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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 37 章
    “外面的屎都是香的”

    最后这八个字,湛兮的声音嘹亮到简直是掷地有声。

    而这其中内容,对于众人而言,也不啻于是晴天霹雳。众人先是发愣,感应过来后,都忍不住噗嗤一声纷纷大笑起来。

    有的直接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了个正着,咳咳不止;有的笑岔了气,捂着肚子哎呦哎哟地叫唤着;有的笑着直拍隔壁的人的大腿,还有的在死命地掐自己的肉意图阻止自己继续笑下去

    就连一贯看湛兮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王意如都笑得直拿头撞帐篷的柱子,砰砰砰的声音止都止不住,广平侯该管一管自己的世子,不要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犯蠢的,可惜他自个儿都憋笑憋得满面通红、浑身发颤。

    永明帝很显然就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他咳咳咳到仿佛猛干了一大勺芥末似的,整张脸的涨红得可怕,双眼冒出了泪光,气都快岔开了,但是他仍执着地用自己破碎的声音给予湛兮最强大的声援

    “没咳咳咳咳,没错咳咳金童子说得咳好好啊”

    永明帝几乎要声嘶力竭。

    太子忍不住默默地蹲在了地上,偷偷笑了起来,还暗暗地揉一揉自己笑得酸痛的肚子他就知道他就知道没人能想到曹国舅那张嘴里能说出什么话儿来

    而且太子一回头,看到了那个无声无息的不良人的首领似乎在龙椅后默默抖着肩膀,还有那个被自家师父恶鬼一样呐喊都能面不改色的太监郭小福,此刻正死命地咬着自己的衣袖不敢发出声来,可他那一双眼睛,仍是不断地在泄露忍无可忍的笑意。

    全场只有一个人没笑,那就是被嘲笑的当事人王黎光。

    王黎光怒火万丈,暴怒地以一双虎目瞪着湛兮“你竖子尔敢”

    湛兮最不怕地就是和人吵架了,他立刻雄赳赳气昂昂地上前,声若洪钟“闭嘴你这食粪甘如饴的野狗安敢在小爷面前狺狺狂吠”

    “你、你你你你”王黎光只觉得一股愤懑之气,堵塞住了整个胸腔,他根本说不出话来。

    而湛兮却犹然不肯放过他,怒将剩勇追穷寇“王黎光食屎啦你你有什么颜面活在这世上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王黎光听罢,怒气炸裂,发出一声惨叫,顷刻间吐血而亡。

    湛兮“”

    众人“”

    听得正开心的永明帝难以置信“这就死了”

    这个变故将众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湛兮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面对众人不可置信的眼神“那什么他死了啊真的吗怎么就这样死了啊那他岂不是比李星纬这个天阉还更弱鸡李星纬当初还只是晕过去了而已啊,这不可能啊,不对,死了的话,这可不怪我啊,都怪他自己太弱了,这算是我骂死的吗应该不算吧,是吧”

    左神策军的统军万子北上前翻看了一下王黎光的尸首,很明显看到这厮吐出来的血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黑墨色,而且王黎光嘴唇发青,这是非常典型的中毒体征。

    “确实和国舅爷无关,他事先服用了毒药”

    王黎光确实不是湛兮给骂死的,他死于中毒。

    但是他绝对是被湛兮骂到气血翻涌,药效加速数倍而当场暴毙的。

    当然,就算这厮真是湛兮骂死的,永明帝也绝对会手动更改“尸检报告”。

    王黎光虽然死了,但永明帝的那口气也顺了不少,这全都是湛兮的功劳啊

    永明帝忍不住用一种格外慈祥和欣慰的眼神看向了湛兮,然后很快乐地伸手虎摸了湛兮一下,唏嘘着说“不愧是朕的金童子啊,这世上最是你能令朕开怀,你是朕的小福星啊”

    永明帝还忍不住想,要是没有湛兮在场的话,在王黎光死之前,他还没戳到对方的痛处,那他岂不是要和先帝那样被气到直接卧病不起了

    他是真的理解不了这贱男人的想法,甚至有种要把对方的脑袋劈开,看看里头究竟装了些什么的冲动。

    还好他今晚想着得让湛兮这虎得很的小破孩子吃点教训,虽说是担忧老二,但他才多大年纪,十二岁,拎着大刀追刺客直接跑最前头

    一个晚上,永明帝就感觉胆子都要给他们几个毛孩子吓破了,当时他恨恨地想着,一定要给湛兮和太子这两孩子长长记性和见识,于是他就没把人往后头的帐篷里赶去,而是留下了他们两个。

