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嫉妒
    英国公在禁宫外等了很久,没有等到离月。

    等来了陛下身边的一位内侍。

    内侍是来给深受皇帝纵容宠爱的平津侯带话的。

    “小侯爷说他脚受伤了,今晚便留宿皇宫,明日直接去上朝。”

    简短的一句话,却让英国公轻易猜到幼子的想法。

    同皇帝一起上朝,是多大的荣耀。

    他不会因为幼子虚荣的想法而生气。

    但不可否认,他的确在责怪帝王利用离月的心理去将离月留在皇宫。

    “阿月的脚是怎么回事”最后英国公问出他最关心的问题。

    得知是下龙撵没站稳,并不是十分严重后,心知无法将幼子带离的英国公,怀揣着满心的担忧回了英国公府。

    留在皇宫是离月自己提出来的。

    在得到穆宗给的空白圣旨与可以随意出入宫廷的腰牌后,虽然心底仍然残存恐惧,但对权力与成为大权臣的欲望压过了一切。

    故而在小竹去偏殿、穆宗叫来御医为他看伤时,离月睁着眼睛说瞎话。

    离月的皮肤很白皙,脚踝细细一圈,此时很可怖地高高肿起一圈,似乎伤得十分严重的样子。

    但离月知道,其实没那么严重,只是看上去很凄惨罢了。

    这不妨碍他利用这一点。

    于是他表现得十分难以忍受的样子。

    穆宗和御医都被骗过去了。

    离月趁机试探“兄长,我脚太痛了,只怕不好出宫”

    正在一边写方子的御医,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拽着帝王玄服撒娇的小侯爷。

    如果他没有记错,这位漂亮得过分的小侯爷并没有伤到骨头。

    即便伤到骨头,陛下也能将他送回英国公府。

    何况不过是严重些的皮肉伤。

    不过

    陛下只怕会同意。

    没有人能拒绝平津侯的请求。

    果然,下一刻陛下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御医从未见过的温和纵容“那就留在宫中,我为你安排住处。”

    离月的眼睫轻轻垂下,在粉白的眼睑处形成乖巧的小扇子般的阴影,他没有说好,而是带了些希冀道“兄长,我第一次住在陌生的地方,皇宫这样大我一个人住会害怕。”

    穆宗顿了片刻,不知想到什么,面色骤然冷厉许多,他不动声色“你想让小竹陪你吗”

    离月惊诧抬眸“兄长要让小竹陪我”

    在离月眼里,小竹是他准备驯服的恶犬,是他未来在宫中的眼线。

    他从来都觉得自己的身份十分尊贵,何况是知道自己母亲是王府流落在外的长女,自己是皇室血脉后。

    穆宗看见离月讶异的态度,心底迅速松了口气“不是吗”

    离月亲昵地往前倾了倾身,靠在穆宗的肩膀处“兄长,你的寝宫这样大,我们不能一同就寝吗”

    终于说出自己的目的,离月等了会,没听见穆宗的回答,但他能感觉到穆宗似乎浑身都有些紧绷。

    他此时看不见穆宗的表情,只能猜测他是不是不同意,于是离月补充“兄长难道不愿和阿月亲近吗”

    “我叫你兄长,却一点也不了解你,你也不了解我,今夜秉烛夜谈,促进彼此的了解,不好吗”

    最后穆宗的声音终于从上方传来,带着隐忍的叹息“阿月 ”

    小侯爷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轻松久达成了自己的愿望。

    只是两人并没有同床共枕,穆宗睡在了软榻上,将自己的床让给了离月。

    离月对这些并不在意,他同穆宗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在困到快要不行的时候,他推己及人觉得穆宗此时定然也十分想睡觉,于是便道“兄长讨厌同我一起秉烛夜谈吗”

    同离月共处一室,甚至离月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穿着月白的软绸衣,乌黑的长发柔软地搭在软枕上,玉白的脸颊侧着,星眸认真凝视自己,穆宗怎么可能产生睡意

    这对穆宗来说是十分新奇的感受,却也让他无时不刻心底不弥漫着淡淡的欣喜与满足。

    穆宗能清楚的感知,他的所有情绪,开心或者嫉妒或者痛苦,都被小神仙轻易操控。

    但是他一点也不排斥。

    他是小神仙的信徒,他愿意为小神仙掌控。

    只是,云端的小神仙这样将注意力放在红尘卑劣麻木的凡人身上,会助长凡人的欲望与野心。

    穆宗明知这一点,故而不过一天而已,他已经越来越难以忍受,自己不是小神仙最宠爱、投注眼神最多那个的信徒了。

    隐忍多年最后踩着父皇兄弟尸骨登基、被许多人暗地称为暴君的帝王,再一次拿出比当年还要多百倍的耐心与筹谋,这一次不是为了皇位,是为了比那更重要的东西。

    离月不知道穆宗的想法,他自己眼睛都睁不开了,却还挣扎着想要达成目的“兄长你睡了吗”

    他听见穆宗的声音沉沉传来“没有。”

