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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二十分钟后。

    原泊逐站在了不夜洲门口。

    该说它不愧是让普通人心驰神往的富贵乡。

    光是一个大门就气势恢宏到身后一群同学不敢喧哗。好像喘气声大点都是对这个高贵之地的不尊重似的。

    大家生怕在别人面前露了怯,即便想“哇”都吞进肚子里。

    从大门望进去其实看不到什么厉害的画面,只是一条车道,曲径通幽,未知全貌。

    两侧绿化藏着灯带,霓虹交相辉映,给人一种光是走入其中便要得道成仙的错觉。

    岗亭人员引着他们往旁侧的入口走,并告诉他们那里已经有三辆接驳车在等待。

    不夜洲里面非常大,还划分了不同区域,甚至标明了机动车道和步行道。

    虽然秦睿的生日派对所预订的宴客厅已经在不夜洲较为边缘的位置,但要靠腿走的话,没个半小时是到不了的。

    大家分批次坐上了车,

    一次性招待这么多学生,在不夜洲这种地方是相当罕见的情况。

    这也是不夜洲针对会员子女成人礼的一种特殊优待。

    平常是不可能让几十个非会员进入的。

    也正因此,秦睿全程昂首挺胸,显得骄傲极了若非是他,高三七班这四十个人估计一辈子都不可能进入这么牛逼的地方。

    他也的确有资本骄傲。

    秦睿的父亲在星际土地联盟经营房产,业务已经拓展到邻星了,据说在最近的一次联盟财富排行榜上高居前五百,拥有亿万现金资产和上千家企业,是个名副其实的巨富。

    但秦睿是他父亲的第四个孩子,且他妈妈早已经在十年前和他父亲离婚再嫁。

    所以他不能独享这父爱,这次成人礼也只拿到了他父亲黑卡附属的不夜洲金卡,而没有得到被父亲亲自到场庆贺生日的待遇。

    每当有人用同情的眼神望着他,并试图安慰他时,秦睿都很潇洒地表示

    “别因为我爸不管我就觉得我可怜,搞清楚,本少爷有花不完的钱。”

    三辆缓缓前行的接驳车开出了一百米的距离后,眼前风光豁然开朗。

    不夜洲内部的流光溢彩立马铺陈开来。

    “哇”

    从进门起就大气儿不敢喘的同学们终于忍不住发出了惊叹。

    大家欣赏着这传说中的洞天福地,原本与自己遥不可及的土地正被他们踩在脚下。

    所有人都感到自己在这一刻被镀上一层昂贵的保护色。

    这座由金钱筑造而成的梦幻之城,似真非真,闪烁着海市蜃楼般的光。

    夕阳西下,金黄晚霞把面无表情的原泊逐照得更加麻木。

    在所有人此起彼伏的交谈声,和怎么都止不住的惊叹声中,原泊逐浅浅打了个哈欠。

    不夜洲。

    这种奢靡浮华,众人趋之若鹜的地方,对原泊逐却没有任何吸引力。

    在这里,人们常常产生一种错觉金钱可以购买一切。

    很多人通过不夜洲的顶级服务,寻找可供他们满足欲望的东西。

    而恰恰,对原泊逐来说,钱又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口腹欲,虚荣心,纸醉金迷,骄奢淫逸,也只是过眼云烟,不过如此。

