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得朱雄英不知道,秦王不惜踩着自己开解他们的原因,都是因为想要未来过得更好。
不过,两人都听出秦王的言外之意,这份宽慰对他们来说也不是没有半分道理。
正是因为这个国家还有诸多问题,还有很多很多的人吃不饱穿不暖,因此他们才会努力奋斗,只希望能够让他们吃饱穿暖,不必再受苦受累,却依然无望不是吗
“未来我们要做的事很多。”朱至终是恢复斗智,不就是百姓多苦吗没有关系,她会努力利用自己所得的权利,一步一步的帮助更多的人。
“我四处走走,你们先回去吧。”朱雄英捏紧了双手,却只想自己去看看。
秦王哪能放心,待要劝着跟上。一旁的朱至已然将他拉住,爽快应下一声好。
朱雄英与秦王作一揖,转身就走,秦王那叫一个不放心的转头冲朱至道:“哪能让你哥自己乱跑。昨晚刚出的事。你昨天碰上多少人的算计心里没点数吗”
“无妨,我哥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他心里乱着很,想出去走走看看,只是为了想清楚一些事。”朱至知道朱雄英的纠结,毕竟朱雄英一直觉得大明天下其实挺好的,但是亲眼看到那么多人家卖儿卖女,那对他的冲击是巨大的。
他相信人性本善,确定如果不是因为更多不可控的原因,日子过不下去了,不会有人卖儿卖女。
人贩子,他们更多是为拐卖儿童女子,落入他们手里的女子孩子,他们更是想做无本的生意。
秦王往前走了几步,看着朱雄英的身影渐行渐远,没能忍住的道:“难道我们就不能跟着,一句话不说的由着他自己思考我们又不会打扰他。”
结果收获朱至一记质疑的眼神,秦王能不炸了吗完全炸了
“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我觉得我连自己的嘴都管不住”秦王表示不能忍怎么着,自家的侄女真就看死了他,认定他连自己一张嘴都管不住吗
过分了吧
“从现在开始,二叔一个时辰不说话,我保证明天开始告诉你做什么生意,而且在三个月之内帮您赚到能修十座桥的钱。”不是朱至小看秦王,而是秦王确实连自己一张嘴都管不住。
“啊啊啊,说话算数”秦王早盼着赶紧把修桥的事解决了,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能得朱至开这个口了
高兴的秦王拉过朱至道:“一个时辰,就一个时辰,又不用多久,我还能管不好我这张嘴,那我可真够没用的。”
“一个时辰”认准自己能闭嘴一个时辰的秦王到现在都在喋喋不休,朱至无奈提醒道:“二叔如果还说话,这事就此作罢。”
秦王那肯定不行的啊,张嘴就要跟朱至说道的人,突然被朱至指向他的嘴,“再说一个字都作罢。”
嘶秦王第一反应是捂住他那一张嘴,不说,不说,不就是不说话吗就一个时辰而已,他肯定做到。
朱至冲一旁的万河道:“看好秦王,他要是说了话,第一时间告诉我。”
秦王马上盯着万河,无声的警告,要是万河敢乱说话,第一个饶不了他的就是秦王。
哼,秦王对付不了一个朱至,难道能叫一个万河难住了
“是。”可是,万河应得爽快,并不怕秦王的警告。
可怜的秦王没能忍住瞪了万河一眼,要不是想着自己现在不能开口,他定要教教万河什么叫规矩。
“滚出去。”朱至他们一行人并没有立刻回秦王府,朱雄英想出四周看看,朱至的意思也是不想回府那么快,昨晚目的没达成的朱至照旧往老地方去烟花之地。
秦王本来倒是想回家的,结果跟着朱至走到这位置,马上想拦着朱至。
“二叔千万别说话,否则我可是一定会说到做到。”朱至就是故意的,她倒要看看秦王能不能忍。
啊从小到大,秦王什么时候这么忍过一回事朱至把他领到这样的地方是想干什么昨天晚上她惹出的乱子难道在她看来依然不够吗
秦王不断吐气吸气,压下欲质问而出的话。
结果他们刚进去,突然看到有人推着一个摇摇欲坠的女子出来,朱至丝毫不曾犹豫的扶住那就要倒在地上的女子。
“快放开她,她得了花柳,会传染人的。”朱至把人扶着,将女子从屋里推出来的人第一时间大喊,提醒朱至千万别碰人,否则极有可能会传染。
