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宗位于云峰山腰处，此时正值傍晚，山间的天气挺舒服，空气闻着甜丝丝的。
一只鸟儿展开翅膀，悠闲地从楚宋玉与泠沉二人头顶飞过。
啪
从空中落下一颗小小的鸟蛋，泠沉下意识提剑砍去，那颗蛋应声而碎，蛋液溅在泠沉的鞋面上。
“第七次。”泠沉蹙眉。
“平日里山中没有这么多鸟的。”楚宋玉揉了揉鼻子，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无事，它们伤不到我。”泠沉将剑上的蛋壳甩掉。
“嗯”楚宋玉沉默了一会儿，又走了一会儿，忽然开口“泠道友，一会儿若再有鸟蛋落下来”
是关心他吗泠沉微微捏紧剑柄，凭空生出几分期待。
“咱们就把它接住吧。”楚宋玉高兴地说“正好晚上烤鸟蛋吃。”
泠沉“”
他所在的循生宗是大宗门，平日吃穿不愁，从没见过有人会打天上掉的鸟蛋的主意。
没得到回应，楚宋玉疑惑地回头，对上泠沉的视线“怎么了”
泠沉“”
“我只是在想，用什么装。”他镇静地回答。
于是当陆仁照常在宗门门口等着楚宋玉回来时，率先看到的时一个巨大的半人高的金鼎。
金光闪闪，奢华到乍眼。
“徒儿”
听到陆仁的声音，那金鼎后绕出一个人来，跑到陆仁面前“师父”
是眼睛亮晶晶的楚宋玉。
“徒儿，这是”陆仁错愕地看向那个金鼎。
那金鼎走近，被放在地上，露出一张汗湿的英俊面庞。那人面无表情，定定地看着陆仁，将金鼎一放，行了个礼“见过真人。”
陆仁震撼地盯着鼎中上百个大大小小花纹不一的鸟蛋“你是”
“吾乃循生宗第十六届弟子首席，泠沉。”
陆仁一听到“循生宗”三个字，半眯起眼睛，揪了揪胡子，正要说什么，被楚宋玉拉住。
“师父，多亏了泠道友，给我们带来了这么多鸟蛋今晚咱们就可以吃烤鸟蛋了”
陆仁又高深莫测地捻了捻胡子，轻哼一声“咱们这儿可住不下了。”
泠沉一听，连忙开口“无事，泠某随便找个房间住就行，不用准备院子。”
他刚说完，便发现师徒二人面色古怪地看向他。
“怎么了”泠沉莫名。循生宗占据了整整一片山脉，平日有客人来，都会准备一个院落供客人休息。
“你为什么会觉得”陆仁揪了揪胡子，叹气道“算了，你师父知道你来了么”
“泠某此次是下山游历，师父并未嘱咐不许来。”
陆仁又看了眼泠沉，侧身让开“行吧，你进来吧。”
泠沉赶忙行了个礼，将金鼎抬进凌云宗。
“放这儿吧。”楚宋玉指了指厨房门口。
厨房里，牛师傅正在热火朝天地做饭，楚宋玉见状，伸手捞了几只鸟蛋过去，拜托牛师傅帮忙烤了。
泠沉将金鼎放下后，总算有空打量起凌云宗的内部结构。
眼前的厨房并不大，似乎是个柴房改造的。泠沉调整了一会儿角度才确保手中的金鼎不会堵住厨房的入口。
是的，他觉得这厨房的门口只能称得上入口，就像是野外洞穴的入口那样，甚至不能称为“门口”。
转头向院中看去，这院子并不算大，其中一半被露天的餐桌占据，另一半空着，地面上有凌乱的剑痕。中间摆了个方形花盆，不知道是作为装饰还是分界线，其中直直插着一把剑。一只狗趴在旁边，懒洋洋地甩着尾巴。
而且，这院子里居然只有四间厢房。
在循生宗，哪怕最小的院子，都不止这么几间房子。四间房，侍女住在哪管家住在哪而且这么点大的地方，怎么能修炼
泠沉第一次下山，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寒酸、破旧、可怜兮兮风雨飘摇的宗门。现在在他的眼里，面前的凌云宗已经与山谷中的野蛮洞穴无异，而楚宋玉赫然变成在荒郊野岭顽强求生的流浪小动物了
楚宋玉从厨房里走出来时，正好看见一脸沉重的泠沉。
实话实说，泠沉的表情并没有那么夸张，起码在陆仁看来，他只是有些生气。但是楚宋玉知道，对于泠沉来说，能让他表情有所变化的就已是狂风暴雨的感情了。
