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辰站在原处不知所措,裴琛说道“元辰胆子小,怕是会吓到了。不若赵康意,你来。”
女帝凝着元辰,沉吟不语,气氛莫名尴尬。溧阳借机说道“元辰,你且放心,伤了孔大人也不必害怕,陛下不会怪罪你的。”
“对,陛下不会怪罪的。”裴琛不知元辰害怕什么,往日伶俐的女孩今日显得有些笨拙慌张,她唯有顺着溧阳的话往下说。
两人这么一说,孔致显得不高兴了,裴琛历经令人去取兵器,女帝忽而又道“元辰会使枪吗”
“我、我不会。”元辰心口一跳,被激得张口就来。
裴琛故作一笑,言道“长枪占据优势,你力气大,倒是可以学一学。陛下,元辰的使得最好。”
“哦,那你便用试试。”女帝依旧看向脸色发白的女孩,“听闻你能举鼎”
“小的鼎可以举起来。”元辰的声音愈发小了,“大的、大鼎举不起来。”
孔致不耐等候,立即让人去取刀,这时闵棠闻声而来,兴奋地擦掌,一再鼓励元辰莫要害怕,小小比试,不在话下。
接过,元辰气势陡变,不再畏畏缩缩,女帝问道“你为何使这兵器”
“陛下,你不晓得她偷学的,各种兵器都会一些,是赵副指挥使的看家兵器,她偷学的最多。”闵棠主动接过话来。
孔致挥刀就砍,元辰淡然,待人靠近后,以刀格挡。乃是长刀,挥舞有力,少女变幻极快,孔致先动就失去了主权,处处被压制。元辰力气大得惊人,在其手中犹如小小的长棍,横扫中劈都不在话下。
孔致未曾料到小小女孩爆发力如此惊人,恼恨自己轻敌,缓过神来后,不敢再疏忽。
战局焦灼,裴琛悄悄走到溧阳身侧,朝她笑了笑,溧阳抿唇,未说一语。
无声对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终是引来一声咳嗽,两人忙收视线,犹如做坏事被抓包的小孩。
女帝嗤笑,继续看着战局,问裴琛“你从何处得来的小姑娘”
“路边捡来的,她娘死了,卖身葬父。”裴琛眼皮不眨直接说谎。一侧的溧阳眄视她一眼。
女帝不言,战局中的孔致精疲力尽,元辰精神不大,力气消耗不大,年轻人的优势立即显示出来。
女帝忽而出声“好了,点到即止。”
元辰收刀,气息平稳,孔致大口喘气。
“回宫吧。”女帝看了两眼后领着溧阳孔致离开,走了两三步的时候,顿道“裴琛,你也来。”
裴琛领旨,看向闵棠“她被吓到了,你好好劝一劝。”
闵棠再度拍着胸脯保证。裴琛亦是惊魂未定,元辰似有秘密,眼下来不及问了。
匆匆跟着女帝的脚步,她伸手握住溧阳的手腕,溧阳一颤,余光轻扫,似有不悦,却没有挣扎。裴琛心里暖了,笑问“晚上回家不”
“不知道。”溧阳坦言。她不想糊弄裴琛,眼下局势确实脱不开身。
裴琛玩笑道“是不是只有我答应三军整合,你才能答应跟我回家”
往日舌灿莲花的人今日沉默无声,裴琛笑意深深,当作未知。
入殿后,陛下赐座奉茶,殿内暖气袭人,几人松了口气,裴琛端着热茶就抿了口气,热水滑过喉咙,肺腑都暖了起来,接着是四肢。她放下茶盏,溧阳递给她一只手炉,女帝看了一眼,裴琛接过,笑笑不语。
两人一路无言,简单的几个小动作透着亲密,裴琛含笑,溧阳清冷,却让人瞧出了几分暧昧。
孔致大咧咧说可惜元辰是个女孩子,再练一练,刀法更加惊人,溧阳垂首轻拨茶盖,回道“她是女孩子,你今日也讨不得好处。若非陛下制止,你今日必然带伤。”
