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团里有只透明怪会很有趣吧。”

    因为娱乐公司老板的创意，毕业就当公司前台的温缘，摇身一变成了开水白菜女团年纪最大的偶像。

    “透明怪很少见啊。”

    没有那么少见，只是没有存在感。如果你走在路上碰到别人的肩膀，下意识说对不起却发现没人，那就是遇到透明怪了。

    如果你走在空阔的地方，晴空万里而湿润的水滴从脸上滑过，那就是遇到哭泣的透明怪了。

    在所有的怪物中，只有透明怪有许愿池喷泉那么丰沛的泪水。

    如果你在玩捉迷藏，听到了同伴紧张的呼吸，掀开帘子、打开盒子、钻入床底，却没有发现同伴的身影，那就是遇到喜欢游戏的透明怪了。

    “透明怪一定会成为市场的爆点”

    透明怪的就业率连年走低，在所有怪物中垫底，因为统计局不知道透明怪在哪儿。

    老板的单口相声和前台根本没说出口的反驳，就像一场太阳雨，诞生了名为开水白菜的女团的彩虹。

    正如白痴老板所设想的，开水白菜女团在全宇宙爆红了。

    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温缘发了一张自拍到社交网络上。

    好事是收入变多，做女团真的挣钱死了。温缘家里堆满了品牌方送的正电子服装、高智能家具和电子宠物，账户里的钱能买下目前最大虫洞的永久使用权。

    坏事嘛，和从前一样，没有人真的记住她。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开水白菜其他成员的存在感满得要溢出来。

    队长美杜莎，一个有少女心的哥特系浓颜美人。穿草莓短裙和糖果色长袜，把漆黑蛇发染成金色，梳成双马尾，就像一块黑曜石努力伪装成粉色玻璃，可爱得令人胆寒。

    门面是雪女茶茶，气质朦胧，容颜剔透，性格是个痴女，靠喝假酒和各族帅哥吹牛，把他们写到b同人里酱酱酿酿，连年蝉联同人销量榜首。

    舞担是海豹兽人米娅，娇小丰满，力能扛鼎，没有活动的时候在星星网络上当吃播。很多男粉辛苦挣钱，为了有生之年请米娅放开肚皮吃一顿饱饭，泳照写真被评为星际第九十九大奇迹。

    红花也要绿叶衬，何况是三朵红花。温缘作为一只透明怪，圆满完成了稀释团队成员过强存在感的任务。

    能不圆满吗，温缘哭着回复自拍下的评论。

    “风景好漂亮哦。”

    “阳光真好啊。”

    “妹妹的构图越来越好了。”

    那是她的自拍，不是风景照啊

    温缘点到了老板的最新评论，“你是不是长胖了”

    她哭得更厉害了，眼泪像大功率的花洒，呈360度放射状打湿沙发，“确实胖了02公斤。”

    想了想她加上一句，“老板好厉害哦。”

    又想了想，温缘还是把这句马屁删掉，太没创意。

    她披上一件特制的灰色长袍，以前的前台同事要离职了，请她在宇宙幸运餐厅吃饭。

    当前台的时候，她每天只需要做两件事，在接待台的糖果盘撒薄荷糖，下班前给大摆钟上一次发条。

    同事则什么也不做，一本接一本地看时尚美容杂志和报纸上的笑话专栏。

    她们成了介于熟人和朋友之间的关系，本来可以成为朋友的，温缘叹了一口气。同事每次讲老板坏话，温缘都不出声，不能一起讲坏话的人，再熟悉也不会变成朋友。

    她看到同事坐在靠窗的位子，走过去坐下。

    同事照例被吓了一跳，对着灰袍打招呼“好久不见啊小温。我点了豆乳火锅，你想吃什么自己点吧。”

    “那就，烤包子。”

    苏简简切开小青龙，里面晶莹剔透的虾肉露出来，轻轻滚在案板上。

    透明的大块虾肉切碎，和买回来的虾滑揉在一起，在掌心啵啵啵地摔打几下，团成刚好入口的丸子。锅里水已经烧开，冒着寂寞的热气。

    她把粉白的虾丸丢进去，热水发出愉悦的噗嗤声，像玩高低球一样，圆圆的虾丸一下子沉到水底，又轻盈地浮上去，煮熟了。

    簌簌的细碎气泡上涌，围绕着粉橙的大虾丸子，玩闹般地送行。十几个虾丸弹在盘子上，宛如幼童被阳光晒得微微发红的脸颊，饱满柔嫩。

    鸡蛋、牛奶和柔软晶莹的白砂糖，搅散在同一个碗里，浅浅倒入方形的平锅。

    这是在做玉子烧。

    轻薄的鹅黄色蛋皮很快起泡，鸡蛋柔和明朗的香气也濛濛扑上鼻尖。她把蛋皮折成一个卷儿，在锅里剩下的地方再铺一层蛋液。往复三次，最开始的卷也越折越大，扎扎实实的有好几层，用刀切开，都能感受到绵软的力道。

    切好的白萝卜在水里煮几分钟，去掉植物根茎略涩的苦味。油豆腐皮剪开，装入小块的年糕，再用竹签扎起。香肠用剪刀剪成花瓣状，下到热水里，过不了多久就会开成雏菊的样子，可以边吃边占卜。

