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完,他们之间寂静,互相对望。
楼上传来黎纤的喊骂声。
捶床,喊叫,开着麦说什么操蛋的刚刚为什么不团。
文征呼吸都快窒息。
看着宋南津。
她当然知道,他是故意的。
总要拿一些话,来提醒他们之间的一些事。
她缓了许久回“黎纤的主机应该快玩到烫了,我去看看。”
她并没有正面回答,宋南津也不强人所难地问。
往后边墙上靠靠,说“其实我不在意。”
文征头也没回“别说了。”
“我是说。”
“别说了。”
她声音突然压紧,回眸。
和他浅无波澜的眼对上,只几秒,她那股因为外力而竖起防备的刺,又因为他那种眼神被戳破。
她忽然觉得更无法呼吸了。
宋南津面色未变“你东西掉了。”
地板上是文征白天塞口袋里的公司发票纸。
没什么用的。
文征捡了起来,说了声谢谢,之后扭头上去了。
那是文征和他最后的谈话。
他看着她上楼,纤瘦羸弱的身影在楼梯上消失,顺着光影而上。
抬起胳膊,把车钥匙挂上。
之后文征工作,一点也没管那天和宋南津遇见怎么样。
她那天晚上去了黎纤房里,黎纤还问她去干什么,丢个垃圾那么久,文征说洗衣服耗了点时间。
大小姐当然不在意身边人真去干嘛。她哦一声,接着趴床上开她的黑。
文征去坐到她书桌边,打开工作电脑,可脑海总想事情,做事不集中,心不在焉。
那个周一加班,文征在办公室工作,领导那边突然说有人要见她。
文征犹豫着去了,发现是以前高中的旧师,现为滨城科技大高级教授。
看到文征,对方笑着,说“文征。”
文征有些惊讶“章老师。”
她看看周围,可也没其他人,她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您怎么”
章池招招手,示意她过去坐。
文征去拉开椅子坐下了。
“老师您怎么会在这。今年年初给师母发过消息,说您去了昌平,说以后可能都会在那边忙。”
章池道“这不是回来了么,一回来,所里邀请我到你们台来做客,也是会一位朋友。刚好听说你在这就职,就来看看你,你现在在做什么,从事的记者工作”
文征看了眼自己胸前的工牌,可能是遇见昔日高中的老师,有些无颜面对。
“是,大学毕业没什么想法,可能是看电视蛮想从事这行业的工作,就去考证应聘了。”
“没考研”
“没有。”
“那真是有些可惜。”
“也没什么,人生在世,总都是过日子。”
“话是这么说,但以前你分数很高,能考去南都大学老师们都高兴,文征,人要物用其值,行热爱事。”
文征沉默片刻,说“那也都是过去了。”
章池望着眼前学生,知道她什么性子,也知道她身世可怜,安慰说“你也不要太沉浸在过去,老师知道你姨母过世得早,你心里伤心,但以前老家现在也兴旺,没什么特别不好的。”
“嗯,我知道。”
“所以,为什么来做媒体呢。我这有一封举荐信,如果可以,老师希望你能回自己喜欢岗位,你知道的,你很适合这门学科,如有可能,希望你为国家做贡献。还记得你高中和老师说的吗,你说,希望世上再没人生病,希望所做是自己内心热爱的事,不为世俗屈膝。”
文征更觉得惭愧“那都是以前年少不懂事说的话,老师还是忘了吧。”
“怎么会算是不懂事。同龄同学里,很少有你这样的思想觉悟和成绩的。”
章池把信封往她那儿推了推“这封举荐信,你留着,希望你好好想想。如果有可能,下次和我去见见主任,提携你去合适岗位。”
文征望着,说“谢谢。”
声色肆意的名利场。
足以比拟外国大学派对。
大家坐桌上玩,或牌桌上闹,男男女女当众搂腰。
有人领着宋南津进去,接过他随手递来的大衣外套。大家都知道是宋南津,都不怎么敢随便搭话。
进包间前,有人递来信件,说“宋先生,您要传的话已经带过去给那个人了。”
宋南津淡瞥一眼“嗯,替我谢谢章院。”
“不过老先生有些好奇,说文征是您的谁”
“就说一位旧友,章先生不必在意。”
“好,知道了。”
一进门就有正打闹的女人笑着撞上来,开放热烈,就像他在国外经常见到的气氛。
差点碰到宋南津。
他淡耷着眼不动声色避过。
侧让进去,霍学义几个坐那儿调侃“刚刚我们打赌,说宋南津进来会看她们其中的谁,程泓压他带来的那妹子,我说宋南津一个也不看,没想到,你真一如既往给面子。”
宋南津随手把入场卡丢茶几上“有点自知之明就不该拿我当玩笑。”
霍学义笑笑。
宋南津到他们其中空位坐下。
霍学义说“最近在干嘛我家老爷子又要我去接场子做他接班人,我说我才不干,要么我就做纨绔子弟,开超跑玩到飞起。”
宋南津道“你什么时候不这样”
“去年啊,去年没玩,跟着南津哥哥去了两个月芝加哥感受了一下他那里的醉生梦死生活。别说,还是国内好玩,回来了。还有,听说你回来这一段时间,整了不少人”
