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细的松针扫过檐角，发出沙沙的响声。
陆仁把手里的鸟羽还给楚宋玉，躺回躺椅上。他本就枯瘦，一躺下去便陷进了袍子里，整个人像是刚晾干被从架子上取下来后扔在椅子上的被子。
“嗯嗯”陆仁发出微弱的声音“这种事情说不好”
“也许那只鸟只是像你求爱呢”王二擦着桌子，顺手要去接楚宋玉手中捏着的羽毛，被楚宋玉躲开。
“你没洗手呢。”楚宋玉瞪他一眼，将羽毛举到头顶，对着太阳转动。
绿色的，靠近根部呈朱红色，羽管在阳光下近乎透明，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其中流动。
王二“你为什么觉得真君会给你一根普通的羽毛”
“所以这不是普通的羽毛。”
羽毛的阴影覆在楚宋玉眉目间，仿佛一层柔软的绸带，显得他瞳色更深，多了几分执拗。
“你都研究一顿饭时间了，看出它有什么特别的了吗”王二没想到楚宋玉在某些方面意外地犟。“我的意思是那可能根本就不是真君给你的。真君可是神仙，随便动动手指都能移山填海，袖子里一掏就是天材地宝，就算要给咱什么东西，不也得包金镶银的”
“也许它会变成一把剑呢”楚宋玉将羽毛收起，站起身来“走吧，咱们还得去西镇呢。”
王二看见楚宋玉小心翼翼地把羽毛收起来，暗暗撇嘴，匆忙洗了个手，跟上楚宋玉。
“你上次说，在东家后厨看见了神龛，是吗”楚宋玉心情不错，走起来脚步都比平时轻快。
地上的枯叶已经变脆，踩起来咔咔响。楚宋玉喜欢这种声音，专门捡路边有落叶的位置走。
王二点头“是的，在他家的橱柜里。”
楚宋玉若有所思“咱们今天去看看那个神龛里的东西。对了，你听说过五通神吗”
“五通神那是什么”
“据说是一种很狡猾的妖怪。”
“妖怪哪有不狡猾的。”王二笑起来。
“那不一定。”楚宋玉把手一背，不再说话，也不再踩地上的落叶。
“你生气了吗”王二有些莫名，却没跟上去，只不远不近地缀在楚宋玉身后，直到走到西镇门口，他才说“好吧，可能有的妖怪是很老实的。你有喜欢的妖怪吗”
楚宋玉扭过头去“没有。”
“好吧，那你不要生气。”
“我不会生气。”楚宋玉拧眉，回过头，半张脸被阳光照得通透，甚至能看清他瞳仁中的纹路。
但是那双眼睛没有任何情感，就好像是被放进眼眶中的精心雕刻好的玉石。
王二一晃神，楚宋玉已经走远了，他只好摸摸鼻子，赶紧跟上去。
东施豆腐铺在西镇确实很受欢迎，因此来参加葬礼的人与平日早上来排队的人一样多，东掌柜正在跟一桌客人聊着什么，都没顾得上照顾新来的客人。
王二“我就说这家豆腐饭很好吃。”
楚宋玉“你吃过”
王二带着楚宋玉挤进人群，摸索到后厨，含糊地说“嗯我听说过嘛。你看那个就是牛师傅。”
后厨人比外面少一点，但比起楚宋玉上次来的时候还是显得有几分拥挤。牛师傅正在灶台前颠勺，旁边有几个人在打下手。
趁王二跟牛师傅说话的时候，楚宋玉走向橱柜，却发现橱柜被上了锁。
旁边的男孩正在拍蒜，蒜味呛得楚宋玉皱鼻子。
“你想开那个柜子”男孩冷不防地抬起头，看向楚宋玉。
“啊”楚宋玉点点头“你知道钥匙在哪”
“掌柜说这个柜子不能开，他说如果有人要开，就告诉他。”男孩低下头，继续拍蒜，冷漠地说。
楚宋玉觉得眼前男孩的行为十分违和，忍不住问“那你现在不去告诉他吗”
男孩停下动作，盯着楚宋玉，黝黑的瞳孔一眨不眨“我的工钱只有八文钱。”
楚宋玉“”
他掏出半吊钱，塞给男孩“请你别跟他说。”
男孩将刀放下，用一边的抹布擦了擦手，小心翼翼地从楚宋玉手中接过钱“好的。”
楚宋玉满意地点头，打算找点什么东西强行把锁撬开，没想到男孩站了起来，从袖子里取出了一根细铜丝，轻巧地打开了锁。
“请看吧。”男孩面无表情地坐了回去。
楚宋玉再次无言以对，茫然地道了声谢后仔细端详起橱柜中的神龛。
“这是”
“五通神。”一旁的男孩蓦地回答。
“你认识”楚宋玉讶异“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男孩仍然面无表情“我是打杂的。”
对上楚宋玉怀疑的目光，他微妙地停顿了一下“至少现在是。”
“好吧。”楚宋玉伸手把泥像搬出来，凑近去看神牌。只见上面刻了一个青年书生，正面像，书生手捧书卷，低头看着。
在他脚下，刻着一个人名。
田中庸。
急匆匆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楚宋玉赶忙将手里的神像塞回橱柜，迅速将柜门合上锁住。
东掌柜目光在厨房转了圈，看到站在橱柜前的楚宋玉，愣了下，走过来问“小道长，您怎么来了”
楚宋玉“我就是来看看。”
东掌柜半眯起眼，审视一般打量他，忽然眼神在楚宋玉身后的橱柜停住。
“您打开它了”东掌柜轻声问。
“我想没有。”楚宋玉移开眼神，嘴硬道。
东掌柜眼神诡谲，看了眼楚宋玉旁边的男孩“你说呢，他看了没有”
男孩摇头“我没看见。”
东掌柜笑了，点点头“行，没事，我就是问问。”
眼见着东掌柜转身离开，楚宋玉松了口气。
“你怕他”男孩问。
“也不是，只是偷看别人家的东西不好。”楚宋玉说着，示意男孩再打开柜门。
男孩并没有拒绝，利索地用铜丝打开了锁，看着楚宋玉，忽然低声说了句什么。
“你说什么”楚宋玉伸手拉开柜门。
男孩凑近楚宋玉，在他耳旁轻声问
“那只狗被你找到了吗”
面前仿佛有一阵凉风，没来由地让楚宋玉汗毛直立。
啪
橱柜里的泥像落地，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抱歉”楚宋玉下意识道歉，眼前却卷起一阵青烟，很快弥漫了整个后厨，待到烟气慢慢消失，后厨里只剩下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