    昆布高汤已经在锅里沸腾了，苏简简拧成小火，倒几勺淡口的酱油，然后倒入一大碗豆浆，用勺子搅动几下，撒点盐，就是一锅清甜柔滑的豆乳汤底。

    她最后切了几把嫩黄浅绿的娃娃菜，让穆秋送到客人桌上。

    刚刚料理的几乎都是素菜，烤包子的馅儿却是羊肉。

    羊肉切成小丁，洋葱切得碎碎的，雪白腻人的肥肉也是如此。苏简简放入足足的孜然，再撒上盐和黑胡椒，最后捻一小撮孜然粒，慢慢倒上花椒水。

    青椒和番茄切成碎丁，嫣红青绿的，和洋葱羊肉抓匀了，淋一圈香油拌拌。

    一捧面粉，先用热水烫，再和加凉水的拌到一起，磕一枚鸡蛋，倒些许油，揉成一个光滑的面团。

    面团醒好，揪成婴儿拳头那么大的面剂子，擀得中间厚，四周薄，放一团羊肉馅儿，叠包袱皮似的折成小巧的长方形，撒上盐水，一层熟白芝麻，送到烤炉里。

    加了砂糖的玉子烧本来就有淡淡的甜味，在豆乳汤里煮了一会儿，温缘送入口中的时候，鸡蛋柔软蓬松，仿佛在嚼艳阳天的云，浸了清甜的汤汁，口感更加绵稠，砂糖单纯的甜味和豆乳柔和的清甜融为一体，仿佛性格不同的孪生姐妹，对着镜头露出相似弧度的笑容。

    非常好吃，温缘在心里默默评价。

    同事给她夹了一颗虾丸，“你还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离职吧”

    “为什么”温缘的目光还停留在虾丸上，虾丸的颜色很好看，淡淡的杏粉色。

    “哇，你还真不知道，真是一点都不关心我。”同事半真半假地抱怨，虽然这么说，她还是又给温缘夹了一块油豆腐。

    虾丸内里是晶莹透白的，舌尖小心触碰，留下爽嫩的口感。牙齿不费什么力气地深入，清爽鲜甜，吸饱了温暖醇厚的汤汁，在口腔里汩汩流动。

    “我啊，要去追求梦想了”同事捏紧拳头，高高扬起有些卡粉的脸。

    “梦想”这么说也许是歧视，温缘对同事的了解仅限于她很爱看杂志，很能聊八卦，这样一个上班时无所事事的人，也会去追求梦想么

    “对，”同事从领口掏出一张记者证，“我现在是一名光荣的八卦记者，刺探公众人物的隐私就是我的使命。”

    吃了一半的丸子掉到碗里，温缘放下筷子，小声鼓掌，“真好啊，我很羡慕你。”

    温缘从来没思考过梦想，如果梦想的含义是指想做的事情。

    温缘只有一个愿望，让别人看见自己。当前台的话，每个来公司上班的人都会看见她了。成为偶像，每个观众都会看见她了。

    她不断地遭到灰尘般细小而真实的挫折。目前为止，只有老板看得到她。

    那天，因为不小心把全部存款都充到全息乙女游戏里，温缘坐在公司的楼梯间里痛哭失声。

    “那么钱，那么多钱，全都充进去了，我的二十万啊呜呜呜”

    她哭得很小声。

    把偶然来视察的老板吓了一跳，“这里怎么这么潮，不会是漏水了吧”

    温缘趁人看不见她偷偷溜走。

    “你不要在这里偷偷哭嘛，要哭应该靠在男人肩上哭，看着麻将大的钻石戒指哭，那样的眼泪才有价值。”老板忽然灌起感情鸡汤，“你是新招的透明怪吧，工作有不顺心的地方，可以随时来找我谈。”

    他看得见我，温缘的泪水停止了。

    当她和同事第五遍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同事合上不知道哪一年的读者，说“啊他只是刚上了卡耐基开的商业洽谈实务培训班吧”

    “油豆腐都冷啦。”同事提醒。

    温缘把油豆腐塞到嘴里，牙齿咬到里面的年糕，甜韧绵长，像没完没了的爱情电视剧，糯糯地陷入胃里，直达心脏。

    “对了，我有好多八卦，憋了好久，终于等到离职可以说了，你想听谁的”

    “老板的。”

    她咬了一口烤包子，烤包子鼓鼓囊囊，油亮焦黄。酥脆的外壳咬开，羊肉和孜然的香气直冲脸庞，滚烫的油汁流入口中，烫得她直哈气。她一直很喜欢存在感强的食物。

    “老板的啊，那可多了，我告诉你一个最好笑的，他第五个情妇和他分手了，你知道为什么因为前四个情妇打麻将不带她，就算带了，她也老输。第五个情妇受不了，和老板大吵一架就分手了。”

    “这样啊。”温缘边吃烤包子，边哭着点头，包子真的很好吃。青椒和番茄中和了羊肉馅儿吃多的腻味，即使是油汪汪的烤包子，吃起来也很清爽。

    和同事的离职聚餐结束了，温缘披着袍子，路过一家二手书店。摆在书架最显眼位置的，是一本人性的弱点，作者卡耐基。

    “他只是刚上了卡耐基开的商业洽谈实务培训班吧。”同事这么说过。

    温缘翻开书的目录，“让你受欢迎的六种方法”“让别人对你一见倾心”“创造幸福美满的家庭生活”。

    她重复着作者在序言中写的“此书与你相见，希望你喜欢它”。

    “请观察它为你带来的奇迹。”

    温缘买下了这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