“我是伤势未愈才让她讨了便宜,大殿下如此夸赞一个女孩子怕是有什么用心吧。”孔致不悦。
裴琛笑说“殿下说实话罢了,论力气,她可远胜于你。不得不承认,你老了。”
元辰十五六岁,恰是年少,成长的空间很大,而孔致已逾四十,渐渐老去,再过两年,元辰成长起来,孔致如何比得上。
孔致摸摸自己的胡子,有些得意,“驸马想说自己年少,可如今不是年少就能说话。”
溧阳不快,怼道“没人想和你比,元辰在裴琛手下最多走上百招,你年老就颐气指使”
孔致被骂得眼睛翻了翻,女帝瞧了一眼溧阳,道“孔卿,人家两张嘴,你就一张嘴,吵架吵不过,打架也未必能赢,你还是闭嘴吧。”
孔致被说得脸皮发红。
女帝询问裴琛三军整合一事,裴琛看向溧阳,对方沉默。她犹豫了会,面带难色,“三军整合利于管辖,也无不可。”
闻言,孔致松了口气,畅快地饮了一盏茶,高兴道“驸马此言甚好。”
“于你有利便是甚好。”溧阳接着怼。
孔致感觉自己被针对了,默默继续喝茶。女帝询问裴琛的具体意思,裴琛借机说道“三军各自管辖,遇事互相推诿是老掉牙的故事,在合作一事上也不尽兴,诸多毛病繁杂,细细说来,臣昨夜写了本奏疏,望陛下过目。”
裴琛递出一本奏疏,女帝意外,宫娥转交,她打开看了一眼,条例分明,语句清晰,可见是用了心的。
裴琛并非是第一回管理禁军,她杀了三军指挥使后,禁卫军群龙无首,三军成了一盘散沙,平日里合作少,没有太多接触的机会,关键时刻不济事。
三军合并后也有许多毛病,三军指挥使官职不动,只多了统管的统领副统领,人心不古,极易内斗不断,麻烦更多。
女帝看完条例后,狐疑地望向孔致,他真能顶得住吗
裴琛淡笑,询问孔致“我瞧见你儿子了。”
孔致家里没有儿子,只有姑娘,妻子不给纳妾,他就将儿子养在了外面。人人都知,唯独孔夫人不知道。
孔致贪儿子,也在情理之中。瞒着孔夫人,就有些不厚道。
“驸马功夫极好,日后令他给您做个马前卒。”孔致说起儿子容颜舒展,恨不得嚷得全天下都知晓。
裴琛翻了白眼,道“孔夫人知晓后,你就笑不出来了。”
果然,孔致像吃了苍蝇一般。裴琛眨眨眼睛,愉快至极,孔致不说话了,他发现裴驸马喜欢挖坑让他跳,真是一个大大的坏人。
女帝放下奏疏,忧心忡忡,打发三人离开。
溧阳奇怪,“你写了什么”
“写了些好东西,我们出宫去玩吧,好不好,去相国寺上香、去街上买些小物什,我就想出去玩。”裴琛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整个人如同焕发新生一般。
溧阳失笑,“你的心情怎么那么好”
“见到你了,心情自然而然就好了。这两夜,你都歇在清凉殿吗”裴琛踩在垂龙道上,迎着暖阳,眼睛半眯着,白净的面容上散着重逢的喜悦。
“自然住在清凉殿。有一事需要与你说。”溧阳欲言又止。
裴琛说道“我知道,刺杀孔致的人是元辰,我算过时辰,她午时离开,至山下,恰好就是孔致遇刺的时辰。元辰的功夫杂乱,东家学一点,西家学一些,可见她的学习能力很强。光是看人对招就能偷学一二,她能偷学到我的裴家枪也不是难事,但日后,她不能再用枪了。今日陛下已察觉,你该如何打消陛下疑虑”
“我的人察觉到了裴铭的踪迹,正欲捉拿。”溧阳顿步,转身看向明朗的少女,说道“裴琛,他交给我。莫要插手。”