宋南津眼都没抬“随便玩玩。”
“牛逼,也只有你能把什么说成是玩了。”
宋南津没应。
霍学义当然知道,宋南津的主场是芝加哥,他在国外风生水起,玩遍圈子,现在又怎么可能局限于国内。
他说过自己像风。
那是以前朋友调侃着要他形容自己。
宋南津说出的话。
风能走遍世界,不为任何人束缚,生于长空,归于落霞。
他还戏称过自己是渣男。
朋友们都说宋南津不像,他万事淡然,公子温如玉,这两年更是恪守自身,其他影响诱惑一概不看。
别人说,他不是渣男,该是痴情种才是。
有人进来说“有个叫张寄的找,等很久了。”
宋南津淡应“知道了。”
他要起身,那边在玩的几个说“不要别人直接进来,还主动过去”
宋南津拿起桌上卡牌“好歹也是差一步就有可能的妹夫,总得自己亲自去见见。”
张寄很忐忑。
为这事,他已经辗转反侧几夜难眠。
想到过去、未来、事业、还有感情。
他不知归处。
他心里,还总想着那年学院,他拿真心爱过的文征。
扪心自问,真要分手,他舍不得。
那位哥哥,他知道自己没什么处境单独来找,但文征向来尊重他,每每提及也是畏惧多过恭敬,他觉得,也许可以找那位人好好说说,让他帮忙带话。
或许他的话文征会听几分。
上次的事哥哥都帮忙了。
那么这个人情,对方再怎么样也不会多驳面,因为他是个很高素养的男人。
宋南津过来时,张寄在这名为罗兰酒庄的餐厅坐了许久,高奢氛围他融入不进,如坐针毡,看见对方他眼亮了亮,起身相迎。
“哥。”
宋南津轻微抬手,眼看也没看对方,就在他对面坐下了。
立马有服务员过来奉茶。
刚刚张寄坐下都没人这么殷勤。
他坐下后姿态都很慵懒淡然,有那种天生气质,拿张寄的话来说,那就是有钱人的气质,不用对方做什么,单看几个举止也知道他多金、他客气、他识大体。
张寄在他面前,倒一下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他又说“宋先生。”
宋南津淡笑“不用那么客气,上次见过,你叫张寄”
“嗯。”张寄连连点头“是,我是文征的老同学张寄,也是文征的前”
说到这他顿了下“是前些天算男朋友,我和文征认识七年了,关系很好,非常好。”
宋南津听着,点头。
“是的,然后就是”
“喝茶吗。”
“啊”
张寄看了眼桌上价值不菲的茶具。
宋南津说“建阳的白毫银针,或者峨眉雪芽,再或者,品酒也行,产区的起泡酒。”
像完全没关注他在说什么。
张寄哪懂这些。
这是他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说实话当时要来都比较忐忑,知道这里消费高,再加上他求宋南津办事,他们这个圈子里消费层次又怕是上万也看不上。张寄自知够不上如此,可求人总该有诚意。
所以他来了。
他本来还想着,一餐饭还可以。
可随便瞟了眼那边酒柜的各种天文标识以及珍藏价,张寄刚刚来这愣是一杯咖啡也没敢点。
他说“不用了,不用哥哥那么破费。”
“没关系,也不贵。”宋南津道“你来这,那你是客,第一次来哪有不请客喝茶的道理呢。这样吧,大红袍,清火,止渴。”
张寄点头,说“哎,好,谢谢哥。”
文征她哥哥。
真的是很好的人啊。
张寄在心里想。
“好了,要说什么”
宋南津后靠,抽一支烟出来。
张寄搓了搓搁在腿上的手,表达来意“是这样的,哥,您如果有了解应该知道,一周前,我跟文征分手了,确切来说也不是分,其实也是为这个事一直在闹矛盾,文征这人性格这样,生我的气,那就是真生,我知道我哄不来她的。”
“可能两个性格太像的人触碰到一起就容易起矛盾,也可能我当时情绪是有点上头,一下就应了话,说了分,可其实我心里不想分的,我真的很不想,我很爱她,非常爱,没了她,我甚至不知道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
宋南津静静听着。
听他如何说那天的事,如何表述自己对文征的感情。
良久没说话。
张寄抬头,说“宋先生,您有在听吗”
宋南津轻点手指,掸了掸烟灰。
“在,你继续。”
张寄松一口气,继续说。
“我和文征相识于七年前冬天,那年我们都在上高中,正值青涩年华,她在理7班,我在理4班,我们俩,高中一开始没什么交集,高二重新分班,碰到了一起。”
“曾经高三时,她姨母生病,我陪着看望过。”
“我家里是什么情况,她也清楚知晓过。”
“说起来那两年,我们最多交集的地方竟然是医院,有时想想我也总觉得,缘分这东西神奇。”
“我喜欢她,喜欢很久了。高中到大学,17岁到23岁,喜欢到,为她出头,替她打伞,别人做不到的一切一切我都可以为她做。我是真的很喜欢征征,可那时候大家高中,又是清贫人家孩子,哪有资本谈恋爱,我从没说过自己的感情,也从没求过什么。”