    他提不起半点兴趣。

    在原泊逐成为“原泊逐”以前,他是修真界有望飞升第一人。

    十年筑基百年结丹三百年化神登顶修真界,如此奇迹一般的修行速度,让他成为可望不可及的传说。

    迈入渡劫期前,八十一位大乘佛修登门求请,四十九个昼夜不眠不休论道讲经,三万修士奔赴仙门,只为听原泊逐良言一句指点迷津,打通悟道最后一窍。

    当年的原泊逐,随口一言也是修真界金科玉律,五湖四海百门千宗,甘心情愿拜他羽下。

    金钱权力,应有尽有,凡胎仙体,一念之间。

    然而诱惑在前,原泊逐从没放在心上。

    他用凡人几世岁月修了一辈子清心寡欲。

    连唾手可得的天下苍生都不曾放在眼里,不夜洲的富人娱乐,原泊逐就更是没什么兴趣。

    当然最重要的是因为

    不夜洲,他来得都有点腻了。

    进到生日宴会厅所在的独栋以后,同学们终于可以放飞自我。

    正如原泊逐所想,在这个环境中,大家果然很快就把他遗忘了。

    尤其是坐上餐桌,来自各个国家的珍稀食材和顶级料理摆在面前,同学们都在掏出手机拍照。

    倒是秦睿前前后后关心了原泊逐好几次。

    比如问他需不需要把刀叉换成筷子,闻不闻得惯二十万一斤的白松露的味儿,教他怎么吃一条手臂长的皮皮虾,告诉他那一小碗价值八千元的佛跳墙冷了就不好吃了,顺便再提醒他鱼子酱这种几百块一勺的便宜东西管够,不用省着吃。

    原泊逐全程不怎么说话,只是礼貌性地“恩”“好”。

    考虑到秦睿是今天的寿星,不好让他冷场,原泊逐偶尔也会多说几个字“哦,这样。”

    班上几个比较活跃的男生坐不住,围着这栋三层楼高的玻璃房逛了一圈,回来手里各自抱着一瓶酒,惊喜地跑过来告诉大家

    “这宴客厅超级大楼上还有唱歌游泳打保龄球的地方”

    “我本来以为我们的包厢就是一个大房间,没想到是一整栋房子。”

    “天呐,虽然早就想过不夜洲里面会很漂亮,但真的进来了还是觉得夸张。这是人间天堂吧”

    “还记得吗,刚才开接驳车的那个服务生说,我们一路上路过的所有酒窖,餐厅,礼品橱窗甚至超市,都是免费供应。”

    秦睿听他们讨论起来,就放过了原泊逐,高抬着下巴说

    “当然啊,进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办个会员卡都要成百上千万了,这些小东西不收费也是应该的。”

    在所有人惊呼之前,他接着说,“刚才有个岔路口,进去又是另一个区域,里面什么高尔夫骑马攀岩滑雪冲浪泡温泉还有阡城最大摩天轮哎呀反正你们想得到的,都在那一片。”

    “不夜洲特别大,没个几天是逛不完的,今天咱们只有一晚上,等吃了饭我先带你们玩最厉害的几样。”

    这一番话再次引起众人欢呼。

    原泊逐独自沉默地进食。

    在其他人进行社交的时候,他已经吃饱了。

    眼角余光撇了一下墙上的挂钟,刚过七点。

    等秦睿切完蛋糕,他就可以随便找个理由走了。

    不夜洲北面环海,二十几艘游艇停靠在港池,有几艘正亮着灯,还有一艘看起来正准备出航。

    一般来说,出海派对都是在白天进行。

    因为夜里的海面危机四伏,风大浪大温度也低,如果船只出现问题也不好及时救援。

    即便出航也会限制距离,至少不会开出十海里,以便遇到风浪随时返航。

    林双徊不喜欢海,也不会游泳。

    走在摇摇晃晃的浮桥上时,他甚至悄悄捏紧了拳头,好像这样可以稍微减轻一些心理负担。

    陈靳约他来不夜洲,说要为上次不小心伤了他的事道歉。

    林双徊一个字都没信。

    但他还是来了。

    明知道来了就没好事,但又觉得,万一呢万一陈靳真的想跟他道歉呢

    那天他鲜血淋漓的样子,说不定真的让陈靳心软了。

    那是他的亲哥哥,同父同母的亲哥哥,总能有点骨肉亲情的吧

    爸爸也说这辈子都不要他进家门,但还是每个月准时打钱给他呢,再恨也不能切断血缘至亲的关系吧

    抱着这种近乎自欺欺人的想法,林双徊走到了游艇前。

    船手看了他一眼,确认身份后,让他上了船。

    音响震得人脚麻,甲板和飞桥全是陈靳叫来的人,正宾主尽欢地享受派对。

    林双徊整理了一下衣服,也整理好自己的心情。

    为了不要在陈靳的朋友面前丢脸,他动用了衣橱里最拿得出手的一件白衬衫。这是去年伯客赛的春季系列,穿它的都是贵族纨绔,娱圈顶流,一件买下来七万多,花掉了他小半年的生活费。

