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若先丢了脸,只能暂且把熊大要回来的事情搁置。
撰写楼兰史一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两国较交好的讯号是从此开始的。
大批过去收纳的史册整齐堆放在木匣中,一摞又一摞叠占了大半个正殿。
姜峥闲不住,看到这么多东西等着收拾,撸起袖子就开干,全身虬结的肌肉像岩石一样隆起。
谢墨赟淡淡地看了一眼,忽然有注意到什么似的,又狐疑地看向时若先。
见时若先眼神如常,谢墨赟松了一口气。
幸好,仙仙不喜欢这种。
但时若先捕捉到谢墨赟眼神在姜峥身上打转,震惊地捂住嘴。
谢墨赟“”
时若先伏到谢墨赟耳边说“夫君,没想到你居然喜欢这样的可是这种巨石强森会不会太健美了”
谢墨赟“”
“当然,我也就是看在你是我夫君的份上给个建议。”
时若先拍拍谢墨赟的肩膀,“性癖是自由的嘛,只是你的有点怪。”
谢墨赟措辞道“我喜欢什么样的,你应该知道。”
被他深邃的眼睛凝视着,时若先心里有些许异样。
谢墨赟继续说“我喜欢的人喜欢穿裙子。”
时若先假装会意不到谢墨赟的暗示,恍然大悟说“啊对对对,我忘了,你喜欢美的电饭煲,怎么现在还升级让人家穿裙子了,真坏。”
漆玉行听不下去了,放大音量说“姜峥,开匣。”
姜峥弯腰,拂开古籍上的陈年老灰。
时若先还没反应过来,谢墨赟举起袖子挡在时若先鼻前,把他和阵阵灰尘隔离开来。
漆玉行轻哼一声。
又被他装到了。
“各位,来这里不是让你们打情骂俏的。”漆玉行冷声道。
时若先白了一眼,“干活就干活。”
他凑到姜峥身边,探头看了眼那堆书。
汉字是方方正正,但看不懂。
这些就是歪歪扭扭,也看不懂。
时若先问“这些字”
漆玉行挑眉,看向时若先。
时若先只犯嘀咕,“看我干嘛,看字儿啊”
姜峥哈哈一笑,“哎呀九皇子妃看到楼兰的字是不是格外熟悉和亲切”
时若先僵硬了半秒,然后用力点点头。
“我看到这些字,感觉就像回了家,一下子就回到楼兰的大草原上。”
时若先调集起全身的文学细胞,吟诗一首“天苍苍野茫茫”
姜峥摸了摸光头说“可是楼兰好像只有戈壁和沙漠,没有草原啊。”
此话一出,时若先顿时手指都麻了。
靠,忘了多说多错。
偏偏还有漆玉行这个老谋深算的狐狸在盯着。
时若先一脸认真地和姜峥说“楼兰曾经也有草原,但是现在荒漠化了。”
姜峥似懂非懂。
漆玉行眯起眼,看着时若先的背影道“那九皇子妃,可否向我介绍下这本书叫什么名字”
时若先垂在推测的手指不自觉蜷缩,“当然可以”
车轮滚动的声音从背后徐徐传来。
漆玉行“请说。”
时若先额头上滑落一滴汗珠。
这时,谢墨赟来到时若先身边,身体挡在漆玉行靠近的空间,眼神锐利地看向漆玉行。
“漆将军一定要在先先思乡的伤口上撒盐吗”
话音未落,时若先扭过头,眼里含着豆大的泪珠。
时若先轻声抽泣,“没事的夫君,我也只是,一点点伤心。”
眼睛一眨,酝酿的眼泪就从眼尾滑落。
睫毛夹着晶莹的泪光,眼尾湿红,两颗宝石似的眸子流光溢彩。
姜峥倒吸一口凉气,“将军,九皇子妃哭得好可怜啊。”
时若先苦兮兮地说“不不不,我没有因为想家才伤心难过。”
越说没事,眼泪越多。
漆玉行面色阴沉,“别哭了,让开,我自己看。”
“你既然能看懂楼兰字,还让我看,难道是故意刺激我”
时若先一抽鼻子,眼里立刻又开始蓄上泪光。
时若先哭得他太阳穴抽痛不止,只好问“让你哭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时若先幽怨地看了漆玉行一眼,“那你问我你得问自己啊。”
然后扭头埋进谢墨赟胸前,继续呜呜地哭。
谢墨赟配合着时若先,抬手拍着时若先轻轻发抖的后背。
但时若先的这份悲伤止步于嘴上。
他埋在这个柔韧清香的地方,但凡有一点悲伤都天理难容。
姜峥看着时若先肩头一抖一抖,手足无措地问“这可咋办啊”
漆玉行见过这种说杀就杀的人,还没见过说哭就哭的人,只能拧着眉毛说“九皇子妃今日先在一旁休息,等到心情平复了再继续。”
时若先的哭声顿了一下。
姜峥说“将军也不是有意让你看楼兰字的,可别哭了吧。”
时若先微怔,重复道“楼兰”
姜峥心里暗叫不好,漆玉行扶住额头。
谢墨赟知道又是自己上场的时候了,摊开手等待时若先一头扎过来。
说实话,谢墨赟还有点小得意。
这几天时若先看到谢墨赟要么是要熊初末,要么就是提防着。
想让时若先投怀送抱可不容易。
谢墨赟挑衅地看了一眼漆玉行,得到漆玉行不爽的眼神。
漆玉行薄唇一张,冷冷地说“得了九皇子,先把你这位泪做的皇子妃哄好吧。”
谢墨赟“那是自然。”
姜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的这个环境,让他全身都开始冒汗。
