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个小时的车程,其实一直都是宋北砚在开车。云灯枕着窗,断断续续睡了一路,仍然有些倦怠。
铺满白色繁星的夜穹无边无际,山间湿气重,弥漫着浓浓的雾气。隐约的,还能够听到几声蛙鸣。云灯拉开木门,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黑色短袖上印着夸张的白色骷髅头,被子抱作一团。
“怎么了”不用多想,就知道那点心思,云灯还是明知故问地询问了一番。
“怕黑,来问问能不能跟你睡一间。”
云灯扶着门,不出声拒绝也没有立刻同意“怕黑那过去那么多年怎么过来了”
见惯了宋北砚攻击力强、争强好斗,又阴郁厌世的模样,现在好像那些挥之不去的郁气被冲淡了许多。
他本就是随口一提,没指望宋北砚真的给出什么靠谱的回答,没想到宋北砚状似认真地回答“怕黑的时候就让灯一直亮着,后来一直在你房间睡着,闻着你身上的香气就不怕了。”
云灯记起来了,似乎的确如此。永不停歇的灯光,以前有人问过宋北砚最讨厌什么,他说黑夜。
云灯当时只以为是小朋友在刻意扮酷,后来的相处中会刻意忽略掉这些细节。
原来在以后会把自己关起来,没日没夜的凌虐的人,在少年时期是这样的呀。
许是云灯打量的视线不加掩饰,宋北砚逼近了几步“所以可以申请住一间吗”
古刹深山,老式的的灯不甚明晰,更何况曾经有过同一张床的经历,算不上美好回忆。这种古寺,准备的床窄长,仅仅能容得下一个人。
近距离宋北砚依然像是利刃那样的进攻姿态,宋北砚的眼睛看着他。美艳、淬了毒的视线,好似修炼初成便迫不及待想要勾走书生魂魄的妖。
“那就开灯呀。”云灯温柔笑笑,转身步入房间,再出来时怀中抱着一盏台灯,寺中僧人应当平日里有打扫,长久没人使用过的灯上居然没有落灰。
两三层的台阶,后修缮的水泥颜色要深一些。湿漉漉的布着青苔,云灯捧着灯,站位有点高,恰好可以垂着眼睛可以居高临下地看他。
云灯摆弄了一下台灯,他反复按了几下开关,亮眼的白灯开开合合,最终不堪重负地宕机。
“好像没电了,待会拿回去充一下电就好了。”话虽如此,云灯捧着灯没有动,只是笑吟吟地望着他。
“开灯”宋北砚将云灯方才说的话在舌尖又过了一次,忽而轻笑,“开灯就算了,还不是时候,不太正式,我回头挑个算命先生好好算一下日子,再去斋戒三天,供香拜佛,再考虑这件事。”
他虽然语气晦暗,云灯还是听出来弦外之音,他抿着唇没搭腔,侧开了身子让出来一条路。
山寺晚上蚊虫多,蚊虫围绕着白炽灯嗡嗡作响。云灯从随行的行李箱里找出来提前备好的花露水,在细白的手腕处喷了几下。
行李箱中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从一开始,
都不是突发奇想的结果。他从舒适圈跳出来,求平安符的途中顺道放松下紧绷的精神。行程除了临安寺外,还有周边的几个旅游城市。
“手腕伸出来,我在你手腕处喷一些,蚊虫太多了。”
“我又不是你,哪有那么娇气。”
伸过来的手腕看上去瘦,但距离近了发现,秀气流畅的线条,覆在白皙肤色下黛色的血管,有一颗不太明显的红痣。
分装出来的花露水装在一个小巧的喷壶里,在云灯手中显得有点乖。云灯在宋北砚的手腕处轻轻喷了两下,随手放在桌子上,拢了拢被子,“睡觉。”
寻日山中不留客,房间本来就不是专门用来招待客人,一张窄窄的木床,被子也堪堪能盖到一个人,挤下两个人实在勉强。宋北砚是人高腿长的大高个子,挤在云灯身边有些可怜巴巴。
长途跋涉、千里迢迢赶过来,途中没怎么进食,云灯只是困,他不怎么适应和人共处一室,共睡一床。稍微偏过头便呼吸交缠,像天鹅交颈。
云灯眼睛微弯,手指在他唇色鲜艳的薄唇上轻轻点了一下。
“晚安。”
“晚安。”
月色照破山岚,身边人的呼吸均匀绵长,夜晚的温度没有很高,但是床太小,宋北砚后背紧紧贴着冰凉的墙。
静。
太静谧了。
山后面有溪流和瀑布,聒噪的蝉鸣和着蛙鸣,黑暗中一切感觉被放大无数倍,什么动静都能够捕捉到。
躺在身侧的人肖想已久,是年少时每逢梦境都会梦见的对象,柔软如嫩柳的手臂以保护得姿态搭在他身上。带着花露水香气和他身上自有的味道融在一起,源源不断扑进他鼻腔。
他懒洋洋地伸出手,看了眼时间。还没有十一点,平常绝对不会在这个点休息。
