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拂过,那一丝淡淡的血腥气被瞬间吹散。
来来往往忙碌的工作人员脚步不停,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依然在各自做手头上的事,彼此交谈。
港口走动的行人,附近纪念品小商铺的揽客循环广播,所有的嘈杂喧嚣仍在继续,柏林却感觉呼吸因紧张而停滞了半拍,周遭的声音都因高度集中的注意力而暂时远去了。
此刻他跟花言之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柏林却没有怀疑对方是否捕捉到了血液的味道。
两年的时间,足够让柏林分辨清楚普通人类和超自然生物的认知差别,五感、反应速度、学习能力、肢体力量,甚至是对时间的掌控力。如果花言在这里陷入异常状态,很难控制后果。
时间相对静止,周围的人群仿佛电影中加速移动被模糊处理的背景,唯有视野范围内聚焦的那个人格外清晰,甚至放慢了一般,短暂定格。
花言看着他一动不动,意志力比柏林想象的要更强一些。
只是他很显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冷静,手里的塑料瓶在一瞬不受控制的力道下发出可怕的咯咯声,尚未拧开过的瓶盖在外力压迫下坚持了不过半秒钟,骤然爆开。
浓稠的暗红色果汁顺着流淌下来,不可避免地溢出滴落在他苍白细腻的手背上。无声洒落到沙滩上后颜色渐深,像受伤的野兽在雪地里留下一串鲜红的血渍。
几乎是同一时间,抱着冲浪板的邬珩尧敏锐地转头看向柏林所在的位置。跟他同样察觉到异样的,还有江枢苒。
四道晦暗不明的视线,望向同一落点。
人类血液的味道对于黑暗生物来说,天然具有不可抵挡的诱惑。
区别只在于恶魔比起血肉、更偏爱纯粹的灵魂。狼人先天难以抑制撕碎噬咬猎物的兽性,却没多少将其当做食物的兴趣。鲛人生于海洋,更倾向于将一切献祭于大海。
只有血族以血液为食。
人类恢复的速度极为缓慢,哪怕是一道小小的伤口,也无法立刻愈合。
缓缓渗出的新鲜血液对于花言来说,就像是沙漠中行走,从天而降的甘霖。
作为高阶物种,普通人的血液对花言来说,抑制本能不难,否则也不会混迹于人类里共处这么久都相安无事。
他的控制力在同族中数一数二,哪怕换做是其他任意一个人受伤,花言都能维持住表面的若无其事,甚至能做到毫无波澜的关切问候。
唯独柏林不同。
朝夕相处两年,花言从未在柏林面前展露过任何危险的一面。
然而再强的控制力,在嗅到倾慕对象浓烈到芬芳馥郁的血液时,理智顷刻间就土崩瓦解,欲念复生,心神躁动。
此时此刻的柏林,就像一块无比香甜诱人的蛋糕,散发着一种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花言唇边时常挂着的笑容褪去,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漆黑如墨的发丝随着低头敛眉的动作滑落下来,恰好遮掩住了眼中一闪而逝的猩红。
柏林握住塑料瓶的手微微用力,按耐住紧张默默观察着花言。
天晴了,遮阳伞下的阴影笼罩住花言,柏林看不太清他的表情。
这是柏林第一次在花言面前受伤。
他知晓花言的身份,是从两年的日常点滴相处中慢慢推断确认的。
冰箱里总是储存着没有间断过的、浓稠黏腻的暗红“果汁”,日常行程随身携带的特殊“保温杯”,眨眼间如幻觉般消失不见的伤口。
还有半夜里起来去卫生间时,无意间从镜子里对上的赤红瞳孔。
起初柏林还不清楚世界隐藏的另一面,思路并不会直接往怪谈一般的方向走,他好奇地问花言冰箱里的饮料是什么,花言轻描淡写地说是山楂汁。