而且时若先时不时哭上一声,更是让姜峥头皮发麻。
这么好看的男姑娘,哭起来也好似梨花带雨,姜峥急得团团转。
看时若先止了哭声,姜峥顿时长舒一口气,感叹道“将军,这男姑娘是真难哄啊。”
漆玉行扫到时若先透过谢墨赟肩头偷看的目光,挑眉说“演技也一流。”
时若先和漆玉行对视,立刻又缩回头。
谢墨赟问“不哭了”
时若先羞涩地“嗯”了一声,“差不多,见好就收了。”
时若先吸吸鼻子小声说“有家的孩子像块宝,没家的孩子像快板。”[1]
谢墨赟轻笑从他脑袋上飘来,“什么快板你还想去天桥说相声吗”
一个圆滚滚的东西被塞到谢墨赟手里。
他把手抬起来摊开一看,一颗裹着糖霜的珍珠梅豁然出现在掌心。
时若先挤挤眼,“封口费。”
谢墨赟含笑“就这个”
时若先急了,“你别不识货,这个最大最圆、褶多带得糖也多,是极品中的极品。”
但它再极品,也是市场上几钱银子的小零嘴。
可谢墨赟就感觉心里发软,好像整个人都掉进珍珠梅化的糖水里。
漆玉行感觉自己在听小孩过家家,幼稚得要死,转身继续指挥姜峥把满屋东西整理出来。
姜峥老老实实地搬书,忽然扫到漆玉行捏着扶手的手。
“将军这是腿疼吗怎么这么用力地捏把手啊。”
漆玉行立刻松开手,但又显得欲盖弥彰,只好咳了一声掩饰尴尬。
“别说话,干活。”
姜峥点点头,又埋头苦干起来。
等大殿基本收拾出来,姜峥才停下。
他看着四处干干净净的地面,还有整整齐齐的书籍,颇为骄傲。
殿外的匾额上的字迹已经黯淡,谢墨赟仰头看了一会回到殿内寻来笔墨纸砚。
时若先凑过去,看着谢墨赟提笔在纸上行云流水肆意地书写。
殿内只有谢墨赟湿润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
笔停,谢墨赟直起腰来。
时若先啪啪鼓掌,“好一个天道酬勤”2
漆玉行嗤笑一声,“你倒是够捧场。”
“要你管。”
姜峥看着纸上龙飞凤舞地“崇文院”三个大字,陷入深思。
是我累瞎了眼,还是听错了话
时若先对姜峥这个傻大个很有好感,招呼他说“姜统领忙到现在了,快来歇一会吧。”
姜峥从“天道酬勤”里回过神来,脸红说“我姜某人就会带兵打仗,大字也不识几个,到这来就是出把子力气。”
他拍了拍身上的浮灰,关心道“九皇子妃不伤心了吧”
漆玉行抬眉,语气淡淡地说“你不说,他没事。你一说,他没事又得有事。”
时若先瞪他,“吃人家的嘴短,你喝着我的茶,还说我坏话。”
伸手就要抢漆玉行手里的茶杯。
但是漆玉行坐在轮椅上也身手灵巧,时若先来回夺了几次都没成功,反而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
时若先喘气,“我不和你计较。”
还是姜峥老实又憨厚,时若先转身给姜峥倒了杯茶,“尝尝。”
姜峥这才发现,刚刚还布满蛛网的茶几,此时已经焕然一新。
桌面上瓦炉、茶壶、茶杯、香茗一应俱全。
糕点、零嘴放满三层点心架。
时若先“只要心里有沙,哪里都是马尔代夫。”
姜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什么什么麻辣豆腐说得我都饿了。”
他接过时若先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立刻惊讶地瞪大鼻孔。
“这茶叶真好,我一个粗人头回喝出回甘。”
时若先羞涩道“是糖,我加了糖。”
漆玉行“”
就感觉这个茶不对劲。
而谢墨赟则一脸平静。
漆玉行忍不住问“他在你府里也这样”
谢墨赟本不想理漆玉行,但这个话题激得他不得不回答。
谢墨赟思索片刻,千言万语都浓缩一句“现在有所收敛。”
居然不是故意的
漆玉行看着时若先,心里一半是好奇,另一半还是好奇。
这个小骗子脑袋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
时若先和姜峥相谈甚欢,一脸惋惜地说“我最近厨艺颇有进步,只可惜姜统领没机会吃到。”
姜峥也符合道“是可惜了,我也真想尝尝九皇子妃的好手艺。”
时若先的牛皮吹得爽,满脸笑容。
谢墨赟自然沉默,配合时若先过过嘴瘾。
但这是漆玉行的声音飘过来。
“这有什么可惜的,崇文院这么宽敞,还能不够九皇子妃施展厨艺”
时若先和谢墨赟一起僵住。
前者是迟疑,后者是自我怀疑。
时若先心里盘算着,是上麻辣鱼鳞还是红烧胖大海呢冰糖肥肠似乎也不错3
时若先问“我可以吗”
“自然。”漆玉行一口肯定。
这个时候的他,还全然不知接下来会面对什么。
而谢墨赟想到那些黑炭似的烤肉、那碗品种丰富的米饭。
谢墨赟不禁在内心发问我可以挺过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