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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微笑羔羊(二十一)
    欢快童声在大声大声地唱。

    “一起来玩吧盛大演出即将开场”

    于是红发的少女提着她的裙摆,踢踢踏踏来到了台前。

    “在狂欢夜一切哭脸都要变成笑脸”

    于是小丑半蹲在台前,将面具摘下露出微笑的假面,递出并没有戴白手套的手来。

    “真高兴您能来。”扎起头发露出整张锋利面孔的小丑语调亲昵,说着敬称,“我为您准备了最好的观赏位。”

    这时候他不太像个绅士了,而像因为看见心上人而不顾演出礼仪的新人演员。

    陆语哝凝望着他暗金色的眼眸,将自己的手搭上了他的,接受了这个叠着纹章的吻手礼。

    他的手指是冰凉的,直到她坐到第一排中间过分柔软的座椅上,那种冰凉还在指尖挥散不去。

    直起身的小丑回到了台上,打了个响指。

    童声尖锐地嬉笑“有请今晚的演员出场”

    一瞬间,呼啸的风声席卷而来。

    只见灰雾如海浪,在梅里小镇的上空翻滚、旋转、下沉。

    由东至西,从南到北,从小丑杂技团到北边牧场,从小镇入口到大街小巷

    陆语哝坐在主帐篷中,只听见哗啦啦的狂风混合着灰雾涌进来,小丑的斗篷在台上猎猎作响。

    而此刻还在小镇里的玩家们,却只能拼命护住怀里的油灯,不让狂风将亮白的火苗熄灭。

    但正是因为要护着油灯,灯光的可照亮范围被遮挡,再加上灰雾飘散的速度过快,玩家们身上又开始出现伤口。

    时间一久,除了陈枝之外,另外三位玩家的手腕上也出现了异化进行时的进度提示。

    “怎么了怎么了是谁开大了”

    八眉一边护着油灯一边护着背包,感觉眉毛都要被吹飞了出去。

    那个储存着羊油的瓦罐则在齐星手里,他用衣服将瓦罐包好,抬头看向天空“灰雾往杂技团涌去了,之前杂技团区域是没有灰雾的我们先找屋子避一避”

    话音刚落,只听“嘭”的一声,在夜晚紧闭的镇民屋子突然房门大开。

    随后,一声一声接一声,一条街连着一条街,数不清的房门一扇一扇打开,只见隐约有人影从那些屋子里出现,很快融进了灰雾里,顺着灰雾涌动的方向而去。

    “说好的晚上的小镇没有人呢”八眉倒吸一口凉气。

    陈枝原本的异化状态最重,被三位同伴护在中间的位置,闻言也探出头去看“要不要跟上”

    顾洵“应该和晚上的彩排有关,大家把油灯举向不同的方向,靠紧一点一起走,尽量避免异化程度加深。”

    但即使这样安排,灰雾的影响也不能完全避开。

    同一时刻,杂技团主帐篷里。

    陆语哝身后和身旁的观众席几乎已经被浓雾淹没,一个接一个的人影出现在座位上。

    他们或高或矮,或胖或瘦,像是刚从沉睡中被唤醒,睁开的眼睛里满是不知何事发生的茫然。

    陆语哝看见了面包店老板娘,看见了马车夫,看见了铁匠铺老板,看见了曾经和她打过招呼的很多人。

    他们和善、热情、友好的面孔上,开始浮现出惊讶、疑惑、恐慌的表情。

    还有孩子,一个两个三个十五个混在观众席中面露微笑、与他们的父母亲人格格不入的孩子。

    “我应该在家里睡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有镇民想要从观众席上站起来,但那猩红色的座椅就像蠕动的吸盘一样,将他牢牢固定在位置上,他剧烈挣扎的动作反而将自己的大腿扯得鲜血淋漓。

    “啊”

    于是第一个行动的人痛苦又惊恐地叫起来,带动了此起彼伏的尖叫。

    没人再敢挣扎了。

    陆语哝垂着眼睛,她知道她随时都可以从座椅上站起来,但她只是安静地待在原地,一言不发。

    小镇年轻的少女开始哭泣,年老的长者眼神惶惶,这不对劲的一幕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但他们只凭直觉知道,一切诡异的、不合常理的东西都是有害的。

    “小丑,是小丑”眼尖的杂货店老板发现了下方圆台上的人影,大吼道,“这是怎么回事”

    有了发泄的出口,激动的镇民们喧闹起来,他们质疑,他们大喊,他们问责。

    高台之下,身披缎面斗篷的小丑抬起头,也抬起双手,向诸位做了个微微下压、保持安静的手势。

    他似乎一直在笑着,猩红的唇角让他的笑容看起来夸张又诡异,暗金色的瞳孔仿佛在发光,明明是站在整个场地的最低处,却好像是居高临下睨过来。

    如一根锋利的带火的尖利的箭矢,直直刺进了众人眼中。

    “”

