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不过惦记着自己的报酬,他还是徐徐走到一旁,开始帮殷君衡点香请仙。
一边点香,辜玉楼一边道“请殿下务必在心中想着所寻之人的形貌,越清晰越好。”
辜玉楼话音落定,殷君衡默默握紧乩笔,脑中便不自觉浮现出各种沈明玉的样子。
穿着嫁衣坐在床上仰头看他的样子,生病时脸色苍白却还蜷在床头乖顺等他的样子,还有那日在宫门前,一片白雪映照中,沈明玉冲他跑来的样子。
以及在丞相府时,因为他一句调侃就长睫颤颤,垂眼害羞的样子。
多种多样的姿态,汇聚到一处,就只成了一个沈明玉。
温柔纯净,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的沈明玉。
殷君衡神思逐渐凝聚,屋内的气场也开始发生变化。
一旁的辜玉楼见到这一幕,不由得微微有些讶异。
要知道,请仙这种事就是心越诚越灵,而殷君衡请仙速度之快,是他前所未见。
所以,这个冷面冷心的太子真的动了心
妙啊。
辜玉楼在这一刻忽然就有些好奇那位沈家二少爷到底是何方神圣了。
伴随着袅袅上升的香雾,房中变幻不定的气场逐渐开始凝滞,到最后,别说是风,就连香雾都开始凝成一团。
明显,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来了。
辜玉楼抿唇不言,神色认真。
殷君衡扶着乩笔的手忽然颤了颤,然后,他掌中的乩笔就随着香雾流动的方向缓慢移动了起来。
整齐的沙盘中逐渐开始出现字迹。
到最后,殷君衡的掌心忽然又颤了颤,“哗啦”一声轻响,他掌中乩笔骤然散架,轻轻落在了沙盘四面。
萦绕在周围的香雾也在这一瞬扑散开来。
想必是请来的仙已经走了。
殷君衡睁开眼,往沙盘中一看。
散乱的乩笔围绕着一个字。
是一个“崖”字。
辜玉楼在一旁看着,神色平静。
殷君衡却在这时微微皱了眉。
一个“崖”字这怎么让他去找
是跟悬崖有关,还是跟人名有关,又或是跟什么带“崖”字的东西有关
殷君衡想不出来。
倒是辜玉楼,静静看了一会那个“崖”字,忽然挑眉道“方圆百里之内,好像只有一处悬崖。”
殷君衡回过神,眸中倏然迸发出一点异样的光彩“通天崖。”
辜玉楼点了一下头。
殷君衡再不迟疑,匆匆起身就要离开。
辜玉楼看着殷君衡起身,也不阻拦,只是等人走到门口时,他才徐徐开口道“我的规矩,殿下应该知道。”
殷君衡步子骤然一顿,过了片刻,他皱眉道“我不会赖账,等我找到他,就来完成承诺。”
辜玉楼似笑非笑“殿下,你该知道我的规矩是因何而定”
殷君衡
半晌,殷君衡转过头,剑眉紧蹙地看向辜玉楼,沉声道“我现在要去寻人,若我立刻兑现承诺,谁替我把人找回来”
辜玉楼“殿下手中的影卫各个身手不凡,为何不派他们去”
辜玉楼不提影卫还好,一提影卫,殷君衡的脸色就骤然阴沉了下来。
他抬头,面无表情地看向辜玉楼,辜玉楼也看他,一双幽紫色眸中光芒平静冰冷,并无丝毫退让之色。
过了许久,殷君衡别过眼,冷笑一声“好,既然你一定要先兑现承诺,那你动手吧。”
辜玉楼微微一笑“多谢殿谅。”
说着就走了过来。
银白雪亮的匕首抽出,一个花纹奇怪的黄铜钵盂也很快被放置在了殷君衡的手腕下。
光芒闪动,一道深痕出现在了殷君衡冷白的手腕上,瞬间,鲜血汩汩流淌而出,落入他腕下那只黄铜钵盂中。
屋内,气氛安静凝滞。
通天崖下,山洞内,反而是一派岁月静好的情形。
沈明玉睡了一夜,睡到最后越睡越暖,竟然也没觉得不舒服。
等到清晨,山洞外叽叽喳喳的鸟叫传来,他才徐徐醒转。
稍稍一动,沈明玉就看到了身上盖着的披风。
