神情冷淡,但眼底似有一团火在烧“您可能不知道,我是听着您的声音长大的。”
“或许这次不能以新闻播报那么正式的方式。”
“但我始终希望,时代的回音能再次通过电磁波传向世界。”
流浪汉忍不住用帽子捂了下脸,遮住自己又哭又笑的表情。
时代的回音
多少年了,居然还有人记得他的声音。
“是的,是的”流浪汉掺了湿沙子一样的嗓音,又变得铿锵有力起来,他激动地说
“哪怕只有一个人记得它,那么那个时代便不曾真正落幕”
他们都知道,“它”指的是故国。
之后,白翎将买来的东西送给播音员,又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好好洗个澡,买一套像样的西服,明天去乌利尔那边报道。
流浪汉实在觉得受之有愧,反复焦虑地问
“说真的,有什么我能帮你做的吗不管是什么,请务必告诉我”
看到这位播音员先生,白翎不由自主想起那台修不好的收音机。
他沉吟了下,找出一张图片,告诉对方“如果你在垃圾场看到了类似的东西,请联系我。我有一个坏掉的收音机,想修好它。”
白翎并不真的指望通过他找到收音机的零件。
在他看来,这只是礼貌性的回答,好让对方不觉得欠自己太多人情而不安。
流浪汉一口答应“放心,我一定会帮你问问的。”
他忽然压低声音,换了种深沉的口吻“我最近在这里交到了一些朋友,你知道的,不是那种正经的,秘密警察会追着他们跑。他们有渠道弄到这些老物件。”
白翎微微扬起眉梢。
他一直知道广场附近活动着复辟派。
但那些人行踪十分隐蔽,而且嘴巴很严,不会轻易跟别人透露半点消息。
流浪汉既然敢明示他,说明也确实把他当成了朋友。
白翎轻轻颔首“那就那麻烦你和你的朋友了。”
流浪汉冲他露出绅士般得体的微笑。接着,他似乎想起什么,搜了搜身上,拿出一张券,非要塞给白翎。
“今天实在太不好意思了,蒙你破费来救我。这张糕点券是我在广场算命时,一位带着孩子的母亲送给我的。她没有足够的钱,便用这个相抵。我很高兴接受了,现在也想送给你,当做感恩节的小小回礼。”
流浪汉一穷二白,这是他身上能拿出来最贵重的礼物。
为着这份真心,白翎必须收下。
流浪汉稍感安慰,热心给他指路道
“这个小糕点店就在广场附近,你一走下去就能看见。他们十一点关门,你现在去还来得及。噢,对了,一定要买感恩节的特色杯子蛋糕,两个奶油四个糖霜一盒的,那个配红茶最好吃了。”
实在盛情难却。
白翎轻抿起笑“好。”
广场糕点店
夜晚十一点钟声刚敲响,店主拎着“打烊”的牌子准备挂上。
“叮铃铃”
有人一路小喘,匆忙推门进来,“不好意思,关门了吗”
店主惊讶地望过去,地垫上站着白发年轻人。他正用围巾轻
搓着冻红的手指,鼻尖泛粉,显然跑过来时被风吹得不轻。
“快走进来一些,里面有暖风机。”女店主热情招呼着。
白翎扫了眼空荡荡的柜台,心头一凉。
好像来太迟了
女店主年纪较长,看到他手里捏着券,慈祥地说“客人想要感恩节小蛋糕吗,我们正好要打烊,只剩下一盒了。”
“没关系,一盒也行。”白翎拽下围巾,毅然回答。
“不过剩下这盒寓意很好哦。”女店主一面说,一面从冷鲜层取出盒子,“我们的杯子蛋糕都写了字,一般是祝福语。”
店主打开浅蓝色盒子给他看,笑着说“你看,这盒写的是出入平安,送给家人是很好的祝愿呢。”
白翎“”
怎么是这个还沾了奶油什么的,让他怎么好意思拿回去
女店主见他一时不吱声,小心地问“啊,是不喜欢吗”
白翎顿时脸颊一热,不自然地扭开目光,有点磕巴“好,行,其实也行。”
“要包起来吗”不等白翎回答,店主已经开始贴心扯丝带,“我们有粉丝带,黄丝带,绿丝带,奶油白”
白翎连忙答应“要绿的要绿的”
