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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识破
    净空说的委婉,陆缙只略一沉思便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下红不止。

    不能生育。

    恐怕江氏并不是身患痼疾,而是

    陆缙站了片刻,回头道“法师直说吧。”

    净空本就是婉言,见他已经猜出来了,便不再隐瞒“确如郎君所想,那位夫人刚小产不久。”

    小产。

    两个字无疑于晴空炸了一道响雷,劈的康平震惊到无以复加。

    夫人怎么敢

    可公子又确实圆了房。

    与公子圆房的那位又是谁

    事情实在太过荒唐,康平被轰的头脑纷杂,千头万绪,心惊胆战地抬头去看陆缙,却见他好似早已猜到了,仿佛只是得个确证而已,除了薄唇微微抿着,脸上格外平静。

    平静的过了头。

    反倒让人觉得奇怪。

    陆缙刚听到真相的那一瞬间的确怒意丛生。

    但许是因为对江氏毫无感情,从前又从未见过,毫无情分可言,须臾便压了下去。

    反倒是另一个事实,无时无刻不盘旋在他脑中。

    是妻妹。

    江氏不能圆房,那与他同床的人,一定是她。

    他甚至想,错了就错了。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陆缙敛了敛眉眼,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只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约莫三四个月了。”净空思索了一番回想起方才的谈话。

    陆缙粗略算了下,这时间,仿佛正是他误传死讯的时候。

    江氏大约是得知了他的死讯,耐不住寂寞,才暗地里寻了旁人做了苟且之事。

    “不能生育又是怎么回事”陆缙接着问。

    “她落了胎,伤了根本,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子嗣了。”净空答道。

    原来如此,陆缙彻底明白过来,倘若只是下红,江氏寻个借口推迟圆房便是,却偏要冒险找人替代,是因为她根本就不能再生育,又必须要有嫡子。

    至于那盏海灯

    陆缙回忆每日供奉二十斤灯油的那只灯,不知她为了这个死胎还是那个男人设的。

    陆缙暂且压下,目光一扫,掠过佛像上斑驳的金身,颇为有礼地道“法师这间佛堂似乎有些年头了,也该修葺修葺了,改日在下会派人送一尊金佛来,聊表心意。”

    净空听出了他的意思,抬头打量了一眼,只见这位郎君风度极佳。

    而他替那位夫人诊断时,刚摇头说无能为力,那位夫人便脸色大变,怒骂他是徒有虚名,言辞刻薄,大有泼妇之态。

    这两人看起来并不相配。

    难怪会出了这等差错。

    净空暗暗摇头,念了句佛号“施主有心了。”

    两个人心照不宣,此事便算了结。

    这秘辛属实太过惊人,回去的马车上,康平守在陆缙身侧,连喘气都不敢大声,生怕惹了他不快。

    又想,恐怕回府后少不了一场狂风暴雨。

    但出乎意料的是,陆缙一路上却什么都没说,只阖着眼休憩。

    回府后,老太太的寿春堂那边又来了人,说是江氏今日去了佛寺替她祈福,老太太颇为高兴,留了她用膳,知道陆缙今日也在府里,特意派了人来请他一同前去。

    听闻江氏也在,康平本以为公子不会去的。

    没想到陆缙并未拒绝,仍是若无其事的前去。

    说起来,江华容同老太太还有一层渊源,她祖母同老太太是姨姊妹,虽不算近,但毕竟一同嫁到了上京,这些年还是存下了一点情谊,故而当年老太太也肯多看她一眼。

    江华容牢记这份恩,对着老太太也是格外的嘴甜,比侍奉长公主都要尽心,每每一来,总是哄得老太太眉开眼笑。

    陆缙到的时候,寿春堂里正热闹,离得老远便听见了说笑声。

    见到陆缙来了,老太太笑的愈发开怀“二郎,明明回来了,成日里也不见个影子,我瞧你倒是不如你媳妇贴心,华容今日还特意去了护国寺为我祈福,着实是个有孝心的。”

    “是孙儿疏忽了,祖母见谅。”陆缙歉声道。

    江华容也不好落了夫君的面子,连忙跟着站起来“这都是孙媳该做的,且郎君原也要去,只是太忙,才不得成行,您可怪不着他。”

    老太太不过是随口说笑,见江华容护着,愈发欣慰,拉着她的手坐下“快坐下,你们的孝心我自是知道的,二郎一去两年,我先前还忧心你们不熟识,如今看着总算是有些夫妇的样子了。”