微怔片刻,沈明玉不由得揉了揉惺忪睡眼,起身看向了对面的洛寒霜。
洛寒霜还是在原来的位置打坐,白纱覆眼,清冷如雪的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修炼。
沈明玉忖度片刻,正小心翼翼地想抱着披风和衣物起身,洛寒霜忽然开口。
“醒了”
沈明玉动作一顿,接着他就微微笑了笑“多谢仙长昨夜把披风让给我,我睡得很好。”
洛寒霜沉默片刻“本就是你的披风,何必道谢”
沈明玉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跟洛寒霜纠结,默默笑了一下,就转移话题道“仙长,今日我们继续修炼”
洛寒霜没想到沈明玉这么上进,哑然片刻,道“你的身体,没关系么”
他昨天也略微查探了一下沈明玉的身体状态,知道沈明玉身体比起寻常人来说都要虚弱很多。
所以,他才没有那么急着要沈明玉第二次尝试引气入体。
就怕引动沈明玉的心疾,得不偿失。
可沈明玉却在这时摇摇头“休息了一夜,我已经没有大碍了。更何况我这次是意外坠崖,家中人都不知情,我夫君这会一定在找我,我想早些回去,不让他担心。”
听着沈明玉一口一个夫君,洛寒霜心头莫名不知是何种滋味。
但既然沈明玉都如此要求了,洛寒霜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稍一沉吟,他便道“既然如此,那你先调息片刻便开始吧。”
沈明玉笑了“好。”
一旁的承影仙剑一听沈明玉这个好字,顿时有些跃跃欲试的味道。
洛寒霜见状,心中无奈,却也只能纵容承影仙剑快乐地朝着沈明玉飞去。
见到承影仙剑热情的样子,沈明玉也很高兴,这会他又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剑身,柔声道“一会,可要多承蒙你照顾了。”
承影仙剑得意洋洋,嗡鸣震颤不已。
不远处的洛寒霜浑身骤然绷紧,神色为难,欲言又止。
好在沈明玉也没有把玩承影仙剑太久就收回神来,握住了剑柄,开始按照洛寒霜之前的指点,再次尝试引气入体。
第一次沈明玉和承影仙剑还不熟,承影仙剑也只是按照洛寒霜的命令行事,公事公办。
但这次,已经被沈明玉夸赞多回的承影仙剑俨然就把沈明玉当成自己人了,格外卖力不说,还刻意留心,悄悄分出一丝精力去护住了沈明玉的心脉。
感受到这一点的洛寒霜,心中情绪愈发有些古怪了。
当初他收伏承影仙剑的时候可没有这样的待遇。
难道说,仙剑也都是喜欢听人说好话的么
不多时,沈明玉再次将承影仙剑传来的灵气化进体内,再一点点引入丹田中。
只要这些灵气到最后有一丝能凝聚在沈明玉丹田中,被丹田吸收,为沈明玉所用,就算成功了。
只是,沈明玉身体确实有些弱。
若他是寻常人的身体,在气血较为充沛的情况下足够将那些灵气压制住,化入丹田。
可偏偏他身患心疾,还气血亏虚已久,丹田就宛如一个小漏斗,进多少,漏多少。
渐渐的,沈明玉额头上开始渗出细汗,握着承影仙剑的手也有些发抖。
到最后,还是承影仙剑开始发狠,就这么不要命地给沈明玉疯狂灌注灵气。
那灵气浩瀚如海,终于就还是被沈明玉捕捉到了浅浅一丝,融入到了丹田中。
在灵气融入丹田的那一刹那,沈明玉仿佛见到了春天。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株久困在寒冬的枯树,在这一瞬吹到了春风,淋到了春雨,四肢百骸都舒展开来,就连毛孔都拥有了呼吸的能力。
通体舒泰,难以言表。
