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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42章
    “岑卿有何事”

    顾仪走近了几步,等他开口。

    “殿下近来还是保重身体,秋日天凉。”

    “改兵制之事臣有些头绪,明日会与兵部尚书商议的,殿下莫要太过操劳了。”

    岑观言踟蹰着,说了些公事,很快转身出了殿门。

    顾仪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岑卿没有旁的话了”

    “殿下注意纪”

    低低的男声顺着光的方向传来,他这次没有回头,走得有些匆忙。

    话也只说了半截,又被收了回去,只余一个背影。

    岑观言有些看不清自己,他是否将情感的偏向掺进了理智中,对纪怀枝,乃至纪家产生了偏见,他的结论是否错误,会误导殿下的判断。

    于是他收回了说到一半的话,落荒而逃。

    顾仪从太和殿里出来时,前头的幼帝还未离开,靠在大柱旁,见她出来小跑到她腿边。

    “阿姊,课业有些不懂之处,能教我吗”

    顾伦的眼里带着祈求,没和之前一样拉住顾仪的衣角,只是仰头看着她。

    “陛下,司空还在紫宸宫等您。”

    顾仪绕过了面前的幼儿,行了个礼便径直回了板乐殿。

    近几日再没有大事发生,平静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刑部忙着整理众人报上来关于纪家的案子,门梁上的狴犴雕像都腾不出人手清洗,落了厚厚一层灰。

    岑观言也有些诧异,何咏虽不至于和颜悦色,也算得上互不理睬两两相安。没有故意架空,也没有在处理的事务中下绊子。

    他在兵部待了近一个月,总算是摸清了如今大宁的情况。兵力有,但质极差,大多是直接从民间征来的,平日里操练也不多,甚至有许多人都没真正见过血。

    其余的战马、甲胄、武器之类的,太久没有动用。他特地去仓廪查看,才发现已有不少锈迹斑斑。

    今日又是休沐日,朝会又在下午,岑观言早早起来处理卷宗,整理兵部近几年的收支。

    忽而,外头房屋主人喊他,说有客来访。

    岑观言出了房门,只看见纪怀枝坐在主室内的板凳上。

    租赁的房屋并不算大,里头的器物也简陋,板凳也是粗糙的木制,桌上放着待客用的粗茶。

    纪怀枝并没有被怠慢的不快,见他出来后迎了上去,喊了一声“观言贤弟”。

    岑观言看见来人,不痛快的情绪油然而生,无端的郁结和烦躁被他压了下去,上前寒暄了几句。

    片刻后,两人到了街道上的一家酒楼里。

    纪怀枝晃了晃手里的酒杯,“观言贤弟喝点什么”

    “纪公子,岑某不饮酒,您有何事便直说吧。”更多好文尽在旧时光

    岑观言不愿与他多说些什么,偏偏来人带着奇异的笑容,摆出一副有隐秘之事,且与你有关的模样,话里分明透露出,还可能与殿下有关。

    “贤弟何必如此心急,酒能浇愁,也能舒心,是个好东西,饮上一两杯不妨事的。”

    纪怀枝淡然地坐着,招呼着上了一壶丹笈春色,亲手斟了两杯,推了一杯过去。

    丹笈是京城郊外的山名,丹笈春色是山里采的野柑橘酿成的果酒,清香可爱,似春色入眼,遍地花开,因此得名。

    岑观言没接。

    “贤弟若是不愿,愚兄也不勉强,只是该与你说的这事有些板,我该捋一捋从何说起。”

    纪怀枝自顾自地轻啜了一口,美酒入喉,带来微微的灼烧感,“便从观言贤弟进京说起吧。”。

    “你应当有印象,就在这座酒楼,拾到过一张纸,撞见过两个人,暗示着陈谨贿赂主考官。不过贤弟一直是个聪明人,也没落进圈套里。”

    “不对,从你进京那刻起,就踏进局里了。其余愚笨的可没这么好的结局了,有人咬了饵,成为篓中鱼,有人掀了饵,落进万丈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然后是殿试后入翰林,你的同僚以为你得罪了贵人,把错讳栽赃到你身上。可惜贤弟破了局,恰好遇见陈谨这么个搅局的人,和一个还没坏到彻底的同年。”

    “自然也有其他的倒霉人,给人挡了灾,没伤了性命也断了仕途。”

    岑观言安静地听着,未发一言。

    纪怀枝露出与平常不同的笑容,“我说过,贤弟是个聪明人,该猜到了些什么”

    “后来的容州之行,禺山太守,乃至于现在的兵部左侍郎,背后都有她的身影,不是吗”

    他失去温和的伪装,话里染上怒意,低语着。

    “那个人站在高处俯视众生,以为能将人为棋子,下她爱的棋局,从不管弃子的死活,也不管局中的棋子要遭受些什么,还要摆出戏谑的姿态取乐。”

    纪怀枝站起身,盯着对面人的眼眸,想看其中翻腾起怨怼和恨意,想看他失态,看他彻底失控。

    可他发现他看不透岑观言。

    这人就静静地坐在对面,眉头微蹙,仔细看才辨认出一丝的不快。

    “纪公子,你与殿下很熟悉吗”

