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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周非池
    凌晨2点半,徐仄恺还等在楼下。

    等了多久,自己都忘了。

    但只要等得够久,总能看到他不想要的答案。

    苏余欢快地奔向另一个男人,两人挽在一起的手,那样紧,似藤蔓植物,黏腻缠绵不会离分。

    每一帧画面,徐仄恺太熟悉。

    他以前也是一个女孩生命里的藤蔓。

    他得到过,这些本该是他的。

    徐仄恺与黑色衬衫几近融为一体。

    车窗封闭,他一根根地抽烟,烟雾塞满空间,难闻,呛人,他不在乎,以此来填满空洞流逝的缺口。

    直到周非池从楼道出来。

    徐仄恺又有了胜算。

    周非池在迈巴赫三米远停住,隔着车窗,与徐仄恺正面对视。

    他的目光不能以平静形容描述,而是一种舒展从容的冷淡,接纳住徐仄恺全部的锋利与施压。

    周非池没坐这百万豪车。

    而是骑上自己的摩托车,长腿支地,遵纪守规地戴好头盔。然后背对着迈巴赫,侧过脸,做了个向前的手势。

    摩托车轰鸣,迈巴赫跟随其后。

    他把徐仄恺带去一个夜宵摊。

    这个点只剩一桌喝醉的食客,老板娘清点账单,老板慢悠悠地收拾调料罐。

    周非池打了招呼,自己拿了两瓶啤酒。

    徐仄恺置身这市井生活里,格格不入。

    周非池起开瓶盖,“咚”的一声放他面前,说,“来都来了,就当我尽地主之谊。”

    徐仄恺说,“广州我比你熟。”

    周非池“嗯”了声,“徐家前途无量,哪里都有徐家产业。”

    他给徐仄恺倒满酒,推过去,看向他,说,“跟你家没关系。你是苏余的前男友,现男友敬你一杯,应该的。”

    徐仄恺当即变了脸。

    周非池没挪眼,观摩他每一刻的神色转变。

    徐仄恺没碰杯。

    周非池自顾自地一口闷,干光了杯里酒。

    “这些给你,你离开苏余。”徐仄恺叠着腿,从风衣衣襟里拿出一张卡。

    周非池接了,拿在指间左右翻转。问“有多少”

    徐仄恺五根手指屈起,指节磕了磕桌面。

    周非池说,“苏余在你那,真值钱。”

    徐仄恺嗅到一线生机,乘胜追击,“你要嫌少,开个数。”

    “我开不出。”

    周非池说,“苏余在我这,是无价之宝。”

    徐仄恺的生机断灭。

    徐少爷的怨气,恨念,不甘,再也压制不住。

    “你算个什么东西”他打心底地瞧不起周非池,单方面地给他下定义。

    周非池依旧平静,看着面前的男人,神色一刹失定。

    半晌,他问“你以前,这样跟苏余说话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是个女孩子,脸面薄,需要爱护,需要自尊。”

    徐仄恺怔住,继而是汹涌的怒火直烧天灵盖。火苗向上冲腾得越剧烈,内耗的燃料也在掏空他的底气。

    徐仄恺不想承认。

    但他深切地感知到,高筑的塔台在摇摇欲坠。

    “我现在还能好好跟你说话。”他道。

    “你都看到苏余和我在一起了,怎么还能好好说话”周非池轻声一笑,又朝他敬酒,“徐总有定力,恕我不向你好好学习了。”

    说罢,周非池喝完剩下的啤酒,起身就走。

    擦肩而过时,徐仄恺青着脸,从齿间重复碾压那句话,“你算个什么玩意。”

    同时,迈巴赫后面的黑车里,下来四个结实汉子。

    果然,情敌的归宿,都是以暴制暴。

    这样才对。

    积攒的怨与恨,怒与妒,以体面做遮掩,压根不是长久之计。

    见血的刀刃,吃人的眼神,想要对方死的心,才是徐仄恺真实的风暴中心。

    但他好像低估了这位情敌。

    周非池的每一块肌肉都不是白练的,和苏余有关的事上,他随时迎战搏击。周非池以绝对的信念,不居下风。腿伤了,胳膊扭了,也不见半点服软。

    凌晨里,这种鬼热闹当真尖酸。

    直至烧烤摊老板娘大吼“报警”。

    徐仄恺发话,住手叫停。

    打手听话,训练有素。

    但周非池不吃这一套。

    他缓了两口长气,慢慢抬起头,眼睛压成一条深邃的缝,直直看向徐仄恺。

    徐仄恺说,“这是给你的教训,下一次”

