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呼啸,透过窗子吹进来,声声尖细。
愈发显得草屋内安静。
墙上的影子交织在一起,形成了错位。
陆缙却好似并未发现墙上的影子,又好似发现了也没多想。
江晚吟听着他平静的语气,愈发觉得是自己联想太多。
影子而已,他的身体极为规矩,距她的衣服都尚有一拳距离。
江晚吟并着双腿,一动也不敢动。
只是低低地答道“没什么,饮了酒,有些醉。”
“一口酒,便醉了”陆缙沉声问。
说罢,那只撑在床沿上的左手撑的久了,有些疲累,手腕微微转着,活动了一下。
落到墙面的影子上,半截手臂已经没在了江晚吟的影子里。
江晚吟倏地移开眼“我酒量浅,吃不得多少。”
她声音压的很低。
但只要稍稍回头,她便能发现陆缙撑在床沿上的左腕早已青筋暴起。
陆缙余光瞥着墙上的影子,体内的酒力似乎也在翻滚。
他提醒道“既不能喝,便该学着克制。”
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江晚吟嗯了一声。
头一扭,墙面的两个影子头部重在了一起。
好似是她主动回头索吻似的。
明明他们鼻尖尚有一寸距离。
江晚吟愈发不敢动。
陆缙喉间亦是发干,尤其灯下看美人,朦朦胧胧,愈发艳丽逼人。
乌黑的发,红润的唇,皮肤嫩的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掐便能拧出水来。
偏偏性子又乖的不得了,怯生生的。
不过是些虚无缥缈的影子,便能让她方寸大乱。
若这不是影子陆缙眼皮一压。
江晚吟怔怔的望着那影子,双腿亦是有些发麻。
她撑着手臂欲起身,腿一麻却差点栽下去。
陆缙伸手去扶。
但他忘了,江晚吟如今穿的是他的衣服。
袖笼宽大。
江晚吟手臂又极为细滑,他的手一抓上去,直接从袖笼里握上了江晚吟的小臂。
毫无阻隔。
明明再亲近的事他们也曾做过。
但如今他们皆清醒,身份明明白白的,如此亲密,这还是头一回。
窗外狂风乍起,吹的烛火被拉的极长。
长长的影子被扭曲,拉长,交错一起,狂乱的摇摆着。
江晚吟明明好端端地坐着,额上却微微出了汗。
那只握住她小臂的手也越收越紧。
江晚吟后背已经汗透,感觉自己快被点燃,猛地挣开了他,背过了身。
此时窗外的狂风也终于平静下来。
陆缙略带歉意,哑着声音道“刚刚喝的是鹿茸酒。”
江晚吟被他一提醒明白过来了。
鹿茸,似乎是补阳的。
难怪,他抓着她的手臂不放
江晚吟轻轻说了声没事,声音却沾着汗意。
她很快闭了嘴。
陆缙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不早了,明日还需赶路。”
江晚吟平了平心绪,也想睡下“那我去吹蜡烛。”
她说话时,陆缙已经到了蜡烛旁。
江晚吟又停下“你来吧。”
然她退后的同时,陆缙也让了一步。
于是这蜡烛又没人吹了。
尴尬了一瞬。
江晚吟见陆缙不动,便主动上前,谁知,陆缙也探了身。
烛火吹灭的那一瞬间,两个人的唇却撞在了一起。
屋子里忽然暗了下来。
可他们相贴之处却像燃起了火。
等反应过来,江晚吟即刻便要退后,然之前本就积蓄已久,这一吻好比点燃了火线。
江晚吟刚拉开一丝距离,陆缙忽然单手扣住她的后脑。
一用力,反倒吻的更深。
江晚吟脑中紧绷的弦嗡的一声崩断。
这不是在国公府,她现在的身份也不可能有误会。
明晃晃的是他的妻妹。
江晚吟始料不及,然她每张开一丝唇,陆缙便扣住她的后脑,吻的更深。
意外的,迷乱的吻,在这狂风乍起、突如其来的一夜。
“是我”
江晚吟试图叫他。
然一听见她唤他,陆缙呼吸愈发的沉。
又蔓延往下。
明知道她是谁,还吻的那么深,江晚吟仰着细颈,他是有几分喜欢她的吧。
独处的这几日,江晚吟已经能觉出陆缙对她的特别。
这明明就是她想要的,江晚吟却又开始患得患失。
她发觉自己也有些奇怪。
从前,她只想着报复长姐,对陆缙虽有愧疚,却不甚在意事成之后。
但现在不行了,在意一个人,总是想把最好的一面给他。
陆缙最厌恶欺瞒,若是发现,她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样单纯,发现她一直在骗他
以他现在对她的情愫,江晚吟能笃定他不会动她,也不会牵连她舅舅。
但然后呢,他们之间,还有可能吗
光是妻妹这一层关系,便是难以逾越的鸿沟。
就算陆缙不介意,长公主和老太太又能容忍她的蒙骗吗
还有他们之间的身份差距,余情未了的安平郡主
这哪一桩,哪一件,都是江晚吟不能左右的。
想来
真相揭发当日,便是他们分开之时。