几乎第一时间万河已然着急的唤道:“郡主。”
那被朱至扶着的女子低下头,第一时间急忙的从朱至的手里挣脱,也是害怕自己传染给朱至。
“无事。”朱至开口,靠得近,朱至已经看清女子脸上布满了红点,难怪她要披头散发。
“怎么”朱至安抚了万河,同时也将女子护在身后,询问那走出来的老鸨和打手们。
朱至一身华服,身边跟着的都像练家子,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谁不是心有余悸,方才万河那一声郡主唤得着急,听到耳朵里的有几人可不少。
因而老鸨相对客气的道:“没什么,我们只是将人赶出去罢了。她得了病,我这楼里几十个姑娘可不能让她传染了。再者,我也不能让她砸了我的招牌。”
相对的一句实话,老鸨开了青楼就是要赚钱的,否则她开来做什么
“你的卖身契呢”朱至听着只回头看了身后的女子,女子没有想到会碰上一个关心她的人,愣了半响才回道:“没,没有。”
朱至明白了,即朝老鸨伸手,老鸨立刻明白朱至何意,惊叹的道:“你莫不是疯了。”
不想朱至已然转头冲身后的女子道:“她若是不给你卖身契,你便守在门口,什么时候她给你,你再离开。”
女子一怔,并不明白朱至的用意。万河嘴角阵阵抽搐。
“你这一身病都是帮她挣钱得来的,不愿意帮你治病也就算了,还把你赶出去,让你无所容身她要让你自生自灭,你只是要一份卖身契而已,有何不可”朱至慢慢道来,谁听了这内容不傻眼了。
朱至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她想让这个生了病的人死在这门前,让老鸨的生意都做不成
“你,你莫要在这儿多管什么闲事这不是你该管的。”老鸨就算一开始不明白朱至何意,此时也都明白了,朱至是想让她往后都开不了门,做不了生意吗
老鸨有些生气了,指向朱至道:“你分明是闹事”
朱至理所当然的道:“对啊,我就是闹事。”
老鸨
纵然料到朱至就是有意闹事,万万也没有想到朱至敢承认得如此理所当然。
“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你把她的卖身契给她,要么她就死在这儿。”朱至指向门口的位置,提醒老鸨她就只有这两个选择,趁早做决定吧。
“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谁给你的胆子敢在我们面前大放厥词”老鸨呆住了,可在老鸨身后的打手可不管那许多,往前冲了几步,很想对朱至动手。
可惜,朱至没当回事,倒是老鸨先一步把人拦住道:“呆着去。”
作为一个有眼力的人,不可能看不出来朱至身份不同寻常,要跟朱至动手,他们是不想活了吧。
老鸨看了一眼躲在朱至身后的女子,拧紧眉头的道:“卖身契我给你,你好自为之。”
于老鸨看来,女子得了那样的病,根本就不可能治得了,一个必死的人,不就是一张卖身契而已,一个死人要来何用。
女子如何也想不到竟然能有机会拿到自己的卖身契,从今往后,她将自由了
“两份。”朱至叮嘱一句,老鸨瞥过朱至一眼,纵然有些不甘心,也自知糊弄不了朱至。
“等着。”老鸨再不情愿,也不得不转身回屋拿去。
女子抬起头向朱至道谢,“多谢。”
“不必客气。”于朱至来说,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女子怯怯的抬起头,似乎想要看清朱至的脸。
秦王其实比谁都着急,一个染了花柳的女子,朱至就不怕传染吗她可还是未出嫁的孩子。
急得想把朱至拉开的秦王,却不敢说话,毕竟朱至刚刚还警告过他,他要是敢说话别怪她不帮忙弄生意的事。
但是,朱至这不怕事的样子,谁看了不害怕
秦王想扒拉过朱至,朱至已然知道秦王担心什么,连忙同秦王道:“二叔,您就放心吧,她身上的病不会碰一碰就传人。您要是怕就离远些。”
敢问秦王敢放心吗
楼里这些姑娘得的病,那都是什么病谁听了不得害怕
秦王不能确定朱至到底是不是真清楚,可他必须要尽所能保护朱至,绝对不能让朱至有半点闪失。