他定了定神,迎上店主和蔼的笑容,强迫自己平淡表情“我可以自己打吗”
白翎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o德班学的蝴蝶结的二十种打法,有朝一日真能用上。
他绑完之后,店主连声夸蝴蝶结打得漂亮
“就是好像捆太扎实了点”
白翎面不改色心不跳“嗯,职业习惯。”
拎着小蛋糕回到来时的那扇小门。
白翎钻过半人高的洞口,一瞬间有种走进童话里小矮人屋子的错觉。
可当他直起腰,目光一跳,被那道修长的身影和丰盈的金发填满视野,仿佛又回到了小美人鱼剧场。
嗯,是小美人鱼国王ax版。
人鱼听到动静,转过头时自然流露出笑意,深绿色的眸子掩在眉弓阴影中。旧暖色顶光打下来,给他增添一抹隽永的意味。
视线挪到人鱼腰间围着的希腊式长布时,白翎心头一紧,不禁蹙眉问
“您怎么真的一直在这儿等我,都没回去换身衣服吗,天气这么冷”
郁沉温和地说“我想着你万一突然回来,看不到我呢就在水道这边待了一会。”
一会
何止是一会,明明是三个小时。
真跟小美人鱼铜像一样,成了瞭望石一块啊。
白翎脸上划过愧疚,扭过头咬着唇,说“请您下次优先考虑自己。”
说完,他觉得不妥,又坚定表态“以后我出去久了,也会跟您汇报时间的。”
郁沉表情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
汇报时间。还巢的鹰隼降落时刻表。
郁沉循着声音朝他走过去,走到半途,小鸟就已经主动凑过来,呼吸热热,近在咫尺。
“起落架都没收回来呢。”郁沉打趣着,轻轻揉了揉被风吹竖起来的小羽毛。
“起落架”白翎诧异抬起眼睛,感觉到那根微凉的长指正顺着自己羽毛根捋着,捋到头皮,舒服地他浑身酥酥麻麻。
糟糕好会搓。
白翎强自稳住心神,一本正经给他介绍
“羽毛可不是起落架,按照结构来说,这里才是”
他大胆妄为地抬起小腿,穿到人鱼两条肌理修棱的长腿之间,还转了转膝盖,往上一顶。
郁沉一把捏住那只腿弯,借机往自己胸膛一带,让小鸟翅膀张开扑个满怀。
白翎毫不客气抓了他腰间的布“您再这样,我就扯了您的遮羞布。”
郁沉的声音低坠入他耳廓“我从来不阻止你做任何想做的事。”
白翎果然一松手,脸颊滚烫地让开了。
可恶,狡猾的老东西,言里言外都是陷阱
白翎瞄了一眼时间,一个小时差十分钟。
他掐了掐手心,语调尽量正常地问“您能走出这间屋子吗”
“怎么了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我想请您看烟花”
白翎换了一种更正式的语气,直视郁
沉的眸子,毅然邀请道“共享胜利的果实。”
郁沉没来得及问他是怎样的胜利。
他的小鸟已经牵住他的手,带着他这个盲然的瞎老头,穿过铁栏荆棘,穿过矮小边门,来到外面。
似乎有了这只细瘦的手,茫茫黑暗的前路,也变得比原来好走得多。
郁沉无数次想过自己走出皇宫塔的一天。
或许是长袍曳地,又或者尸体横陈。但他从未想到过,自己会被一只小鸟的翅膀尖戳着,半身赤裸地走出来。
绵绵细雪透过脚趾缝隙,底层的空气冷冽而混浊。
郁沉不禁深深呼吸,莫名有种脚踏实地,灵魂归位的感觉。
“屋顶上视野应该不错。”
白翎说,“我牵着您爬上去。”
三分钟后,两人爬上满是落雪的屋顶,随意扫了扫积雪。
可这处屋顶也有腐朽的瓦片,白翎不小心踩塌一块,差点陷进去,郁沉耳疾手快,顺着风声把他捞回来。
脚下一晃,两人滚落在碎瓦片里。
白翎吹了吹粘在自己唇上的金发,骑在郁沉身上支起上半身。
他俯视了一会那张雍容俊雅的脸,忽然抬起手,认真拂去金发沾到的雪,好像在擦拭一样旧物。
郁沉低笑着,握了他的手,搓搓上面持枪磨出的茧子,同他一起坐起来。