弑父一事,罄竹难书,我不愿你再来一回。
裴琛却笑了,“你玩不过他的,你的人跟着他,他岂会不知。”
如今的裴铭狡诈至极,他不离开京城必然是有自己的缘故,上蹿下跳,密谋行事,殿下心善,如何知晓狡诈之人的心思。
恶人当有恶人来斗。
溧阳蹙眉,她的人不敢跟上前,远远看着,靠得太近容易被发现不说,还会折进去。
“殿下,裴铭成了过街老鼠,先除十八战将。”裴琛咬牙,十八战将是后世之说,溧阳若懂,她便是重生之人。
垂龙道上两人并肩慢走,孔致早就跑得不见影子,两人身影被拉得颀长,裴琛一语出,溧阳脚步一颤,猜疑是一回事,听到真相后又是另外一回事。她不敢抬首,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联想重逢的一幕幕,裴琛的所为早已露出端倪,是自己固步自封,从未联想过她就是裴熙。
她养大的孩子。
周围静寂无声,巍峨的殿宇庄严肃穆,似一座囚笼将两人困住。
裴琛等了须臾,意料中的神色出现在溧阳面容上,她笑了笑,再无顾忌地伸手将人拥入怀中,“殿下。”
溧阳被抱得很紧,感觉到她的心跳声,清朗日空,她有须臾间的恍惚,似梦境,可她已死,哪里来的梦境呢。
她阖眸,感受到裴琛的呼吸,年少人的热情让她从恍惚中挣扎而出,她问道“裴铭也回来了。”
“我知道,那日对战,他喊我裴熙,我在想他对我的功夫太了解,以至于我什么都瞒不住。”
“可你瞒住了我。”溧阳轻声,我从未想过你会变成裴铭口中的罪人。她深吸一口气,静静的靠着裴琛,裴琛虽小,身形如山,给她太多的安全感。
垂龙道上不时有官员来走,两人拥抱已让人奇怪,再抱下去,明日御史台弹劾她们的奏疏只怕如纸片飞入大殿。
裴琛松开溧时发觉她脸上通红,明明羞涩却没有拒绝。
出宫登上马车,坐在密闭的马车上,两人反而有些窘迫,心中积攒许久的一口气泄出来,反而变得畏畏缩缩。
马车哒哒起步,元辰不在,换了断情做车夫,马车驶在道上,平缓无声。
出了宫廷地界,进入热闹的街市,断情停下马,两人下车,天气暖和,行人就多了许多,店铺林立,人间烟火气扑面而来。
裴琛先挑了两根糖葫芦,溧阳没接,看着糖葫芦发怔“你来寻我的时候,多大了”
“十六啊,说起来我吃亏了。”裴琛被甜食诱惑,一不小心又说了不该说的话,山楂放入嘴里的时候酸得五官扭曲,她欲与店家争执,溧阳接过她的糖葫芦就咬了一口,同样,酸得双眉紧蹙。
裴琛见她失仪后顿时笑得不行,“都说了酸,你还吃,我们去吃其他的。”
她高兴,溧阳酸得说不出话来,想吐出来,道上都是百姓,她做不出失态的事情,便也只好忍着慢慢咀嚼。
酸涩取代了痛苦,她一路跟着裴琛,脑海里想的是裴琛十六岁。
裴琛用了一年的时间取代裴铭,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她怎么做到的呢。
山楂终有吃完的时候,溧阳还未走出来,浑浑噩噩,裴琛买了几块糖,取了一块塞进她的嘴里,巴巴地问“甜不甜”
糖很甜,带着淡淡的果香,溧阳点点头,裴琛立即又去买了许多。
十六岁的女孩喜欢吃甜食也是常事。
裴琛买了一大包,丢给断情,自己又拉着溧阳往前走,寻见有人买珠簪,挑挑选选最后挑了一支做工粗糙的珠花,随手插在溧阳发髻上。
