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公暂且不提,单说礼部的一众官员想着和和美美在家过年时猝不妨被提点,该为陛下立后事宜尽早做准备时人都傻了。
陛下这是突然看上哪家姑娘了礼部之前的陈尚书可不就是因为立后之事才出事的,难不成这次陛下是看整个礼部不顺眼
从近侍口中得知陛下属意的中宫人选后,礼部官员们更是越发觉得陛下这是要找个借口对礼部动手。不说别的,就说这第一步下旨谁敢去魏国公府上下旨啊魏国公那老匹夫真的会打人
礼部官员们面面相觑,商议了半日,没商议个什么章程出来,决定能拖则拖,先把其他事情给办了。
因此可怜的魏国公还不知道他将遭遇什么。
他只知道,他养了多年的不孝子今年终于在年节的时候想起了他。孝心感天动地。
不孝子谢棠如确实不太想得起他亲爹,他正在听宋悬说一件十足离奇的事情。
被他一箭射中头颅,呼吸当场断绝的沈遇居然没有死成。
用“死而复生”这个玄妙的词语来形容这件事可能更准确在宋悬处理叛乱后续,打算把沈遇席子一卷丢到乱葬岗的时候,手下突然发现他还有微弱的呼吸声。而他头颅上的伤口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复原愈合。
宋悬见此当即便知晓大事不妙,严词警告手下人不可将此事妄言后,立马禀告商清尧。当时在侧的谢棠如也正好没有错过这桩事。
“人还没有醒。但是看情况过两天就能醒过来。这件事实在过于离奇,臣已经吩咐所有人不要将此事传出去分毫。”
谢棠如挑了挑眉梢“虞声还活着吗”
“她死了。”宋悬回答。
这未免显得太过奇怪。沈遇与虞声的性命以同命蛊相连,谢棠如杀沈遇时,虞声因此间接身亡,但是虞声死了,沈遇这个直接被射穿头颅的人居然还活着。
调查真相不是宋悬的职责,因此他禀告完事情后便迅速退下了。如此寒冷的天气,宋大人也只想早日回府烤火。
殿内便又只剩下谢棠如和商清尧两人。谢棠如似笑非笑“倘若先帝在世,恐怕要对这他苦苦寻找的不死之术如痴如狂。”可惜,他死的实在太早了。
“沈遇未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还有许多东西我们没有从虞声口中挖出来。”商清尧一边淡声道,一边批复礼部呈上来的流程。
不行,还是不够正式。
谢世子余光扫了眼奏折,瞥见几个字“你在同礼部商议婚期”他眯了眯眼睛,“陛下,我爹似乎还没有答应你。”尾音在调笑中被刻意拉长几分,“如果我爹不同意”
“那就抢过来。”商清尧盯着他的眼睛,斩钉截铁地说。
“噗嗤。”谢棠如乐不可支地笑起来,“我爹不同意你抢人,那若是我也不愿意,陛下打算怎么办”
“若是你不愿意”帝王轻声叹了口气,神情似温柔似无奈,“那只能请阿如多怜我十分。”
谢棠如闻言,不由得心道,商清尧可真是得寸进尺的好手。寻常人只说一二分,他却偏偏要说十分。
不过他既然心悦于他,遑论十分,便是千分万分又有何不可
但他到底没这样说,弯弯唇角,“那我还是很期待陛下抢婚的。”
没有收到任何风声的魏国公来宫中过年这日,先去见了已经许久没见过的不肖子。
见了面时谢棠如正在喂鹦鹉。
魏国公不屑“玩物丧志。”
谢世子请他坐下,笑吟吟地开口“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那你先把好消息说一说。”魏国公额头开始“扑通扑通”地跳。他有种直觉,这好消息未必是什么真的好消息。
“你能当皇帝他爹了。”
魏国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接着问“那坏消息”
“但是您儿子我不是皇帝。”
谢棠如摊了摊手,转眼就见他爹两眼放空地瘫在椅子上,片刻之后如火烧屁股般一蹦而起,声如洪钟。
“你和商清尧搞一起去了”
在他爹不可置信的眼神里,谢棠如肯定颔首。
魏国公一口气灌了六杯苦茶才冷静下来,思索良久,终于向谢世子寻疑解惑“你怎么把人骗到手的”
谢棠如理直气壮回答“当然是用我娘留给我的这张好脸了。假如像您像了个十分,肯定是骗不到的。”
一句话就把魏国公气得恨不得抄起棍子揍他一顿。可惜皇宫里不是随处可见此等凶器,魏国公怒不可遏“老子年轻时候长得比你强多了。”
