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边,少年海娜身上的鱼鳞纹隐隐泛光。
海里,无尽深处,似乎有庞然大物即将破水而出。
“召唤成功了吗”
即使早就提前预知答案,玩家们此刻依然生出了紧张感。
要知道,在学会用利用科技踏足深海之后,人类曾无数次为鱼群的秩序与浔游、鲸鱼的庞大与空灵、珊瑚礁的瑰丽与绚烂而被震慑心神。
假如此刻也有摄像机,能用一个长镜头从海岸拉到海面、深入海面之下,再对准那群正在急速靠近海面的人鱼
没有一个人类不会为这恢宏而盛大、此生难得一见的场面而失语。
浓雾遮掩了月光,海水黑蓝而暗沉,但人鱼,就像浩瀚海洋倾力孕育的宝石,此时此刻,数不清的宝石正向着海面飞驰而去
“哗”
第一条神话传说中的生物破开了海面。无数的水珠缠绵着翠蓝色的鱼尾,被留在雌性人鱼高高跃起的弧线末尾。人鱼表情冰冷,乘风而下。水珠尚未滴落,人鱼流畅的身形已经没入水中,几乎没有溅起浪花、
她是茜茜的姊妹,她自请来此。
“哗哗啦”
第二第三条人鱼身形健硕,深浅不一的金色鱼尾强韧如海神波塞冬的三叉戟。因为强悍的力量,他们跃出海面达到最高点时甚至出现了滞空现象,两双锋利的竖瞳恶狠狠地瞪向浓雾之城。
他们是洛的兄弟们,他们自请来此。
“哗啦、哗啦、哗啦”
巡逻卫队的人鱼守卫们、卫队长赛诺、外族人鱼埃尔文等四条人鱼、还有像茜茜与洛的兄弟姊妹一样自请而来的被污染人鱼的亲友
他们自愿来此、自请来此,寻求一个真相或者一场复仇。
这么、这么多人鱼
少年海娜就像明明只期望能讨到一颗糖果、却被一座糖山压住的孩子一样傻掉了。
直到那些人鱼们遥遥浮于海面,簇拥着其中三条人鱼向岸边靠近、并发出此起彼伏的低吟时,他才终于回过神来,“啊”了一声。
左侧的雄性人鱼有着青色的长发与竖瞳,神情严肃而冷峻。
右侧的雄性人鱼有着古铜色的皮肤,看起来和其他的人鱼们都不太一样。
但最让海娜挪不开目光的还是中间珠白色的雌性人鱼,海水从她的面颊与长发间恋恋不舍地滴落,却违背常理地汇聚到她抬起的掌心。
不论是从未见过人鱼的玩家们,还是曾经见过茵蒂斯的海盗与游隼,都不由得为这神话绘卷中的画面屏息。
在海娜的眼中,那条人鱼的周身仿佛都笼罩着暖白的光晕,可惜光晕之中隐约缠绕着几缕雾蒙蒙的暗色,像被污染了一样。
这种令人讨厌的暗色,在他浑浑噩噩的成长过程中,一直存在在他的周围在送来食物的年长者身上,在即将生产的肚子里,在
墙的另一端。
尚且懵懂的年岁,他也曾因为“养不熟”而差点被那些“长辈们”放弃。
直到他学会模仿模仿那些和他一样被圈养的孩子。
直到他学会伪装伪装他听不见、听不懂墙壁另一端窃窃恶毒的言语。
海娜天生拥有神明祝福加持过的双眼与双耳,但他从来只在浓雾之城中看见听见恶意,人生中第一次,他感受到了这份祝福的好处,他看见了链接在他与珠白人鱼之间的契约
璀璨的,温暖的,像他衍生出去的另一颗心脏,嘭嘭、嘭嘭、嘭嘭
正因为被人鱼响应了契约,海娜也终于听懂了对方启唇发出的、如歌谣般婉转梦幻的音调
“陆上的叛神者。”
契约另一端的人鱼,珍珠般的面孔冰冷,似乎丝毫不为契约而动容。
“看在吾神契约的份上,我等应召而来,如果你不能对海民的行径做出解释,你将为这次不自量力的召唤付出代价。”
她的掌中萦绕着一团活鱼似的水流,人鱼绝佳的控水力保证了它随时可以凝作尖锐的水箭,刺穿谎言者的心脏。
茵蒂斯说的不是什么好话,但海娜却并没有感到害怕。
他觉得危险的人鱼让他亲近,那危险的随时可以化箭的水流也让他亲近,此生从未有过的体验让他的灵魂都像是要漂浮起来,好像终于回到了母亲的怀抱他才两三岁的时候,曾在母亲的怀抱里体会过这样的温暖。