    他终于开了口,问的却是毫无干系的问题。

    纪怀枝有些恍然,岑观言的眼神很像一个人,几乎能剖开他的伪装,似刀刃刺进心脏深处。

    像顾仪。

    两人的身影有一瞬的重合,仿佛是顾仪坐在他对面,以锋利言语破开一切掩藏,质问他的懦弱和天真。

    “岑观言你还不明白吗,那一切都是她的计划酒楼里的人是她安排的,翰林院听到的传言也是她吩咐贴身侍女散播出去的甚至禺山郡守也是她请的旨,把你推进险境里,如今又特地挑了何咏在的兵部,都是她亲口下的谕旨”

    纪怀枝有些慌乱地喊叫着,几乎想上前抓住岑观言的肩头,让他认清现实的一切。

    “纪公子,你心悦殿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岑观言依旧平静地说出一个问句,尾音上扬,却是笃定的语气。

    他对纪怀枝的不喜来自妒意,是发自内心的对竞争者的恶意,有些负面,负面得他第一次察觉时选择了逃避。

    妒为恶德,圣人如此教导。

    纪怀枝反而不如先前的激动,只是淡淡地一句“没有。”

    从一开始就不该有的,到现在自然也不会有。

    少年的思慕早已死了,旷野上曾有烈火焚烧,其上有明月,在天心处皎洁一轮。

    月亮还是当年的月亮,却不是他心上的月亮。他心中一场又一场的烈火,在雨雪交加下,落成一地的泥沼。泥沼陷美玉,不堪其浊。

    岑观言却忽然笑了,西风里蓦然有花开,是开过后就枯萎的竹花,素白且雅。

    纪怀枝在描绘一个高高在上的板公主,充满恶意的,暗示着她不择手段,手染鲜血,诱导他去远离殿下,甚至反戈为他所用,和最初他与自己初见时的目的依旧是一样的。

    滴漏声迟,窗外影子西移。

    纪怀枝没再说话,转身离开,走得有些匆忙。

    岑观言忽然想到了些什么,想从雅间门口出去时却被拦下了。

    外头守着一个人,小厮打扮,但身材壮实,一看便知是练家子,虎视眈眈地瞪着想出来的人。

    “公子还是在里头饮些酒再走吧。”他警惕地开口,不肯退一步

    岑观言无奈地退回,再冒出一个头时脸上带了些恳求的神色,望向守门的小厮。

    “主子吩咐过了,公子不必再试探。”他的最后几个字戛然而止,人已经倒了下去。

    岑观言扶住倒下的小厮,尽量避免发出太大的声响,将人挪动到雅间里。

    他在禺山待了也有些时日,为了防身和方郡守学过几招,只是简单的认人体穴位,也算不上多难。

    方才也是出其不意,拿了雅间里的分茶杆戳中耳边,小厮面对他总归是有些放松的,文人一个,看着也瘦弱,才得以如此顺利。

    太和殿。

    还没到朝会的时间,已来了不少人,不住地张望着。

    纪怀枝立在众臣前,是纪首辅曾经站着的位置。

    随后,顾仪走进殿中,坐在玫瑰椅上。

    众臣下跪,以纪怀枝为首。

    还有一人,与朝臣不同的服色,站的笔直,说道“符州开树县有陨星落,正应板乐,星盘变动,国有大灾。”

    顾仪坐着,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从第一个人开口后,所有人都毫无顾忌地说出了口。

    客气些的“请昭和板公主顺应天意,离开前朝,免得上天降灾。”

    气愤的“板公主逆天行事,必遭天谴,我大宁国泰民安,不可因妖孽毁于一旦”

    声音越来越大,“妖孽”、“专权”、“天谴”、“目无礼法”全都砸到了头上。

    顾仪站在万人之上,听着恶语、批判、污蔑,甚至唾骂。

    从纪首辅的以德威胁,变成了直接扣帽子。

    纪怀枝在原地站着,难得露出一丝真心的笑,这场景缓解了先前与岑观言对话的窘迫。

    他转向顾仪的方向,启唇低语

    “阿仪,你输了。”

    他已斩断了所有的生路。

    司空在紫宸宫闭上双眼,想起昨日来寻他的纪家三郎。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司空,您当真如此放任板公主殿下吗,她可从来不是将世俗礼法放在眼中的人。”

    司空听得出他的挑拨之意,却不得不承认,他话中之意都是真的。

    “陛下还在休息,莫让外头的动静扰了陛下睡眠。”

    司空目露悲悯之色,吩咐内侍关上了殿门。

    陈首辅在陈府里来回踱步,他收到了传信,将自己关在府中思考了半日,选择留在了府里,也吩咐家中人瞒住了陈谨,免得他又冲出去。

    两不相帮,已是他最大的让步。

    张肃还在城外,流窜的盗匪不知怎的最近竟是到了京城,天子脚下,都敢如此嚣张,京兆尹府还推三阻四地不肯派些人马去收拾干净。张肃只好亲自待了亲兵出城,这会儿正是追击盗匪的紧要关头,浑然不知宫墙内发生了什么。

    顾仪站起身来,从众人纷乱的指责声中,听见了太和殿外的刀兵之声。

    甲胄在士兵身上晃荡的撞击声,利刃在刀鞘中被拔出,弓弦绷紧的沉闷声,声声入耳。

    太和殿外围满了士兵,何咏走进殿中,朝着纪怀枝拱手行礼。

    “纪怀枝,你这是想宫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