两人插科打诨说了几句话,魏国公面色才严肃起来“此事你既然已经有了决定,福是祸都由你们自己担着。老子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糟老头子不想理会你们的糟心事。”
“我既然走了这一步,就不会给自己后悔的机会。”
“那他家里那皇位,想好怎么办了吗”魏国公摸了摸自己飘逸的美髯,问。
自家这倒霉儿子肯定生不了孩子,以谢棠如骄傲的个性,如果商清尧要一个亲生孩子继承皇位,两人肯定得分道扬镳。
“端王和荣王还留着一堆子嗣,总有个合适的。”谢棠如说得漫不经心,不太把这回事放在心上。确实,他也没有必要纠结这些。
他和商清尧都是绝不肯屈就的人,为了彼此退让一步已经实属难得,不可能再为了些别的东西退让。
魏国公想了想“你成婚是不是还得下聘”
“是呀。”谢棠如挑了挑眼尾,“不过这件事我自有打算。”
“行。”魏国公一点头,态度随意地像是打发陌生人,“随你去。”
没成功造反当上皇帝,混个皇后位置也不错。反正对魏国公来说,都是皇帝他爹,区别不大。
当爹的甚至没有再多问儿子的终身大事一句,转而问起来“什么时候有饭吃都说了是家宴总不会搞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吧”
谢棠如面对他爹这副比他心还大的样子,眼角不着痕迹地抽了抽,面无表情给魏国公倒了杯茶“喝茶。”
魏国公喝了一肚子茶水,怨气冲天,刚刚批复完奏折的商清尧、倒霉的魏国公世子夫人就撞上了枪口。他虽然不反对自家孩子的决定,但看到商清尧还是没给好脸色,冷哼一声。
谢世子觉得他爹纯粹是被饿出了怨气。但是这把火烧不到他的头上,谢世子乐于看得一出好戏。
魏国公席间吃了两个肘子,又饮了半壶酒,一抹嘴,对谢棠如道“你喝醉了,回去休息。”
谢世子掂着酒杯的指尖微动,旋即笑了笑起身,将场地留给商清尧与他爹。
他快速和商清尧对视一眼,被对方撞见眼底未来得及收敛的笑意。商清尧眼底神色微深“我送你出殿。”
殿外雪尚未化尽,西风呼啸,谢棠如眼尾笑意淡开“不用送我,我爹还等着你。”
“陛下,我爹可没那么好打发。”谢棠如踏下台阶,回头,“不过没关系,我娘的玉佩还在你那里。他若是有意见,便说我娘同意了。”
商清尧低声一笑,抬手拂开他鬓边的碎发,“没事。我能应付,不用担心。”
谢棠如颔首,拾阶而下,踏雪离去。商清尧立于殿前,眸底倒映谢棠如的背影,直到那点影子彻底消失,才转身进殿。
这么点时间,魏国公又喝了半壶酒,酒意上头,眯起眼看商清尧,鼻孔里冒出两股气,冷哼两声。
商清尧恭恭敬敬,喊了一声“岳父”。
魏国公摸着胡须,对他的称呼不置可否,“朝中诸位大人都说陛下同先帝很是不同,但老臣窃以为陛下倒十分类似先帝。”
“先帝好佳人,陛下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先帝好歹还是正常的好女色,但商清尧呢,他不好女色,但居然搞到谢棠如这小兔崽子头上来了。就算是先帝当年也没有这个胆子招大臣之子陪王伴驾,会被朝中重臣一口唾沫星子骂死。
商清尧表情很沉静,声线也颇为平稳“我与他不同。”
“他要三千佳丽,但我只要阿如一个人。”
魏国公阴阳怪气完了,见他态度诚恳,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别的什么话。他不是朝中骂人咬文嚼字的文官,没跳起来直接指着鼻子骂爹已经是很有修养。
再者,他对商清尧倒也没那么生气,一是好歹他记着君臣之别,二是自己兔崽子什么德性,当爹的清楚极了,说不准还是他家这兔崽子先动的手。
最后做爹的叹了口气,“陛下对臣承诺得再多也无用,要和陛下过一辈子又不是我这个老头子,这些话还是到他面前说去。只一桩,我想问问陛下。”
“魏国公请说。”
“天下姝丽何其之多,陛下贵为天子,六宫粉黛三千佳丽”
“可我非他不可。”
商清尧斩钉截铁地说。
纵有人间绝色无数,天下间也只有一个是谢棠如。
他也只要这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