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爷注定会白跑一趟。
因为此时的赵凛并不在后院,而是像条焦躁的鬣狗,佝偻着身体,不断在深巷中苦苦寻觅那抹令他痴迷到欲罢不能的味道。
本该属于鬼怪们狂欢的深夜,却由于赵凛的到来,变得鸦雀无声。赵凛所到之处,那处的鬼怪瞬间跑得无影无踪,跑得慢的,无一不变成地上的一堆烂肉。
槐荫巷陷入死般寂静。
气味在巷子的岔口被再次掐断,又一次失去孟凌澈踪迹的赵凛停在岔口处,烦躁地翕动着鼻翼。
伸手不见五指的槐荫巷,弥漫在鼻腔中的只有冰冷潮湿、带着丝丝腐烂臭味的空气。
赵凛血红的双眼中流露出强烈的不甘,片刻后他抬腿迈进左侧的巷口,拖着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瘦长的背影渐渐淹没在浓沉的夜色中。
同一时间
相隔不远的棺材铺内,“高星星”靠在门边,紧抿嘴角认真听着门外的动静,而另外三只鬼新娘表情惊恐,鹌鹑似的挤在一块儿,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确定赵凛没有发现他们,而是径自离开后,“高星星”悄然松了口气,下意识地挠了挠自己因过度紧张而发痒的脸颊。
没办法,实在是赵凛带来的压迫感太过强烈,这让“高星星”极不情愿地回忆起了自己当初被赵凛扯断四肢、活生生虐杀至死的场景。
片刻之后,棺材铺外渐渐有了鬼怪游荡的响动,它们的出现预示着赵凛已经走远。
不觉间,“高星星”的脸颊被他挠出了几条血淋淋的抓痕,“高星星”嫌弃地啧了声,在裤腿上用力擦了擦手指,直到把指甲缝里的血都擦干净了,他才转向角落方向,喊了声“别躲了老五,赵凛走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空无一人的角落处,空气泛起轻微的涟漪,紧接着一道纤瘦的人影凭空出现。
从精神空间出来后,孟凌澈将铜钱收进掌心,薄淡的眸子扫向“高星星”,眼神中裹挟的冷意仿佛让空气都要结冰。
“再说一遍,别嘴欠。”
感受到这家伙身上涌现出的杀意“高星星”忌惮地瞥了眼孟凌澈藏在掌心中的铜钱道具,撇了撇嘴,说道“算了算了,先休息吧。”
说着话,“高星星”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肘撑在大腿上,手掌托着下巴,就这样闭上了眼睛。
其实对于变成鬼怪的他来说,所谓的“休息”不过是为了平复他刚才陡然生出的心慌情绪而已。
一时无话
棺材铺内漂浮着浓郁的尸臭味,令人呼吸不畅。
孟凌澈旧疾复发,以拳抵唇,压抑地低声咳嗽了两声。好不容易压下喉间的痒意,孟凌澈沉默地靠在角落的墙上,微垂着眼,指腹轻轻摩挲着铜钱温热的表面。
铜钱张开无形的护网,替他逼开了恶臭。
孟凌澈舒服了许多。
直到这时,他才有时间打量身处的环境。
面前是一口被掀开了盖板的棺材,
旁边躺着一具穿着寿衣的死尸,
死尸瞪圆了一双死灰的眼,脖子被某种锋利的器具割断,只剩张薄薄的死皮牵连着颈椎,地上满是干涸的污臭血液。
死尸的惨样让孟凌澈没来由想起那位始终站在岑安身旁,手持短刀的、冷淡沉默的男生。
大概率是出自他的手笔。
孟凌澈将视线投向后院,在“加强版夜视符”的帮助下,他看到了后院的墙角处有着堆积如山的尸体。
在那座“尸山”的最顶部,还有一具被砍得破破烂烂的纸扎人。
纸扎人死了。
那就意味着玩家还活着。
众所周知,干掉了纸扎人的冥事铺最后会演变为玩家们的安全屋。如果玩家没死的话,这个时间肯定会出现在冥事铺内,但很显然,这里并没有那位玩家的踪影。
不过孟凌澈并不觉得他死了。
既然“高星星”有办法把他完好无缺地带出冥事铺,那就代表别人或许也可以。很有可能,他和岑安现在正待在一起。
孟凌澈想着岑安的脸,默默捏紧了掌中的铜钱。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孟凌澈蓦地直起身往门外走去。
“高星星”被惊醒,蓦然皱紧眉,问道“你要去哪儿”
孟凌澈没有回应,甚至连脚步都没半点停顿,他在“高星星”错愕的目光中,推开门走了出去。
“高星星”明白了他要干什么,脸色微变。
而孟凌澈径自往前走了两步,下一瞬,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高星星”骂了句脏话,他就不该把落脚点选在这儿毕竟孟凌澈是活人,而他们是死人。
旁边,一只鬼新娘愣愣地瞪着门外,“就、就这么让他走了我们现在怎么办”
“高星星”怒视了它一眼,恨恨地骂道“还能怎么办在这等着呗”
他相信,孟凌澈不会去太久。
再者说,他深知老槐树的规则,除了原路返回,孟凌澈无路可去。
另一边,从老槐树那里回来后,岑安和钟阎一直待在冥事铺,悄无声息地做着谋划。
不过从方姓厉鬼那里反馈的消息来看,结果并不乐观。
他们原计划是让“假岑安”怂恿赵烈明天再去找老槐树,没了人脸槐花的牵制,相信赵烈很快就能拿到保险箱,然后在吸收怨气之时,和赶过来的赵凛大打出手,到时候一定很精彩。
可惜
赵凛并不在府内。
“哎”
岑安横躺在床上,头枕着胳膊,双脚垂在床沿外,一边睁眼看着头顶的木质房梁,一边唉声叹气。
钟阎默不作声地坐在旁边,垂眸看着岑安不停晃动的双脚。
床板随着岑安晃脚的动作吱呀作响,旖旎地刺激着耳膜。
钟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口干舌燥起来。
可怜此时的岑安正在苦思冥想用什么法子在赵凛和赵烈两败俱伤之际,同时阴死他们两个,压根没注意到钟阎脸色的变化。
就在他苦思之时
忽地。
一只手按住了他的大腿。
钟阎声音听起来有些涩哑“腿别乱晃了,床都要被你晃塌了。”
岑安“”
晃腿的动作蓦然被限制,而且那只大手宽厚滚烫,即便隔着裤子的布料依然能感受到那种热度。
更何况,大腿这种部位实在过于隐私了点。
岑安迅速反应过来,双手撑着直起了腰,等上半身稳住后,才抬手抓住钟阎的大手,用力往旁边掰。
钟阎倒是很配合地拿开了手。
床震的吱呀声响消弭一空,房间内却诡异地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岑安觉得气氛尴尬,绷着脸起身。
“那个有点热,我出去透透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