“二叔,我有数,您一边好好呆着。”朱至不管秦王,就算秦王有什么话想说,朱至都不想听,更不乐意让他拦着。
“东西在这儿,卖身契,籍契,拿了赶紧滚。”老鸨是不乐意的,但是到了如今的局面,她也没有选择了。
只是末了老鸨没能忍住的道:“你既如此有心,倒不如救救她。否则拿了身契又有什么用”
朱至已然伸手接过,并不理会老鸨说了什么,递到女子的手里,“是你的吗”
女子拿在手里,仔细的看了看,点了点头道:“是我的。”
“拿好了。”东西是帮女子要的,到手了也该交到她的手里。
女子震惊无比,她是绝没有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还能拿到她的身契,她还可以恢复自由。
她哪怕被人赶出来了,也没有想到过会有这样的一天。如果不是她的对于楼里的人来说是灾难,于老鸨而言也是全然没有了利用价值的存在,她连这个门口都迈不出来。
“知娘,你可真是碰上贵人了,就是不知道你遇上的这个贵人是一时兴起救的你,或是另有所图”老鸨不知是有心或是无意的说了这一句。那唤知娘的女子接过话道:“无论如何,不会比落在你手里更惨不是”
“走走走。既然拿到你们想要的东西,赶紧给我走”老鸨气成不成,反而被戳了一记心窝,气不打一处来,催促朱至他们赶紧麻利的走。
朱至目的都达到了,想留在这里才怪,招呼女子知娘道:“走。”
一个走字,朱至亲自上手去扶知娘,秦王真是恨不得把朱至的手扒拉开,朱至怎么就不知道避讳着点呢
秦王再怎么着急也是没有用的,朱至已经扶起人了,秦王拼命朝万河使眼色,就为了让万河上手扶人。
“不用,你们跟着就是。”万河其实也想,架不住朱至不让他靠近。虽然朱至是知道万河的身份,别人不知道。
于别人看来或许楼里出来的人已经没有所谓的名节,朱至也并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让眼前的知娘成为别人瞩目的焦点。
“咱们先回府。”朱至本来是有事来这一带的,可是现在看来办不成了,先救人要紧。
秦王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向朱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朱至是想把人带回秦王府的是吧
这怎么行。
眼前的这个知娘可是从烟花柳巷出来的。
“郡主,是不是在外面安置”万河何尝不急,秦王亏得被朱至按住了不许说半个字,但万河可没有受到约束。况且他随在朱至身边,对朱至的事就得多管着点,绝对不能让朱至做出任何损及于朱至自己本身的事。
朱至带着一个青楼出来的知娘回秦王府,要是被有心人利用,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朱至不清楚
对,昨天晚上朱至来了这个地方,传扬出去,朱至的名声也坏得差不多了,要不是朱元璋和太子在上头顶着,不知有多少人用唾沫星子把朱至淹死。
所以,现在是不是更不应该让朱至继续做那受人非议的事
“在外面安置不用钱吗府里又不是没有空房。”朱至却是觉得完全没有这个必要,毕竟秦王府挺大的,就算关了不少朝廷命官,空房依然不少。安置多一个人小意思。
万河回头看向秦王,秦王急得满头都是汗,他要是能开口早就说话了,怎么可能会等到现在,不是因为他被朱至约束了
在赚钱这件事上,秦王是不得不向现实屈服,他没挣钱的本事,好不容易朱至点头答应告诉他钱要怎么赚,帮他解决修桥所须的钱,他能在这个时候惹朱至不喜吗
可是,让这样的知娘回到秦王府,以后秦王得想想怎么向朱元璋和太子交代。
他一个当叔的跟着朱至就真是半点用处都没有的吗连拦着点人这事都办不好
秦王急啊,不能说话他就不说,他就拉住人,就一个意思,朱至绝对不能把人带回去。
可是,朱至决定的事谁能拦得住
“二叔,您要是想留点颜面就把手松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朱至扶着知娘,突然被秦王捉住胳膊,好吧,她知道秦王什么意思
