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机区的广播重新播报,催促着即将登机的航班旅客检票,身后传来同学的声音“时溪,登机了,快回来。”
周围的旅客脚步匆匆,仿佛从不曾停歇,有些寒意的微风吹过发梢,模糊了时溪的视线,也模糊了面前的一切光景。
布朗熊也伸出手,慢慢地,将熊掌轻轻地放在她的头顶。
两人摸着彼此的头。
纵使有千言万语,最终还是化作沉默。
时间似乎也慢了下来。
时溪收回手,把他给自己的卡片放进自己的兜里,还对着他拍了拍,“收好了,谢谢。”
布朗熊静静地看着她。
她不敢想象顾延州在里面的样子。
平时那样一个又拽又冷的少年,连句服软的话都拉不下面子,可现在他却穿上她喜欢的布朗熊玩偶服,千里迢迢跑来机场送她。
刚才他还在里面哭得那么厉害,眼睛一定都红透了。
时溪低头从包包里拿出一枚发夹,上面镶嵌着一颗红色的爱心,跟他送给她的卡片是对应的形状。
她身上没有什么礼物,只能将这颗看起来还有点对应的小物件放到布朗熊的掌心里,声音轻轻的,“这个就当作我们的分手礼。你的卡片,我也会好好珍藏的。”
登机广播再次响起,同学喊她的声音也变得急切,周遭的一切像是被人硬生生地拉回现实。
时间也恢复成正常的流动速度。
“再见了。”
时溪想过许多跟顾延州告别的话,最后还是喊了他最喜欢的。
“顾顾。”
时溪的身影跟随大队伍一起消失在检票处。
布朗熊依然站在窗外,动都没动一下,笨重的熊掌轻揉慢捻地摩挲着手上的发卡,视若珍宝般将它包在掌心里。
红色的爱心发卡,在他宽厚的掌心里显得格外小巧。
谭平和卢一悟跑过来,见顾延州呆呆站在原地,也不知道人偶服里面是什么情况,只能陪他一起站着。
“回学校。”
人偶服里传出的嗓音低沉,完全不像顾延州平时的声音。
谭平担心顾延州在里面闷坏了,想帮他将头套摘下来,结果他却不愿意,赶紧用双手抱紧头套,死活不让他们动。
卢一悟也过来劝道“顾大佬,还是摘下来吧,这个人偶服重达十二斤啊。”
顾延州像是耍叛逆似的,毫不讲道理就要继续戴着,步伐走得飞快,还很孩子气地说了句。
“就不摘。”
从南淮国际机场到英格兰东部,大概需要十个小时不等的飞行路程,小小的舷窗外是大块雪白的云朵,时而分开时而聚散,往下是广袤无垠的绿色草原。
飞机到达伦敦机场,大巴载着所有留学生前往宿舍,沿途路上能看到一条蜿蜒清澈的康河穿梭流淌。这里许多建筑还保留着中世纪的风貌,古色古香,别具一番风味。
时溪集中报道完,跟着大队伍前往剑桥镇。
第一次远离家人、朋友,独自一个人在国外求学,时溪倒是没有太多的紧张和不安。只是每当想起临走时顾延州的那副模样,心脏总是会隐隐发疼。
英国大学一年三个假期,分为寒假、春假和暑假,计算下来只有最多七个月是在学校,其余时间都是假期。
剑桥的课程安排不算很重,更多的是考验全英文的语言交流能力,幸好这些时溪都能轻松应付,加上她在国内提前自学过高数,一些涉及数学相关的课程就变得非常简单。
第一个学期结束的时候,时溪拿到全科满分的成绩。她也没和其他留学生一起去放松玩乐,在老师的推荐下马不停蹄地进入riceaterhoeoers普华永道会计师事务所进行实习。
忙碌的实习工作占据了整个春假和夏假,时溪也在半工半读,赚了不少的生活费,还拿到kg事务所总部发来的实习邀请。
结束完第三个学期的学习和工作,时溪好不容易才空闲下来。打开邮箱时,刚好看到剑桥给她发了研究生保送邀请函。
三个学期的全科满分,两大国际会计师事务所的实习评优,重本大学交流生,加上剑桥教授的强烈推荐,时溪是所有交流生中,唯一在本科期间破格拿到剑桥研究生邀请函的学生。
时溪将offer发送给辅导员,打算询问一下建议。她瞧着时间还早,于是也给周倩倩打了个电话。
南淮那边是晚上十点,还是当代大学生夜生活的开始。
周倩倩还在看微积分,向她吐槽道“溪溪啊,大三的课程难了好多,我感觉我微积分要挂了。”
时溪好笑“你将不会的发我看看我正好学完了微积分。”
“小溪溪,你可真好啊呜呜呜”周倩倩道,“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还行,就是挺忙的。”她将耳机别在胸口,“我刚结束实习,现在还在写实习报告。”