江晚吟从前只恨不得这一日赶快到来,但如今,却不知是该快一点,还是慢一点。
爱与恨。
情与义。
两难兼顾。
江晚吟被陆缙压在榻上吻着,心口却阵阵冰凉。
她知道,他们此刻越是亲近,亲近到没有一丝距离,彻底认出来的时候,分开的就越快。
当陆缙的手蜿蜒而下,江晚吟腿一并,拦住了他的腕。
至少别在今晚。
至少别那么快。
她心想。
“乖,松开。”
陆缙命令道,另一手拍了拍她后腰。
江晚吟浑身一颤,趁着这一瞬,那只手继续往前。
江晚吟完全无法抵挡他,伸手按住“不要。”
陆缙倏地顿住。
江晚吟道“你醉了。”
此刻,陆缙的手还握着她的腿。
这是个极危险的地方。
往里一寸,便会捅破这层窗户纸。
往外一寸,又会无事发生,退回边界。
从今日得知要回府时江晚吟的失落来看,陆缙知道她大约也是舍不得这几日的。
今晚一时情起,他的确想直接戳破这层窗户纸。
但江氏和安平还未来得及处置,这个时候的确不合适。
大约是这酒的缘故,让人头脑发昏。
陆缙揉了揉眉心“是有些醉。”
话虽如此,但酒意未退,他握着她的膝,却没有半分退却的意思。
陆缙醉了。
江晚吟也当自己醉了。
醉后做出什么事都是可能的。
一个绝佳的理由。
反正他们都醉了,反正还隔着衣,江晚吟难得放纵一回,终于不再抵抗,松了唇让他啄吻,也松了唇放他进去。
细水长流,轻的都以为对方醉了,浅的不会留下一丝痕迹,江晚吟想,即便还有烛光,墙面的影子也未必会乱吧
次日一早
陆缙同江晚吟穿戴整齐的同榻而眠。
醒来时心照不宣的断了片。
这回,天朗气清,再没什么留下的理由了。
给老夫妇留下足够的酬金后,两人便上了马车。
只是兴致都不太高,一路上皆阖着眼。
江晚吟却不知,等她走后,贺老三一行也找到了山里来。
那日,裴时序被救回去之后便昏迷不醒,贺老三知道绑错人之后,便想趁着他尚未醒将人找回来,好弥补过失。
一连找了四日,他们方找到这里。
偏不巧,到底还是来晚了一步。
当听闻江晚吟安全无事被接走的时候,贺老三摸着脖子,松了口气,幸好人还没事。
又听见江晚吟是同陆缙一同被接走,且他们在村子里以夫妻的名义同床共枕了三天的时候。
贺老三脖子一凉。
顿觉这已经不是能不能保住命的事了。
是能不能留下全尸的事。
他拔腿便要将人抢回来,黄四却拉住他“都已经四日了,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恐怕都已经发生了,这时候去还有什么用何况这回他们那么多人,我们怎么抢的过”
“可教首若是醒了,咱们怎么跟他交代尤其,那人还是姓陆的”贺老三冷汗直流。
黄四忖度着,却摇摇头“你倒是提醒我了,换做旁人兴许有事,但这姓陆的不是名冠上京吗,且听闻最是清正自持,我猜倒未必会发生什么。且江小娘子对咱们教首一往情深,想来也不至于这么快便转投他人怀抱。依我看,还是先回去,一切等教首醒来再告知他吧。”
贺老三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得依言行事。
江晚吟尚不知他们走后的事情,一路上都在想着回府后的乱局。
马车悠悠的晃着,很快便跋山涉水,回了国公府。
今日道路格外顺利,比原定快了两刻钟,他们已经到了侧门的时候,门子才慌忙去通传。
江晚吟望着门前的两个张着大口的石狮子,只觉得自己要被吞进去,怔怔的忘了下马车。
直到陆缙叫了她一声,她方醒神。
“下来。”
陆缙站在车前。
江晚吟应了一声,正要下来时,门里却旋出来一片银红的裙裾。
“郎君,你回来了”
江华容的声音随之飘了出来。
江晚吟一看见她,手心微微攥紧。
下马车时不着意的轻轻嘶了一声。
“怎么了”
这一声果然赢得陆缙回头。
“没什么,只是不知为何腿有些酸。”
江晚吟微微咬着下唇。
陆缙自然知道她为何腿酸。
心思一转,当看到江华容时,顿时又明白了江晚吟这会儿提起这茬的意图。
想来,这是想借他激一激江氏。
到底还是孩子心性。
陆缙转了转手上的扳指。
不过如今,纵着她也无妨。
于是陆缙仍是伸出了手“那我抱你”
江晚吟嗯了一声,双臂攀了上去。
江华容跨过了门槛,出门时看见的正是陆缙抱着江晚吟下马车的一幕。
康平来的消息只说两人平安。
可没说,这几日他们都在一起。
江华容唇角的笑意顿时凝固。
江晚吟却好似刚刚发现她似的,从陆缙怀里抬起头来,脸颊微红,冲她弯了弯唇“许久不见,阿姐。”
“我回来了。”
说完,江华容眼睁睁看着妹妹环着陆缙脖子的手,又收紧了三分。
而一贯清正自持的陆缙。
她那不苟言笑的夫君
竟并未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