    镇民们不自觉地安静下来了。

    他们想要理直气壮地看过去,但目光又忍不住开始躲闪。

    他们的天性里好像对那双眼睛刻着逃避,即使他们自己根本察觉不到是什么原因。

    “彩排即将开始。”小丑像是对他们的反应感到无趣,笑容收敛了一点点,“请演员们保持安静。”

    演员

    观众席上的镇民们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演员

    小丑往后台退下,身着华丽演出服饰的演职人员开始出现在圆台上,他们手里牵着九只洁白的小羊羔,小羊蹄在蜷曲雪白的绒毛下踢踢踏踏。

    哦演员一定是指台上的这些人吧。

    灯光暗了下来,彩排正式开始,镇民们正这样理所当然地想着。

    哎呀,居然真的有羊呢,如果不是小丑杂技团实在举国闻名,他们当初也不会同意把这种不详的表演放在梅里小镇演出的。

    “咩咩咩”

    四面八方的童声又开始唱,环绕着舞台的演员开始欢快地舞动,牵着他们手里的羊。

    “今夜我们欢聚一堂在这个和谐美满的小镇上”

    镇民们面色红润起来,挺直了腰板。

    那童音像是有魔力一样,让他们的眼光不自觉都聚集在中心的舞台上。

    “请大家来听一个故事这故事无趣又冗长关于那会笑的小羊”

    被牵着的九只洁白的小羊羔朝四面八方抬起脸,其中一只的三角形羊脸竟真的对观众露出人似的笑来。

    十五个孩子坐在观众席上,与它笑得一模一样。

    “黑羊是恶魔的爪牙会笑的白羊是神明的半身”

    有演员举起了火圈,有两位演员分别牵着小羊羔往火圈蹦蹦跳跳迈过去。

    只见不笑的小羊被大火点燃痛得咩咩尖叫,会笑的那只被火舌舔过洁白的毛发却烧不着分毫。

    镇民们稀奇地瞪大眼睛,为这神迹一样的场面屏住呼吸。

    “纯白的小羊啊会笑的羊小羊不怕烧也不怕疼”

    牵羊的演员边舞蹈边交换位置,会笑的小羊趁乱混进了另外八只小羊的圈子里,在玫瑰粉色和翠绿色的彩色小旗子间奔跑。

    有眼尖的男人在观众席上大叫“先排除烧了毛的那只在另外八只里”

    演员们响应号召一般,追起了那些毛发完整正在跑动的羊,但羊羔跑得好快,于是他们举起了带火的长弓与箭矢。

    镇民激动地高呼,要不是黏在座位上不能站起来他们恨不得亲身上阵“射它们射它们”

    “唰”

    “唰唰”

    橙红的火光在圆台场地上乱窜,像砸落在地四溅的流星。

    好像是这只羊在笑

    一个少年大喊起来,于是箭矢擦过他眼前的羊,射穿了他的眼球。

    不不不,笑的是这只羊

    一个妇人着急地挥动臂膀,于是箭矢被那只羊避开,扎进了她的胸膛。

    “珍贵的小羊啊会笑的羊小羊不会病也不会老”

    越来越密集的箭矢终于射中了会笑的羊,两个演员上前将它死死抓住,他们从怀里取出一只小碗,从那羊的伤口处接了某种流淌下来的液体似的东西,将那碗端到了观众席上。

    “会笑的羊是灵丹妙药”

    油亮晶莹的液体淌进了少年的眼窝,于是饱满圆润的眼球撑起了眼皮。

    甜腻温暖的液体淌进了妇人的胸膛,于是扑通扑通的心脏恢复了跳动。

    原本看热闹看稀奇的镇民们骤然失声,诡异的寂静顺着那长出来的眼球和心脏一点一点弥漫黏在椅子上的身躯不断不断往前伸,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发酵胀大。

    “灵丹妙药。”

    镇民们喃喃自语。

    “灵丹妙药。”

    镇民们面色涨红。

    “灵丹妙药”

    镇民们惊喜欲狂。

    就在这时候,那只会笑的羊不知从何而来一股大力,挣脱了演员的钳制,跌跌撞撞冲出圆台,竟是直直窜向了陆语哝的怀抱。

    柔软的,温热的,熟悉的,温柔的。

    怀里的羊抬起头来,温顺又虔诚地凝视她。

    陆语哝也抬起头来,看见台上被遗忘的其他白羊,一二三四五六七她怀里的是藏在白羊群里的、伪装与演技卓绝的黑羊。

    只是除了她之外的所有人都不知道。

    “抓住那只白羊娜莎”

    “抓住会笑的羊娜莎”

    在梅里小镇所有居民渴望又急迫、疯狂又嫉妒的目光下,红发少女什么都没有做,于是那白羊从她怀中跃下,轻盈地跑出了帐篷。

    在众人疯狂尖锐的指责声中,娜莎突然站了起来,她眼里映照着一双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

    “快看啊”

    复仇的烈焰在她的胸腔燃烧起来,将她甜美的嗓音烧得那样大,大得要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一只、那一只、还有那一只”

    她苍白的手指在观众席上一一点过,僵硬微笑的孩子们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微笑的羔羊。

    “快抓住你们的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