    现在看来,是他有先见之明啊

    因着心气顺了,永明帝状态就好多了,头也不痛了。他对王黎光的尸首也没多大兴致,狗急了知道跳墙都没用,选择自杀而已,这算不得什么。

    永明帝挥了挥手,准备叫人把王黎光的尸体拖下去。

    而就在这时,太子突然往前一步,说道“他事先服用了毒药,倘若只是将尸体安葬,岂不是太过便宜了他阿耶,我觉得唔唔唔”

    湛兮从后头一把将这孩子拘在了怀里,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另一只手挥了挥,笑眯眯地冲那几个神策军道“愣着做什么呢姐夫不是叫你们把这尸体拖下去吗还不快点”

    太子皱紧了眉头,还要挣扎,湛兮用力把他按住,太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条尸被拖走了,他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咬了咬牙,就这么放过这个混账东西

    永明帝向这两孩子看了过来,疑惑的眼神落到了太子的身上,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最后皱了皱眉,只是不动声色地冲太子隐秘又微弱地摇了摇头。

    太子抿了抿唇,安静了下来,没再挣扎。

    湛兮笑嘻嘻地说“那姐夫你们先忙,我带这孩子回去睡觉了,这天色太晚了,我们又帮不上什么忙,而且熬夜对我们这些小孩子来说非常不健康。”

    语毕,见永明帝颔首,湛兮拖着太子准备撤走。太子最后回头的时候,还看见了广平侯看着自己的方向,似乎暗暗地为他没能说出最后的话而隐约松了一口气。

    太子垂下了眼睛,掩下了其中的冷锐。

    湛兮没有带太子回自己的帐篷,而是带着他回了太子他自己的帐篷。

    “你当时想说什么”挥退众人后,湛兮弯腰,捧着太子的脸揉了揉。

    这一次的太子没有挣扎,他任由湛兮的手在自己的脸上作怪,抿了抿唇,垂着一双冷漠的眼睛,说“王黎光自知谋划失败必死无疑,被钳制住之前乘人不备事先服用了毒药,虽说曹国舅你确实让他死前郁结于心,但他始终是未受到任何刑罚,如此畅意而死岂不是太过便宜他了故而孤觉得,既然他身已死,便应当将他”

    “挫、骨、扬、灰”

    时人对死亡的概念是落叶归根、入土为安,讲究事死如事生,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终结,而是生命在阴间世界的开始,在这种情况下,人们不仅要重视丧葬的仪式,更要保护完整的尸体。

    如今佛教轮回之说已经深入人心,尸体残缺不全乃是大忌的观念更加坚固民间还有流行一些“身体不全,少了点什么都无法投胎,哪怕是少了一颗牙,阎王爷都得细细追问”的迷信说法,而基于这一类的思想观念,将死者烧成灰烬还随风挥洒,简直是最为毒辣和阴狠的报复。

    因为他不只是摧毁的了一具尸首,更是在磨灭这个人的阴间人生开启的可能性,以及直接斩断对方轮回的道路。

    “你这么恨他”湛兮摸了摸小太子冰凉的脸颊。

    太子面无表情地与湛兮对视“他们要杀孤的弟弟。”

    湛兮叹了一口气“太子啊,你可曾细想过,阴曹地府、轮回转世等,真的存在吗”

    “没有”太子淡定地做出了回答,“孤不知道它是否存在,也不愿费心思在此事上,人应该活在当下,而所谓阴曹地府与轮回转世,既没有人能证明它存在,也没有人能证明它不存在,这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既然如此,你将他挫骨扬灰作甚兴许这并没有什么用,也许人没有轮回转世,他尸首齐不齐全都无法投胎”

    “你不必说,孤知道王黎光已经死了,对他而言,剥皮抽筋也好、大卸八块也罢,挫骨扬灰等事于他毫无意义,因为他死了,他感觉不到痛了”

    湛兮惊讶地挑了挑眉,直视着这孩子的眼睛,静静地听着他往下说。

    太子平静地说“酷刑于死者无意义,但可以震慑生者孤要让他们知道,对於菟下手的下场是什么杀鸡不是目的,而是手段,杀鸡的目的,是为了儆猴”

    “所以,将王黎光挫骨扬灰,是有用的,很有用”太子笃定地说。

    湛兮简直想要落泪,小太子啊,把脑袋瓜分二皇子一半吧,再把二皇子这种真孩子的天真快活分你一半,于皇室而言,你两都太极端了,需要中和一下。

    “王者以德、霸者以力。自汉以来,独尊儒术,仁君王道乃主流,你应当明白,倘若你当真和姐夫那么说了,无论姐夫是否采纳你的建议,这终究都将于你名声有碍。”