周倩倩惊讶,“天啊,你这么早就去实习啦你跟顾延州还真是同一种人,都那么优秀又努力。”
时溪手上的动作停住。
“他,现在怎么样了”
“你知道你们家顾大佬多牛逼嘛他大二就创办自己的公司了,还拿着策划书跟学院申请校企合作发展规划,挑了些数学基地的人过去做项目。”
周倩倩越说越上头。
“而且谭平跟我透露,顾延州曾是国际名企外聘的ai算法工程人员,已经做了好多年了。人家大企业听说他最近开了自己的公司,连夜跟他签了好几个单子,忙都忙不过来。”
时溪也料到顾延州肯定会选择自己创业,连忙追问“你知道公司叫什么名字吗”
“公司叫时顾科技。”
周倩倩意味深长地提醒道“我觉得这名字老明显了。”
时顾科技。
时,顾。
时溪,顾延州。
他居然将公司名字用他们两个人的姓氏来命名
时溪再次默念了一遍,心跳快到恨不能撞出胸腔,像是有一股电流侵入血液,刺激了她整个大脑神经,磅礴地冲击掉所有的冷静。
周倩倩听她突然没了声音,自顾自继续道“反正数学基地的人都知道名字的来头。听说公司成立之后,还有人在匿名表白墙将你们的事情,以代号的方式写成一篇连载故事。”
“评论区里有好多人在喊女主角回国呢。”
时溪赶紧上网查“时顾科技”的公司介绍,听到这话,急忙追问“故事在哪里,我想去看看。”
周倩倩“已经转发给你了。”
耳机里响起宿管阿姨的吹哨声。
“溪溪,我先去洗漱了,以后找个时间再聊。”
那边的电话挂断,耳边只存在朦胧的声音,她没将耳机取下,而是继续戴着,将外界的一切声音都隔绝开来。
手指点开周倩倩发来的小弹窗。
故事开头是在男女主的高中,讲述他们从相遇到分手的过程。时溪慢慢略过这部分,将故事跳到女主大学出国后。
女主角离开后,男主角变得越来越忙碌,在参加完全国大学生高等数学竞赛后的几天,他又跑去参加了丘成桐数学竞赛。
这么忙碌紧张的竞赛,他居然都拿到了冠军。
紧接着他又带着计算机专业的同学,在一个算法设计与编程挑战赛上夺冠,成功获得互联网大厂的商业合作。
多年的算法外包工作,外加手头上积累的人脉资金,男主角顺理成章地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开始大量接单。
公司虽然初创,但各方面业务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
看到故事中间,时溪刚好听到门外有人叫她“kharotte,你有一个来自中国的包裹,来门口拿一下。”
kharotte是她的英文名,一个德国老师帮忙给起的,寓意无拘无束的人,向往乐观快乐和自由,还挺符合她恣意洒脱的个性。
时溪将手机收起,连忙应了声,起身走去前台。
包裹很大,但不是很重,里面隐隐散发着幽香,像是来自南淮的某种花。
上面没有署名是谁寄的,但发货地却在南淮大学。
小时候,时溪就特别喜欢南淮的空气。著名的花香城市,一年四季总会有不同的花香充斥。
现在能在遥远的英国闻到家乡的味道,还是挺让人惊喜的。
时溪用剪刀将包装拆开,终于看到里面装着的东西。
两个还没开花的风信子,只有球根,根茎状态和颜色都很健康,只要入水就能发芽开花,特别好养活儿。
两个高透水培玻璃瓶小巧,瓶口处还绑着一根粉红丝线。
花香是从一同寄过来的香水瓶里散发出来的,瓶子被包装得很好看,翻过来能看到一张便利贴。
上面的字迹刚劲有力,尾巴还是会习惯性的为撇,但侵略感却少了许多,像是多了几分温柔。
一看就是某人的手笔。
他说。
“生日快乐。”
时溪最喜欢的花就是风信子,高中的时候她恨不得每周都买一个圆溜溜的种球回家。
那时候还被顾延州吐槽,说她浑身上下都是风信子的香味,书包、教材和作业本,甚至同桌久了,连他身上也是。
当时她听了还嘚瑟,第二天就将两个风信子种球塞进他的书包里,拍拍手道“你这是没亲手种过,所以不知道其中的乐趣。这两颗球送你了,回家玩玩去。”
没想到过去这么久,顾延州居然还记得。
她拿出手机,找出那个已经整整一年没联系过的头像,一个字一个字给他发风信子收到了,谢谢。
他们上一条聊天记录,还停在她在机场发的“噢”。
