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黑豹变异的时候,包括洛萨在内的所有人都吓到了。
他们在当下,错以为出现了一头新的雾林血兽,并且这头怪物比那两头鳄可大得多。
摧枯拉朽的兽吼,足以震慑一切企图靠近的生灵,它有撼天动地的能量,在这一刻,只为自己的主人所驱使。
众人先是惊恐聚集在一起,仓皇中想要合力抵御,但很快,他们发现黑豹不是敌人。
变异体的比达几乎不用怎么爆发它的能量,它只是感受到主人的愤怒,于是朝着刚才把众人吓得心惊胆战的两头鳄一脚踩去。
大家眼睁睁地看着那头骇人的血兽,只用了一个小小的动作,就收拾了他们的敌人。
静谧的雾林沼泽地,发出了滑稽的一声“吧唧”。
随后有人倒抽一口冷气地悄声问道“踩踩死了啊”
“好像是”
“我好像知道为什么那头豹子能拉高平均分了。”
“操他娘的,他、他们不会报复我吧,我刚才骂了他们来着”
在所有人还没缓过气来的时候,戚柏已经奔到了陆谴跟前。
他在尘埃落定的那一刻几乎要失语,手上下来回地扒拉没有精神力作为倚仗,戚柏在雾气里看不太清。
他知道陆谴就在前面,但摸了半天没摸到人。
直到下一刻,温热熟悉的身体靠近,陆谴把惊错中的戚柏揽进怀里,以此告诉他自己还活着。
戚柏下意识地抱住陆谴,说话时声音有无法掩饰的颤抖“还好吗伤到了吗没事吧嗯说话,说话”
陆谴欣慰于戚柏在短短时间门内,便学会了怎样控制契兽的变异,但他没想到戚柏吓成这样。
为了安抚他,陆谴温柔地圈着他,像哄他睡觉时那样,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
“我没事,别怕。”陆谴说。
“是比达,它救了你,它好厉害”
戚柏有些语无伦次。
他缩在陆谴的怀里,回忆起刚才的那一瞬间门。
戚柏感到和比达结契的掌心有一股滚烫的力量涌出,随后比达便领受了主人的命令。
他好像知道怎么和自己的契兽交流了,虽然一切显得有些突然。
陆谴却告诉他“是你厉害,七百,是你救了我。”
洛萨其实也是第一次进入雾林。
在此之前,他只是从别人口中听说了这里的危险,但是刚才在入口不远处的沼泽发生的那一幕,让他有些后怕。
公爵大人果然还是小瞧了这里的危险性。
那群中看不中用的aha,天赋血脉倒是不弱,但是在瘴气中竟然如此一无是处
幸好,幸好还有
“你、您的契兽,可以变回去了吗”
洛萨一边用袖子擦了擦汗,一边对戚柏小心翼翼道,“它太大了,很容易惊醒雾林里的其他血兽”
说到一半,他又怕自己说错话,于是找补了一句,“当然,我知道它很厉害,它肯定不怕那些可以一脚踩扁的小东西。我的意思是,它这样,可能会吓到我们的其他同伴。”
与此同时,之前张口闭口“beta不行”“让他们退出”的那些人,这会儿都满脸煞白地躲在洛萨身后。
倒不是他们太怂,而是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这么大只的变异血兽。
刚才那条两头鳄明明挺强的,结果比达一脚就给踩死了,这让这群肉胎凡体的人类更加害怕起来。
在外面他们还能用天赋血脉尝试对抗,可瘴气之下,黑豹几乎就是无可战胜的。
谁知道它待会儿会不会咬死他们
“知道了。”
戚柏虽然记恨于那些人刚才故意推挤陆谴,险些害死陆谴,但他并没有兴趣在这种时候耀武扬威。
比达接收到戚柏的指令后,变回了正常体态。
黑豹一变小,虚无及几人立刻凑到它跟前,又是摸摸头,又是顺顺毛。
“我们比达哦,真是,哎哟我爱死你了”荀朝恨不得抱着比达猛亲,被一爪子拍开。
他们人此前对于陆谴血脉之力的期待,在这一刻都抛在脑后。
现在他们眼里只有这头厉害的大豹子,这是佣兵小队日后的倚仗。
只有戚柏在短暂的兴奋后,又有些低落。
他想,六千好像真的学不会使用血脉之力
那样危险的情况,如果我不能保护他,他会死。
戚柏的情绪历经几重起伏,最后他悄悄抬头看了陆谴一眼。