她笑了,天光下的女子很美,光淡淡地打在她的面上,美丽无暇,光影缭绕,叫卖声此起彼伏,真真实实。
溧阳羞涩,转身看向它处,裴琛并不纠缠,拉着她继续走。店家追着喊还没给钱呢,断情郁闷,掏出几文钱给了。
街市的热闹让人暂时抛弃烦恼,走走停停,买珠簪,看杂耍,应接不暇。
溧阳走得脚板疼,偏偏裴琛没完没了,断情手中提了许多包裹,已然拿不下了。
黄昏如期而至,酒肆门口不断有人叫喊沽酒,两人对京城内的酒家都不熟悉,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知去哪家合适。
裴琛怪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溧阳无奈“我鲜少出府,至多知晓永安楼。”
裴琛问她“我们去哪里吃”
问住溧阳了,她遥望身后跟来的断情。自从元辰入京后,断情经常领着她出来吃喝。
断情领着两人进入宁安巷,找一间酒肆,趁机松快些许,点了几样招牌菜色,她徐徐退了出去。
酒肆并不起眼,坐落在众多店铺之间,间雅间,大堂十多张桌椅,宾客不少,可见生意尚且不错。
上菜后,裴琛大快朵颐,她吃饭速度很快,往日与溧阳在一起时刻压制自己,今日释放天性。溧阳无甚胃口,专心看着她吃。
“不合你胃口吗”
“不饿。”
“不饿也吃些的,别亏待自己。”
“回府还有吃的。”
裴琛停了下来,说道“口味不错,有些辛辣,你试一试。”她挑起几块鱼肉放在溧阳的碗里,自己夹了一块鸡肉咬着。
溧阳失笑“你好像不大喜欢吃鱼。”
“吃鱼浪费时间,渐渐地就不爱了。”裴琛喜欢吃没有骨头的东西,咬在嘴里不担心被刺到。
她笑得娇憨可爱,令溧阳回到往日,忘怀那些过去的事情,她是公主,少女是郡主。名义上的她们是母女。
吃过晚饭,元辰寻来,坐在大堂内招呼跑堂的,闵棠屁颠地跟着,断情冷眼看着她。
两个年岁相仿的少年人交头接耳,絮絮叨叨商议须臾后点了几道荤菜,断情说道“吃些素。”
“不爱吃。我就像吃猪肘子,闵棠,你喜欢不”元辰朝闵棠眨眨眼睛,闵棠立即应声“喜欢啊,练武之人要吃的好,单薄了哪里能挥得动刀剑啊。断情姐姐,您说是不是”
断情不看她们,径直吃着花生米,时刻注意楼上的动静。
雅间内的裴琛吃饱了,左右看了一眼,溧阳只看着她,她觉得怪,道“你看着我做什么”
“你变了许多。”溧阳惋惜。
“是吗人都要长大的,哪里一辈子窝在树下不见风雨的。”裴琛站了起来,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有些寒,她立即又关上了,语重心长道“温室里待久了,吹些风也是好的。殿下,你认不出是我因为我的狠毒吗”
“不是,我找到了那个孩子,养在府内,我从未想过你会成为裴琛。”溧阳垂眸,事情古怪,她有些接受不住。
裴琛挑眉“那个有毛病的孩子”
“你知道”
“你大闹太医院的事情并非秘密。青莞也提过,我只当是皇甫先生的孩儿。”裴琛心中的疑惑终于解开了,“我派人去找过,可惜我人脉少,遍地寻不到,大掌柜一死,永安楼的人都逃了。我在想,生母是谁”
“断情见过,她逃出京城了。”溧阳没有说全,那是一个婢女,生性懦弱,孩子不见后她哭过一回,被大掌柜死死压制,再也不敢闹了。大掌柜一死,她就带着行囊离开京城,许是回乡去了。