要不是因为打着赌,秦王的嘴早就说个不停了
如今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了,话不能说,行动肯定得表明。
他不同意朱至把人带回去,绝对不会同意。
朱至警告的话放出去,一记眼刀子甩向秦王,秦王摇头,他两样都不想。
既不要朱至把人带回去,同样也不希望挨打。
朱至瞥过秦王一眼,“二叔,我数三下。”
朱至耐心也用得差不多了,毕竟刚刚经历陈亘等人被人卖的事,朱至知道陈亘她们都是被人舍弃的对象,可是,在这儿再碰上一个身染重疾被青楼赶出来的知娘。
对,大环境她是改不了,男尊女卑的事实不是一朝一夕可成的,想让全天下的人不再轻易舍弃她们,何其难。但是,救一个人,一个她轻易可以救到的她,她为什么不能救
青楼出来的知娘又如何,是她想被人卖入那样肮脏的地方吗
世道的残酷才造就她们的存在,她们无能与这世道抗衡,只能像一片叶子一样在江河中漂泊,挣扎求生。
她可以救人却不愿意救,她对得起自己
可这时候朱至扶着的知娘唤了朱至一声,“姑娘。”
刚准备对扒着她不放的秦王动手的朱至立刻敛了身上的怒意,回头与知娘对视,“有话不妨直说。”
知娘抬起头,透着披落的青丝看着朱至道:“姑娘为我讨得身契,我对姑娘感激万分。将来的路我能走,姑娘放心。”
这一刻,知娘身上散发着不屈的气势,最难的局面她早就已经度过了,现在,她得了自由之身,接下来的事她可以自行解决。
秦王一听眼睛立刻亮了,对啊对啊,朱至不是已经帮人讨来身契了吗已经不用再帮忙了。
楼里的姑娘,她自有她的生存之法,用不着朱至收留。
朱至看着知娘,知娘缓缓抽出被朱至扶着的手,“姑娘大恩大德,若我能活下来,日后一定报答你。姑娘无须为了我与家人起了冲突。”
进了那样的地方不是知娘能选择的,她也从来不会轻视自己。出了那个门,接下来她会努力的活下来,活得更好。
秦王赶紧将朱至拉了回来,无声的同朱至交流,人家都不需要朱至帮忙,朱至难道还不明白
带人回府,实在是不妥。朱至再怎么不在意名声,秦王也不能跟着半点不在意,这是不被允许的。
“没有冲突。放心,等你的病好了,你去哪里我绝不管。”秦王努力再努力,就他那力气能是朱至的对手
朱至都不用使劲,轻轻一抽手就抽出来了,拍拍手宽慰知娘的心,让她只管放心。
秦王
一个不听话又主意正的侄女他能怎么办打又打不过
“当然,我也不是完全好心,我想看看我手里的大夫们的医术到底怎么样。”朱至看着眼前的知娘,一个主意已经浮现。既可以救人,同时也可以探探底。
知娘愣了,其他人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满脑子的疑惑。
等回秦王府,面对何柳等太医,秦王好像明白了什么。
朱至坐在椅子上喝了一杯茶问:“怎么样,病能治吗”
何柳第一个为知娘号脉,面上的表情可见龟裂,张了张嘴问:“郡主打哪里救回这位姑娘”
问得好啊。
进了秦王府的门意识到自己碰到一个贵人的知娘也是惊叹无比,这,这竟然是皇孙吗
“就你想的那样。”朱至敢救人,还敢把人带回来,还怕告诉太医们的吗
何柳已经呆住了,他是如何也想不到朱至会把这样的人带回来,朱至想过后果吗
“你就告诉我,她的病能不能治”朱至是让人追着她问问题的人吗有问题的该是她才对吧。
何柳看了看知娘,知娘的不安与期待都不曾掩饰,看得出来她的害怕。
“能。”何柳肯定的回答,朱至高兴的拍掌道:“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朱至是放心了,但何柳心里那叫一个七上八下,这样的人朱至怎么能带回府秦王就不管管的吗
一旁此时依然只能像哑巴一样的秦王表示心里苦,他像是不想管的他也得能管啊
“那就治,治好了你就当做做好事。得闲为西安内所有楼里的姑娘义诊如何”朱至得了一句准话,同时也道出自己另外的打算,虽然这样的打算或许在很多人看来就像是在胡闹。
然何柳很清楚的知道,朱至从不胡闹。