    周非池爆冲而上,拧住他衣领,狠狠挥拳砸向右脸。

    “去你妈的下一次老子现在就要干你”

    一击即中。

    徐仄恺踉跄倒地。

    徐少爷也不是吃素的,反身弓腰的间隙,抓起空酒瓶挥手而出,打中了周非池的侧颈。

    这一下其实很猛,但周非池痛不改色。

    他一拳又一拳地反击徐仄恺,报仇雪恨也好,打抱不平也罢。无论是现男友,还是周非池,亦或是年少时的周学长,都该替苏余出这一口气。

    “苏余曾经那么喜欢你,你呢,你做了什么站在你徐家大少爷的位置,高高在上地俯看她,轻蔑她。你家把她从福利院带出来,你明明可以保护好她的,却一个接一个上赶着把她推进水深火热里。”

    徐仄恺对抗还击,“你算老几,要你在这里说教”

    “我用不着是老几,但凡一个正常男人,都他妈不会这样对待心爱的姑娘。不,你不配。你根本不配爱她。”

    徐仄恺是练过的,单臂横着周非池的喉结,眼角都熬红了,“闭嘴,你给我闭嘴。我给她的都是最好的,我掏心挖肺地待她,你懂什么”

    周非池觉得可笑,“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这叫好在至高点对她颐指气使,这叫好把你觉得强加给她,她不认可,不照做,不能有一点自己的思想,不能忤逆你,这叫好”

    徐仄恺眼角通红,嘴角发抖,连“你闭嘴”都说不囫囵,横在周非池喉间的手臂也如骨髓流失,没了气力。

    周非池说,“我高中时看到苏余,她那样活泼耀眼,后来,我眼看着她,一点点没了光,变成了个用圆滑、用尖锐,来遮掩自己的怪物。”

    “你打压她,不信她,又时不时地施舍一颗糖,让她重燃希望,再失望。就是这种一次次的变态反复,你折磨她,让她割裂,让她患得患失,怀疑自我。”

    周非池眼睛也红了,“你真能耐啊徐仄恺,把一好姑娘养成这样,我喜欢她这么多年,我连告白都小心翼翼,你呢,糟践她,把她当物件,你是不是忘了,她是个活生生的人。”

    “我没有,没有。”徐仄恺自顾自地重复,“不是你说的这样,不是的。”

    “就是”周非池厉声呵斥“你自私自利到极致”

    “你胡说”

    周非池抹了把嘴角的血,撑了把膝盖,腰杆站得直直的。

    “前几天,她从楼梯上滚下来,很可怜地坐在地上,小声地跟我说,她已经不知道怎么去爱人了,她很努力了。”

    周非池咽了咽喉咙,现在想起,依然心如刀割。

    “徐仄恺,这就是你的战绩,你是不是很骄傲很自豪”

    徐仄恺瘫软,目光像绷不住的弦,一根根松弛涣散。

    他梗着脖颈,茹毛饮血一般地瞪住周非池。

    天之骄子贵气逼人,战损时刻也不输气势。

    周非池却不屑一笑,“你能来广州,想必是恨不得我死的。你之所以停手,不是良心发现,而是因为听见别人要报警。你徐大少爷怎么能进局子,还是为了一个女人争风吃醋。你能为苏余要我的命,却不敢为她真的豁出去。单单为了面子,你就可以舍弃她。徐总,徐仄恺,徐学弟,你或许是爱她的,但你的爱,一定没我多。”