他没怀疑,因为出道之后skye接受了很多次采访,花言有回答过类似的问题,说他最喜欢喝的饮料是山楂汁,走到哪里都会拿着一瓶当水喝。
他说的是实话,柏林每天跟队友们一起跑行程,确实看到花言像他说的那样有这个习惯。花言本身的唇色苍白,每次喝完“山楂汁”,唇齿间都会染上薄薄一层红色,看上去像化了妆,看着比往日里更有气色些。
花言回答平时爱喝果汁的时候,主持人还羡慕又恍然地点头,说怪不得花言皮肤这么好,近距离接受采访,一点都看不到毛孔。花言神色不变,淡定地科普表示果汁里富含维生素c。
skye出道就红透半边天,隐形带货等影响力相当厉害,那一年大街上到处都是拿着果汁逛商场的年轻人。
柏林当时还想,花言喝的这种山楂汁看上去好浓稠,颜色也更深一些,不知道是自己加工的还是买的特制饮品。
他问花言是从哪里弄的山楂汁,怎么瓶身上没有牌子,花言说是家里人给他送的。
事实证明,花言是个满嘴跑火车的骗子。
柏林看花言每天喝想尝尝,但是花言不同意。那时候他们刚组成团体,还不是很熟,花言头顶上的金色数字也还没有变成99。
初入团的时候,花言对柏林的态度跟现在差别很大。
就像花言给柏林留下的初印象那样,他看上去不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冷淡,缺乏同理心,甚至还有一点毒舌。
当一个人长得特别好看的时候,一旦表情疏离,给人的无形距离感就会加倍。
柏林不是喜欢强人所难的人,他选择尊重对方。
所以当花言拒绝了柏林后,柏林没再多说什么,也没再问过有关山楂汁的问题,导致延迟了好久发现真相的时间。
最初大家搬进宿舍的时候,花言不怎么爱跟柏林说话准确的说是他谁也懒得搭理。工作中还好,在宿舍待着休息的时候,花言大多数时间都一个人窝在房间里,窗帘拉得紧紧的,连灯也不开。
有时候跑行程一天没时间吃饭,好不容易回到宿舍都半夜了,柏林肚子实在饿得慌,就在厨房里简单做点吃的。结果香喷喷热腾腾的油泼面刚做好,花言脸色沉沉地从房间里杀气腾腾地走出来,幽灵一样飘到他面前站定,冷着脸问他“你在干什么。”
柏林拿着筷子有点懵地瞅瞅他,有点不知所措“呃,做宵夜。”
他本来想问花言要一起吃吗,结果下一秒花言嫌恶地拧起眉“味道太大了,熏得我睡不着。”
柏林下意识吸吸鼻子“”
挺好闻的呀。
而且开了油烟机,功能还是蛮好用的,做饭的油烟味闻不太出来,况且厨房和花言的卧室隔得距离其实挺远的。
但是花言脸色很臭,看上去也似乎真的很困扰,于是柏林很好说话地歪头看了看他,同意了“那我以后饿了的话就煮白水面。”
当时花言看着柏林的目光似乎顿了一下,有点惊讶。但他什么都没说,就直接转身回房间了。
柏林一度以为花言是不太喜欢他,直到后来知道了花言的秘密,才明白过来花言真的没想那么多,说的都是字面意思。
他说熏得他睡不着,是真的。柏林还算善于观察,他推测人类的食物对花言来说应该是尝不出味道的,又或者说,吸血鬼跟人类的味蕾有本质的区别。酸甜苦辣到了花言那里,大概都臭臭的,不止是没滋没味的程度,可能有点像硬逼着人去吃腐烂的肉。
而吸血鬼的五感又远远比常人敏锐,柏林闻不太到什么油烟味,但花言嗅到的味道,大概要比他体感到的味道放大数十倍,甚至百倍。
从那以后,柏林说到做到,半夜回宿舍肚子饿了想吃点好吃的,也只煮白水面。
没滋味的话,会放一点酱油,偶尔再来一点点香油。
放完调料柏林还会探头耐心等待片刻,等了一会儿确认花言没有从房间里冲出来的意思,柏林就知道这种程度的味道,对花言来说没关系。
后来的后来,柏林头一次直观的感受到花言的变化,是又一次夜里柏林饿了,偷偷摸摸爬起来轻手轻脚地煮面,花言却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吓了他一跳。