断情没有再跟着,这个孩子只属于公主府,与旁人没有干系了,自然没有赶尽杀绝的必要。
裴琛看着窗柩,微微一笑,道“顾夫人很好,我喜欢顾夫人。”
顾夫人对孩子的爱没有呈现表面,在这里,皇权笼罩下,她处处细心,可孩子的孱弱也是她无法改变的。
“她真的很好,我想帮助她走出来,当年发生的事情并非是她的错。”
“你要如何帮呢”溧阳看着她的背影,欣慰不已,她养大的孩子还是那么心善。她高兴不已,走上前从身后抱住裴琛,“我们一起努力。”
“嗯,后日去送明澜,明日,我入宫一趟。”裴琛故作神秘,回过身来望向殿下,情不自禁地吻上她的眉眼,“殿下,我喜欢你。”
“我知。”溧阳心中软得一塌糊涂,她一直都知晓,只是不敢面对。
吃过晚饭,夜市也很热闹,大周没有宵禁,永安楼更是十二个时辰不关门,规制小一些的酒肆人力物力跟不上来,因此亥时前就会关门歇业。
夜市多了许多地摊,许多女子裹着面巾出来摆摊,上层圈子里的女人抛头露面做生意,下层的百姓依旧觉得女子做生意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违背礼法。豁达些的家庭虽说应允,也会让她们遮住面容。
两人边走边看,又添了许多东西,裴琛问她“你有小一些的裙裳吗”
溧阳比她骨架大一些,裴琛的身体过于瘦弱。
溧阳说道“没有。”
两人停了下来,是一件胡服店。溧阳心口一动,“给你买一件胡服,如何”
裴琛拒绝,顾夫人又不穿胡服,她摇首,溧阳兴致勃勃地进去了。
裴琛“”要完。
胡服与大周裙裳不同,袖口襟口都不一样,一入门,各色胡服让人眼前一亮,应接不暇。元辰高兴的地指着要买,断情皱眉,一侧的闵棠点点头“买,我有银子,我给你买。”
断情神色变幻,“我们裴府的事情不需闵公子插手。”
前面的裴琛蓦地回身看向古怪的三人,溧阳拉着她去选,她无甚兴致,道“殿下喜欢都买下。”
溧阳嗔怪“败家孩子。”
“你喜欢,难以抉择,不如都选上,何必为难自己呢。”裴琛笑眯眯。
掌柜是一女子,闻言后哪里不明白少年夫妻恩爱,让人羡慕,立即说道“你都要,可以送您些搭配的头饰,平日里卖也是要些银钱的。”
裴琛拍板,都买了。元辰喊道“驸马,我呢”
“赶紧选。”裴琛趁机解围,断情怒气满满,闵棠憨憨傻笑,元辰得了便宜就往里钻,这三人稀奇古怪的很。
离开胡服店,裴琛又去夜市买吃的,瞧见糖人挪不动脚步,元辰先一步上前指着自己的面容问“能捏一个我吗”
“能啊。”店家是老者,笑意慈爱,多看了元辰两眼。
老者捏得飞快,只见双手翻飞,不出片刻就捏出一个糖人,与元辰衣着相似,神色惟妙惟肖。
断情上前付了银钱,裴琛笑了,拉着溧阳就走,溧阳不解,裴琛笑道“你眼睛可真差。”
“不许人身攻击。”溧阳学着太后的口吻嗔怪。
裴琛笑得不行,“太后哪里来的那么多奇怪的语句,挺有趣的,我发现我阿娘与太后有几分相似,说话也很厉害有趣呢。”
太后是个有趣的老者,顾夫人是个被神明耽误的诙谐妇人。
裴琛傻笑一阵,溧阳未曾说话,就见前方百姓后撤回跑,一阵踩踏后,许多人倒在了地上,裴琛立即护着溧阳往一旁的铺子里走去。
铺子掌柜想要驱赶客人关门,断情拔刀,他立即怂了,元辰不忍,想要上前搭救被踩踏的女人,刚走出去,断情拉着她,“你进去后出不来的。”
“见死不救吗”元辰愤恨,眼眶红了红,而闵棠说道“救,我们去救。”