    你在自毁长城啊,湛兮没有将这最后一句话说出来。

    太子或许比湛兮想象得还要更在乎他弟弟二皇子。太子明明很清楚,他维持地位的立身之根本,在于祖宗家法,故而一旦成为太子后,他只要不出错,经营好自己的好名声,保皇派中立派等夺嫡之争中的“沉默的大多数”都是他最坚实的后盾。

    他明明知道的,他应该努力要让自己的名声白璧无瑕的,可他仍然站了出来,自己往自己的名声上抹黑,为了要震慑住那些阴诡之人,他不惜让自己可能会被世人认为“残暴不仁”。

    “曹国舅,你为什么要拦孤呢”太子安静地将湛兮望着,营帐内的油灯昏黄,他的眼睛是一片漆黑的墨色,广平侯是他舅舅,他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名声臭掉,可是曹国舅又是为什么呢

    太子歪了歪头,似乎是有些无法理解“孤的名声不再完美无缺,不是对你、对曹家更有利吗”

    湛兮一把捧住了太子嫩生生的小脸,揉揉揉,揪住腮帮的婴儿肥“小太子,你这可是看轻了我曹家了。”

    “再说了,大虫儿可不会希望你为他做这种事。”

    太子沉默“”是啊,只是死了一条陌生的小狗,二弟就已经在呜呜呜了,他要是知道他大哥要将人挫骨扬灰,大概会被吓坏的吧

    刚到围场就闹了那么一通刺杀的事情,永明帝实在没心情将秋狩进行下去了,故而永明八年的秋狩就这般草率的当日抵达,明日返程。

    翌日,众人已经收拾妥当,踏上了归途。

    抱着两只小狗睡得昏天暗地,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错过一个亿的二皇子“”

    “为什么怎会如此小舅舅昨晚又靠着一张嘴大杀四方,你们为什么没有人叫我起来一起看戏”二皇子无比震惊。

    宫女太监无一敢回应。

    二皇子昨晚一回去看到那两只狗,扑过去抱住嘤嘤嘤了一顿,然后哭着哭着就直接睡着了。

    之后擦脸都是曹贵妃亲自动的手,他们这一批人原先不是伺候二皇子的,还是当夜里曹贵妃临时把他们抽掉了过来。

    曹贵妃离开前还吩咐他们要看紧了二殿下,二殿下一晚上的太累了,不许闹出动静让二殿下惊醒。

    就这样,他们哪里敢把二皇子叫起来看戏啊,而且叫就能叫的起来了吗

    二皇子看着他们唯唯诺诺一言不发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蹲下去戳了戳青雀狗的肚皮“都怪你们要不是跑去找你们太累了,我昨晚就不会睡着了,我又可以看到小舅舅骂人了,你们根本不懂,那可真是精彩极了,再看一百遍都不会腻味”

    说着说着,二皇子就忧愁地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他抱着小心翼翼轻咬他的手指玩儿的青雀狗,站起身来,摆了摆手,退而求其次地说“算了算了,没办法亲眼看见,让你们复述一下讲给我听也行,你们谁来说”

    伺候二皇子的宫女太监直接跪下了“奴才奴婢当时并不在现场啊二殿下,我等也不知其中详情”

    “那我要你们何用啊”

    “呃看守您睡觉”

    二皇子气成河豚“滚滚滚,谁要你们守着睡觉了算了算了,你们都没用,我去找大哥,让他给我说。”

    永明帝听到了细微的敲打车窗的动静,他打开了车窗,万子北在外拱了拱手“圣人,二殿下想要到太子殿下的马车上去。”

    “由他去吧,”马车内另一边坐着的曹穆之出声道,“你且叫金童子也过去看着那两个小的,太子马车宽敞,也够他们活动了。”

    万子北领命而去。

    永明帝一晚上没怎么睡,脸上有些疲倦之色,曹穆之安抚道“你且歇一歇吧,莫要太过劳累。”

    “王黎光这等人死无足惜,只是可惜了那甄氏女”永明帝说。

    永明帝肯定要将王黎光抄家的,但甄氏是蜀中豪强,哪怕是看在青神甄氏的面上,他也不至于要把王黎光的妻子甄氏一块儿弄死,但这女子到底是要受夫君所拖累了。

    “不急,”曹穆之将丈夫拉下来,让他靠在了的自己的双腿上,她不紧不慢地打着转儿替他揉头部的穴位,“你不是对这甄氏有所怀疑么且叫我来会她一会。”