顾延州也没回复。
按照他现在大忙人的状态,估计能抽空看看手机就算不错了。
扔掉了外包装,舍友拿着水杯过来问她,“时溪,这个假期你回不回去快一年了,我爸妈都在催了,要不是我还有实习没搞定,我现在恨不得马上回中国。”
时溪将风信子擦干净,往玻璃瓶里倒了点水,将它们放在窗台上。阳光暖呼呼地撒下来,种球上沾着的小水珠也变得晶莹剔透,像是一颗颗豆大的珍珠。
两个风信子种球修根、除菌,放入玻璃瓶里种植。
慢慢地,水汽混合。
转过来时,圆滚滚的种球上多了两个笑脸。
她点头道“回。”
决定回国的第二天,飞机到达南淮国际机场。时溪是连夜轻装回来的,机场离学校近,她刚下了飞机就往学校宿舍走去。
时溪这次回来没有告诉任何人,心想着给他们一个惊喜。
六月份的天气燥热得不行,混着花香的风迎面吹来。楼道里静谧,夏日蝉鸣声高亢嘹亮,整个校园路上都热得静悄悄的。
在英国待了半年,时溪还是没学会当地的欧美妆,只是浅浅加深了唇部妆容。她身上穿了一件纯净的白色连衣裙,头发扎成高高的马尾,胎毛刘海落下几捋,浮在清浅迷离的光线里,灵动又美好。
这个时间点刚好正值期末,学生们都在紧张地准备着期末考试,所有教室都安安静静的,偶尔响起试卷翻页的声音。
时溪往数学基地走去,不知道顾延州人在不在。
整个基地的外墙翻新过,上面贴了张红色的横幅,金色字体亮得晃眼“校企合作项目时顾科技公开招聘会”。
左边还挂着招聘信息,第一栏是算法工程师,第二栏是财会审计,甚至还开出了薪资,瞧着倒是有模有样的。
时溪给招聘信息拍了张照,保存下来。
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转过身,视线猝不及防地和那人相撞。
在那一瞬间,时溪仿佛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恍若隔世。
不过是一年没见,过去的记忆像潮水般涌现,一幕幕过往的画面像洪水猛兽,带着猛烈澎湃的力道汹涌翻滚而来。
那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震荡心神,毫不讲道理地冲撞着她。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变化了许多,人清瘦了些,头发也剪短不少,身上依然穿着纯黑的短袖,气质看起来矜贵深沉。
似乎有种错觉,感觉他还长高了。
头顶的阳光倾泻在他的侧脸,衬得他的五官清冷俊逸,眉眼还是天生的自带冷感,下眼睑有抹淡淡的青黑,应该是最近没休息好导致的,但依然挡不住他整张脸扑面而来的贵气感。
他手臂腕骨凸起的地方戴着一条小皮筋,只不过上面多了一个镶嵌着红色爱心的发夹,本来看着是不搭的,结果愣是被他戴顺眼了。
时溪有点想笑。
怎么会有人,将发夹别着小皮筋一起戴在手腕上啊。
她一个女孩子都不会这样。
但一想到这是她送的发夹,心头的暖意就像堆积了好久的小气泡,泛着甜滋滋的味道,透过小瓶口一点点冒出来。
顾延州跟她的目光交汇,像是想穿梭过岁月,看到彼此的变化和成长。
跟在他身边的人多了不少生面孔,有男有女,都是南淮大学的学生。
幸好熟悉的人也还在。
卢一悟兴奋地大喊“嫂子你终于回来了我们可想死你了我们的顾大佬也想死你了”
谭平也急急忙忙从远处的小卖部跑过来,将一瓶矿泉水递给顾延州,对着时溪喊道“嫂子”
他还冲到时溪面前,将另一瓶矿泉水递给她,悄声道“你走了之后,顾延州每天都没睡好,晚上做梦的时候都在叫你的名字,哎我去,我就在他的下床,要被折腾死了。”
时溪“”
她悄悄勾唇,心口被热得发烫。
这么说。
顾延州这一年都很想她。
要不然为什么他身边的人都知道
谭平将水递完后,急急忙忙退开,还赶紧拉着其他人一起走,将相处的空间都留给他们。
时溪感觉自己的眼眶正在酝酿热意,生怕下一秒就要当着他的面哭了,赶紧眨眨湿润的眼,转移话题地指着那个招聘公告“那个,你们支持远程协作吗”
顾延州似乎都愣了愣。
可能没有人想到,相隔一年,他们的开场白居然是这句话。
“不支持。”