被陆谴逮个正着。
他看不清楚陆谴的脸,但莫名地觉得陆谴是对他笑了。
戚柏心头一跳,在那一瞬间门,所有思绪都转了个弯。
学不学会那些东西又如何呢我可以保护他。
戚柏这么跟自己说。
这么一个小小的插曲,好像让这支由队佣兵组成的大队伍变得安分了下来。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大家确定了黑豹的实力,没有人再敢出言挑衅。
他们跟着洛萨的鬣狗,一路来到了雾林深处。
“不能再往前了。”
在某个相对干燥的地域,洛萨喊停了众人,
“十二点以后,雾林会进入完全被瘴气覆盖的时期。这种时候,a级以下的精神力都无法抵抗毒性的压迫,你们都会变成普通人,任何血兽都能要了你们的命。”
现在大家已经不像之前一样张狂了,有人问道“照这么说,我们的天赋血脉只有在白天瘴气散开的时候才能使用,那这样,今晚怎么熬过去”
洛萨早有准备,摸出了一个东西,说“这是血兽管理局高价出售的人工防瘴结界,不过它的有效期限只有八小时。由于最近不是开放日,防瘴结界是不对外出售的,我们通过特殊渠道,只购买到件。
最好的情况是,佩塔等人只是迷路,没有遭遇任何危险,那么明天我们就可以找到人,然后返程。”
言下之意,就是有不好的情况
比如,佩塔他们并不是迷路,而是遇到了非常强大的对手。那么找到佩塔的同时,他们也得在雾林和敌人作战。
其实如果是白天还好,这群aha虽然不算顶尖,但各有各的优势,否则也不会被选中。
就怕像刚才一样,天色一暗,瘴气四起,精神力受限。
想到这里,大家的目光又不可避免地望向了戚柏和他的黑豹。
众人不约而同地想还好队伍里还有一头血兽,而且它看上去几乎不可战胜。
防瘴结界事实上并没有它听上去那么魔幻,只是一层由净化气阻隔出来的空间门,刚好可以容纳这十多个人。
八个小时内,至少在这个结界里,他们可以使用天赋血脉,算得上安全。
但雾林里潜在的危险,让每个人都无法完全安心下来。
大半夜里,有人听见奇怪的声音,就再也无法入睡,翻身而起,要和轮流看守的人挤在一起聊天。
作为游寻佣兵,大家这些年走南闯北,也见识过不少人和事。聊起来就没完了,声音也控制不住,吵醒了好些人。
他们从雾林聊到自己的星球,从血兽聊到天赋血脉,说着说着,突然提到了一个叫“亡灵祭师”的传说。
“那可是过去最恐怖的存在。”有人这么讲着。
本来就瞌睡浅的戚柏,被吵得也无法入睡。
他看了一眼和比达睡在一起的风思留荀朝虚无及,最后选择缩回到陆谴身边。
“你要睡吗”戚柏问。
“不困。”
“好吧,我也不困。”戚柏说完就打了个哈欠。
他说谎了,他困得要死。
可那群人聊得太起劲,一会儿说什么亡灵,一会儿又讲到鬼魂。
戚柏也不是怕,他就是觉得配合着雾林的阴森,这话题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亡灵祭师只是后来人取的名字。”
陆谴把外套搭在戚柏身上,这动作做得太过自然,以至于戚柏都没有想着要礼貌性地推拒一下。
陆谴继续说,“事实上,召唤亡灵和结契一头血兽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前者需要天赋血脉。”
戚柏反应过来,陆谴是看出了他的害怕,在安慰他。
而这时,虚无及也靠了过来。
他本来瞌睡重重,可是一听到亡灵祭师的事,就感兴趣起来。
“说的不错,看来你把我的资料库看得很全面。”虚无及一边说着话,一边坐到戚柏身边,幽幽地对他说,“你胆子太小了。”
“这不是我胆子小的问题吧”
戚柏瞪着眼睛,反驳他,“按照他们的说法,亡灵祭师可以召唤出死去的人或兽,那岂不是岂不是,像陆谴那种厉害的家伙,也能被召唤。那谁打得过啊”
听到自己的名字,陆谴沉默。
虚无及则摇摇头,显然不认可戚柏的说法,并对他解释“召唤亡灵这件事凭的是运气,不是你有多努力就能召唤多厉害的家伙。有些强大的亡灵祭师,终其一生只能召唤出一条死了天的狗。”