“怎么了”楚宋玉问“无聊了吗，我带你逛一下吧。凌云宗第一次招待客人，我还有点不习惯呢。”
逛一下这么小的院子有什么可以逛的泠沉震惊，不过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含蓄地点了点头。
“这是我们吃饭的地方，我平时在这边练剑，花盆里插的那把剑是师祖传下来的，平日我们会打扫一下。”楚宋玉面色如常，并不觉得这一眼望去便能尽收眼底的景色有什么好介绍的。“右手边两间分别是师父的房间和仓库，左边的是我还有真君的房间。”
“真君”
“嗯，是我们宗门供奉的神。”
“你们供奉的神与你们同住”泠沉错愕“不需要另设神庙吗”
楚宋玉回头，认真地打量泠沉。
循生宗是不是特别有钱啊楚宋玉想。可恶，怪不得我在负重前行，原来有人已经替我岁月静好了。
“你想去看看吗”他走向真君的房间，将门推开。
泠沉走进去，更加震惊。
神像没有。绣金的蒲团没有。精致的布景没有。锦鲤池没有。
长明烛的烛光摇晃着，幅度激烈，仿佛暴风雨中的帆船。
楚宋玉拿了三根香，递给泠沉，又兀自拿了三根香，捏在手里。
据他所知，信徒越多的神，神力越强。正好泠沉在这儿，让他上上香，给真君补点香火，非常完美。
泠沉没有推脱。他将香点燃，对着神龛默念了几句祝词，接着鞠了三躬，在蒲团上跪下，拜了一拜，起身将香火插进神龛前的香炉。
这么专业楚宋玉连忙记下。原来这个世界正经拜神是这样的顺序，再一想他之前的举动，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想着真君还真是有容人之量，居然就这么由着他瞎胡闹。
然而下一秒，他就眼睁睁地看着泠沉插进去的香火拦腰折断了。
泠沉手足无措，茫然地抿唇。
断香可是大忌讳，意味着神发怒或者不满了。
可他什么都没做啊只不过是许愿以后能有机会与楚宋玉一起练剑而已。
“咦，奇怪。”楚宋玉走过去，研究了一下断裂的香火“莫非是这香过期了我来试试”
他点燃自己手中的香，在真君面前拜了拜，插进香炉。泠沉在一旁看得吃惊他从未见过这样敷衍的拜神
然而这一次，香火顺利地燃烧了起来。不仅如此，那香甚至还连绵不断，飘飘摇摇，耀武扬威似的。
楚宋玉又递给泠沉几根香“你再试试，可能我们真君比较比较社恐。”
连绵的香火忽地一顿。
“社恐”泠沉不解。
“就是害怕跟陌生人打交道的意思。”楚宋玉想起在梦里，真君也只跟他说话，不愿意露面。
泠沉愣住，半晌犹豫着说“那你家真君还挺有个性的。”
他有样学样地照着楚宋玉，对着神龛拜了拜，将香火插进去。
“成了”楚宋玉眼睛一亮“你看，成了”
果不其然，那香火闪了闪，顺利地燃了起来。
泠沉看着那闪烁的火星和有气无力的青烟，总觉得这香燃得勉为其难的。
陆仁敲门喊他们
“吃饭了。”
楚宋玉应了声“正好，一起吃顿饭吧。”
这个世界的灵气比较低，辟谷的修士不多，大部分修士都有吃饭的习惯，泠沉自然也在其中。再加上他不像楚宋玉提前吃了一顿，此时确实腹中饥饿，便应了下来。
随着楚宋玉踏出房门时，他忽然觉得背后一凉，迟疑了一瞬。
“怎么了”楚宋玉问。
泠沉回头，然而他背后除了神龛什么都没有。
楚宋玉随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咦，怎么没关窗啊。这不得进风么”
原来是没关窗。泠沉放下心，走出房间。
楚宋玉过去将窗合上，却发现窗台上不知何时，落下了一颗鸟蛋。
和他之前在路上捡到的坑坑洼洼的丑鸟蛋不同，这颗鸟蛋有手掌大，形状优美，表皮光滑，甚至连花纹都分布得极其均匀。
看着就很好吃。
“感谢大自然的馈赠。”楚宋玉双手合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