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第一次体会到想睡睡不着是什么感觉。
向来少有什么事会往心里去,柏林不是那种会在睡前想很多乱七八糟的类型,所以从未体会到失眠的感受。
而现在,他努力试图继续睡,脑海中却乱糟糟的,一闭上眼就会想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细节,到底有什么没有注意到的变化,试着去回想离开梦境前塞西尔说过的话。
想的东西太多,大脑做不到立刻清空,柏林越想立刻睡着,越是清醒的睡意全无。
往日里盖上被子,很快就能顺利陷入深眠中的柏林,此时此刻却忍不住翻来覆去,度秒如年。
感觉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终于忍不住起身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哦,过去了二十分钟。
柏林重新躺下,闭上眼睛努力默念。
睡吧,睡一觉醒来就有答案了。
光猜测是没有用的,至少要再多试几次,找到原因再下结论。
然而事与愿违,柏林很久没有一口气睡一整夜这么长的时间,直到队友们来敲门,他也丝毫没有酝酿出困意,没能睡着。
房间门被打开,韩宇哲懒懒地靠在门框上,将手里拎着的袋子举到柏林跟前“早。”
一块儿来的邬珩尧抱着胳膊,虎视眈眈地瞪了韩宇哲一眼,遗憾自己没有恶魔这种无视距离的瞬移能力,否则也能投柏林所好,一大早去意大利跑个来回,买当天新做的提拉米苏回来。
没有听到熟悉的兴奋惊呼声,韩宇哲微微怔住抬眼,这才注意到柏林今天有点心不在焉。
他明显有点不在状态,蓬松的短发散乱地垂在额前,被他自己胡乱抓了抓,目光愣愣停在袋子上接过去,却梦游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韩宇哲去一趟意大利买甜点就是顺手的事,给柏林带好吃的不是一次两次,但是每一次柏林都会很开心的给出回馈,要么眼睛亮晶晶的吸吸鼻子说好香啊,要么会高兴地露出一排小白牙说谢谢。
如果说给柏林每天的心情基调做“天气预报”,以往一整年里,有三百六十天都是阳光很好的晴天,今天却是罕见的大雨。
或者说是大雾。
整个人,都陷入一种很少见的茫然失措。
邬珩尧这头粗神经的蠢狼完全没有发现柏林的异常。一贯敏锐的韩宇哲冷静地敛眉,漆黑的瞳孔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猩红。
他闭上眼睛,仔细感知柏林灵魂上的微妙波动。
在邬珩尧试图迈进柏林的房间“一起吃”之前,韩宇哲干脆地拎住了他的后衣领,淡淡地给柏林留下一句“我们在大厅等你”,就二话不说地拽着邬珩尧走了。
“你干嘛我警告你撒开我啊”
“喂,姓韩的。”
“垃圾恶魔你是不是找揍”
“闭嘴。”韩宇哲稍显嫌弃地掏掏耳朵,面无表情站定在监控的死角,带着邬珩尧消失在了原地。
韩宇哲心情不错。
如果他猜得没错的话莫比乌斯环首尾相接,命运中注定要走的那一环已然闭合,他所不能插手的那一段,过去了。
接下来,真真假假的世界,只剩下唯一一个真实,也是他所在的真实。
韩宇哲轻哼着不成调的歌,随手将邬珩尧扔到商务车上,对某头蠢狼张牙舞爪气急败坏的样子熟练地无视。
虽然他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至少不再是他接触不到的、不可控的方向了。
柏林看上去需要点时间梳理,不论是头绪,还是心情。
命运只能窥探模糊的脉络,不可能洞悉所有的细节。韩宇哲实际上并不清楚具体柏林经历了什么,他隐约猜测跟他所提到过的梦
境有关,但不能确定他在梦里究竟看到了什么,遇到了谁。
作为一贯懒散的恶魔,韩宇哲对那些自己无法参与的过去,也没有多少探究的兴趣。
不管有过什么,都是过去了。
说一句蛮好笑的话,身为天生地养的恶魔,韩宇哲更看重的是未来。
韩宇哲一贯是很有耐心的人,几天的时间,没必要太过着急,刻意打断反而会留下一个解不开的种子。留给柏林自己整理一下情绪,顺其自然,在韩宇哲看来更好。
接下来的一整天,除了最开始柏林有点难以进入状态,频频出错,很快就打起精神,认真投入到工作中。
经纪人的担心尚未提起来,就感觉柏林重新找回了状态,也就没有多想。
一整天的通告跑完,skye赶晚上九点的飞机飞往r市,柏林依然状态很饱满,还不忘给粉丝打招呼鞠躬。
只是一到飞机上,柏林先是强迫症一样确认了好几遍手上的戒指还戴着,一边拉上眼罩,摩挲着戒指睡了。
柏林平日里很活泼,睡觉的时候就让人觉得格外安静。
他戴了卫衣的兜帽,宽大的帽檐遮住了细碎的头发,眼罩挡住大半张脸,低垂着头,下巴窝在领口里,呼吸也浅浅的,看不出明显的起伏。
同航班经过商务舱路过的人哪怕并不认识柏林,也不由得放轻了脚步,不想吵醒他。
这种没来由的心软,就像是看到公园里缩在长椅下面的猫猫。
毛茸茸的小家伙很小只,睡得很不安稳的样子,窝在长椅下躲雨。
长椅是木板做的,一块一块拼接起来,雨滴从缝隙里淅淅沥沥地落下去,不可避免地落在猫咪身上,打湿了柔软的绒毛。
于是路过的人放慢脚步,走过去很远了还会想,猫淋了雨睡觉,会不会冷。
航行不长不短,两个半小时。
连续工作了十二个小时,柏林将一切乱糟糟的想法暂时克制地压在脑后,直到这个时候才放松下来,重新拾起。
他以为自己会像早上一样睡不着,但是或许是工作自然而然会让身体和精神疲惫,他迷迷糊糊睡着了。
柏林这一觉睡得比他想象的要安稳。
直到飞机降落的广播将他吵醒,就像一眨眼一样,毫无时间流动的概念,两个多小时好像几秒钟一样就这么过去了。
他没有拉下眼罩,而是仍旧维持着睡着的姿势,出神的发呆。
嗯,这其实才是正常的。
他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的,已经这样维持了二十多年,直到今年才有所不同。
他一向都不做梦,一向都睡得好,睡觉本来就应该是无知无觉地让时间流走,让身体和精神同时得到休息。
柏林想,他的生活好像突然之间,回到了正轨。
他曾经对每天穿梭梦境这一点很是头疼,经常累得想要是晚上多睡两个小时就好了。
而现在没有什么梦境会在占用他的休息时间了,他睡得像以前一样好。
可是为什么,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