“两个不要命的人。”铺子掌柜低声骂了一句。
裴琛从始至终未发一词,面色淡漠,并未有搭救的意思,溧阳亦是,此时出去,被人群淹没不说,人挤人,自己都有可能身陷囹圄。她们并非圣人,不会抛弃自己的性命却救旁人,再者未必能救得出来。
元辰与闵棠冲了出去,人群冲了过来,将她们推开数步,莫说救人了,自己都自身难保。
店铺掌柜还是不忍,趁机开门拉了几个进屋,后面的人想要冲进来,未及靠过来,他就关上了门,救几个是几个,但不能害了自己。
溧阳问惊魂未定的百姓“前方出了什么事”
“炸了,轰隆一声,炸了。”
溧阳倒吸一口冷气,裴琛亦是脸色发白,看向店家“有后门吗”
“没有,若有后门,我早就开门救人,一个个从后门走了。”店铺掌柜摇头叹息。
铺子外面叫声喧天,呼喊哭泣,裴琛看向断情,“我出去一趟,你保护公主。”
“裴琛,你一人之力如何力挽狂澜”溧阳心慌,拉着她的手不肯松手,“别出去。”
“我会功夫,我会跃上对面酒楼的屋顶,去疏散最前方的人。殿下,我的罪孽太深了。”裴琛拂开她的手,不等溧阳言语,直接打开门。
“裴琛”
人已不见了,掌柜砰地一声将门关上,断情立即挡在溧阳面前,“殿下,驸马会保护好自己的。”
溧阳失魂落魄,却知晓自己跟着出去只会是她的累赘,不如静静候着。
最前方一片火光,是最热闹的街市,裴琛所在的巷子宽度窄,并非主街,因此出挤得水泄不通。裴琛攀岩,一路至前方,主街上的百姓依旧往巷子里涌去。她一跃而下,站在巷子口,拔出匕首,“谁敢往前走。”
灯火下,匕首寒光惊人,不少百姓停了下来,止步不前,依旧有人不怕死地往前冲,裴琛揪住此人,一脚踹翻踩在脚下,道“此路不通,你们去送死吗”
不少百姓停了下来,惊魂未定地看向巷子口,哪怕他们止步,巷子口的人流也没有前进,可见他们过去也走不过去的。
他们迟疑下来,裴琛说道“爬上屋顶走都好过从地上走。”
此言一出,立即有人攀爬墙壁,危险当头,生命才是最重要的。
裴琛倒也没有阻拦,许多人抛弃同行之人兀自攀爬墙壁逃生,大难临头看出几分人性。
她持着匕首不敢走,前方巡防营的人来了,不断再要喝,一盏茶的时间内疏通前方,眼见人流疏通,她一次放行十人,后面不断有人拥挤,巡防营若不来,她压根撑不住。
很快,巷子里的百姓少了许多,露出地面上倒下来的百姓,有些人被踩得口吐鲜血倒在不动弹。
巡防营持刀维持秩序,裴琛在后方放行,保证不会再出现拥挤的状况。
前后用了半个时辰时间,巡防营副统领赶来,看着裴琛拱手道谢,裴琛道“去里面看看。”
炸点在主街尽头,是书香阁,房屋坍塌,主要的是孔致死了。
孔致本性难改,寻欢作乐,与青楼女子颠龙倒凤之际,被倒塌的横梁掉下来砸断腿,拼命爬出来腿断了走不得路,被百姓活活踩死。主街一炸,书香阁前面拐过去便是宁安巷,主街不安全,不知是谁带头从宁安巷离开。
巷子不大,并排只可容六七人通过,成千上百的百姓拥了过去,行走困难,形成了人间炼狱。
孔致死在了书香阁门口,口吐鲜血,死状凄惨。裴琛扶额,良久不语,副统领亦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色字头上一把刀,害了自己。
尸体收敛好,暂时送去刑部,阁内亦有不少人被压在下面,巡防营立即展开营救,屋舍坍塌,残垣断壁。