    “结果如何,便看她表现了。”

    湛兮从自己的马车上走出,骑了小马驹到往前头太子那个队列去了。

    一直暗中观察的王意如及时察觉了他的动静,忍不住问父亲广平侯“圣人这是何意难不成是想让太子殿下亲近那曹睿之不成”

    “急什么”广平侯瞥了他一眼,“稍安勿躁。”

    王意如只能忍气吞声,但眼神依然是有些焦虑。

    “圣人的意思如何,你不可猜、不可说而不论圣人是何等用意,太子却不是蠢人,至少,他要比你聪明得多,他是个十分优秀的一国储君,可不是轻易就能被他人收买的,更何况那可是曹家的曹穆之。”

    “可小太子到底是个六岁的孩子”

    广平侯原本老神在在的闭目养神,王意如非要这样坐卧难安,他便睁眼瞥了过去,这一眼,简直就是骑脸的轻蔑。

    “安心吧,他比你聪明。”

    王意如“”这我感觉不是聪明不聪明的问题啊阿耶

    广平侯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的,对于小太子的某些情感倾向选择,他家蠢儿子比他的判断反而要更加准确。

    湛兮终于靠近了太子的车架,然后,他听到了里头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阿耶问郭大福他闹这一出,是想要军权。那你呢,王黎光王大将军,你图的又是什么,王黎光没有回答,曹国舅走上前去,发出嘿嘿嘿的笑声,然后很大声地说”

    小太子原封不动、一字不改地在转述当天夜里永明帝的一句话,但让湛兮忍不住纠结地把眉头都扭曲成毛毛虫的,不是这个孩子惊人的记忆能力,而是

    这种天猫精灵人工智障类型的平平无奇毫无起伏地讲故事能力,对于人类的鉴赏来说,是不是有点儿太难适应了一些

    果不其然,太子话音刚落,湛兮就听到了二皇子崩溃的大叫“啊啊啊啊啊大哥你真的在给我讲故事吗为什么你讲故事,听得我这么难受,我感觉我浑身都在发痒,我的眉毛好像要打结了”

    二皇子显然十分痛苦,声音直接突破了马车“可是我又好想知道小舅舅说了什么啊,但是我觉得从大哥你嘴里说出来的话,肯定没有那个效果的,怎么办,我现在想听下去又不想听下去。”

    太子闭上了嘴,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又要听,又要那么多要求,瞧把你能耐的,你怎么不让你大哥我调出一种五彩斑斓的黑色呢

    二皇子像是浑身长虫子了那样扭来扭去,太子让他坐好,他充耳不闻。

    “你是不是抱着狗睡觉,狗毛进衣服里面了”太子见他实在扭得厉害,就忍不住这么问。

    二皇子却控诉瞪他“才不是,我是听了你讲故事才浑身难受的”

    湛兮骑着小马驹就在马车外,他知道,他要是现在就进去的话,那绝对会被二皇子抓住,然后按头逼迫他要“绘声绘色”地把昨晚的情况复述一遍。

    于是乎,湛兮调转了自己的马头。

    没一会儿,湛兮拉着郭小福上了马车。

    果不其然,二皇子一看见他,眼睛都亮了“小舅舅你过来了快快快,你给我讲一讲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为什么和大哥一起看戏,都不叫我起床啊我什么都没看到不说,大哥还根本就不会讲故事,听他讲故事,我耳朵都要自闭了”

    “让他来,小福公公一向能说会道。”湛兮死道友不死贫道地把郭小福往前一推,自个儿就势坐下,仿佛已经进入了观众席一样,等待赶鸭子上架的郭小福版本说书先生上线。

    郭小福还在尴尬地笑,一抬头,就对上了小太子的死亡视线。

    郭小福“”额,他什么时候,得罪了小太子吗

    太子默默地回头瞪湛兮“”这个死太监就比孤会讲故事吗

    湛兮摸了摸鼻子,冲太子眨了眨眼睛“”小太子你自己摸着良心说,你刚刚那真的叫讲故事吗

    二皇子压根没留意到这两人的眉眼官司,开心地拍拍手“好耶好耶,那你快点讲,从头给我讲,刚刚大哥说的,通通不作数”

    太子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所以孤讲了那么多,都白讲了是吗

    这边在热热闹闹地举行私人小说书现场,而永明帝那边,右神策军的统军方元胜打京都的方向骑马而来,给永明帝带来了一道口信

    “末将拜见陛下陛下,会稽公主咳,安守道人,说是想要见您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