但这一次他不是来让柏林停止煮面的,而是别别扭扭地在餐桌旁坐了下来,面色镇定地开口“我也饿了。一起吃你以前做的那种,油泼面吧。”
柏林反应不过来地傻眼瞅着他“啊”
花言看上去又高兴,又困扰“我问过了,白水面没味道,可是你一直吃。”
似乎是怕柏林多想,花言又补充了一句“我不吃没味道的东西。”
柏林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脑子有点卡壳“所以你是要跟我一起吃面吗”
花言沉默了一会儿,瞪视回去“你不是邀请过我吗”
柏林心想,可是我已经知道你的秘密了。
他没有拆穿,只是举着筷子“哦”了一声,他瞅瞅花言,笑容灿烂地点点头“那好呀。”
比起一开始印象里花纹漂亮但有毒的蛇,现在的花言看上去哪怕是一条蛇,也只能算是未破壳的蛋。
花纹依然很漂亮,但因为圆滚滚,看上去杀伤力小了很多,不太聪明的样子。
而花言不是唯一一个回过头去看,前后转变很明显的队友。
队友们各个都多少有些怪癖,跟柏林见的第一面都算不上热情,并且跟他交流沟通的第一件事,就是跟他约法三章。
柏林对初见面时四个队友的态度,记得很清楚。
毕竟遇上他们这种行事作风的人机会很小,印象很难不深刻。
比如邬珩尧说每逢十五不要去打扰他,柏林茫然地反问为什么,邬珩尧粗声粗气地回答“你打扰一次,我们就得下辈子再见了。”
柏林“”
邬珩尧威胁他的样子不像说笑的,以至于他当时真情实感地思考过,以为邬珩尧家里沾点乱七八糟的帮派背景。
高低也是个考不了公的不法分子。
邬珩尧长得就有点凶,没耐心多说上两句话。
那句“下辈子再见”多少给柏林留下了短暂心悸的阴影,于是柏林很长一段时间都老老实实绕着邬珩尧走,只在远处默默观察他。
观察的原因是虽然邬珩尧面相有点凶,但柏林从不因第一眼留下的印象去定义一个人,因为他知道人是多面的,每个人对同一个人的侧写都不同。
就像去画同一颗杨桃,有的人画出来是一颗“星星”。
他总是在一旁偷偷观察邬珩尧,以至于邬珩尧有一天终于忍无可忍地猛地转过头,不满地盯着他,粗声粗气瞪着他问“你老盯着我干嘛”
被抓包的柏林鼓起勇气“你是我的队友,我想了解你其实是什么样的人。”
确认邬珩尧是好人以后,柏林就能坦然踏实地睡个好觉了。
邬珩尧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脱口而出“别了解了,我根本不是人。”
柏林“”
这个人到底有什么问题,为什么总是把自己说的像个恶霸。
柏林想这个人可能曾经在人际交往方面受过伤,认真地试图安慰对方“你不需要这么说自己,你一看就是人啊。”
邬珩尧皱皱鼻子“我总觉得你在骂我。”
柏林“”
后来意识到邬珩尧说的跟花言一样,只是字面意思的时候,柏林窘迫的很想回到过去,用一块豆腐往头上拍两下清醒清醒。
队友们刚认识的时候都不算友好,柏林依然每天很有元气的试图跟他们正常相处。
他不是没心没肺,之所以依然坚持跟队友们好好相处,是有原因的。
skye的四个队友,是他成长过程中,遇到的唯四并非一见面就有超高好感度的人。
忘记了从哪一天开始,在他周围出现的人,头顶上都会浮现出一个灿金色的数字。
起初他并不清楚那个数字指的是什么,花了点时间才弄明白。
但是柏林并没有因为莫名其妙得到了这个不寻常的能力而高兴,反倒陷入了困扰。
出现在身边人头顶上的好感度,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喜悦,反而扰乱了他的生活。
以前他察觉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后来他每见到一个人,就能看到对方头顶的数字在眨眼间飞速攀升,最终定格在一个超高的数字。
