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枕寒微微蹙眉,低头看着怀中的小家伙,片刻后说,“我再考虑考虑。”
对于这个提议,唐贤心中也没有成功的把握,等回了自己的客房,立即对几个徒弟吩咐,“都小心些,若是见势不妙,我们立即走。”
他最是知道这些达官贵人的心思,若是不如意,怕是会强留于他。
几个徒弟立即应是,整日里小心了不少。
然而,出乎唐贤预料的是,秦枕寒什么都没做,而在这之前,他们遭到了一波刺杀。
在衢州停留了三日,足够让那些人找到秦枕寒,他们自是恨不得永远将这位太子殿下的性命留在这里的。
护卫们拼死相护,到底击退了来人,而在这期间,唐贤师徒几人面对对方的刺杀,也被裹挟的不得不出手。
一番厮杀,来人在唐贤的毒药下退开,可他的脸色却很不好。
“公子,可否告知老朽你的身份,那些人又是谁”事后,他直接找上了秦枕寒。
他见多识广,只是通过来人的身手便能分辨出,对方绝对是秘密培养出的死士,而能出动这样的人亲自刺杀,眼前这位秦公子,又岂会是寻常人。
唐贤预感不免,忆起那些人退开前看向自己的目光,预感自己怕是卷入了什么大麻烦之中。
“孤姓秦。”秦枕寒淡淡道。
在那些人的拼死攻击中,他也受了伤,伤在手臂,这会儿坐在那儿由着护卫治伤,剧烈的疼痛之下,他只是面色苍白,可表情却纹丝未变。
唐贤整个人一震。
孤,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说的。
“你是东宫太子。”他深吸一口气道。
“正是,这次,孤怕是要连累唐老了。”秦枕寒面色平静的道。
唐贤白眉微皱,陷入了沉思。
这一遭经历,于眼前这位太子而言,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他不由思量。
屋中一时安静。
“此次唐老助孤击退刺客,定然会被那些人盯上,以后怕是不得安生了。此乃孤之过,孤会竭力补偿,只是唐老之后,还需再三小心才是。”秦枕寒说,只做不知唐贤的想法。
唐贤一如既往的看不出这位年幼太子的思绪,但眼前的麻烦是实打实的。
“此事突如其来,想来谁也预料不到,太子这般说,实在是折煞老朽了。”他暗中度量着秦枕寒的神情,道,“只是遇见了这个麻烦,老朽怕是不好再多留,一会儿便准备动身归家,望太子多多保重。”
秦枕寒毫不意外,点点头说,“取孤的私印来。”
侍卫不多时就取了来,他接过后看向唐贤道,“这一次多谢唐老,还请接下此印,以后若有事可持此印来,孤定会竭诚相助。”
笑着接过,唐贤心中可谓是转了又转,又问,“那小曦光太子准备如何安排”
闻言,秦枕寒抬眼,看向内侍,小家伙一如既往的安静,也不知现在是不是又在睁着那双清澈的眼睛,到处去看。
“她孤实在不舍,再说,京中有御医,也有最好的药,便不劳烦唐老了。”
但御医也及不上他
唐贤很是自信,甚至是有些自傲的,但眼前这位太子似乎不知道这一点般。虽是如此,他却也没歇下怀疑。
能坐稳太子之位,眼前的人虽年幼却也不能小觑,这心思,深着呢。
“如此,也好。”他叹息道。
回了客房,他一番收拾,直接带着人离开。
“殿下”常信候在秦枕寒身边,弯着腰听候他的吩咐。
秦枕寒看着握住他手指的曦光,小小的人,又在笑。
看着眼前干净纯澈的笑容,他心中翻滚的戾气如雪花遇见骄阳般,慢慢就散去了。
“派一队人暗中护着唐老。”他淡淡道。
跟随在他身边保护的人,自然不止是面上的这些,只是,留在身边的,是他最信任的罢了。
“是。”常信立即应诺退了出去。
秦枕寒垂眸,轻轻抽开了自己的手,眼见着小家伙瘪了瘪嘴,就又恢复了安静,他伸手过去捏了捏那白嫩的小脸。
“瘦了些。”他道。
他见过不少婴儿,但大多都白白胖胖,相较之下,眼前的小家伙就太瘦了。
“希望他是个聪明人。”看着她半晌,秦枕寒又道。
没有唐贤,就太医院那些废物,可治不好盛曦光。如非必要,他并不想对唐贤等人来硬的。
现在,就看唐贤会怎么做了。
“师傅,怎么了”三个小徒弟跟着唐贤匆匆离开那个院子,然后又几经乔装打扮,一路出了城,到这里,才忍不住开口问道。
唐贤没多说,只是叮嘱他们小心再小心,但再是小心,在两天后的夜里,他们还是迎来了刺杀。
对面的人虽然蒙了面,但他能认出,这些人的武功路数,和前两日那些人如出一辙。
“到底还是避不过。”他叹了口气,忍不住忧心的看着几个弟子。
三人都还年少,这次跟着唐贤出来时就是为了历练一番,可没想到,竟然会遇见这一遭事。
一个老的带三个小的,他虽然带着毒药,可这些人都有备而来,收效甚微,眼看着,就要遭了毒手。
这时,暗中跟着他们的人总算出了手。
一番激烈的争斗,那些刺客被打退,为首的人上前,“唐老,吾等奉太子之命,护送您归家。”