“我想等,我知道只要我等,我一定等得到征征。”
“大学她忙于学习,她在实验室里头也不抬,我在除夕夜搬来十箱礼花在她宿舍楼下为她庆生,刚上大学,我去帮她搬行李,在学校,从没人敢对文征怎么样,因为文征有我。”
“大四,我终于追到了文征。”
听到这,宋南津眼皮微抬,敛无情绪。
“她接受了我,我问她,如果以后有可能,可不可以结婚。”
“文征同意了,你知道吗,我从未想过她会同意,因为在我心里她就像清冷的白月光,她眼里从没在意过什么。可那一刻她是有考虑过我们未来的,我张寄心里就认定,未来这辈子,就是文征了。”
“可毕业才一年有余,我上岸,她工作,我们在时间和距离中走远,我没想过我们会分手。”
宋南津手里的烟灰快堆了一截。
他静静听着对面男人讲自己心里话。
对待文征是个什么感情,他们如何相识,这些年又是怎么走过来。
看着。
盯着。
外如看一个早已熟知却又陌生至极的人,一个没有线条,可他也清楚这一切细节的人。
眼前仿佛也出现画面,那年冬天鹅毛大雪,文征推着自行车在街边步行,一个背著书包的男生从后赶上来,逗她,她回头看,他却出现在另侧,他点这边肩,他又奔到另一头。
他们笑。
宋南津坐在迈凯伦里,副驾是姑母宋兰春。
姑母难得坐一趟他的车,两人淡声聊着这些年他爸妈在国外的规划。那两年宋南津爸妈闹离婚闹得狠,最后也没真离,宋兰春知道宋南津这人不喜讲话,对内,对家人,总是那副有点颓然看淡的样子。
他不在意,也不关心别人对他的看法。
他开车,有看到路边经过的那女孩。
住姑母家那丫头。
他压根没在意过。
一开始是真没在意的。
可疾驰过去之时,后视镜里那抹纯白身影,仍旧令他莫名多投过视线几次。
张寄说着话。
他眼皮耷下,像压根没在听。
张寄说完,两人之间也静了。
他犹豫的眼神迟疑投过去,看向那个什么都优越出众的男人。
“哥,您有什么看法吗”
宋南津指间的烟已经燃得很后面了,张寄说话才回神,点点烟灰,说“没。你继续。”
张寄说“我已经说完了。”
“嗯。”宋南津说“所以你希望我去帮你说话,是吗”
“是,我不想和文征分手,您跟她关系好,她或许也听您几分话。”
说到这张寄还有几分不太好意思“知道您平时很忙,可能这样会很麻烦您,如果您需要什么等价回报的话,我”
“不用。”
话被打断,张寄讶异抬头。
宋南津说“我们什么关系,举手之劳,用得着这么客气。”
“哥谢谢您,您是文征的哥,那也就是我的哥,以后您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我随时效犬马之劳。”
宋南津笑了。
微扬下颚,吐了口烟圈。
“所以你现在工作是定下来了,下周去北京”
“嗯,差不多,前两天去文征台里还和她碰到过,她对我态度不怎么好。”
“文征性子是那样,她生你气,但也许不是完全生。也许需要你去哄,或者说,有点什么别的表示。你在研这么长时间,大家也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品行又如何,别担心。”
张寄说“哥哥谬赞,说实话,在科院里不说别的,但我这个人的人品,那绝对是没话说。”
宋南津盯着他,依然是笑。
“所以,其实我真的也很想文征能和我一起去北上,我们的未来,我们一起打拼,我真的不想失去”
话说完,张寄抬眼。
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宋南津一直在盯他。
仍旧是一开始那般谦逊,平和,如温润君子一般令人如沐春风。
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对上宋南津的眼,他盯着自己的这个方向,那种眼神,莫名令人不寒而栗。
看着他,却叫人觉得是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如静置,位居高位对一切了如指掌的旁观,而他张寄置身孤巅,身后就是万丈悬崖的末路。
自己,仿佛从没真正入过宋南津的眼。
张寄试着喊了声“哥”
宋南津回神,视线回拢。
“您刚刚那样看我做什么。”
宋南津扯唇,说“没什么。”
作者有话说
哥哥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今天突然想到一个点。
或许宋南津最难受痛苦的地方不在于喜欢一个人从未得到过。
而刚好是曾经得到过。
可后来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