裴琛远远的站着,身侧摆着孔致的尸体,溧阳匆匆赶来,不顾仪态奔袭,见到裴琛站在灯火下,她整个人晃了晃。裴琛朝她一笑,青春明媚。
“孔致死了,我怀疑所有的事情都是针对孔致。”裴琛深吸一口气,环顾四周,众人都在做事,她伸手将人揽入怀中,好生安慰道“我没事,我可英勇了。”
憨态可掬的神色逗得裴琛轻笑,裴琛也松开手,“你先回去,我要入宫去见陛下。三军整合一事,怕是要出麻烦。孔致一死,陛下处还需找得力之人。”
溧阳沉吟,同样环顾周遭一回,悄悄说道“怕是裴铭。”
“我知是他。唯有他对你我这么了解,杀我个措手不及。”裴琛笑了,伸手推了推溧阳,“快回去,此处有我,百姓伤亡多,怕是有的忙。”
“我不回去了,我让人去调集大夫,筹措米粮,尸横遍野,我也睡不着。”溧阳微叹,裴铭不动手则以,一出手便是惊天动地,符合他的性子。
“他好奇他怎么变换套路,不再隐忍了。”
“你切断他的后路,他自然要改一改。”
两人于黑夜下相视一笑,接着默契般分开,各自忙碌。
先调青莞,再去欧阳家,欧阳家慷慨,立功之际,怎么会拒绝,天亮之际送来一车车米粮与粮草。欧阳旭亲自送来,满面风霜。
主街之上的店铺大都关门了,这等紧要时刻都很惜命。受伤百姓居多,书香阁挖出许多勋贵子弟,不等巡防营的人挨家挨户通知,对方就已经来了,哭天喊地,有些人家低调行事,抬了尸体就走,有些丢人。
溧阳请假不去朝会,与青莞一起照料百姓,亲力亲为,遍地哀嚎,尸横遍野。
火药味浓郁,太医院的人来过喷洒药水,参与救人。
裴琛领着人去找爆炸的点,副统领跟着她后面,心中胆颤,“驸马,若是又炸了可如何是好”
“你觉得可能吗”裴琛气喘吁吁,蹲在倒塌的墙角下,累得脸色发白,指着满地灰烬,说道“这里都塌了,无处藏火药。”
副统领坐下来,扫了一眼瘦弱不堪的驸马郎,人虽说看着弱不禁风,一夜忙下来,竟还有力气。
他哪里知道裴琛在苦苦撑着,体力消耗太大,她有些撑不住了。
又摸寻了半个时辰至午时,裴琛回到搭建的营帐内,又累又渴,一碗水喝完后就睡了过去。
辗转至晚间,坍塌的屋舍都被挖了一遍,一具具尸体摆在人前,等人过来认领。赶来三公主看得脚底发软,她虽贪财了些,平日里也是金尊玉贵,何时见过这等血腥的场面,当即吓得呕吐。
溧阳闻讯走来,说道“你来得正好,我要入宫一趟,你帮我看着驸马,她睡着了。”
三公主吐得昏天暗地,闻言后立即领了差事,躲进营帐里休息。
溧阳由断情护着立即入宫见驾。
孔致的尸身已送入宫里,陛下怒不可遏,溧阳屏退众人,言道“臣扣下了柳正的妻子,她说事发之前,二公主府的幕僚见过柳正,经过画像指认,确认她口中的幕僚是裴铭。”
“裴铭明澜与他搅和在一起”女帝忘了震怒。
溧阳徐徐分析“裴铭与柳正各取所需,柳正杀我与驸马,裴铭代替明澜谋事杀顾王爷。事发后,柳正知晓自己无处可逃,将妻儿交给裴铭,臣事先将人扣住,并派遣人代替她们流放。果然,半路有人伏击。此事一,事二杀孔致者怕是裴铭。事三,今日一事多半也是裴铭。”
“裴铭曾以火药炸驸马,昨夜一事明显针对孔致。只臣不知他为何针对孔致。”
“明澜糊涂,朕罚轻了。”女帝气得不轻,“孔致一死,你也高兴。”
“臣不知陛下的意思,但孔致一死,驸马推于刀尖之上,臣不愿见到此番情景。臣今日入宫替驸马澄清。”溧阳微笑揖礼。