说出口的话,自然就是朱至想做的事。
但是,这楼里的姑娘指的都是什么人,何柳不至于一无所知。
“臣自然是愿意的,只是靠臣一人之力,能做的毕竟有限。”何柳是个医者,若能治病救人,岂会不愿意。但整个西安多少楼里的姑娘,依他一人之力短时间内是不可能义诊完毕。朱至能把何柳留下,或者拖延留在西安的时间
不用朱至说半个字,何柳都清楚的知道,朱至和朱雄英的行程挺紧的,因此不能拖。
“须得有开始的人,才好让别的人一道帮忙。大家众志成城,没什么事做不好。只是不知你怕不怕将来被人骂,被人笑”朱至也知道,妓是贱籍,无数人瞧不上她们,就连当大夫的人也会避讳着不敢给她们看病,以至于这些的女子,多数活不长。
“臣是大夫,只管治病救人,谁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何柳正色而答,虽然他出身医学世家,并不代表他不谙世事。
这些姑娘都是可怜人。只是有些事,空有心而无力。
“郡主可知义诊所须花费并不少。”何柳须得提醒朱至,切莫轻易将话丢出去,最后如果朱至做得不好,丢脸的可是朱至。
“放心,我不差钱。”朱至相当的财大气粗,一旁的秦王眼睛睁得老大,不差钱什么的,他也想有这样的一天,什么时候他也能像朱至那么大口气
“你也听见了你的病能治,好好在府里养伤。等你的伤好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朱至如是叮嘱知娘一声,知娘已然缓过来回了,赶紧与朱至再次拜谢:“多谢郡主。”
和朱至不同,朱雄英没有目的走在西安城内,注意着往来的人,有衣着华丽,奴仆成群的,悠闲逛街的人;也有衣着破烂,满身补丁,为了一顿吃食奔波的人。
而绝大多数都是粗布麻衣在身,神色木讷的人。
朱雄英突然站在了原地,怔怔的望着往来不停的人。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千年以前就有人总结出这句话,事实证明这句话并没有说错,他之前觉得只要自己不懈努力,一定可以让大明的百姓过上好日子。这也是朱元璋和太子一直奋斗的方向。
可是,卖儿卖女啊,只是一个西安罢了,他竟然就碰上了那么多不惜卖儿卖女,以求自己和孩子都能活下去。
朱雄英对自己,甚至对朱元璋和太子的作为都浮现了从未有过的怀疑,怀疑他们的方法到底是不是错的。
一时之间,朱雄英站不住了,他走近其中一个卖菜的老农问:“老伯,有些问题想要请教您。”
老农满脸的皱纹了,听到叫唤回头望向朱雄英微微一怔,没有想到碰上一个小公子要向他请教。
客气有礼的人,谁人不喜欢,老农啊的一声道:“我就是一个种田卖菜的,哪能告诉公子什么事”
“您可以的。我就想问问,大明建朝十数年,你们的日子到底过得怎么样”朱雄英对这个答案不是看不见,还是想亲耳听到他们的回答。
老农至少也有四五十岁,辛苦的劳作让人老得快,但,年纪叫人看不出来。
听着朱雄英的问题,老农笑了笑道:“比起元人的时候自然是好多了。”
这句话是对大明的肯定。朱雄英算是略为欣慰。
老农继续道:“可是,虽然我们都有了田,一年到头只要努力干活,没有天灾,也就勉强果腹。不过,我听说应天有村子,叫什么齐家村的,两三年前他们的日子过得跟我们一样,现在却完全不同了。家家有余粮,手里有钱,家家都建起了大宅子。什么时候我们也能像他们一样”
老农其实也是道听途说的,可是这样的日子谁人不向往
提起齐家村,朱雄英就想起多年前朱至说的话,只有经济带动百姓,才能让百姓的日子越过越好。
哪怕朱雄英亲眼看到齐家村百姓日子怎么越过越好,没有对比,没有真正见到百姓所遭受的苦,他依然不能明白,为什么朱至费心经商,带动齐家村的百姓行商,更让朝廷也行商。
一切的一切,不过就是为了让百姓们手里有钱。
有钱,哪怕遇天灾,至少他们能够撑得下去。
不不不,不单纯是要有钱,若只是有钱,无粮,全国无粮,有钱就能买得到粮吗
朱至和舒笙一起讨论过一个问题,如何提高产量,粮食的产量,各种各种青菜的产量。