几乎每个人都喜欢他。这种喜欢不一定是爱情,也可以是友情,师生情,长辈对晚辈的慈爱之情。
无论男女老少,见到他的第一眼,都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磁场影响了一样,好感度在短时间内不可思议地飙升。
起初柏林很高兴直到有这么多人喜欢他,后来他只觉得不解与孤独,还有一丝不愿意承认的恐慌。
为什么呢
凡事本应有因有果。一见钟情是存在的,但它的概率不应该是百分之百。
原本的柏林开朗、活泼,乐于助人,跟任何人都能很放松自然地相处,迅速成为朋友,也不吝啬于表达关心,照顾需要照顾的人。
但有了好感度标识后,柏林反而收敛了很多。
这太奇怪了。
正因为他周围的人总是很轻易就毫无缘由地好感度很高,所以他逐渐有意控制不跟别人走得太近,不能完全放松地跟他们相处。
没有人不希望有越来越多的人喜欢自己,但前提是,那种喜欢是发自内心的。
柏林希望喜欢他的人是真心喜欢他,而不是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理由。
柏林明白一个很简单的道理。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所有明面上看得到的好,都有冰山下不曾展露的代价。
他或许本身就是一个很招人喜欢的人,柏林清楚自己从来都不令人讨厌,只是好感度的数值,让他对原本自信且从不怀疑的东西,变得不确定了。
周围的人可能是本来就喜欢他的,并没有潜在的未知因素影响,只是他想多了。
但柏林没办法证明这一点。
而这一切自我怀疑,随着柏林加入skye,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
柏林选择进入娱乐圈,也是有原因的。
起因是柏林有一次走在路上,被做街头采访的人拦住,问了几个问卷调查的简单问题。
那段视频上传到了社交媒体,有同学刷到了,很高兴地告诉他视频播放量很高,有很多人都喜欢他。
同学说有很多人喜欢他的时候,柏林心里本来有点空落落的,因为他不知道这些人喜欢他到底是因为什么。
直到他下一秒听到同学话头一转,忿忿不平地道“评论里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各种夸你的,但是互联网总有这种键盘侠,居然说他觉得你还没他十分之一好看,还说你个子看着太瘦,感觉营养不良没什么好看的,不懂为什么都在说帅哥普信网友太多了,你放心,很多人帮你怼回去了”
柏林反应了一会儿,猛地抬头抓住对方的肩膀,眼睛亮晶晶的“谢谢你,我可以看看吗”
同学磕磕巴巴地“嗯”了一声,脸有点红,直接将手机递给了他。
耳边还有同学安慰的声音,但柏林很高兴。
因为这意味着网上喜欢他的人,不是没有理由的喜欢他,而是真的这么认为。
差评的存在,验证了好评的真实性。
他不是为了讨厌他的人进娱乐圈,而是这些存在,印证了隔着网络喜欢上他的人,都是发自内心的。
于是一切变了,又没变。
现实生活中的人见到柏林时,还是无一例外好感度不同寻常的高。
但网络上,也出现了不喜欢他的人,虽然比例很小。
最让柏林坚定自己做的决定没错的,是他第一次见到未来的队友那天。
公司决定推出名为skye的男团,告知他团内一共会有五名成员。
柏林第一眼见到队友,先是惊叹他们外形上的优越,再就是因好感度而微微愣神。
队友们礼貌而疏离的一一跟他打招呼。
金发棕皮的邬珩尧“嗨。”
好感度30。
半长黑发,容色靡丽的花言审视地打量着他“你就是我们的队友”
好感度25。