白翎把鼻尖埋进围巾里,睫毛颤了颤,却盯着他泛青的锁骨。
赤裸的陛下,和被温暖包裹的我。
白翎咬着围巾一角,默默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郁沉肩膀上,然后掀开暖和的羽绒服,迅速钻到他怀里,仰躺着凝视他线条明晰的下颌线。
这样就好了。
他知道人鱼是深海动物,不怕冷。
但人鱼说了,他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郁沉没有拒绝,只是收紧手臂,将白翎搂得更近。
小鸟的身上有硝烟弥漫,也有混杂ha信息素。
不过他闻得出来,那些信息素分子多为愤怒和惊恐,想必是比赛留下的痕迹。
除此之外,还有一抹淡淡酸甜。
郁沉不由自主压低鼻息,却突然被塞了什么到怀里。
白翎声音有点闷“蛋糕,送你的。”
郁沉摸到了滑滑的纸壳,五花大绑的丝带,不由得笑了“这就是小鸟衔来的果实吗,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是绿色丝带,您喜欢的。”
机械般冷质的声音,毫不掩饰地说出甜蜜可爱的话。
郁沉才想起,今天似乎是感恩节。
感恩节遥远又陌生的词。他垂下眼帘,掩藏起眼底一抹淡淡复杂。
郁沉使劲搓热了掌心,覆盖在小鸟微凉的额头,顺着头发纹理,温柔给鸟儿梳理着被风吹乱的毛。
“谢谢宝贝。”
许久,他的声腔里才过滤出千言万语,沉淀出这句话。
白翎抓着人鱼的指甲,指引他拆开丝带,一圈一圈解开,“两个奶油的,四个糖霜的,您都吃了吧。”
郁沉稍微回忆了下,笑着问“是不是那种感恩节杯子蛋糕,糖霜的四个会写字的。你选了什么字”
白翎面无表情,迅速否认“没有字,快吃就行了。”
“丝带都买了我喜欢的,字想必也是。”
白翎“”
有时候他都怀疑这人到底真瞎假瞎。
为什么每次一猜就准,比电子算命还邪乎。
白翎被迫承认“是。”
又很快冷冷补充,“但不是特意买的,是朋友送了券,我去的太迟了,只剩下这个了。真的没有暗示您,请不要多想。”
郁沉捏起杯子蛋糕,挑起眉梢,低笑道“暗示我没有多想。不过把出入平安挤满奶油吃掉,确实是个好主意。”
白翎无视自己滚烫的脖颈,严正回答“可以是可以,但得劳烦您亲自舔干净。”
“您自己说的,不可以浪
费食物。”
以牙还牙,以下犯上。
郁沉鼻腔里发出轻笑,不愧是他的凶猛小鸟。
“你的要求,我会排进列表的。”他怜爱地捏捏白翎的小耳垂。
加进小鸟菜谱里。
说实话,街边小店的蛋糕味道并不惊艳,郁沉却品得缓慢而仔细。他尝在唇舌尖,被糖霜的味道萦绕着,那种糖粉给予的质朴满足,胜过世间所有珍馐。
而且,他知道这种蛋糕盒子的摆放位置。
上面三个,下面三个,四个糖霜放左边,两个纯奶油的放右边。
所以他只吃了上面一排,便珍惜地关上盒子。
正在这时,夜幕突现一团耀眼的巨焰,星空远方的“游乐场”,毁灭在一片璀璨爆炸中。仿佛落日一掠而过的辉煌,短暂而炽热地照亮这片大地。
也照亮了白翎眼底的欣喜。
居然真的撞到了,没有中途被拦截。
仔细想想,他这一世走来,好像一路都挺顺利,仿佛命运之神眷顾,有人在暗中为他强势拦下了灾祸。
白翎转过头,想要给看不见的人鱼描述“烟花”的爽烈,却在本该如死水般沉寂的森绿眼眸里,看见一片倒映的灿烂金波。
白翎看向他手中的盒子,竖起眉毛问“怎么不吃了,您晚上应该也没吃饭吧,为了等我等到这会,又背着我游了一大圈,难道不会饿吗”
人鱼嗓音低醇,熨烫了白翎跳动的心“出入我吃了,平安留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