女帝盯着她的眼睛“可孔致一死,最大的受益者是你的驸马。”
“可驸马的嫌疑最大,您觉得臣会蠢笨吗”溧阳反问。
女帝笑了,“确实,你不会做这么蠢的事情,将把柄送到朕的手上也只有明澜干得出来。罢了,你亲自将孔致尸体送回府邸,朕与礼部商议再行追封一事。他这般胡闹,着实打了朕的脸。”
死在大街上都好过死在青楼门口。
溧阳领旨退出大殿,夜色深深,过垂龙道被太后逮住。
太后坐在凤辇上,看她一眼,问“谁杀了孔致”
“臣不知。太后可知晓”溧阳摇首。
太后淡淡道“我知晓不是你们,你们若这么傻,我的眼睛也就瞎了。孔致一死,三军整合一事必然拖延,对于你们而言反而不利。陛下寻不到得力之人,岂会甘愿整合。”
溧阳不言,太后所言是她的担忧,裴琛置于风浪之上,非善事。
太后示意溧阳靠近,主动说道“置于风口浪尖上,你们想要洗白是做不到了。裴琛若统领三军,你太女的位置就稳了一半。但陛下会愿意吗”
明昭有自己的人选,不会让溧阳长大,并非是她狭窄,而是臣岂可高过君王。溧阳再是优秀,也是臣,臣该让出冰权才会让君心安。君君臣臣,亘古不变的道理。
溧阳瞬息懂了太后的意思,“如何让陛下愿意呢”
太后忽而笑了,“你说呢”
想要从陛下手中得到权力,就陛下给予她很大的诱惑。什么样的诱惑让陛下甘愿放弃呢。
溧阳活了两辈子,或许前一世不明白太后的意思,此刻的她瞬息就明白了,道“立小八为太女。”
太后笑意深深,压低声音说道“溧阳,你们小两口自己商议,我就不管了,但我希望你们莫要草菅人命。”
“臣明白。”溧阳深吸一口气,俯身恭送太后离开。
匆匆出宫,到了营帐外就听到裴琛与明蕴斗嘴的话。
“你温柔些,学学我家殿下。”
“你家殿下温柔,你没见她凶狠的一面。”
“比你家欧阳玉抬脚踢人还要凶狠”
“她们二人就不能比。”
“就比较。”
“你是故意的。”
“我自然是故意的,这回欧阳家出钱出粮,立了大功,陛下必然有奖赏,到时将你嫁进去,你该感激我才是。”
“这不是你这个盟友该做的事情吗”
盟友溧阳一惊,身后传来元辰的声音“殿下,您回来了。”
帐内没了声音,三公主从里面跳了出来,讪讪笑道“大姐姐,你何时回来的”
“刚回来。”溧阳悠悠一笑。
三公主心中瘆得慌,悄悄后退一步,伺机逃跑,溧阳只当不知,漫不经心问一句“你二人是盟友”
“您听错了,是梦友,做梦的梦。”三公主笑成一朵花,“我俩刚刚睡着了,都做了梦,可称梦友。”
“是吗”溧阳低吟,眼内如深渊,试图将三公主拉进去。三公主步步后退,笑得很难看,“您信我,我与大姐夫清清白白,我心里只有阿玉。”
“是吗”溧阳又说了一句,目光从三公主身上掠过,静静落在裴琛身上。裴琛头皮一紧,直说道“是梦友、梦友。”
“你看,大姐夫都说梦友了,大姐姐,你莫要疑神疑鬼了。”三公主讨好溧阳,溧阳神情晦涩不明,似是信了。
三公主趁机跑了,丢下可怜梦友裴琛。
裴琛抱着毯子也想跑,但她没穿鞋,跑不起来,在溧阳的直视下,她开始不打自招了,“我俩是盟友。”
“梦友”溧阳反问。
裴琛咬文嚼字重复一遍“是盟友,联盟的盟,你耳朵不好吗”
“你敢刚说是梦友,又说盟友,你让我如何信你”溧阳眼中冷意如深夜的黑,浓得化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