常年没有机会与人正常交谈,海娜的语言水平就像五六岁的小孩一样贫瘠,他是如此急迫地想要回答人鱼的质问,契约之力因为他的急迫而变得鼓动、盛大。
在契约之力的影响下,茵蒂斯甚至得以窥见了属于海娜的记忆闪回。
叮咚
nc“海民海娜”好感度提升至友善
获得nc专属人物书人鱼坠落之地海民之子
婴儿的记忆,其实并没有很清晰的五感。
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像海水荡啊荡啊的水波。
乳汁的香甜与海鱼的咸腥混杂在一起,是记忆里最熟悉最温暖的味道。
陆语哝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站在海娜的记忆之中,与整个世界都隔着模糊的雾,只有她自己与一个海民妇人怀中的小婴儿是清晰的。
那对夫妇的脸同样模糊不清,唯有身上繁复的鱼鳞纹路昭示着他们的身份。
在婴儿的满月宴上,蒂塔的海民们欢聚一堂,用醇厚的麦酒、肥美的鱼蟹、酸甜的野果与香软的面包来庆祝蒂塔未来的小祭司的诞生。
年迈的老者,部族现任的大祭司,他大笑着举起以白砗磲与血珊瑚打磨的项圈,挂在婴儿活活泼泼左看右看的脖颈上。
“这是来自我们亲爱的友人的赠礼”
大祭司用细细捣碎的芬芳花汁,仔细
涂抹着婴儿遍布鱼鳞纹路的皮肤。
“这孩子身上的花纹可真饱满啊,他从出生起就只会咯咯笑呢,不如就起名为海娜吧”
“虽然海里的朋友们不能上岸,但等我们的小海娜长大,他自己就能跑到海边交朋友每一个海民,都能找到愿意和他交换小礼物的人鱼”
有牵着孩子的海民在一旁挤眉弄眼地开玩笑“现在的小辈可一个比一个手巧,要是小海娜长大了手艺不好,被其他小朋友抢先了可不能哭鼻子。”
海娜的阿妈捏了捏婴儿的小鼻子“神明喜欢海娜呢,要是这都抢不过,他可没脸哭。”
这样盛大的庆典并不常常举办,但蒂塔海产丰饶、海民心灵手巧,就算是平常普普通通的日子,也比外头的庆典都要好过得多。
为了给海里喜爱亮闪闪的朋友们打造饰品,虽然距离其他的陆地很远,海民依然保持着与外界的交易联系,于是外界流传着这片神秘之地的传说
直到一群饱受战争与灾厄苦楚、不得不背井离乡的外乡人听见了传闻,流亡到了蒂塔。
那一年,海娜两周岁,他第一次见到身上没有鱼鳞纹路的人类。
白溜溜,瘦巴巴,不像阿爸,不像阿妈,不像大祭司,也不像他。
外乡人面黄肌瘦,神情狼狈而苦痛,虚弱又可怜,他们祈求海民的庇护,祈求住所、祈求食物、祈求同样的召唤海嗣的能力淳朴仁善的海民们几乎满足了他们的一切祈求,除了与海嗣的契约。
因为契约,是神赐的天赋。
“啊,你们是说海娜吧”
被问到这件事的海民苦恼地挠了挠肚子,他有些胖呼,肚皮上美丽的鱼鳞状花纹并不因为指尖的揉搓而淡去,反而愈发显得鲜艳。
“这种纹路就叫海娜,是我们海民生来就有的契约,不是什么巫术,我们也教不了你们啦。”
海娜的阿爸阿妈也宽慰着借住在他们家的可怜外乡人“也许等到祭祀月的时候,我们可以帮你们问问蒂塔之主。”
于是可怜的外乡人露出了感激又小心翼翼的笑容“真是太感谢了,亲爱的朋友。”
真是太感谢了,亲爱的朋友,请你们饮下芬芳的美酒。
真是太感谢了,亲爱的朋友,请你们割下神奇的皮肉。
真是太感谢了,亲爱的朋友,请把你们的朋友让给我们当朋友。
阿爸和阿妈的血浸透了海娜的项圈,将白砗磲染成了血珊瑚一样的颜色,坐在血泊里的婴孩,发出了出生以来的第一声啼哭。
一只白溜溜、瘦巴巴的手掐着他的胳膊把他捞了起来。
“还是个孩子呢。”
新生的“海民”咧嘴笑了起来。
“多吃点吧,多吃点,才能好好长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