    不过林双徊不缺钱,所以买的也不心疼。

    只是当时想着,把这衣服穿回家过年。

    结果一如过去的十几年一样,陈家没有给他发来邀请。

    所以这衣服就一直挂在衣橱,没机会穿。

    今天换上了,林双徊才觉得什么叫人靠衣装。在镜子前欣赏了好久,觉得自己真帅。

    原本应该打上领结的襟口微微敞开,露出白皙的脖颈和锁骨,稍显正式但又不至于死气沉沉。

    林双徊觉得这样就稳妥。

    他今天这么帅,陈靳也不可能挑的出毛病。

    上了游艇,林双徊便拿出他最擅长的笑,最得体的礼仪,背脊挺直走上飞桥。

    期间,他对路过的每个人,都报以彬彬有礼的问好,和风度翩翩的笑容。

    成功收获所有人的好感和女孩儿们的青睐

    即便从三岁就被送出陈家,也看不出来他身上野孩子的样子。

    很多人还以为他是哪个家族的新贵,纷纷耳语打听。

    这些人不认识林双徊,很正常。

    陈靳天天都在换朋友,包括女朋友。

    看到林双徊走上来,陈靳搂着身边的女孩儿,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

    只表情古怪地笑了笑,然后伸手打了个响指,让dj停一下音乐。

    船上突然安静。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弟弟。”

    他嘴上这么说,却仍然没有站起来,反而脑袋一歪,贴在新女友肩膀上,懒懒笑道,

    “就是那个出生害死我妈,两岁弄瞎我一只眼睛,被六个算命大师说天煞孤星命里克亲,被我爸赶出门十四年的亲弟弟。”

    林双徊在他说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刚好走到他面前。

    被这样介绍,林双徊也一点不生气,他仍然笑着,大大方方对所有人挥手打招呼,说

    “对,是我。各位晚上好啊。”

