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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44章
    少女的声音分明温润恬美,所吐出的字字句句却是铿锵有力,令人不由自主的心下惶惶。

    她步步逼近,几人只得步步后退,直至后腰撞上了亭侧阑干,方才顿住了步伐,不得不抬首与她对视。

    “你们刚才说陆家有罪,证据何在”萧神爱停下脚步,灼人的目光逼视着面前数人,面容却平和无波。

    几人被她给逼得不敢吱声,脸色隐隐发白。

    都是少不更事的年纪,不过是图心里舒坦,才逞一时口快,哪里知晓其中的利害。

    这会儿被她给扣上这样的罪名,便有些后怕起来。

    “证据在哪儿呢”她又耐心问了一次。

    那几个少女仍是不吭声,有一人唇瓣张合,似要说话,却被她骤然扫过来的一眼,给压得闭上了嘴。

    萧神爱笑意盈盈,眉眼漾开几分柔光“没有证据,那就是污蔑朝廷四品命官了,这可怎生是好呢”她敛目状似思索良久,轻叹一声,“既然这么不满圣人,背后说算什么本事,不若当面去说道几句”

    过了这么会,宋澄也冷静下来些许,见她说得这般严重,有些怕她真干得出来。垂目看了眼自个裙角,她轻声说“郡主三思。且不说我们有无此心思,单说此事也就郡主一人听着,倘若真拿去了圣人面前,又有何证据”

    “嗯证据我就是人证呀。”萧神爱歪歪头,几缕碎发也随着这动作垂落下来,她软声说,“你觉得,圣人是信我,还是信你呢”

    宋澄背上倏尔出了身冷汗。

    旁人或许不知晓,但她却再清楚不过圣人对她的信任,只因她惯会在圣人面前装腔作势,得了圣人的看重。

    此事若拿到了圣人面前,说不准还真会

    宋澄霎时一凛,看向萧神爱的目光真挚几分,浅笑道“郡主误会了。此事原是她们几个瞎说着玩,却没想到冒犯了郡主,我就先在这儿,替她们给郡主赔个不是。”

    萧神爱冷睇她一眼,扬声唤了清檀上来,沉声道“你们冒犯的是谁,自个心里清楚,今日先给她奉茶道个歉,此事就姑且算过去了。若有下次,我决不轻饶”

    西风渐起,将少女的裙摆吹拂得猎猎作响,鬓边几绺碎发也随风轻晃。她便是那么随意立在亭中,同众人无二致的位置。

    偏让人觉着,她所处的地方并非一普通小亭,而是肃穆的金殿。

    宋澄一向是个能屈能伸的,在心中掂量片刻后,她执着茶壶倒了盏水,双手奉给清檀“今日失言,冒犯了陆掌藏,还请掌藏见谅。”

    萧神爱冷冷看着,待清檀伸手要接时,又道“放一边去。”

    宋澄面色一僵,随后很顺当的将茶盏搁置在了一旁的桌案上。

    萧神爱又斜眼去看其余几人。

    元韵对此很是抗拒,睁大了眼,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她“神爱姐姐,你想要我们给她”

    “怎么,不愿意”萧神爱嗤笑了声,“你是多金贵的身子啊,给人道个歉还不乐意了”

    站着骂了许久,她觉得有些累了,便在撑着案几缓缓坐下,理了理裙裾后,方才轻声说“论出身,清檀父亲追赠尚书左丞,母亲为郡夫人,而舅舅仅是礼部郎中。若论身份,她是从八品掌藏,尔不过一介庶民。她哪样不比你强她都还没追究你诋毁陆家的事儿,你倒先委屈上了。”

    元韵咬了咬牙,眼圈红红的,眼眶中含着一汪泪,水光在其中隐隐浮现,欲坠不坠的挂在里面。

    她身子略略后仰,手紧紧抓着身后阑干,指节甚至泛了白。

    良久,她终是败下阵,上前斟了茶水,恭恭敬敬递给清檀“给掌藏赔礼。”

    从始至终,萧神爱再没看向她,即便是她服了软道歉,也没再说过一句话。

    在她的强压下低了头,元韵心里委屈极了。

    明明自个才是她的嫡亲表妹,可她却为了个婢女,当众下自己面子,将她说得如此下不来台。

    她越想越难受,横竖已经给那清檀道过歉,萧神爱再没什么可追究的,便一甩手,突的跑出了小亭。

    萧神爱抻着头望去,见她一边跑着,一边似乎是在抹眼泪

    这都能哭上,她一时间有些无语,又懒得再管她,只点了点桌案,示意剩下几个快些。

    待到众人都给清檀道完了歉,萧神爱方才起身离开。

    临走前,她特意朝宋澄看了眼,唇边浮现出一抹冷笑,转过身,姿态怡然的步下那泰山石方阶。

    等她走远了,几人方才如蒙大赦,神色顿时松懈下来,不再如先前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只是说起话来,仍旧不大利索。