唐贤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可听他说完,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真是个可怕的人啊。
也不知,这一切,是不是都在那少年太子的眼中。
“不归家了,带我去找你们太子吧。”唐贤说,既然避不过,那就不避了。
“师傅,你是不是想小曦光啦。”赵宣凑过来说。
别以为他不知道,师傅可喜欢那个小家伙了,这两天不知道回头看了多少次。
“就你话多。”唐贤无奈道。
他答应的原因很多,那个小家伙是其一,他欣赏太子是其一,眼前的麻烦也是其一。总之,他还是做下了这个决定。
他们今日歇脚的地方是一处废弃的村社,而在这些年,这种村社有很多,更多的,是破旧的村落,以及面黄肌瘦,食不果腹的村民。
当今之下,民不聊生,这些日子相处下来看着,太子不失为明主。
唐贤虽然年老,却也愿意为天下出一份力。
五天后,他们追上了秦枕寒。
“老朽愿追随太子,还望太子不弃,能收下我。”唐贤一见面就深深弯腰,恭敬的说。
“能有唐老相伴,是孤之幸事。”秦枕寒总是冷漠的脸上也浮现了一个笑,上前扶起唐贤。
两人对视一眼,俱都含笑。
“唐老先去看看曦光吧,她这些时日一直吃着唐老留下的药,可唐老不在,孤总是放心不下。”秦枕寒笑意淡下,可声音却温和了些许。
唐贤自然不会拒绝,等见到了躺在小床上睡得香甜的曦光,脸上的笑立即更加温柔。
小心把了把脉,他道,“不错。”
“孤总觉得她这两日分外安静,也无事吗”秦枕寒又问,墨眉微皱。
“无碍,无碍,这是个喜欢安静的孩子,前些日子那样,是因为她对周围不熟悉,眼下这样,显然是已经熟悉了,殿下放心就是。”唐贤乐呵呵的说。
秦枕寒眉间一松,嘴角笑意划过。
“那就好。”他说。
两人出去,唐贤斟酌着问,“殿下可是真的想治好曦光”
“自然。”秦枕寒应得肯定,忙又问,“唐老可是有办法”
“有是有,但那些药材无一不珍贵之际,世间难寻,这般一一耗费下来,怕是难以估量。”若只是自己,那唐贤无能为力,只能勉强维持住曦光的性命。
不过,天下诸多珍贵之物尽在皇室,若太子肯相助,那他倒是有把握治好她。
“唐老直说便是,孤定然竭尽全力做到。”秦枕寒认真起来。
唐贤先试探着说了几味药,见着他直接应下,这才说起其他。
秦枕寒对这件事很是上心,先传了信回去让人搜寻,自己则带着人一路不急不缓的返京。
半个月的路程,他们整整走了一个半月,在三月下旬,才回了玉京。
命人安置好唐贤和盛曦光,有内侍匆匆上前,低声来报了他离宫这段时间京内发生的事。
秦枕寒一一记下,又问,“别的呢”
这别的,自然是指宫内,内侍粗粗说了陛下身边又换了哪些宠妃,最后才道,“还有,淑妃娘娘小产了”
“小产”秦枕寒很是惊讶的说,又皱眉带着些许关切和怒火问,“查出是谁做的了吗”
“据说,是徐贵妃,但是没有证据。”内侍压低了声音说。
徐贵妃出身徐侯府,和淑妃惯来的不对付,方才会有此一说,但也只是猜测而已。
“备礼,我去看看姨母。”秦枕寒起身说。
众人立时起身去了淑妃宫中,一番问候,秦枕寒方才离去。
殿中,眼见着人走了,方才还温婉体贴的淑妃立即变了脸色,难掩怨愤。
“娘娘,”贴身的嬷嬷过来提醒。
淑妃紧咬牙根,含恨的双眼看向殿外,说,“嬷嬷,我觉得就是他做的,一定是他”
在她眼里,最有可能害了她孩儿的人不是什么徐贵妃,而是秦枕寒
同为张家女所出,秦枕寒都还好好的,那些人最有可能的是留着她的孩儿以后挑拨的两人互相残杀,又岂会多此一举害了她的孩儿。
一定是秦枕寒,不想少了府里的支持,才会对她下手。
“娘娘”嬷嬷加重了声音。
淑妃这才回神,深深吸了一口气,却怎么也掩不住面上的狰狞。
“不可胡说,那是太子”嬷嬷苦口婆心的劝。
孩子没了,不管有多少想法,都化为了泡影,可他们饶国公府,还是要继续支持太子的。
淑妃低下头,不说话。
见状,嬷嬷也不好再劝,只是想起那个流掉的孩子,心中也难免惋惜。
五个月大,已经成型的男胎,可惜,就这样没了。
御花园,秦枕寒见着迎面而来的饶国公,驻足淡淡唤了一声外祖。
饶国公看着眼前的外孙,面上不显,可心中却和淑妃一个想法。但他顾不上惋惜,而是心惊。
做下如此事,却让谁也发现不了端倪。
这个外孙,会不会脱离掌控
那他要不要
不妥,宫中别的皇子身后都已经有人,而张家只有太子,还是再等等,在等等到诞下新皇子时,再做打算。
后来的无数次,一直到跪伏在玉阶之下,眼看着秦枕寒登上帝位,他只得俯首称臣的时候,饶国公都在后悔着这个决定。
早知如此,他就该早早的杀了他,以绝后患。
咸安二十四年,皇帝驾崩,年方十六岁的太子秦臻寒登上皇位。
这一年,盛曦光四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