    阡城首富陈家有一个不被承认的二少爷,这是圈内不公开却又人尽皆知的秘闻。

    很少有人见过他,但很多人都听过他的名字。

    据说他出生那一刻,原本身体一切健康的母亲林妁焉突然就失去了生命体征在没有难产,没有任何意外发生的情况下,连医生都查不出什么原因,突然就器官衰竭而亡。

    陈沣爱妻如命,视若珍宝,却就这样永远失去了她,噩耗犹如五雷轰顶,原本的喜事变成丧事。

    新生儿的到来没有给陈家带去任何喜悦,只有沉痛绵长的悲伤和死亡。

    陈沣不相信妻子是无故死亡,必要查出缘由,整整两年,寻找无数名医无数医学机构,都没有得到一个解释。

    后来他开始迷信算命。

    虽然所有人都觉得他着了魔,但陈沣相信那些大师的话。

    他们自称来自巫妖一族,拥有预知未来探索过去的能力。

    他们告诉陈沣,林妁焉会死,是因为那个孩子。

    那是个不祥的血脉,吸取了母体的生命力,从而让自己活下来。

    陈沣一开始也不敢完全相信,他试图找出儿子无辜的证据。

    直到某天,十一岁的大儿子陈靳满脸是血跑到他面前,说弟弟把他眼睛刺瞎了。

    那一刻,陈沣对自己的小儿子恨之入骨。

    杀了他最爱的妻子,还要伤害他捧在手心的大儿子。

    林双徊根本就不是他的孩子,是个不祥之物

    自称巫妖的算命大师告诉他,这孩子命里克亲,留在身边对陈家有碍,如果长大后觉醒血脉,那更是要血洗家族的灾难之相。

    于是陈沣惶恐不安地把不到三岁的林双徊赶出陈家,寄养在外,花钱雇人照顾,自己则避而远之。

    最开始几年并不顺利。

    有些保姆拿钱不办事,背地里对林双徊不太好。

    还是邻居报警说有人夜里虐打小孩儿,才传到陈靳耳朵里。

    陈沣无法忘怀丧妻之痛,但也不想看人伤害自己儿子,所以前前后后换了很多人。

    等林双徊长大了,就顺利很多。

    差不多在他读小学的时候,就已经非常懂事,不哭不闹不淘气,和照顾他的保姆也相处很好。

    学校,街坊邻居,没有不夸奖林双徊的。

    这孩子长得像个精致的洋娃娃,活泼伶俐,性子却出乎意料的沉稳听话,很会讨大人欢心。

    这么些年,虽然父子从不见面,但林双徊乖巧温顺的样子也让人心软。

    陈沣从一开始完全不肯联系他,到现在偶尔也会发短信问他,是否缺钱,哪里有需要可以提。

    除了不能回家,父子关系似乎有所缓和。

    对外人来说,陈家的这笔旧账至今仍然个谈资,很多人不了解原委,只知道陈家小儿子因为弄瞎大儿子而被赶出去。

    哥哥陈靳是这些年,唯一会经常约林双徊见面的陈家人。

    不是他不怕“天煞孤星命里克亲”的说法,而是他太恨林双徊,恨大过忌惮。

    他的右眼,虽然看起来和正常人一样,但其实什么也看不见。

    陈靳把一切归罪于林双徊,恨不能也挖了他一颗眼珠来赔罪。所以他经常找林双徊的麻烦。

    虽然林双徊自己记不得当年发生了什么,但哥哥说得情真意切,恨得要死要活,他也只好认下这个罪名。

    也因此,这些年,林双徊一直在为两岁的自己赎罪。

    他很希望做点什么来缓和兄弟关系。因为陈靳是他和那个家唯一的联系。

    除此之外,他已经离家很远。

    “晚上好,哥哥。”

    林双徊对所有人打完招呼以后,看向陈靳。

    “嘶,瞧你穿的什么”

    陈靳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露出遗憾的眼神,“一件来路不明的破烂,你怎么好意思穿它来见我爸爸给你的钱不够你穿高定吗”

    林双徊盯着他看了两眼,笑容没变,道“钱是够的,但我的身份不够,人家品牌不卖给我。”

    陈靳就喜欢听这些,他很清楚。

    果不其然,知道林双徊有困难,陈靳就舒坦了。他让dj继续放音乐,并告知船长准备出海。

    音乐响起来,大家的视线却没有从林双徊身上转移。

    有人小声说“怎么他也来了,不是说兄弟俩关系不好吗。”

    也有人小声答“当个乐子呗。陈大少折腾人的招数可多了。”

    陈靳从头到尾没让他坐,等船启动了,干脆转过头去和自己的新女朋友浓情蜜意,不再理会林双徊。

    林双徊站到旁边一点,偶尔回敬他人探究的目光,没有表现出局促或尴尬。

    他对这样的情况早已习以为常。

    他来这里,只是等着一句不知道能不能等来的“对不起”,期待一下不可能修复的兄弟关系能不能发生奇迹。

    夜里的海面风特别大,加上船开得快,林双徊忽然就有点冷了。

    他抬头看着已经高高挂起的月亮,开始无聊地数星星。

    但数来数去,都觉得数不清楚,最后就放弃了,出神地望着海边。

    二十分钟后,船的速度慢了下来。

    他们停在了距离港口十海里左右的地方,不算太远也不算太近。

    是死了掉海里来不及救的距离。

    林双徊没来由地想。

    一杯酒递到他跟前,是陈靳的新女友。

    “你哥哥让你喝一杯。”

    她也不懂两兄弟之间奇怪的氛围,陈靳怎么吩咐她就怎么做了。

    林双徊抬头冲她笑,接过酒以后说了句“谢谢嫂子。”

    那女孩儿脸一下就红了。

    其实,今天这个派对让她非常不舒服。

    在场没谁把她当个人物,都认为她是有钱就给上的外围女。也没人理会过她,把她当成陈靳的一个挂件。

    但其实,她真的只是在和陈靳谈恋爱,陈靳也是花了点功夫才把她追到手的。

    不过说出来都没人信,而且陈靳也从不解释。

    林双徊的这一声嫂子,叫得她心里一软。

    她忽然咬咬唇,借着背对着陈靳的角度,对林双徊无声说了句

    “别喝。”

    然后匆匆转身,跑到陈靳身边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