朱雄英不由捏紧了拳头,在他甚至一无所觉的时候,朱至已经明白了该用什么样的方式解决大明存在的问题。
朱至没有跟任何人提及,甚至包括他,却已经默默准备。
而对于朱雄英,朱至只是静静的等着,等着他去真正发现大明的问题所在,等着他思考解决问题的办法。
朱雄英是震惊的,也是庆幸的。
“多谢老伯。”想通这一点,朱雄英心中的大石放下了。
办法不对,那就换一个办法。既然他们一家的目标一致,都为让大明百姓的日子越过越好,不合适的办法就再换换,只要他们不放弃,一定能够找到让百姓更好,让大明越发繁荣昌盛的办法。
等朱雄英回来,刚进门便听说了朱至收留了一位青楼女子,而且还有意让宫中的太医们为青楼女子义诊的打算。
转了一圈,似乎变得更沉稳的朱雄英听着点点头道:“挺好的。哪怕不能一鼓作气改变整个环境,至少能做多少做多少。做总比不做要好。”
朱雄英的憋屈想必朱至感同身受,只是朱至和朱雄英有所不同,对于现实的无奈和接受能力,朱至不是第一次体会,也就没有像朱雄英这样需要时间缓一缓。
当然朱至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碰上了知娘的事,正好给了朱至一个突破口。
在没有办法改变整个环境的情况下,至少做了,哪怕只是一点小事,也是为天下的女子尽了一份力。
“可这样的烟花柳巷之地,郡主和这些地方扯上关系,是不是不太好”底下的人里总有那么一两个迂腐之人,以为身为郡主的朱至身份尊贵,应该和这些卑贱之人保持距离才是。
“那也是我大明的土地,她们也是我大明的子民。难道救济自己的子民还分什么贵贱吗”朱雄英当然知道这些人的意思是什么,但朱至的做法在朱雄英干来没有任何问题。
什么叫卑贱站在朱雄英的立场,天下百姓都是大明的子民。谁有难处,大明只要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都应该竭尽全力的帮助他们。
朱至只不过是做了一个正常人该做的事,甚至可以说是极大的善事,怎么就不好了
“太孙恕罪,是奴说错话了。”好心好意相劝的人,没有想到朱雄英也一样的不在乎名声。心中不禁腹诽,这一家子到底都是什么人,一个两个果真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吗
“太孙。”朱雄英算是相对满意的,没有人再阻拦,这时候皮世走了过来。
看皮世的脸色,朱雄英马上想起从昨天晚上开始,直到现在,只怕皮世都没能休息。可是为了避免出现错假冤案,哪怕之前已经得了一些供词,牵扯出了其他的人,那也得查是吧。
“这是西安好些官员的供词。”皮世顶着个黑眼圈也不敢有所松懈,双手送上刚刚得来的供词。
朱雄英伸手接过同时问:“可有犯下什么大案”
“这些大人供出来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大案是没有的。”皮世也知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让朱雄英心有余悸,生怕再牵扯出什么大事。
然而当官的哪个不是人精,怎么可能轻易把自己的老底掀了。
“他们不说那就仔细查。”不是朱雄英不相信这些当官的,而是出了人贩子勾结官府的事来,让朱雄英不得不谨慎再三。若是这些人坦白从宽也就罢了,他们不说,必须也得仔细的查查。
皮世忽然低着头不吱声了。
朱雄英敏锐扫过他,“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不用遮遮掩掩。”
“这件事还是让慕容同知跟太孙禀告为妥。”皮世显得为难的抓了抓脑袋。
所谓各司其职,他们这些指挥同知各有各的责任,不能什么事都让皮世包揽了。
朱雄英再一次和皮世对视,皮世为难的冲朱雄英拱拱手,一副求饶的模样。
“去请慕容同知。”朱雄英手里捏着皮世送来的供词,立刻下令让人去请慕容旦过来。
末了大步流星的往屋里走去,皮世乖乖的跟上,不敢说退下。
其实朱雄英更注意到的是杨士奇竟然没有跟皮世一起来。