    周非池在一片寂寥里走出几步,又停住,然后转了方向,去他们刚才喝酒的那张小木桌旁。

    两瓶啤酒,原本是一人一瓶的。

    他的那瓶喝完了,徐少爷那瓶,没肯赏脸,依然完好。

    周非池没用启瓶器,而是牙齿一撬,瓶盖落地。

    他仰头,一口气把这瓶酒吹完。

    周非池丢掉空瓶,侧过头,最后一次把眼神压在徐仄恺身上。

    “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

    “你的不爱,才让我有了可趁之机。”

    徐仄恺像一张被碎纸机嘎嘎撕拉的纸。纸上,曾是温柔缱绻、青梅竹马的美好光景。

    在这一瞬,无情碎裂,如烟云散。

    周非池回到家,很轻声地开锁,开门。

    家里灯火通明,像一个发光的宝盒。

    苏余和沁枝在厨房里,叮叮咣咣,忙上忙下。

    加盐,加味精,一个劲地叫唤。

    周非池想笑,分得清这两样吗。

    苏余感知到什么,下意识地转过头。

    周非池冲她笑了笑,将脸微微向左偏。

    左脸有伤。

    苏余还是发现了。

    周非池自顾自地回卧室,消毒,抹药,处理伤口。

    不多久,苏余进来。

    她站在门口,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周非池问“这是什么”

    “看不出来吗”苏余伸近,“再看看。”

    “你站那么远,我看不清。”

    “噢。”

    苏余走近。

    事实证明,近也看不出。

    “这是话梅糖醋红烧肉。”她答疑。

    周非池还蛮意外的。

    他以为是烧糊了的南瓜羹。

    苏余有点受打击,小声说,“我第一次下厨诶。”

    “为了我。”

    “嗯。”

    周非池笑,把碘酒瓶盖单手旋上。

    苏余瞅了好几眼,更小声地问“他带了几个人打你”

    周非池说,“怎么不问,他被我打死了没。”

    “不会的。”苏余说“徐家很变态的,徐仄恺是接班人,从小各种操练,击剑,滑雪,高尔夫,体能还是很强的。”

    周非池哭笑不得。

    苏余意识到又说错了话,立刻闭嘴,紧兮兮地望着他。

    周非池含纳她的注目,感知她的紧张,放纵自己享受此时,在她眼里的“唯一”时刻。

    看着看着,苏余先红了眼。

    周非池没说话,没安慰,仍是坦荡、直白、回旋,且带着一点点狠且硬的施压。

    他也想要一个答案。

    粉身碎骨,抽刀见血,从一而终。

    难道不值得一个答案吗。

    终于。

    苏余哽咽着,很小声地说,“周非池,我可以抱抱你吗”

    周非池笑。

    暗恋是苦尽甘来,是九死一生。

    这一刻,苏余给他打开了生门。

    苏余抱住了他。

    有点用力,紧紧的不撒手。

    刚好箍到眉骨上的伤口,周非池挺疼的,于是说,“第一次下厨,我尝尝。”

    红烧肉卖相不友好,味道尚能下咽。

    周非池好养活,煮熟了就行,什么都不挑。

    苏余看他大快朵颐。

    慢慢的,醍醐灌顶。

    “很早之前,你教我开面包车,教我揉面团,剁肉馅,掌握火候烙饼,带我去大市场买衣服。你让我饿不死,会开便宜的车,衣食住行,面面俱到。因为,你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所以那时起,你就在教我生存的本领了。”

    周非池不紧不慢地吃完最后一口肉,抬起头,目光真诚。

    他说“我教会你的,是本领,但爱你,是我的本能。”

    苏余低下头,发丝遮住侧颜,肩膀一动不动。

    周非池没听清她说的话。

    于是凑近了些,“什么”

    苏余趁势搂住他脖颈,把人往下压,压得他东摇西歪,重心全无。

    “吃了我的肉,是不是该回礼。”苏余明目张胆地引诱,“周学长,你什么时候来修修我呀”

    学妹坐怀,学长不乱,真是好定力。

    周非池面不改色“哪种修”

    苏余更实在,低头看一眼,震惊一番,决心豁出去。

    “你把裤子脱了吧,躺下去。”

    周非池“”

    苏余着急,“愣着干嘛,我怕你断。”

    周非池“”

    天大的福利。

    但,他能不能先洗个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