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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
    细雨绵绵,珠帘似的从房檐落下。

    宁湘扑了扑发间的雨,轻咳一声,在他晦暗不清的注视中,弱弱说∶“呛、呛住了”

    话说完,她看到宣明繁精致的眉眼似乎略有松动。

    但仍是盯着她。

    宁湘被他探究的眼神看得如芒在背,坐立难安。

    她挺起胸脯“真的没事就是喝急了,呛了下”

    宣明繁这才移开目光,喉结微动。

    “进来吧。”

    宁湘才又硬着头皮跟上去。

    桌上的乳鸽汤不知所踪,书房里就剩淡淡一股余味。

    宣明繁也不再和她说话,安静地闭眼诵经去了。

    宁湘差点吓死。

    过后想起宣明繁追出来看自己,眼底一闪而过的担忧。

    他别是以为她中毒了吧

    一定是

    净闻法师慈悲心肠,看不得芸芸众生受苦受难。

    好歹相识一场。

    他还是牵挂她的。

    至于下毒,想想也知道季翩然没那胆子。

    毒害天子是株连九族的重罪,无论是季翩然还是荣王,都不是傻子。

    宁湘心安理得地宽慰了自己,只是翌日到御前伺候,宣明繁批阅奏疏时,若有所思地多看了她一眼。

    宁湘狐疑地摸了摸脸颊,他定然也是觉得自己胖了。

    她发誓今日起不能再馋嘴多吃。

    放下茶盏,侍立在门口正想着要不要放弃今日的午膳,就遇见宣明呈锦衣华服大步流星而来。

    端王殿下春风得意,见着她便笑。

    有些时日不见,这厮还是一如既往的嘴毒。

    第一句便是“宁湘姑娘圆润了些,怎么跟怀孕似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宁湘险些没站住脚,幽幽瞪着宣明呈∶“殿下眼神不好使,尽胡说”

    打趣一个姑娘的确有失风度,宣明呈愧疚地拍拍嘴巴。

    “好好好,是我失言”他上下打量她,“我瞧你当差当得心不在焉的,可是皇兄为难你了若是的话,你告诉我,我替你讨回公道。"

    宁湘咬牙“谢谢您”

    说到这个就来气

    若不是在街市上撞见宣明呈,被他强行带回宫,哪还有后面这些糟心事。

    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就怕被人撞破怀孕的秘密。

    眼下这人还在说风凉话嘲讽她,宁湘气得想一拳揍在那张俊脸上。

    可惜她不敢。

    她只是个小宫女,不敢对主子动手。

    宣明呈就是存心逗弄她几句,看到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盛着不满,心满意足地越过门槛进了书房。

    见宣明繁在书案前写字,脸上笑意犹未消

    “皇兄,我给你送来的小宫女还使唤得惯吧”

    宣明繁笔尖一顿,随口道“你让她来做什么”

    "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宣明呈手肘撑在案上,看他奋笔疾书,一脸的意味深长,"如花似玉的姑娘送到眼门前,可不是只让你看的。日见着,没别的想法”

    “没有。”

    波澜不惊的回答,宣明呈啧了声,看他光风霁月,无欲无求的模样,跟还俗前没什么差别。

    见了美人,竟然没有心动

    再低头看他写了半天的,竟然是一本佛经。

    他顿时一拍桌案∶“你抄佛经做什么皇兄你现在可不是出家人了,清心寡欲、克己持重那一套不必再遵循了吧。”

    宣明繁心无旁骛,连话都懒得说。

    宣明呈蝶蝶不休∶“我听说丞相在世家勋贵中相看资质上佳的贵女,叫你纳入后宫。你哪怕恪守清规,不近女色,也得为皇家后嗣考虑不是”

    他终于有了反应,淡漠看他一眼∶“这些事,不必旁人操心。”

    宣明呈说“你是皇帝。”

    佛经写完最后一个字,宣明繁搁下笔,神色毫无起伏∶“换你当”

    他说得平静,却不像是开玩笑。

    宣明呈脸色一变“别这话可千万不能说。”

    他连上朝都觉得烦,更承担不起江山社稷。

    “您的事您自己有数,我就不插手了,”

    宣明繁把佛经放好,又忙着处理政务,没有和他闲话的心思。

    宣明呈自讨没趣,悻悻走了,出去时宁湘正站在廊下看天。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疑惑问“看什么呢”

    才下过雨,天空一片湛蓝。

    宁湘惆怅道"殿下不懂。"

    这四四方方的天,真是看够了。

    “故弄玄虚。”宣明呈没在意她的多愁善感,挥挥手离开,“走了。”

    秦姑姑领着晴雨来换班时,正巧看到两人并肩站在一起的一幕。

    秦姑姑面露嘲讽“宁湘倒是比你吃得开。”

    晴雨脸色不太好看“她素来比我有本事。”

    秦姑姑嗤笑一声“本事靠脸么”

    晴雨低头。

    “这宫里要活下去,的确是靠脸。可靠不住的,同样也是脸。花无百日红,能有法子在这宫里屹立不倒的,才叫本事。”秦姑姑不急不缓的说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比她聪明,我更喜欢你”