嗓音动听,眉眼温柔的江枢苒“你好呀。以后我们就是队友了。”
好感度40。
懒洋洋半靠在沙发上,长腿点地的韩宇哲“哟。”
好感度50。
这是柏林能看到好感度后,第一次遇到好感度在正常范围的人。
他愣愣地看着四个人头顶上的数字出了会儿神,直到经纪人疑惑地拍拍他的肩膀催促地问,小林,想什么呢柏林才回过神。
队友们不明白柏林为什么眼睛突然明亮了很多,看着他们露出的笑容也格外开心。
只有柏林自己心里清楚,他在这一刻,心里有一块悬了很久的石头,总算是暂时落下了。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哪怕队友们起初都表现的不是很热情,柏林依然不在意地想跟他们好好相处,努力成为朋友。
他看到了一个好兆头,并且也想弄明白,为什么他们四个的好感度初始值似乎没有受到影响,是在正常范围内的。
柏林最开始想不明白,因为他亲眼所见,公司提醒他小心提防的黑粉,在线下见到他的那一刻,好感度突然上升了。
那是他自出道以来最有名最长情的黑粉,敢在短视频平台戴口罩露脸直播,扬言说要到线下当面骂他,要他好看的。
公司是好意提醒,于是柏林记住了她的模样。
黑粉说要来,就真的来了。
现场的粉丝也陆续认了出来,都警惕地看着她,提心吊胆生怕她做些什么对柏林不利的事。
但是等她见到柏林本人居然脸红了。
那时候柏林也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他只是回头看看队友们头顶上的好感度,才重新踏实了很多。
他的身边,还是有正常不受影响的人的。
只是
两年过去,柏林也搞不明白,他没做什么特别的事,队友们的好感度,一个个都涨到了99。
他唯一确定的,就是队友们的好感度并非在短时间内骤然上涨的,而是两年间一点一点涨上来的。
在他发现队友的好感度超过75的时候,柏林就意识到走向不对,有意控制跟队友保持合适的距离了,但是他没能阻止好感度继续上涨。
不知不觉间,离心岛沙滩附近聚集了更多的路人。
花言迟迟没有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缓缓地,朝着柏林的方向走过来。
工作人员正在从车上往下卸布景道具,搬运过来后,暂时堆积在一处。
遮阳伞与纸箱间隔两米的距离,始终紧张注视着花言的柏林清楚地看到,花言借着物品遮挡的视觉盲区,鬼魅般在阴影中行走。
上一秒还站在伞下,下一秒就出现在了高高堆起的纸箱背面。
从数米开外的地方走到柏林跟前,花言只用了三步。
他显然没有完全失去理智,每一步都有注意避开人群的目光,找准视线的死角。围观的人群看不清楚,只会觉得花言走得很快,不会意识到哪里不对。
监控设备不在花言的顾虑范围内。在他没有伤及他人的情况下,超自然管理局会为他清除一切不该存在的痕迹,哪怕有人看到了,也没关系。
人类天然拥有自己的一套“安全逻辑”,在没有真正百分百确认的情况下,自己就会为非自然的事物找到理由解释、开脱。
眼花看错了,昨晚没睡好,精神压力太大,注意力不集中走神了。
所有一切无法用科学解释的存在,都下意识不信任,花言认为这是力量弱小的种族特有的,精神层面潜意识里的自我保护。
不相信就不存在,不存在就不会带来负面影响,无需恐惧、慌张,可以坦然自若地继续平静安稳的生活。
一方面花言觉得人类这种自欺欺人的思路很好笑,一方面他又感觉这是另一种层面的心理素质强大。
跟超自然管理局的首要方针不谋而合管理局将一切证明祂们存在的痕迹抹除干净,普通人也心安理得生活在更加简单安宁的日常中。
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当然,清除这一切并没有那么简单,甚至相当麻烦,但花言跟管理局不是同一阵营,很难产生多少同理心。不如说越能给他们找麻烦,他就越开心。