说着,他顿了顿,“其次”
戚柏给面子地问他“其次什么”
虚无及“亡灵祭师在很多年前,已经不存在了。”
亡灵祭师是门古老的职业。
科技不够发达的时代,人们甚至将他们当做神明供奉。
后来因为确定了,人是不会上天堂和下地狱的,亡灵祭师们的地位似乎也没那么高了。
相反,人们还因为“死后有可能被亡灵祭师召唤”这件事,而产生了强烈的抵触。
不过在当年,这种召唤亡灵的能力,本来就是非常稀有的天赋血脉。
所以就算地位慢慢不如从前,强大的亡灵祭师们,也依然在世上畅行无阻。
他们比驯兽师可强多了。
毕竟血兽总是会死的,但亡灵们本就是死物,颇有些死而不枯的意思。
只要祭师们精神力不耗尽,他们就能召唤出无穷无尽的亡灵。
终于到了某天
谣言四起,人心惶惶。所有人都说,亡灵祭师是这个世界上最邪恶的存在。
他们是利用诅咒的力量,把本该轮回平衡的生死打破。
于是那个古老的时代,开始兴起了一阵剿灭祭师的风气。拥有这种天赋血脉的人,几乎成了过街老鼠,被人喊打喊杀。
后来的几百年,亡灵祭师的血脉天赋开始慢慢淡褪出人类的进化,直至消失。
而最后剩下的那个祭师,因为他召唤出了强大的亡灵,因而能在世上苟活数百年。
那一年,张厌吾还不是张厌吾。
它只是个被真正的“张厌吾”召唤出来的亡灵。
它帮助它的祭师完成了很多次战斗,每次都是以绝对压倒性的胜利收场。
他们并肩作战了很多年。
祭师和亡灵甚至建立起了不应该建立的友谊
因为对于大多数亡灵来说,它们没有意识,没有情绪,没有前世今生的记忆,它们只知道跟随祭师的指挥不断作战。
但这个祭师不同,他似乎孤独太久了。
因此世上的最后一个亡灵祭师,开始尝试和自己召唤出来的亡灵交朋友。
祭师并不知道他唤醒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他只知道,它强大却忠诚,它沉默但却是他唯一的朋友。
于是他开始想要替自己的亡灵战士,找一个强大到可以承载它力量的肉身。
可这太难了,普通人类的身体要是被死了万年的死魂附体,就像拿竹篮子打水一样,亡灵的力量很快就泄露,一切徒劳无功。
祭师想了很久才想到个办法,他要找世上最强的血兽,当他亡灵的载体。
血兽虽然没有进化出人类那样强大的精神力和天赋血脉,但它们的肉身却是人类的成百上千倍坚硬结实。
只要找到了最坚不可摧的肉身,配合亡灵本身凶悍超绝的力量,它将所向披靡无人能敌。
雾林深处的某个山洞里。
“所以你们当初要找的那头血兽,就是刚才攻击我们的家伙吧。”
罗伊罗德吐干净了胸腔里涌起的一口血,对张厌吾说。
而张厌吾保持了他沉默。
罗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石壁上,笑道“你不说我也能猜出来。刚才那个怪物,和我遇到的任何血兽都不同。它已经进化到巅峰了,而且它体内有不同血兽的融合血脉它必然就是你们所想的那个,可以承受得住亡灵强大力量的载体。可是你们输给它了”
张厌吾的脸色变了变。
不久前,罗伊和张厌吾打起来了。
这本来是理所应当的
绑匪遇到了负隅顽抗的人质,两方都不认输,自然就会打起来。
但他们还没来得及分个胜负,却惊醒了雾林中沉睡的血兽。
罗伊那群不中用的手下,根本没有帮上半点忙,他们被张厌吾撂倒后就没有爬起来过。
突然出现的血兽把罗伊气够呛
他的天赋血脉是幻术,这是针对有意识的人类才能产生强大效用的能力,对一头血兽似乎没有那么大的威胁。更重要的是,这该死的瘴气削弱了他大半的力量。
于是向来自负的罗伊,眼见着就要被那头怪物撕碎
是张厌吾救了他。
这个差点就被他当做人质绑了的男人,冒着将死的风险救了他。
两人最后躲进了一个山洞,在这里获得了短暂的安全。
巧的是,这山洞里,竟然已经躺了几个昏迷了许久的人。他们看上去都快长出苔藓了,一动不动的,罗伊只当他们是尸体。