    江华容被老太太一打趣,脸颊飞红,再一抬头,却见陆缙神情淡漠,又有些失落。

    老太太却似乎没意识到,反而一直催着陆缙“二郎你也不小了,该有个子嗣了,都是成了婚的人了,也别总住在前院,有空还是多回披香院去。”

    往常一提起子嗣,陆缙不是避之不及,便是顾左右而言他,今日倒是答应了下来,甚至格外顺从“也是该抓点紧。”

    江华容今日去佛寺,刚刚获知自己恐怕永远也好不了了,闻言却脸色一僵。

    须臾,她才回转过来,跟着附和“祖母说的是,孙媳必会放在心里。”

    老太太这才放下心,忽又想起一桩事来,便问道“我前几日偶然在府里撞见过一个跟你有几分相似的小娘子,那是谁”

    “是我的庶妹。”江华容稍加思索,便猜到那人是江晚吟。

    老太太依稀记得伯府似乎的确有个被放到青州的庶女,随口道“既是你的家妹,也不必见外了,有空叫过来陪我说说话,我许久没回青州了,也好从她口中听一听。”

    江华容并不想叫江晚吟出现在人前,总觉得她那张脸会盖过她的风头,但总这么藏着也不是事,何况老太太也开了口,只好应允道“那便明早吧,请安时我叫她一起过来。”

    陆缙听着她们说话,搭在桌面上的指微微一叩,忽然起了一个心思。

    但很快,又压下去,面上丝毫不见多余的情绪。

    老太太还病着,精神不济,用膳后陆缙同江华容陪着说了一会儿话后,等老太太歇下后,两个人一同出了寿春堂。

    并肩而立时,陆缙忽又闻到一股浓香的香粉,而晚间时,他记得,妻子身上却清淡的很。

    原来他一直忽视了这么细微的差别。

    陆缙脚步一顿,最后试探了一次“你今日身上用的什么香”

    “苏合香。”江华容不疑有他,如实地回道。

    陆缙沉吟了片刻,又问“我之前在边关偶闻过一味安息香,之前荐与了你,你可有用过”

    江华容完全不知什么安息香,还以为是同圆房那日一样,是江晚吟又忘了同她说,便连忙回到“用了,我也觉得甚好,只是今日没用罢了。”

    “你觉得好便可。”

    陆缙顿了一下,只须臾,片刻后又神色如常地同她走着。

    眉眼间却冷了许多。

    因他从未对妻子说过什么安息香。

    江氏果然是在骗他,晚间与他同床也的确另有其人。

    这回是彻底证实了。

    江华容却丝毫没意识到不对劲,反而问他“郎君,我今日备下了酒菜,你晚上可要来”

    “好。”陆缙沉声应下。

    步履也极为从容,走着走着,他又不经意地问道,“我记得你妹妹同陆宛差不多大,可曾许了人”

    “尚未呢,她一直长在青州,没什么见识,哪里这么好说亲。”

    江华容叹了口气,她还需要江晚吟,自然不能让她成婚。

    没有定亲。

    陆缙眉目微微舒展开,略一沉吟,道“如今京里世家女出嫁皆越来越晚,母亲打算将陆宛留到十七,你妹妹刚及笄,也不必急着说亲,多留几年也无妨。”

    这话正合了江华容的心思,她附声道“我也是这么想。”

    陆缙看了她一眼,沉默不语。

    江华容亦是在想着,该寻什么借口阻止旁人替江晚吟说亲。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明明各怀心思,却在这件事上说到了一起去。

    出了寿春堂,江华容回去了披香院,陆缙也照例回了前院。

    拐过回廊时,陆缙却看到一抹熟悉的鹅黄身影。

    是妻妹,提着一个食盒,站在廊下等他。

    不知等了多久了,鹅黄的裙裾被微风吹的微微拂起,勾勒出姣好的身段,仿佛一只蹁跹的蝶。

    陆缙远远地站着看了许久,才发觉她同江氏的身形十分相仿。

    但未免太相似了。

    相似到便是双生姊妹也难做到。

    江氏是有孕之后才变的如此丰裕的,那妻妹呢,以她的年纪,不太可能生的如此好。

    陆缙依稀想起晚间他掌稍一紧,她便抽气,当时他只以为她太过娇气,现在想来,她恐怕是被喂了东西,强行将身形变得和江华容相仿,尚不能适应。

    大约是他的眼神不加遮掩,江晚吟即便是背对着,也感觉了注视。

    她缓缓回头,当看到陆缙时,眉眼一弯,轻轻唤了她一声“姐夫。”