此时此刻天已然晴了,聚集在沙滩附近的游客多了不少,工作人员为了拍摄不被打扰中断圈出了一小块工作区域,但依然有许多人坐在海岸边的长台阶上好奇朝skye所在的地方看。
距离不远不近,肉眼看不太真切,手机镜头放大可以勉强看清是谁,只是就像近视体感那般像素很低,拍到的都很模糊。
粉丝特意留出空间没多停留,路人倒不会考虑那么多,纯粹把艺人来这里拍摄当新鲜事看,没什么复杂的感想。人本质都有讨论八卦看热闹的天性,私下交谈两句很正常。
“诶,那个穿红色衣服的是花言吗”
“是吧,我看着像。我同事是skye的路好,用的手机屏保就是他。”
“他什么时候跟柏林跑到一块儿去的,两个人看上去关系还挺好现在也不是拍摄中,讲话离得好近啊。我还以为爱豆这种彼此存在竞争的团体,私下多少会带点塑料呢嘿。”
“不是啦哈哈,谁告诉你的,据我了解好多团成员间感情都是从朋友处成家人那种,毕竟一年到头都一起吃住训练跑工作,很难没点感情我天你不说我都没注意,这俩干啥呢从我这个角度看都快挨到一块了,是在说悄悄话吗”
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的路人好奇地用手机放大画面,新出的手机像素高,总算看清了一点她瞳孔地震狂拍自己朋友的胳膊“卧槽,有点快乐。”
朋友凑过去一看,眼睛不由得兴奋睁大,不追skye但围观得很起劲。
镜头帮她们看清了大致的小互动。
他们今天是拍摄饮料广告,这个现场的路人都已经注意到了。眼下两人手里各自都拿着一瓶,只是花言那瓶似乎是意外撒了,红色的果汁淌了一手。
从花言左后方路过的工作人员注意到了,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走过去,看得出应该是想递给花言。没想到在工作人员走到花言跟前之前,柏林先一步接了过去,远远看着似乎是朝工作人员摆摆手示意没事,然后他抽了张纸帮花言擦了擦,还顺手摘下花言头上顶着的墨镜,给他戴上了。
“工作人员很自觉地走了哈哈哈,不打扰。”
“顺手帮忙擦饮料,还帮戴墨镜,好有爱啊哈哈,想起了以前追男团的一些快乐”
“为什么柏林把墨镜给花言戴上了啊,也不是很晒。”
“哦哦这个我还真知道,之前刷到过营销号发的,花言好像是天生有点什么阳光过敏、还是先天眼睛畏光来着,具体的我也记不清,反正就有类似的毛病,所以他在户外经常会戴墨镜,还喜欢穿长袖长裤。今天是不晒,但毕竟是白天,紫外线对这种特殊人群还挺难受的吧”
“这样那听着还蛮倒霉的,帅哥有点惨。不过这么一解释更有爱了艹,会记得注意太阳很晒帮忙随手把眼镜直接给队友戴上。这真不怪我,有点子好磕。”
原本只是用手机镜头放大画面看看热闹,两人凑在一起聊了半天,越看越止不住傻笑,这才想起按一下录像键。
也没开始正式拍摄,视频还这么糊,不发出去自己收藏留念一下难得的经历应该也没事。
只是遗憾的是,才刚刚按下录像键,就看到另一个成员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在花言的手抬起来似乎想搭上柏林的颈侧时,握住了花言的胳膊拉开了。
很快的,三个人都进了一边换衣服用的帐篷,看不见了。
前面最关键的互动没录到,只记录下来了一点边角料。
“哎拉住花言的那个成员是谁啊”
“金头发我想想,邬珩尧这个团c可以随意排列组合,同一个视频大概能有一百零八种解读方式,每一对都能同时磕到哈哈,幻视一些大乱炖修罗场。”
“他为什么要拉住啊,我还没看够。”
“你不是吧哈哈,这才看了一小会儿你咋还真情实感上了”
“你别说我真有点入坑了,我去关注一下有没有c超话”