宋北砚盯着屏幕角落里的游戏图标一阵,本想打几把游戏,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他夜视能力很好,月华皎洁,能够看到云灯不安颤动的眼帘以及脸上细小的容貌。
滚烫烧灼的体温,和几乎为零的距离,眉宇间的荏弱看上去很好欺负。像是以前看到过的,蝴蝶的翅膀被花园里月季蹭到了,无力地坠落,飞不起来,他用玻璃器皿把它盖住,那种诡异又满足的心理。
宋北砚如同新得了新鲜玩具的孩童,手指戳戳软而柔腻的颊肉,揉着平日里总是好亲吻的唇珠。再往下,两弯脆弱的锁骨
睡梦中不安得紧,眉头从头到尾都没有松开过,轻启的唇呼吸不过来那样微微发紧。
宋北砚不轻不重在他胸前捏了一下,“乱动什么。”
身体骤然弯了弯,绷紧了。含糊不清地絮絮而语,宋北砚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耳朵贴在他唇边,这下听清楚了。
云灯脸颊蒸上粉红,似叹似哭的“轻点。”
闹钟往后推迟了两个小时,夏日天亮得早,昨天几乎一整天都在睡觉,连着车上断断续续几个
小时的睡眠,足足睡了十几个小时。长足的睡眠造成的结果便是云灯醒来后大脑空茫,浑身酸乏无力。
他机械地穿好衣服,宋北砚从外面走进来,额前的头发湿漉漉的,应该才洗过脸。
“起这么早啊,阿砚。”云灯打了招呼,有些意外。
说完继续低头,粉红的指腹上沾着厚厚的一块深绿色透明膏体,往手臂上涂抹。
“嗯。”宋北砚漫不经心应了下,“你手上的是什么护肤的还是抹脸的”
宋北砚是化妆品小白,他还以为云灯到这种地方还要护肤。
云灯沾了点药膏涂在小腿上的红痕上,吁了口气“蚊子太多了,我以为喷了花露水就没事了,应该昨晚把蚊香也点上,我看到了但是我想着花露水够用了。”
他说着把裤腿往上撩,白皙光洁的腿上,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红。
“不光这里,还有胳膊上也有很多。”
小声抱怨完后,他才关切地问“小砚呢,昨晚睡得还好吗要涂一点吗”
早些年来过这里,云灯准备的东西还算齐全,反正只是求一张平安符,压根要不了多久。
宋北砚“不用,我来帮你涂。”
他顺走放在桌子上的白色药瓶,半蹲在云灯脚边,把药膏涂抹在他嘬出来的痕迹上。他面不改色,忽然说“昨晚做了什么梦,一直在说梦话”
“我说梦话了”云灯眼眸中惊异,差点没有控制好面部神情。
觉多则梦多,梦境一重接着一重,云灯总感觉只要阖上眼睛,就是梦。无非一直重复着那个梦,糟糕的是他身临其境地感受着那种痛楚,意识被侵染,被迫直面着可能会上演的一切。他要以旁观者的角度看着鲜花拥簇的谢栖,要看着如同烂泥的自己。
云灯不动声色在宋北砚脸上巡视,妄图找出来破绽,“我说了什么”
“梦而已,胡说八道的。”
“你好像很紧张啊哥哥。”
“我怕我说出不该说的话,会不会在这里被灭口。”呼吸顿时急促起来,虽然这世界是一本书听上去有点像杜撰,云灯还是希望这种特殊的梦只能他一个人知道,说漏嘴的下场会很惨。
“深山老林,反正杀人灭口也很那会被发现。”
云灯注视宋北砚的神色变化,不错过任何细微的表情。宋北砚却是笑了。
“别紧张,我怎么舍得杀你,我宠哥哥还来不及呢,哪里舍得伤你分毫不过事情也有例外,要是哥哥和我在一起后再去勾搭别人,那我就不能保证后果了。”
“我会一寸寸剥掉你勾引人的皮囊,吃掉你的肉,让你再也没办法去勾三搭四。”
宋北砚用轻松的语气说着残忍冷漠的话,漆黑的眼睛看着云灯,看得云灯心底发怵,单单是这种眼神就已经身临其境,不像是在开玩笑。
看到云灯惊惧害怕的目光,宋北砚才放肆地笑出声“别怕,我闹着玩的。”
“但是你昨晚是在梦到什么十八禁的梦了一个劲的抱着我的胳膊说不要,银言秽语,要不是我是正人君子,恐怕你就遭殃了。”
宋北砚说着毫无顾忌的荤话,云灯放下心来,只要不是自己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胡言乱语就好,如果真的说了不该说的话,那就只能舍掉。云灯当然知道宋北砚的话中没几句真的,唇角弯起来温柔无害的笑容,心里在想,不能再有更进一步的关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