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四月的江城，一个月有二十多天在下雨，细雨如丝绵绵密密无孔不入，抓一把空气仿佛都能拧出水来，这样的季节里太阳格外珍贵。
难得一个晴天，宿舍楼底下的晾晒架上全是被子。
夏清野刚把被子搬下床就听阳台上喊“楼下没位置了，要晒被子去楼上啊。”
身边陈垚关切地问他“小野知道在哪吗要不要我陪我你去”
夏清野有点无奈“我是出国半年，不是留学生第一次来。”不过还是跟他确认，“东边楼梯上去到顶是吧。”
顶楼晒台四周都封了栏杆，大部分时候不开放，只有这样难得的大晴天，宿管阿姨才会打开门，搬把椅子守在门口打毛衣。
阿姨很热情，每次见到夏清野都要跟他说几句，夏清野不能晒太阳，没打扰她，快速晒完被子就往楼下走，走到宿舍门口，听见章栩在嚎“卧槽卧槽兄弟们，江湖救急啊”
“你一个月能急八百次。”陈垚头都没抬。
“这次是真急。”章栩强调，“我不是周末跟月月去蓝城玩吗本来打算明天去，周一回来的。”
“周一来得及吗”夏清野随口问，他记得章栩周一应该是早上八点的课。
“早说叫你等等。”
“这不是，时间难凑吗月月周五下午有课，我周一上午有课，难得有这么个机会再说，谁知道助教还能独立上课的啊。”
“”陈垚撇开眼一副懒得搭理的样子。
章栩站在他后面求“陈哥，帮个忙，这个月的饭我帮你带。”
“我不行，周一学生会有事，你找安安。”
赵辰安在阳台上刷鞋，闻言也拒绝“我也不行，我后面是体育课，在北区体育馆，赶不及，你问问你班上的人”
“这节课他们上过了，我是补修。”
章栩原本跟他们一个专业的，后来转去学经融，除了大语和思政俩专业几乎完全不挨边，大部分课程都需要补修。
“唉，算了算了。”章栩摇头叹气的，拿出手机准备查机票信息，过了半分钟，赵辰安忽然又探头进来“助教”
这几年江大独立授课的至少也是讲师，助教上课确实不多见。
“是啊，就那个宋助教，数学系的，老帅了。”
“他啊。”他一说赵辰安就知道是谁了，又缩回去，“他确实厉害。”
陈垚一头雾水，“谁啊”
“宋知寒啊。”
这下陈垚也知道是谁了。宋知寒，去年校园文化节大家投票选校草的时候论坛上为他辩论过本科毕业还能不能入围。最后的结果是不能，但宋知寒长得很好看这个事已经深入人心。
夏清野原本在理衣橱，听到宋知寒的名字动作就轻了，半晌没听他们继续说，主动问“宋知寒”
夏清野明明是出国半年，他们搞得好像他是生在客乡头次回国，最近对着他都异常有表达欲，夏清野一搭话，几个人就你一言我一语地给他讲起来。
外语学院女生多，那一阵课间总能听到不少他的消息，什么唯一一个跟着方教授出国交流的本科生，什么年年综合成绩第一毕业就直博，什么姑姑是大明星，经纪人好几次想签他都没成的，各类消息应有尽有。
章栩那会儿已经转专业了，知道的没那么多，也听得津津有味的，作为唯一一个见过真人的，他回忆了一下，“别的不知道，长得确实挺帅的。”
夏清野就问 “有多帅”
有多帅
夏清野那么问，剩下几个都自然而然地认为这是一些帅哥之间的竞争意识，陈垚碰碰章栩的椅子，“鱼儿你到时候记得拍个照，看看是宋知寒帅还是咱们小野帅。”
赵辰安无条件向着自己人，“那还用问，当然是咱们小野。精灵王子，你以为”
他一说精灵王子，大家都笑起来。夏清野是混血儿，眼睛是浅蓝色，眉目轮廓又不过分深邃，是符合中式美学的俊秀，入学不久就连哄带骗地被拉去动漫社，然后在校园文化节上s了精灵王子。
陈垚说“可惜去年小野不在。”
去年校草投票那会儿，夏清野正好交换学习去了，除了宋知寒，班上提最多的当然是夏清野，都在惋惜他不在，参与投票要一个月内的近照，他们都没有，外语学院就那么和校草失之交臂了。
精灵王子对夏清野来说可不是什么光荣过往，敲敲桌子示意他们适可而止，顺便岔开话题，“晚上吃什么好久没聚了，我请。”
几个人兴致勃勃地商量起去哪吃，半天没个定论，最后还是夏清野说“要不火锅”
大一他们第一次聚餐就是吃火锅，点单的时候除了夏清野都说自己能吃辣，夏清野没说，他们问起来他才应一句可以。但他长得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这话看起来不可信，于是点了鸳鸯锅。
清汤给夏清野点餐的时候除了夏清野，其他人都是那么想的。
那家店的超辣锅底是真的辣，赵辰安他们几个没撑过十分钟就喝完了啤酒，章栩先认怂开始吃清汤锅，半小时后还在吃辣锅的只有夏清野。
从那以后他们出去再吃火锅，都是四宫格，最辣的给夏清野，他们吃微辣。
夏清野一提火锅，其他人也想起来这事了，陈垚笑笑，“还是老黄家”
“走起。”
“走起。”
周五下午几个人都没课，但还是天黑才出门，排队的时候章栩在给月月打电话。
“我周一要上课，要不我们早一点回来”
“啊，周日晚上有灯光秀啊。”
“那我再想想办法。”
他挂了电话，陈垚说“我记得有个互助群，你加了没可以群里问问，两节课也就十块钱，或者那个兼职群，没进我拉你。”