但这种舒适感没有持续太久,沈明玉就因为脱力,喘息着握着剑,朝前扑倒了下来。
淋漓墨发洒在肩头脸侧,在他布满冷汗的白玉面孔上微微沾湿了,鸦羽一般的长睫也是湿漉漉的,唇色淡白,却愈发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孱弱美。
可惜,这些洛寒霜都看不到。
他只能感知到沈明玉引气入体成功了,又倒下了。
这时他心头一紧,便问“你没事吧”
听着洛寒霜这话,沈明玉闭眼低低喘息了片刻,长睫颤了颤,微微笑了。
然后他就咳嗽着,缓声道“仙长放心,我无事只是实在身体太差,让您看笑话了。”
洛寒霜静默片刻“你不该如此逞强。”
沈明玉这时终于撑起身,一边扶着自动送到他手边的承影一边慢慢坐了起来。
这会,他嗓音略显沙哑却依旧十分温柔地道“仙长不必介怀,是我自己想早些回去,这后果自然也该是我承担。”
洛寒霜不说话了。
就为了早些回去这么拼命看来,沈明玉倒是真的十分在乎他的凡人夫君。
若是往日,知道这一点,洛寒霜必然会庆幸。因为这样,他就不用担忧日后跟沈明玉结下道侣契约会产生什么不应该的牵扯。
可此刻意识到这一点他心里偏偏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刺。
很不舒服。
当然这些情绪洛寒霜不会表达出来,只是沉吟了片刻,道“你还是先歇息片刻再替我疗伤吧。否则,一旦成功不了,便前功尽弃,这于你我二人都无益处。”
这一次沈明玉没有再说什么,笑了笑“好,都听仙长的。”
郊外,别院木屋中。
一黄铜钵盂的血放完,殷君衡俊美的面孔已经变得惨白,好几次都差点因为失血过多直接晕过去。
但他这时一包扎完伤口,就强忍着眩晕站起,强撑着往外走。
辜玉楼没想到殷君衡这么逞强,此刻眉头一皱,他一边盖住黄铜钵盂,一边就按住了殷君衡的肩膀道“殿下这么去,不怕出事么”
殷君衡面无表情“与你无关。”
辜玉楼沉默片刻,打量了片刻殷君衡几乎白到没有血色的俊美侧脸,忽然目光动了动,眯眼道“罢了,我陪殿下走一遭吧。不然殿下若是在我门前出了事,我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殷君衡讶异。
并没想到辜玉楼会帮他。
但思忖片刻,殷君衡却妥协了。
他现在信不过自己的影骑影卫,倒是只剩下辜玉楼这个行事诡秘莫测的毒医可以信任了。
毕竟辜玉楼虽然脾气怪异,但拿人报酬,替人做事这一点倒是从未改变过。
而且,他和辜玉楼还有一个共同的秘密,倒也不怕辜玉楼害他。
想到这,殷君衡神色稍缓,点了一下头“那便有劳了。”
辜玉楼“那请殿下稍候片刻,我收拾一番再走。”
殷君衡没有反驳,自己先在默默坐下,看着辜玉楼开始收拾东西。
辜玉楼转过身去,先开始收拾那个装满了殷君衡鲜血的黄铜钵盂。
辜玉楼此刻当然知道殷君衡打的算盘,但他自己心里的那点小九九也并未告诉殷君衡。
他当然不是纯好心。
好心只有一丝,但更多的是好奇好奇那个跟无尘仙尊长相有九成相似,还能把殷君衡迷到这般境地的沈明玉到底是什么人
普通人肯定做不到这一点,难道是什么妖孽
若真是妖孽,他倒是可以抓来做药了。
殷君衡丝毫不知辜玉楼心里这诡异且天马行空的想法,若是他知道,恐怕就是自己爬出这道门也不会让辜玉楼跟上。
这会,辜玉楼收起黄铜钵盂,又去一旁拿了一些绳索和攀山用的工具,都放在一个包袱里。
收拾妥当之后,辜玉楼又从屋后牵出一头瘦弱的毛驴。
就这样,殷君衡骑马,辜玉楼骑驴,两人就这么赶往了通天崖。
沈明玉没什么特别的反应,默默走了过去,就垂着眼睫对殷君衡道“殿下。”
