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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第71章
    顾仪第一次与岑观言隔得如此紧密,好似呼吸都交缠在一起,甚至能听见他的心跳声在急促地擂响。

    她试探着伸出手,绕过他的脖颈,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

    这个角度顾仪望不见他的眼眸,只能听见岑观言的呼吸逐渐平缓,又恢复了平常时的镇静自若。

    肩上有些湿,顾仪后知后觉,他在落泪。

    岑观言察觉了自己的失态,慌忙抬起头来,眼里蓄着泪,盛在淡琥珀色的眸里,显得波光粼粼。

    岑观言作为兵部尚书时的模样,顾仪曾见过很多次。他刚正不失圆滑,训诫下属时脸上虽带笑,却语气冰冷,一语中的,说得人无地自容。

    却是第一次见他在眼前落泪。

    顾仪恍然想起,他曾说过“泪为七情所显,当哭则哭”,却没想到他落泪时显得脆弱而易碎,如天青瓷上冰裂纹,在将碎未碎之间,是精致的脆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岑观言寻了手帕,拭尽泪痕,只顾着盯着顾仪看,生怕眼前人会消失在眼前。

    顾仪安然坐着,问道“梦里有什么”

    岑观言垂眸,将目光不舍地移开,他声音压得极低,不复少年的清朗,带上些沙哑。

    “有你。”

    顾仪语带笑意,凑到他眼前,戏谑地发问他“我这么可怕”

    “你不在了。”

    岑观言的声音低不可闻,不敢说出这句话,生怕在某一日一语成谶,再次被留在原地,在无法跨越的距离前止步,连背影都无法看见。

    “我梦到十三年后的大宁,我为首辅。”

    “青云直上,是好事。”

    顾仪听见了熟悉的年份,回了一句低下头去把弄玉佩上的流苏,丝线缠在一起,几乎结成死结,她反复地抽拉,想将结解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梦到你把我抛在原地,哪都寻不到你,甚至为你亲手写了铭文。”

    在惊诧后岑观言梳理了入朝后事情始末,才将每一件事串联上。纪怀枝或许有部分没有欺骗他,他的确一直是昭和长公主棋盘上一子,经她亲手打磨,为棋局收尾的一子。

    京中流言,在她死后只会成为两人不合的铁证,朝臣才能放心地任由他成为首辅,成为掌握权柄的人。

    长公主为他铺的路,光明坦荡,只是少了自己。

    在岑观言再说出一句话后,顾仪手中的丝线被扯断,死结也散落开来,落得一地杂乱。她抬起头,审视着眼前人,他眼眸发红,依旧很好看。

    “那你守住了大宁吗”

    不等岑观言回答,顾仪自顾自地点了头,

    “你不必回答,我信你能守住。”

    在起初送到她手中的画像中,顾仪第一眼看中的便是岑观言。画师技艺高超,将人画得栩栩如生,画中人长身玉立,清隽雅致,在一众寒门书生中最为显眼。

    事实证明,他的确没有辜负她的期望,从一开始的错讳案的被诬,到容州,到禺山,他一直很出色,成为了一颗完美的云子。

    顾仪曾读过西南边制云子的书,最后一步“点云”,玛瑙石英为液,点于板中,再经寒冰冷却,即成云子,柔而不脆,叩之如玉鸣声。

    岑观言抬眸,却听得顾仪亲昵地贴在他耳畔说话。

    “喊你岑卿总觉不够亲近,喊你观言又如唤小辈,不如我为你取字”

    字一般为师长所取,或为亲近之人所取,除师长外,伉俪间称字表亲近之意。

    他面色微微泛红,即便心中思绪翻滚,情绪还没缓和下来,还是点了头,安静地等她开口。

    “也好在我走后,给你留些念想。”

    “以道观言而天下之君正,字为君正如何”

    岑观言只觉得心中刺痛,她的话语坦诚,把梦中的虚假变成了真实,戳破了他最后一个自欺欺人的幻想。

    “殿下取字,君正自然欢喜。”

    他起身,行礼行得虔诚,领了顾仪取的字。

    “君正,你总该知道的。不是今日,便是在我死后,或者我的隐瞒使得你不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仪熟稔地喊他的字,扶起岑观言弯下的腰,眸间的神色变幻,最后化为一缕叹息。

    “我遣属下假扮张和泽的小厮和陈府人,在你住的酒楼中接头。我遣叫月在翰林周边闲聊,让翰林中人听见,引得他们排挤你。我知你家乡在容州,才任命你为禺山太守,也知何咏待寒门子弟苛刻,才将你派往兵部。我在满京城散播流言,指你官位来路不正。”

    她一段话说得极长,说话时坦坦荡荡,毫无遮掩,将一切摊开展示在岑观言面前。

    “你的苦难来源于我。我以你为棋子,做我死后大宁的纯臣,守住新法,守住大宁的繁华昌盛。”

    顾仪在笑,温和的笑意像极了岑观言,眸光清澈。

    岑观言望向她的方向,眸色暗沉“殿下不怕我经不住权欲诱惑,堕为弄权的佞臣吗”

    “你不会。”

    “即便你恨我,也不会。你放不下百姓,放不下大宁,除非你不是岑观言,否则绝不会失了入朝初心。”

    顾仪笃定地回答。

    剩下的后半句没说出口,顾仪了解岑观言甚至胜过他本身,他是美玉,是玛瑙,是良才,通透而澄明。她唯一没想到的是她会对棋局中的一子动心,无端陷于局中,难以脱身。

    或许是那日见他坦诚时绯红的耳尖,他垂眸不敢看她的躲闪,他装作不经意间的关心和奋不顾身的奔赴。

    顾仪有些不忍心,将他独自抛下。

    可点子一步只能以寒冰浸之。

    “我的确如你所说放不下,阿仪。我贪求之物太多,两者都放不下。”

    岑观言低声回她,泪痕刚被拭去,又增新痕。

    长公主将她自身形容得狠毒,将真相清晰地展露。她似乎坚信了死亡,只把死后的选择抛给了他,再给予了绝对的信任。

    他已奢求到她的爱,本不该贪求太多,既要大宁河清海晏,又要她福寿绵长,最后再添一个愿望,与殿下白头偕老。

    岑观言再次拭去泪痕,艰难地笑着看人。

    “阿仪托此大任,不才想要些报酬。”

    顾仪听着最后一句话,才露出笑容。

    她在他唇边落下一吻,似春华擦过。

    “报酬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