赵辰安问他“就第一节课点到吗能不能提前走，我游泳，我们那课，老师说要维护泳池，每次都提前下课提前上课。”
“我没事，为什么不找我”
夏清野话音一落，三个人都看向他，章栩傻了一样，手上拿着颗糖，拆了还没吃，张着嘴，“啊”
夏清野换了个说法“我替你去上课。”
三个人互相看了看，确认不是自己幻听。
他们就没考虑过夏清野。
一来吧人刚回国没两天，中间半年多没见，还没回到朝夕相处的“自己人”状态；二来夏清野紫外线过敏，大一军训都没参加，一年四季防晒霜不断，出门必备遮阳伞，体育课他都选的室内项目，平时白天能不出门都不会出门。
而且夏清野这个人说他懒也不尽然，但大概是家境好，从小耳濡目染的缘故，他很擅长用时间换金钱，再用金钱换去别人的时间。
比起主动帮忙去上课，花钱找人点到才是他应该做的。
夏清野连着说了两遍，几个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样子，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章栩先出声“哦、哦。”
看了一圈他们的反应，夏清野补充“不白去，你回来的路上给我带盒iss you的生巧，顺便隔壁买杯奶茶，原味就行，一杯无糖一杯全糖。”
这两家都不是连锁店，离学校有点距离，外卖送不到，从机场回来倒是要经过。他这要求一提，看起来似乎合理了一点，也没有合理很多，毕竟，外卖送不到，多花点钱叫个跑腿还是可以的。
不管夏公子是出于什么考量，章栩是忙不迭就答应了，欢天喜地又给月月打电话说就按原计划来。
陈垚和赵辰安没说话，对视一眼，赵辰安做了个口型，怎么回事
陈垚摇头表示不知道。
周末陈垚忙着学生会的事，赵辰安忙着打游戏追番，夏清野不忙，他接了个笔译的单子，周六做完，周日去了一趟商城，买衣服、理发，然后十点上床睡觉。
章栩是早上第一节课，八点开始，夏清野六点就起床了，三号食堂就在宿舍不远处，夏清野去吃了早饭才不慌不忙地坐校车往教学区去。
这个时间点，要上早自习的已经走了，上第一节课的又有点早，车上人不多，夏清野一个人坐了一排。
到教室的时候也还早，夏清野选了个不前不后的座位坐下。
那边章栩应该是在机场了，发了信息来，说是中午能到，给他带生巧和奶茶。夏清野拍了张教室的照片发过去。
教室里陆陆续续地有人走进来，学校规定早饭不能带进教室，但夏清野还是闻到食物的味道，他开了边上的窗户。
到快上课的时候，前后都已经坐了人，旁边隔一个位置也坐了人。
跟外语学院不一样，章栩说这边是男生多一点，但是夏清野一眼看去男女生也没差很多，他周围女孩子尤其多。
夏清野就听她们不太小声地交流。
“今天好像是宋知寒上课啊，数院那个宋知寒啊”
“你没发现今天过来蹭课的人很多吗”
“啊，她们怎么知道的，我都昨天才知道。”
“那个，后面那个帅哥的微信你们有吗”
“没啊，他好像不是我们班的。”
“他也是来蹭课的”
于是在上课铃响的一瞬间，夏清野忽然意识到，他是代章栩来点到的，他要装作章栩上课，他欺骗的对象是宋知寒。
但宋知寒见过他，不止一次。
他意识到得有点晚，来不及做什么应对，上课铃就响了。
宋知寒是踩着铃声进来的，他穿了一件风衣外套，黑色的，里面是件圆领t恤，深灰色的。他步子迈得很大，走路的时候风衣的衣摆扬起来了一点，夏清野看着他起落的衣摆，目送他走到讲台上。
宋知寒在讲台上站定，等了两秒，铃声就响完了。
宋知寒说“点名。”
夏清野记得冬令营的时候，宋知寒只点了一次名就记住了所有人。他轻轻碰碰前面女孩子的肩，问她“他以前来点过名吗”
女孩子先是惊慌继而惊喜，表情有点混乱，反应了一会儿才小声说“点过一次。”
仿佛为了印证女孩子的话，宋知寒点名很快，看一眼就能往下点好几个，报名字之前视线就已经往那个方向看过去。
这是三个班一起上的大课，人不少，三个班的名册放在一起，一个班一个班来，挂科重修和章栩这种补修的排在最后，名册是按字母排序，章栩在最后一部分人中也排在最后一个位置。
报完倒数第二个名字，宋知寒的视线就往夏清野的方向来了。
夏清野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明明有不少来蹭课的人，按理说就算宋知寒记得住每一个名字，名册和人数也是对不上的。
不知道为什么宋知寒就是精准地看向了他。
于是，猝不及防的，夏清野就撞上了他的视线。
很短的时间，夏清野却听到自己心脏跳了好几下，他几乎以为宋知寒要喊出他的名字，但宋知寒喊的是“章栩。”
他发现了吗
夏清野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宋知寒仍旧看着他，又喊了一遍“章栩。”
夏清野听见自己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