殷君衡这会双臂敞开靠在浴桶边缘,露出一身冷白,精实的肌肉,雾气蒸腾,把他原本俊美到有些锐利的眉眼模糊了几分,反倒是有些惹人遐想的味道。
可偏偏,沈明玉不看他。
殷君衡不自觉眯了一下眼“来的时候,嬷嬷没教你怎么伺候人么”
沈明玉怔一瞬,虽然知道殷君衡是故意刁难,但还是轻声道了歉“殿下请稍候片刻。”
殷君衡不说话了。
沈明玉说完这句,暗自看了殷君衡一眼,见他不再发作,便走到一旁取来了香胰,手巾和水瓢。
沈明玉拿着东西走过来的时候,殷君衡正仰头靠在浴桶上,闭目养神。
他脸上沾了湿漉漉的水雾,反倒愈发显得剑眉和长睫乌黑,薄唇红润,往日清冷锐利的杀气褪去,那长得极好的五官便彻底展现出了它们的优势。
蜿蜒黑发湿漉漉搭在肩头,更透出一股野性的美。
沈明玉看了一眼,心中很客观的感慨了一下殷君衡确实长得好看,但仍旧心如止水,认真取了香胰和水瓢就轻声道“我先给殿下沐发吧”
殷君衡闭着眼,淡淡“嗯”了一声。
沈明玉拿起水瓢,轻轻舀了一瓢水,从殷君衡的发根慢慢往下淋,淋完再拿香胰搓出细密的泡沫,抹到殷君衡的头发上,用自己纤细修长的手指插入发丝,给他轻轻按摩揉洗。
沈明玉从小生病,身体很弱,但他也心疼父母,所以在父母替他四处奔波看病的时候,他也会学着给父母洗洗头,按按摩,缓解一下他们的疲惫。
久而久之,倒是专业了起来。
这会给殷君衡按摩,他的力道正好,手指又特别柔软,按摩在殷君衡的头皮处就感觉像是一块又软又暖的玉轻轻吸附在上面,酥酥麻麻的触感一阵一阵,直传入脑中。
殷君衡不自觉微微嘶了一声。
沈明玉闻声,动作不由得一停,低下头柔声问道“是弄疼殿下了吗”
殷君衡眉心跳了一下,半晌,淡淡道“没有,用点力,继续。”
沈明玉乖乖“嗯”了一声,果然又加了一点力。
这次,更舒服了
而沐发到最后,沈明玉按照先前给父母洗头的习惯,还贴心地伸出手,给殷君衡开始按摩肩颈处和脑后的肌肉。
柔软湿润的指腹按在殷君衡肩颈处的穴位上,差点让殷君衡闷哼出声。
倒不是沈明玉手劲太重。
而是,太舒服了
不过很快,殷君衡就顺其自然了。
既然要享受,自然是要享受到底的。
靠在浴桶里,享受着沈明玉的服侍,此刻的殷君衡半阖眼帘,整个人有些舒畅,但又夹杂着一丝莫名的不自在。
从前,殷君衡偶尔也听那些有家室的影骑和影卫聊起过他们去花楼,说那些姑娘都特别会伺候人,给你揉揉腿,按按肩,整个人都酥了。
殷君衡当时不以为然。
可现在被沈明玉这么按着肩颈,他竟是微妙地想沈明玉这是为了讨好他,专门学过
毕竟沈明玉按摩的穴位都很准,也不是一通乱按。
又或是沈府特意让他学的这些
就为了杀他可杀他之后,沈明玉不也没命了么
一个庶子而已,沈府真的能保他
还是说沈明玉有什么把柄在沈松庭那
思绪到此,殷君衡脑中如同一道惊雷劈下,骤然雪亮了几分。
殷君衡倏然睁开眼,眉头皱了皱,就缓缓朝正在给他按摩的沈明玉看了一眼。
谁料沈明玉正好也在看他。
四目相对。
沈明玉漂亮的眸子眨了眨,有些关切地问“殿下,怎么了”
殷君衡看着这样的沈明玉,几乎下意识想问他你是被沈松庭胁迫了才嫁过来的么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
可话到唇边,转了一圈,殷君衡终于还是没问出来。
他心知肚明,他和沈明玉还不是可以彼此信任的程度。
也未必问得出真话。
不过,殷君衡念头一转倒是有另外一件事可以试探试探沈明玉是不是真的忠心于沈松庭。
想到这,殷君衡眯了眯眼,忽然就凝视着沈明玉淡淡道“今日金玉巷一事,你也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