    有些人的喜欢和厌恶都是说不清由来的。

    比如秦姑姑第一眼见宁湘时,就觉得这个丫头不能受自己控制,甚至往后还有将自己取而代之的可能。

    这些时日,她明显能感觉到皇上对宁湘的不同。

    虽然说不上为什么。

    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晴雨衣袖下的手握成拳“那我要怎么做。”

    秦姑姑赞赏的看着她,跟聪明人说话就是好。

    她轻飘飘开口“别让她在勤政殿碍眼就成了。”

    晴雨往那边看了眼,微微屈膝“还请姑姑明示。”

    “先前跟你干娘同在福寿宫当差的刘太监,不缺个伴儿吗正好,让宁湘去认识认识吧。”

    福寿宫是周太后所居宫殿,荣王和肃安公主之母。

    但听秦姑姑提及刘太监,晴雨面色微变,迟疑说∶“可刘太监喜欢虐”

    秦姑姑面无表情的打断她“刘总管是伺候过明宗和周太后的人,受尽荣宠,这宫里谁不敬他几分"

    “可是”

    “她处处胜你一头,你能咽下这口气”

    晴雨的确不喜欢宁湘。

    两人恩怨已久。

    从前在元嫔宫里伺候,她也是仗着陶嬷嬷才能如鱼得水。

    可元嫔算什么。

    一个无子无宠的嫔位,如今先帝驾崩更是没了指望。

    她好不容易找到秦姑姑,能来勤政殿伺候新帝。

    却不想,宁湘处处遇贵人。

    轻而易举得到了她想要的。

    浓烈的不甘,像是一触即燃的火苗燎原而起。

    她终于点点头。

    之后几日,宁湘赌着一口气,誓要控制住食量。

    夜里照镜子时看见下巴尖尖,初有成效,也不枉她搜肠刮肚地饿一场了。

    只是脱了衣裳,隔着轻薄的里衣,已经能清晰看见微凸的肚子。

    虽然白日里穿着宽厚的冬衣旁人看不出来,但行动受限,到底不如以前轻快敏捷。

    也亏得她身体底子好,没有多少怀孕的反应,若得像元嫔那样卧床保胎,只怕这孩子早没了。

    宁湘才沐浴,正要上床歇息,忽闻敲门声响起,吓得花容失色。

    手忙脚乱穿好衣裳。

    晴雨站在门外。

    宁湘蹙了蹙眉,“怎么了”

    ”秦姑姑说肃安大长公主难得回宫,许要祭拜先太后,让我们明日去福寿宫帮忙瞧瞧。”

    宁湘想到上回的事,就不愿和肃安公主打交道,何况她们是勤政殿宫女,没事去福寿宫做什么。

    晴雨看到她眼中的迟疑,又笑着补上一句,“听说周皇后礼佛,宫中有几本佛经,想来皇上会有兴趣。"

    宁湘想起宣明繁回宫后日日早课晚课没落下,除了锦衣玉带,冕服加身,跟还俗前有什么两样

    他感不感兴趣关她什么事。

    她好不容易让他还俗,还给他送佛经再一次把他给送进空门中,岂不是白费苦心了。

    不过转念一想,去就去吧,也耗不了多少时辰。

    福寿宫在勤政殿以西,距离不算近。因周太后过世后一直闲置,也没别的人住进来。

    宁湘伺候老太妃们时来过一两次,只是在太后神位前上香,并未往深处去。

    福寿宫僻静清幽,殿前有一丛青竹,只是冬日枝叶干枯,泛黄的竹叶落在地上,生出几分荒凉萧条之感。

    陈太后神位在正殿,因着久无人居,伺候的宫人松懈,龛前落了香灰无人清扫。

    洒扫的活自然不用亲自做,晴雨叉着腰低斥一声,福寿宫的人便喏告罪。

    殿中香灰四散,宁湘闻不了檀香,索性挪步到殿外竹林里。

    晴雨不知去了何处,转头没了人,宁湘枯等一阵打算寻个福寿宫宫人问问,谁知回头撞上一双阴鸷晦暗的眼睛。

    竹林里光线不明,宁湘只看到他脸上阴恻恻的笑,顿时惊吓出声,踉跄后退了几步。

    “你你、你是谁”

    他仍是笑得诡异,声音尖而细∶“咱家是这福寿宫的管事太监刘升。”

    宁湘瞥见他身上的衣饰,的确是总管无疑,稍微放了心。

    “奴婢见过总管。”

    刘升瘦得凹陷的脸笑出了褶子,很是随意地开口∶“你叫宁湘”

    宁湘愣了愣。

    虽然不知道他怎么是如何得知自己的名字,但还是按着规矩回答“正是奴婢。”

    “很好”刘升潍牙一笑,眼底迸发出热切的光,“那就跟我走吧”

    宁湘意识到他异常的反应,逐渐不安,谨慎地后退∶“去哪儿”

    “咱家在这福寿宫可寂寞的很,先头伺候的几个丫头不太如我的意,都叫我扔进枯井中啦。”他步步逼近,在宁湘恐慌的目光中阴沉沉开口,“咱家好久没见过你这么鲜活的姑娘了,我喜欢的紧,今后就留在我身边作伴吧”

    宁湘心头大骇,尚未来得及跑,就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臂。

    前所未有的恐惧铺天盖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