    宋澄抱怨道“我都让你们少说几句,隔墙有耳的道理都不懂么非不听劝,这下可好了吧”

    元韵还好意思委屈,呸她刚才别提说得多起劲,明明自个才是最委屈的那个。

    只是她深刻明白一个道理在萧神爱面前,是讲不通道理的。

    所以她压根没想着跟她讲道理,干脆认下道个歉,省去麻烦。

    “哟,澄姐姐这话可就不对啦。”另一少女冷睨过去,轻声说,“说不准就是澄姐姐乌鸦嘴,才将她给招来了呢”

    宋澄被气得浑身发抖“我是有什么术法,喊她一声,她就能过来了你少在那血口喷人”

    那少女也不服气,径直反驳道“那不然呢哦,对了,这么多人里头,可就你在那说不该讲。”她狐疑地看了眼宋澄,踟蹰道,“你该不会,是跟她勾结好的吧”

    离了那八角亭后,萧神爱仍觉不解气,一路走一路踢着石子,恨恨道“刚才太心软了,应该让她们当众给你道歉的”

    可这会儿走都走了,再折返回去,又很没气势。

    这么没气势的事儿,她才不干呢。

    “好啦,别生气了。”清檀有些好笑的去拉她,“没什么好生气的,为这种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萧神爱气呼呼说“我才没生气呢我就是看她们不顺眼,想整她们一番罢了。”

    她一路走着,一路碎碎念“我才不生气,你不要瞎说,我怎么会自降身份,跟她们生气”

    清檀忍着笑,一面应道“郡主说的对,不跟这种人计较。”

    俩人沿着这广阔池水走了许久,深秋时节,万物呈现凋敝之态,枯黄的梧桐叶打着旋落下,偌大的梧叶在水面飘荡片刻,又顺水而下。

    萧神爱拍拍她的肩膀“你也别生气啦,一会儿回去了,我给你石榴吃。”

    俩人说了一会话,心情逐渐转好,绕过几株枝叶葳蕤的梅树,一道人影飞扑过来,将她的腿给抱住。

    “阿姊阿姊”兴奋的声音从底下传来,萧神爱垂目去看,不由得笑了出来,“咦,这是谁呀”

    小姑娘眨眨眼,娇声说“我是谢宁啊。”

    萧神爱故作深沉的思索片刻,随后恍然道“原来是谢宁啊我听说过你呢”

    “阿姊你去哪里啦”阿宁抱着她的腿蹭了蹭,又仰起头问她。

    小孩子的面颊光滑细腻,萧神爱忍不住上首刮了两下,轻声说“我去玩了呀,阿宁呢你一个人在这吗”

    阿宁摇摇头,掰着手指说“跟三哥一起。”

    萧神爱一愣“你三哥他人呢”

    她知道阿宁唤的是谁,因谢府两位郎君年纪稍长,阿宁便将齐邯唤做三哥。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正当她抬起眼时,一道绛色身影倏尔撞入了眼帘。

    他今日着了身赑屃纹袍服,玄色皂靴与绛纱袍服相映衬,头上佩了个平角幞头,竟是罕见的文雅装束。

    即便如此,他身上的凌厉气势,也让人很难忽略掉。

    “怎的是你在陪阿宁玩”萧神爱迷迷糊糊地问他,神色有些怔忡,“你过来多久啦。”

    少女懵懂的看着自个,声音又软又轻,齐邯只觉心底蓦地软了一下,柔声回道“我阿娘有急事离了筵席,让我看她一小会。”

    再又想起刚才她眉眼蕴藏厉色,将人逼得节节败退的模样,齐邯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看着他唇角的笑意,萧神爱忍不住回首望了过去,却见在这个位置,恰好能将那八角亭的情形看个真切。

    她将阿宁身子给扯端正,方才沉声问他“你都见着我在骂人了,怎的不去帮我”

    齐邯怔了下,没料到她竟会说起这个,温声道“桐桐,那边女眷多,我不方便过去。”

    萧神爱正在气头上,才没心思去理解他话中的意思,只是往前走了两步,气急败坏道“我不管我刚才都被欺负成那样了,你竟然不去帮我,就看着我被人欺负”

    此话说完,饶是再无脑吹捧她的齐邯都沉默了下来。

    刚才那情景,到底是谁欺负谁啊

    清檀恍惚想着,她家郡主刚才那模样,简直活脱脱像个恶霸。

    然萧神爱显然没有自己是个恶霸的自觉,仍是气哼哼地瞪着齐邯“我生气了,你快给我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