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浓秋意中,眼前这辽阔的枫树林,恍若一片绯红的无垠之海。
在这无边无际的红海边缘,衔接着湛蓝的天,头顶的那片天空,似乎也变得触手可及。
这当会是令人流连忘返的人间绝景,若是从前,争达梅巴必然会诗兴大发,他应当要载歌载舞,应当要即兴写诗,但此时的争达梅巴却无心欣赏这自然造化
只因为不远处款款走来的人,是胜过这蓝天红枫万千的绝色。
争达梅巴本只是要隐藏在巨木红枫背后,偷偷地再看她一眼,却未曾想到,那位尊贵的金婆罗花,竟然也会为他驻足。
善水公主缓缓回头,看着那无法完全与红枫树干融合的日光阴影,语气平静但笃定“吐蕃使者”
争达梅巴不得已从红枫巨木后转出。
若她不曾知晓,他还敢像是万千仰望明月的生灵那般,静静地、紧紧地虔诚地注视着她。
可当她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争达梅巴便忽然觉得自己无处隐藏了,他不敢抬眸明目张胆地盯着她,他已经知道,这样的行为在大雍意味着一种唐突、冒犯以及不敬。
争达梅巴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与她说话,他的汉语学得还不是很好,他还没能深入地了解大雍朝的诗歌,他要如何开口,才会令她愉悦
之前他想到了一个捷径送一只可爱的小生灵吧,红腹山雀会啾啾叫,可爱的、灵动的,如此他便什么都不必说,也能叫她欢喜的。
可现在
争达梅巴紧张得不自知地扣起了树皮,善水公主的思绪却飘得很远。
那个奇怪但可爱又活泼的姑娘的话,忽然就围绕着善水公主的两只耳朵,响了起来
叽叽喳喳的,像是一只无忧无虑的雀鸟,但所有的絮絮叨叨的惊叹、描述、形容、欢呼、笃定、欣喜
最后的最后,都只剩下了两个词
黑皮黄金
“啊”善水公主的视线不受控地落在了争达梅巴的脖颈上。
那脖颈粗长而健壮,因为主人的紧张,周围青筋拉拽着,让那形状更为招惹人眼。凸起的喉结弧度优美,正紧张地上下滑动着。
在喉结的上下动作之间,黝黑的皮肤泛着太阳璀璨的金色光晕,那光芒与其脖颈上挂着的黄金短链的光芒交相辉映。
善水公主忽然失了言语,她一时之间竟不知要如何形容此番场景给人的感觉。
有人美好得能叫人想起天边皓月,有人强大到能叫人想起巍峨山阿,而眼前的这位吐蕃使者正如那位猛狮姑娘所言的那般,令人想起“非礼”之事,令人心生“禽兽”歹念,让人不欲休眠,却偏生脑中浮现了床笫。
“又色又欲谁懂啊”
在脑海中想起那极其“非礼”的猛狮嚎叫声中,善水公主低低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争达梅巴
惊讶地看着尊贵的佛陀掌心之花,似乎垂眸收眉地吟唱了一句佛语,这是什么意思
“公、公主殿下”
争达梅巴紧张地想要开口询问的时候,善水公主已经从如狼似虎的色相诱惑中清醒,她圣洁一笑,淡淡道“你脖颈上的黄金项链很好看”
这似乎只是一句礼貌的、不经意的随意赞美。
争达梅巴好不容易从那能与心上人聊几句话的,极致的欢喜中恍然回神,正准备告诉善水公主,其实在他王国的首都逻些,就有大型的金矿,如果她喜欢黄金的话
啊她已经走远了。
眉眼深邃的男子眼中骤然亮起来的光,也随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而缓缓暗淡了下去。
湛兮从这只失落的大狗身边路过“吐蕃使者你好啊吃了没有空下次一起喝茶啊”
争达梅巴抬头,看见是那位与公主关系非常好的大雍小国舅,他正准备回应几句,却见湛兮的声音也不见了。
争达梅巴“啊”
等湛兮追上善水公主的时候,他都快到自己的帐篷了
善水公主惊讶地看着湛兮“小国舅怎么走得这么着急”
湛兮示意了一下左右,善水公主屏退随从人员。
“善水,我正想问你呢你不会给猛狮洗脑了吧”
湛兮本来还想说不至于,我相信你的,但刚刚那句话问出来,善水公主就羞愧地垂眸了,不敢与他对视。
湛兮的内心咯噔了一下“你认真的”
“我很羞愧”善水公主说,“有些事情,有些话,倒也不是特意去记住,只是那般场景一出现在眼前,脑海中便自动想起了猛狮姑娘说的话。”
湛兮痛苦捂脑袋“行行行,我知道了,浪荡的知识以一种下流的方式进入了你的大脑,并强势地叫你忘不掉。”
善水公主眼神飘忽了一下,把湛兮的话反复读了几遍,竟然坦诚地点了点头“虽说小国舅的形容有些新颖且奇怪,但不仅不会词不达意,而且如此跳跃又灵活的活用与表达,竟令我难以措辞的想法,都生动形象且简单地描述了出来。”