要知道之前朱雄英跟杨士奇说过,让他跟着皮世一起查案。
皮世送来供词,却没有把杨士奇带上,朱雄英心中浮起疑云。
“有些事并不适合让杨公子参与,所以下官擅自做主,没让杨公子跟着一道来,还请太孙勿怪。”在朱雄英犹豫是否要问出心中疑惑时,皮世在身后轻声说起原因。
这回朱雄英停下了脚步,猛然回头盯着皮世。
皮世略为苦涩的一笑解释道:“下官事无不可对人言,可是皇上有些事”
这个话题点到即止,想必朱雄英比任何人都要更清楚朱元璋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安排见不得人。
朱雄英凝视了皮世半响,最终一句话都没有说的走进屋去。
很快慕容旦便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的和朱雄英见礼。
“我方才和皮同知吩咐,让他务必要彻查西安的官员,他却说有些事由你负责。”朱雄英也不绕弯子,既然把人叫过来了,他就是要问清楚所有事,否则就西安的情况,看起来好像比北平好,实际似乎都已经烂到骨子里了。
贪官污吏,还有跟人贩子勾结的官员,西安到底成了什么样一个泥潭了
戴着面具的慕容旦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他落在皮世身上的视线,皮世感受得到。
对于慕容旦来说,如果没有在背后捅他刀子,而是让慕容旦当着朱雄英的面解释清楚。这于慕容旦来说已经算是一桩好事。
当然也是因为虽然大家都属于锦衣卫,可是负责的事情不一样。两人之间其实根本没有冲突,也没有必要相互针对。
“自从陛下设立锦衣卫,已经让我们潜入各地监察百官,很多事只是差了点证据。”说到这里慕容旦抬头与朱雄英对视,“若非太子和郡主坚持,有些事其实更容易解决。”
听着这句话,朱雄英不悦的拧起眉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希望朝廷相信锦衣卫,给你们锦衣卫任意处置官员的权利吗甚至不需要任何证据,只要有蛛丝马迹,你们就可以随意的将人抓下,严刑逼供。”
一语道破慕容旦的言外之意,朱雄英面容变得冷酷。
“你并不认同皮同知的做法,因为太麻烦了。”不能严刑逼供,只能一步一步的抓住人话中的漏洞,从而引导人说出他们想知道的事实。朱雄英当然清楚这有多难,所以像皮世这样的人才显得更为可贵。
慕容旦的心思被朱雄英戳破了,他也不否认。
“天底下的事有哪一样不麻烦想要治理好这个天下更是最为麻烦的事。如果每个人都只追求简单粗暴的方式解决问题,这个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你考虑过吗”从前朱雄英和慕容旦的交流只限于武功上。
慕容旦负责教导朱雄英和朱至武功,明显朱至还是挺满意慕容旦的教导的。
作为一个只是被朱至三令五申必须要强身健体,而不得不跟着朱至一起习武的朱雄英,对于慕容旦的关注其实很少。
不过从慕容旦的反应中,朱雄英也知道,慕容旦其实是一个并不喜欢把事情复杂化的人。
如果说慕容旦只是作为一个保护朱至和朱雄英的人,喜欢简单粗暴的交流方式,朱雄英绝不会有任何不满。
可是如果这个人肩负的是监察天下百官的重担,凡事喜欢粗暴简单的解决问题,这对大明来说绝不是一个好消息。
“如果你喜欢用简单粗暴的方式解决问题,我想你并不适合负责安排人手监察百官。虽然我也并不认同皇爷爷安排你们锦衣卫负责御史和监察官的事。但明显爷爷听不进去,执意要重用你们锦衣卫,那我就希望你们锦衣卫能够守好底线。”朱至也知道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是朱元璋信任的人,这样一个人想要让他为他所用并不容易。要改变慕容旦多年来的行事方式,那就更难了。
然而不管再怎么难,该守的规矩必须遵守,这是最起码的底线。也是朱雄英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