    陆缙从未觉得这个称呼如此刺耳。

    他垂着身侧手一蜷,瞥了一眼她提在手中的食盒“今日怎么来了”

    “昨晚多亏了有您在,否则我不知该如何是好。”江晚吟将手中的食盒往上提了一点,“我也没什么可答谢的,便想着做些点心来,想着这是青州那边的,您兴许没吃过。”

    食盒微微拉开一点,里面是蝴蝶酥,小巧精致,摆放的整整齐齐。

    有恩必报,有礼必答,妻妹虽是养在庄子上,但倒是颇为懂礼数。

    “举手之劳,不必做这些。”陆缙淡声道,又问,“你身子如何了”

    “好多了,今日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江晚吟回道。

    好了就行。

    陆缙心说道。

    眼眸却微深,他提醒道“白日若是无事,记得多休息。”

    江晚吟听出姐夫在说到白日两个字,语气似乎加重了一点。

    可她晚上并没有什么事,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低低地答应“我知晓了。”

    陆缙亦是没多说什么,看出了她尚有些体虚,又叮嘱她“用膳时也可多用一些。”

    江晚吟微微抬眸,隐约觉得姐夫今日未免太关心她了。

    有点怪。

    却又说不出哪里怪。

    毕竟,这些都是再客套不过的关心,她便没再多说什么,将食盒交与了康平,然后回了水云间。

    妻妹走后,陆缙望着她的背影,眼底却一点点变深,深的仿佛看不到底,将人完全没进去。

    转身时,他看到了那红木食盒,又忽然想起了昨晚,吩咐女使道“今晚立雪堂送来的汤不必倒了。”

    为何公子不是明知道那是什么汤么

    女使略觉得奇怪,但还是应了声。

    因是夏日,昼长夜短。

    但今日,天黑的实在太慢了。

    一直到了酉正,西天外的彤云被风吹散,天色才缓缓暗下去,陆缙也如约去了披香院。

    酒菜是江华容精心准备的,琳琅满目,陆缙却只吃了几口,便搁了筷子。

    只是一杯一杯地饮着酒。

    江华容见他兴致缺缺,也不敢劝,一顿饭很快便吃完。

    趁着陆缙沐浴的时候,江华容熄了灯,和往常一样换了江晚吟进来。

    江晚吟本想像之前一样,直接进了帐子等,但今日,陆缙出浴的比她想的快了一点。

    江晚吟刚走到榻边,便被他叫住。

    “不急,过来坐。”陆缙只着一身单衣,站在桌案前,手指一曲,向江晚吟推了一碗东西过去,“先把汤喝了。”

    “郎君,这是什么汤”

    江晚吟瞥了一眼,学着长姐的声线问道。

    自从那日酒醉后,她便开始学着声音,到今日,已经十分相似。

    “母亲送的补汤。”陆缙转手上的扳指,淡声道。

    江晚吟一听,登时便脸色煞白。

    她昨晚刚受过这汤的折磨,自然知道这补汤究竟是怎么个补法。

    “怎么了”陆缙似乎不觉得不妥,“你今日不是还去佛寺,想求一求子嗣”

    他说的对,昨晚她是他的妻妹,喝了这催情的汤是误食。

    但今晚她是他的妻,再喝这汤,便只能算是夫妻间的情趣。

    可她实在害怕。

    昨晚的热潮一波一波地往上涌,烧的她根本控制不住,到现在心有余悸。

    江晚吟攥着手心,试图寻个借口“郎君,我今晚用的有些多,暂时没胃口。”

    陆缙却只将汤往她前面推了推“不妨事,一碗汤而已。”

    江晚吟知道这是没法躲了,也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明知这是什么汤,也只能轻轻地嗯了声。

    然后颤着手捧起了汤碗。

    巴掌大的一碗汤,她喝的极慢,仿佛要喝到地老天荒。

    陆缙却也不急,只是站在她身侧,耐心地等她。

    江晚吟便只好小口小口,全部喝干。

    最后一口喝完,她忍住了害怕,轻声道“郎君,我喝完了。”

    陆缙终于回了头。

    他俯着身,用指腹缓缓抹去她唇角的汤渍,低沉地夸了句“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