湛兮“”所以,浪荡的知识,是真的下流地被你给记住了
“算了算了”湛兮无力地叹气,“你自己悠着点就行。”
湛兮也不能这辈子都给她保驾护航他之所以有些头疼,是因为虽说争达梅巴的个人好恶起不了决定性的作用,但争达梅巴的喜爱对于善水公主本人的操作空间和施政范围还是有较大的影响的。
“小国舅不必担心,论男人的心思谁又及得过甄先生呢。”
湛兮本还想吐槽,甄道藏若当真对男人如此了解,怎会不被丈夫喜爱呢
但这个疑问刚出来,他自己就给自己做出了解答。
因为后来甄道藏不需要男人的喜爱了
,她要的是搞死丈夫全族。
“我知你有分寸,不仅是如今,日后,一切都须得你自己斟酌善水,珍重”
“小国舅说早了,回京后我们还能再悠闲一段日子呢”
湛兮回帐篷就开始拆信,先拆崔蕴的。
崔蕴信中说,已经派人去过清河县法云寺打听情况了,法云寺给予的回复是
悟智,俗家名字叫吴茂实的那位弟子,已经去世多日了。
他是在听闻父母出事,他匆忙要下山,但当时山上正下着大雨,又刮着大风,黑云滚滚,看不清路,吴茂实失足摔下山崖,一命呜呼。
法云寺收敛了他的尸骨,安葬在后山,若官府有需要,可随时去起。
湛兮闭了闭眼果然
真正的吴茂实早就死了
这“失足摔下山崖”和“父母图逢变故”究竟是人为还是意外,也无需多言。
只是那个假扮吴茂实进京来寻亲的“吴佛怜”又是谁
崔蕴在信中说法云寺派了一位弟子进京来了,他日常与吴茂实交好,若湛兮还有想知道的情况,届时可以见他一面。
湛兮顿了一顿,罢了,从寺庙那边入手只能知道真正的吴茂实的下落罢了,假冒的吴茂实是半路冒出来的,只怕寺庙也对他的来历无从得知。
倒不如将希望寄托到大理寺身上,指望鱼知乐快点查出一些蛛丝马迹。
湛兮又去拆谭勇的信。
谭勇在信中说,他嫂嫂的娘家啊,就是崔恪妻子张宝珠的娘家,张宝珠的父亲苏南商会会长张养德曾经在走商时,遭遇了土匪,后幸得两位江湖女子襄助,这才保住了性命。
当时张养德就要报恩,但那两位江湖女子钱财什么的都不要,径直走了,再也找不到踪迹。
如今时隔多年,那两位江湖女子又忽然出现了,她们直接找上了张养德挟恩图报
“我知道你女儿嫁到了崔家,那崔家的异姓兄弟都与那曹国舅有所联系,你且想办法带我们二人去见那小国舅一面,之前救命的恩情,一笔勾销。”
张养德哪里肯答应,万一这是刺客,一不小心把湛兮搞死了,他的族谱都得清空了
但对方是不肯罢休,闹腾到张宝珠不得不拉下脸面去求丈夫崔恪,崔恪又寻来了谭勇与他商量。
谭勇到没有完完全全地当传声筒,他搁信中说,这两个人希望通过崔家见到湛兮的面,但是她们真正要找的人却不是湛兮,只是准备把湛兮当成第二块跳板,通过湛兮再见另一位深居简出、难以见到的贵人的面。
但她们真正要找的贵人是谁,谭勇也问不出来,问就是“嘴巴很紧警惕心强”
而且,谭勇后面说到,这两个女的江湖人士并不是单枪匹马,她们背后好像还有人,但是谭勇的武功太逊,追不上,只能断定是武功强大的男性。
谭勇
在信中问是否需要通知不良人出手将她们扣下此事如何应对,还请小国舅示下。
湛兮不紧不慢地敲了敲桌面,对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江湖人士,略有猜测,但不能肯定。
湛兮先给崔蕴回信,要他不必等到自己回去,直接带那入京来的小和尚到大理寺走一趟,看看是否能什么有用的信息。
给谭勇的回信是
“稍安勿躁,待我归。”
小国舅一贯没什么架子,小国舅的面是很好见的,湛兮笑了笑,把这两封信都烧了,就是见了小国舅的面之后的事情会比较难料罢了。
擂台赛已经结束,明天晚上便是最后的筵席,过两日就得准备拔营离开此处了。
湛兮出门干饭的时候,看见云生月一边劳碌安排宫廷筵席,一边不自知地在露出笑容。
湛兮“”
好端端的你笑什么笑得小爷心里又是一个咯噔
“小国舅”云生月已经看见了湛兮。
湛兮头疼地走近“什么事让你那么高兴好端端地都在笑。”
云生月抿了抿唇,似乎有些羞涩,他眼神躲闪了一下,对上湛兮不依不饶的火眼金睛,最后小声告诉湛兮“大概是我快要大功告成啦”
湛兮本来还头顶冒问号的,结果他看着前面在排练的优伶,脑中忽然出现歌舞升平的宴席盛京,一个不妙的猜测瞬间霸占脑海
“你不要啊不要在筵席上搞事,你们这样,我迟早得消化不良的”
云生月本来还想说应该不至于,但是想想自己到时候会说的话,将会造成的炸裂场面
他羞愧又歉意地看着湛兮。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