重伤之下罗伊吐着血,还不忘吩咐张厌吾“把他们丢出去,臭死了。”
张厌吾老老实实地说“他们还没死。”
罗伊“那就弄死了丢出去。”
他们在山洞里不知道待了多久,或许是一晚上,又或者过了好几天。
罗伊罗德一开始并不想和张厌吾聊天,实在是被血兽伤到的地方太痛了,他得找些事情分心。
那头血兽和一般的血兽不同,它从外形到力量都颇为古怪,而张厌吾看上去对此并不意外,所以罗伊认定,他知道些什么。
真正聊起来以后,罗伊发现一件有趣的事张厌吾不会说谎。
问他什么,他只会给出两种反应沉默,或是平铺直叙地告诉他一切事实。
因此,张厌吾就那么坦诚地交代了自己的一切。
他说他过去是亡灵,和自己的祭师来到这里,为了寻找一个可以承受他力量的身体。
“所以说,你们找到了这片雾林里最强的血兽,就是伤了我那家伙。但可惜,最后你们输了。是吗”
罗伊的声音天然地带着些嘲讽,他得不到张厌吾的回答,就作恶般反复地问他。
但张厌吾并不被他的刻薄所伤,片刻后,认真地回答了他“我打败了它。”
罗伊注意到他的措辞。他说的是“我”,不是“我们”。
“但祭师,死了。”
张厌吾告诉罗伊,血兽虽然很厉害,但在一个死魂的手中仍然是没有生还之力的,毕竟亡灵又不会再死一次。
但麻烦的是,祭师会死。
血兽伤了祭师后逃掉了,那时候张厌吾没有追上去杀了它,再按照他们最开始的计划附身在它身上。
因为作为亡灵的它很清楚,它的祭师在极短的时间门内将会死去。
“哦”
罗伊用一种有些古怪上扬的声调说,
“没有祭师,亡灵就会立刻消亡,所以你为了活下来,只能把你祭师的尸体当做了载体怪不得你跟我打的时候,都不肯用你的天赋血脉。”
又是那种刻薄而讽刺的笑,
“原来你压根不是人。你的力量就是亡灵的力量,你要是用了,这副身子马上就会因为无法承受那股力量而四分五裂。”
张厌吾虽然没有说话,但很明显罗伊说对了。
亡灵寄生在祭师身上,而那头战败的血兽,躲进雾林深处长眠。
很多年以后,张厌吾离开雾林,他想要寻找让这副身体不死不灭的办法,在那以前,他都不可以使用自己的力量,否则,他会变回亡灵,直至消亡
因为世上不会再有一个祭师召唤他,这副身体一旦毁灭,亡灵也会真正意义上地灰飞烟灭。
罗伊笑了,声音响彻在山洞,形成刺耳的回音。
亡灵占用了祭师的身体,这简直是恐怖故事。
但罗伊笑得越来越开心,像听到了什么笑话,讽刺却又好奇地问了张厌吾一句奇怪的话
“只有亡灵祭师能召唤你们吗你们亡灵,不能自己活过来吗”
张厌吾想告诉他的是,当初不是他想要寄生,而是祭师在死前主动把身体给了自己的亡灵。
没有亡灵可以强制地占用祭师的身体。
换句话说,亡灵是不可以自己活过来的。
不过他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沉寂了许久的山洞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响动。
罗伊收起笑,张厌吾的神色也有些警觉。
他们相视一眼,暗暗作出了备战状态。
罗伊还未完全恢复伤势,不太适合在这种情况下作战,但他还是站了起来。
但下一刻,张厌吾拦在他身前。
“啧。”
罗伊罗德那张漂亮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非常难看的表情,“我还没有弱到需要你这家伙来保护的地步。再强调一次,我受伤只是意外,再让我碰上那个东西,它就死定了。”
张厌吾“哦。”
这种连伪装都没有的敷衍,让罗伊感到一种想要杀人的冲动。
他紧了紧腮帮,骂了句“滚开。”
与此同时,山洞外的动静越来越大了。
但这次他们俩都听得很仔细,有杂乱重叠的脚步声,和窸窸窣窣的交谈
靠近他们的不是那头危险的血兽,而是一群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