    十分简短。

    离月愈发觉得穆宗必然也想睡了。

    人在想睡觉的时候最好说话了。

    离月心底满意“兄长,未央宫足够大,有许多偏殿,你不用再单独为我划一座宫殿,不如就将宣室殿旁的承明殿划给我,以后我入宫住在那礼,小竹也调到承明殿,如何”

    在禁宫拥有一座宫殿再神气,也不如与帝王同住让人艳羡。

    要知道只有受帝王看重的太子殿下,才有住在帝王寝宫侧殿的荣耀。

    原本准备做了权臣再想办法杀了穆宗,扶持幼帝登基,把持朝政的离月,在今日今时又换了一个目标。

    做权臣有什么意思

    始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现在也是宗室子,也有皇家血脉,皇帝别人做得,他做不得吗

    只是最大的阻碍就是他姓周,不姓穆。但是他有个王爷外公,改姓穆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离月自信满满的想着。

    何况小竹留在未央宫才能为他做眼线。

    这次穆宗没有说话,就在离月自己已经迷迷糊糊,下一秒就要沉入梦乡的时候,他才隐约听见帝王低声承诺“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这是什么意思看见书就烦的离月没懂。

    但是他实在太困了,没有确认穆宗是否答应救彻底沉睡。

    好在第二天从穆宗将承明殿给他的举动来看,昨晚穆宗那句话应该是同意的意思。

    果然人很困的时候最好说话。

    离月美滋滋想。

    秋闱,周绍英果然得了状元。

    让离月生气的是,这一次上门来恭贺的,竟然比梦中更多。

    周绍英考了状元后,英国公与太夫人决定提前为他举办加冠礼。贵宾便是那位十分出名的清流之首的大儒。

    许多在梦里跟周绍英不对付的人,这次竟然都十分热情地要来英国公府参加周绍英的加冠礼。

    离月又酸又妒,干脆去皇宫找穆宗诉苦。

    这段时间,他同穆宗的关系愈发亲近。

    即便英国公数次罕见严肃地找到他,表示帝王不是简单的人,希望他与帝王保持距离,但离月表面同意,离开后却依然将英国公的警告置之不理,我行我素。

    他这样固执,英国公也无可奈何,只能吩咐离月身边的人多多看顾他,并且又为离月请了两位老师。

    但是并没有多大用处。

    那两位老师在教导离月后迅速倒戈,甚至还委婉劝说英国公不要对小少爷要求过于严苛。

    于是不久后,离月宠臣之名就连在地方任职、从未见过离月的宗族子弟都听闻了。

    而离月,在最开始的新鲜劲过去之后,加上朝堂上的讨论他实在听不明白,便恢复了从前的作息,偶尔才上朝刷一下存在感。

    每日下朝后的小朝会,他倒是来得挺勤。

    其他人严肃议事时,他就在旁边软榻吃水果。

    夏日吃葡萄樱桃,最近开始吃荔枝脐橙。

    英国公最开始试图阻止离月的行为,但其他人一同议事的朝臣,尽管与英国公政见不同甚至有不合之处,但偏偏对离月慈爱纵容非常,在英国公阻止离月的时候有志一同表示离月还小,不必要求过多。

    反倒是英国公过于刻薄一般。

    英国公本也很难对离月硬下心肠,又见他愿意难得胃口好能多吃些,最后只能无奈放弃。

    离月入宫后先去承明殿见了小竹。

    作为深受陛下爱重的平津侯的内侍,他不再是未央宫的杂役小宦官。

    而是正六品的承明殿主管。

    这还是在本朝。

    先帝时期,宦官最高品位正二品。只是后来先帝时宦官乱政、权利过大,穆宗登基后,除了打压世家外,便是压低宦官品级。

    如今即便是内侍大监,也不过是正五品。

    这已经是本朝宦官最高品阶。

    这也是一些有野心的宦官,能轻易与世家勾结的原因。他们想要恢复先帝时期的宦官品阶。

    也因此,这正六品在禁宫已经十分高了。

    被许多人羡慕嫉妒、认为走了狗屎运的小竹,相比于几月前的瘦小,已经长得十分高大。

    这让为了多长些个子很是吃了苦药的离月,有些看不顺眼。

    小竹一眼便看透离月的心思。

    故而他在离月面前,从来都是跪着的。

    在得知小竹又为他拉拢了不少人后,离月十分满意地赏了他一笔钱“不够用就给我传信。”

    小竹默不作声接过,他的手指小心摩挲云锦做的袋子,仿佛上面还停留着小侯爷的温度。

    小侯爷大约不知道,他拉拢的这许多人,很有一些是消息灵通自己找上来的,他们是冲着小侯爷去的。

    小竹不想收下这些人,但他们的确足够衷心,能够为小侯爷办事。小竹只能强忍着心底的苦涩阴暗,将这些人的名单一个个记下,传给离月。

    他尽量不让小侯爷见到这些人,他想要小侯爷的目光长久停留在自己身上。

    好在小侯爷这几个月都对见这些眼线没有什么兴趣。

    他这样想,离月下一刻便道“你拉拢的那些人,有没有能力格外不错的”

    小竹停了片刻,声音仍然十分忠诚顺服“的确有两个。”

    离月随意道“那有时间你让他们也来见我一面。”