顾延州面上波澜不惊,像是对她的到来没有太多的惊讶,漆黑的眼眸静悄悄地看着她,犹如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潭。
时溪嘟囔了声,“噢,好吧。那就有点可惜了。”
什么嘛
为什么人家一个个见到她都那么激动,顾延州却像见怪不怪,表现得没有多大惊喜似的。
明明一年前,他那么高大的一个少年在离别时还哭了呢。
明明几天前,他在她出国交流一周年的时候,送来了花语代表思念、抱歉、因爱而忧郁难过的紫色风信子。
明明他还将公司名字,以他们的姓氏命名,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的关系。
明明这么想她,为什么真正见面时,他可以表现得那么冷静,这么快就没惊喜感了吗
时溪转头看了眼数学基地的门,差点被吓到。卢一悟、谭平和吴兴师兄,以及一些见都没见过的生面孔全都隔着门缝在看他们。
顾延州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微微抬起下巴。
其他人赶紧躲进去了。
“剑桥那边的课程完成了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顾延州走到她面前,两人隔着两个拳头的距离,靠得很近,气氛一下子变得暧昧起来。
时溪摇摇头,“还没。只是最近在放假,所以我就回来看看。”
顾延州慢慢靠近她,额头碎发散落,将他的一双眸子衬得深邃撩人,眼眸也变得晦暗不明。
“啊,所以之后还要回去。”他内双的眼皮慵懒地耷拉着,双手插兜,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那要是有人想你怎么办”
她勾了勾唇角,故意装傻听不懂,直白问“谁想我”
少年慢慢将上半身靠过来,在他的嗓音磁性喑哑道“anyanyeoe”
在英国留学那么久,周围全都是说英语的人,但是能听到将发音说的那么好听的,却是在中国,在南淮,在面前的这个人口中。
时溪“噢”了一声,“行。原来是有很多很多人,就是没有顾某人。”
顾延州插着兜,眼睛东看看西看看,像是避开这个话题似的,没话找话“英国的远程协作,也不是不可以。要看时同学能拿出什么称手的活儿。”
瞧着某人这副臭屁的模样。
还是个大三的学生呢,才刚刚开了公司,自己当了老板,这就开始飘了,还问她拿称手的活儿。
时溪从包包里拿出一份简历,递给他,“还没毕业,但是在剑桥留学交流过,交流学习期间全科满分,占比是全年级的1。两段国际会计师事务所实习经历,评分都是s级,能够独立承担审计任务。”
顾延州接过简历,低头看了眼,轻飘飘地“哦”了一声,“看来时同学一年的留学之旅,过得相当不错嘛。”
她也翘起唇角,下巴也抬高起来,脸上扬起小骄傲,“那是当然。”
“行,进来吧。”
顾延州抬脚往数学基地侧门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时溪急急忙忙跟上去,有些不懂这样的发展了。
这算什么
她漂洋过海回国,难道不是应该有重逢后的难舍难分,或者来个泪流满面,情绪控制不住,将她紧紧抱住,然后求着不要离开吗
怎么突然变成了这种
面试现场
时溪一言不发地跟在顾延州的身后,直到穿过数学基地,来到一个简易的休息室。屋内还没开灯,只有隐约从窗外透进来的阳光。
她感觉有些陌生,不太想进,也不知道顾延州要做什么,于是杵在门口不肯向前。
谁知,手腕覆上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硬生生地将她拽了进去。
顾延州紧紧地搂抱着她,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手臂一点点地将她按进怀中。他身上清冽又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的掩下,填充了心里空缺了很久的地方。
“时溪。”
他的嗓音都是哑的,极力地克制住自己。
“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