事实跟路人脑补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视频中所拍摄到的内容,也和实际上发生的过程,截然不同。
柏林之所以提前接过纸巾,是因为工作人员再往前一步,就能看到花言没控制好外露的变化。
眼尾变得愈发狭长,本就高挺的鼻梁愈发挺秀,雕塑般的五官不断细化,精致到近乎虚幻,苍白的皮肤坚硬犹如金石,眼下至鬓角延伸的区域在阳光下龟裂一般浮现出诡异的荆棘纹路。
那双黑漆漆不透光的瞳孔,转为幽深醇厚的酒红色,唇色却苍白如夜半游荡的鬼魂。
花言全身心都在竭力控制住自己不伤害柏林。
他在压制本能的嗜血欲望,因此他早就感知到了工作人员在靠近,却分不出心思去理会。
柏林反应很快,他接过纸巾后,朝工作人员笑着道谢,想也不想地将花言的墨镜拉了下来,遮挡住变化最明显的眼睛。
好在工作人员没有走过来,转身走了。
花言垂下眼睛,他的目光落在柏林白皙的颈项。
修长,细腻,薄薄的一层皮肤下,血管跳动的速度清晰仿佛在他的脑海中震动,甚至还在逐渐加快。
主动脉所在的位置。
人类的抵抗力微乎其微,脆弱的皮肤只需要用指尖轻轻一划,温热滚烫的血液就会源源不断地喷涌而出。
花言认真地凝视着,渐渐的,脑海中只听到如擂鼓般的剧烈心跳声。
微弱又清晰的血腥气滞留在空气中,离柏林越近,就越挥之不去。
他着迷一般的,无法控制的伸出手,想要感受的更清楚些。
吸血鬼是停止腐朽的不死者。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没有体温。
花言能感受到柏林因紧张而呼吸加快,他的意识在告诉他自己越界了,不能这样,这样柏林或许会害怕他,而那不是自己想要的。
但是他忍耐的时间太久了。
终于,他冰凉的指尖落在柏林的颈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暖意。
他终于感受到了血液在指间流动时,剧烈的心跳。
只是尚未等他做些什么,邬珩尧牢牢抓住了他的胳膊,无声用眼神警告。
狼人和吸血鬼天生不对付,哪怕绑在一块勉强和平共处了两年,花言依然跟邬珩尧在私底下互相看不顺眼。
花言皱眉,邬珩尧的利爪破开了他坚硬的皮肤,嵌进了身体里。
如果是往常,花言肯定会二话不说跟邬珩尧打一架。
但现在,花言闭了闭眼,嗓音沙哑低沉,几不可闻“可以松开了。”
邬珩尧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在花言周身的气息逐渐暴躁之前,依言放开了他。
柏林生怕工作人员看到花言的异样,急匆匆将他拉进了帐篷。
三个人的身影消失在帐篷内。
花言拧眉闭目,须臾间手里多出一个熟悉的杯子。
他以柏林难以看清的速度一连灌了几口,才缓缓松开紧紧皱起的眉头。
隐约可见的尖牙飞快褪去,眼角的纹路迅速变淡,瞳孔的红色如潮水般消失殆尽。
邬珩尧抱着胳膊打量他“没被人看见吧”
花言努力平复仍在躁动的心绪,别过头刻意不去看柏林。
他不是很在意的含糊不清道“大概吧。”
希望多少能管点用,柏林在随身包里找到了一个创口贴,动作很快地贴上了。
只是哪怕他动作再快,花言在这里也度秒如年。
半晌,花言率先站起身,头也不回地逃也似地离开了帐篷。
走之前扔下了一句话。
“以后不要受伤。”
工作人员搭建临时场景完毕,拍摄半点没耽搁,很快正式开始。
谁也没注意,站在海水浴场后方高台阶上的某个中年男人。
他是一个代拍。
今天接到了一个价格不菲的活儿,来拍一个很有名的超一线男团。
此时此刻,他正惊愕地回看着相机里的照片。
这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