    离月倒不是觉得小竹可能会背叛自己,或者担心他们只认小竹不认自己。

    他没想到这么深。

    这句话纯粹是随口说的。

    小竹心底却生出密密麻麻的妒意,却也不敢反驳离月的决定,更不愿离月失望“遵命。”

    离月简单同小竹讲了两句,又给了小竹这个月的解药,便去找穆宗了。

    穆宗在处理奏折,离月入宫的消息他一早便知。

    甚至同离月的“梦”不同,因为离月的关系他早早注意到小竹,也因此发现了离月暗中的动作。他默不作声任由暗地中的势力发展起来,甚至给人行方便。

    其实离月若愿意光明正大对他提出自己的要求,穆宗一定会满足他。

    只是离月不知为何似乎总对他有些警惕提防。

    穆宗只能反思,自己或许做得还不够,不能让离月在自己面前放下心防。

    殿外响起清脆的铃铛声,伴随少年轻快的脚步。

    冷酷肃厉的帝王,立刻如同冰雪初融一般,变得温和起来,他看似仍然沉稳低头批阅奏折,其实笔悬空停住,早就看不下一个字。

    离月入宣室殿是不用通传的,大监为他将门打开,他畅通无阻走进去,在穆宗身边站定,也不管自己是否会打断穆宗手中的事,将心中的一分不甘化作十分委屈诉说出来“兄长,我现在很难过。”

    穆宗已经接到暗卫来报,知道离月十分不满周绍英加冠礼隆重,认为抢了自己风头。

    事实上,他甚至知道,这其中一大半都是英国公的政敌,会来参加加冠礼,根本不是被周绍英的状元才名折服。

    周绍英加冠礼这样瞩目,还是托了离月的福才对。

    这些他说出来,离月也不会信。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离月一边性情骄傲,一边又总觉得许多人都不满自己,因此将这些人当作自己的敌人看待。

    他甚至从不觉得自己十分好看,悄悄同穆宗抱怨过自己身无长处。

    尽管已经明白离月的来意,穆宗仍然顺着他的话语道“怎么了”

    离月看了一眼穆宗正在批奏的折子,大片华丽辞藻,他迅速挪开视线,继续表现得很忧愁很羡慕“二哥考了状元,府中都十分欣喜,有些忽略我。”

    这但时间离月确实表现得明显不开心,甚至食欲都很不振,英国公府上下都很忧心,全都在围着他打转,想方设法让他吃多一些。

    穆宗仔细看离月,觉得少年的确清减不少,显然是最近没有好好吃饭,他便皱了皱眉“忽略你,你也不能因此亏待自己,用不吃饭来发脾气。”

    他为离月操心,离月却不领情,反而觉得他是在训斥自己,于是原本立刻生气了“兄长也觉得我这样很小心眼吗”

    他持续输出,不给穆宗回复的时间“二哥不过是一个庶子,便有大儒做贵宾,满京城有头有脸的世家权贵这次都接了请帖要来参加他的加冠礼,据说很多人都出高价买请帖呢”

    那是因为英国公府很少举办宴会,离月也不太参加别府的宴会,因此这难得能见到平津侯的机会,便十分珍惜。

    离月自己走到小塌坐下,上面摆着的可口点心他也不觉得吸引人了“早知道兄长也不站在我这边,我就不来了。”

    很快,离月感觉身边坐下一人,对方将他手边的点心推远到他够不着的地方。

    虽然离月原本也觉得没胃口,但看见穆宗这样的举动原本的三分生气变成了十分。

    怎么他现在连点心都不配吃了

    穆宗只是防止连午膳都没用的离月,被点心填了肚子,待会吃不下正餐罢了,没想到离月会在心底这样恶意揣测甚至已经在骂他。

    高大的帝王在小侯爷面前甚至有些低声下气地哄着“我保证,你的加冠礼绝对是最盛大的,好不好”

    离月原本在帝王做过来后,便转身背对着他,嘴角下撇,听见这句话,他身形不动,耳朵却悄悄往后稍了稍。

    他这样实在可爱,帝王眼底便带了淡淡的笑意“贵宾是大儒,也不代表什么。到时候我去为你加冠如何”

    大儒再有名,再是清流之首,也绝对没有万人之上的帝王尊贵。

    到时候最受瞩目的加冠礼必然是他的。

    甚至帝王的这个举动还会被记入起居注,记入史书。

    确实独一无二。

    本来就气消了许多的离月,也不装模作样背对着帝王了,他咻地转头,黑眸晶亮如同夜空最明澈的星辰“是吗兄长会吗”

    这样的小侯爷实在过分惹人爱怜,让帝王的心彻底软成一滩春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的确,穆宗对离月的所有承诺都做到了。

    在周绍英得了状元、要提前行加冠礼前,离月过得十分顺畅得意。

    现在得了穆宗的承诺,尽管离月依然不悦周绍英这样受欢迎,但想到再过两年,他也能提前让英国公为他办加冠礼,他的贵宾是皇帝,到时候来的人必然更多,他心里就畅快了。

    得到承诺、心满意足的离月便显得很乖巧一般“都听你的,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