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门已开,浑沦消失,在巨量灵气的涌入之下,万物受到润泽,粮食产量提升,自然灾害消失,修为停滞多年的人也获得了骤然开悟、提升修为的机会。六界的技术发展从此迈入了它的寒武纪年。
将铎伏诛,仙魔二界休战,魔界势力大洗牌。新月教伏诛,方家皇室阴谋败露,人界陷入暂时的权力真空。无为真人真实身份败露,赛博生命忏悔神族历史,星火岛重现天日,星火遗孤站出指证当年的被迫害,子衿军成为战争英雄,清极宗的内部斗争,无空真人下马在诸多历史大变故中,就连烟云楼楼主陆梦清的重伤养伤,其座下弟子宋鸣珂的被软禁,都变成了相对来说较为微不足道的一笔。
然而,在这风起云涌的时间段内,却始终有一个人的存在,牵动着全世界的心弦。
那就是
宁明昧到底去哪儿了
“五星上将温思衡曾这样评价,没有宁明昧的历史,不能被称之为历史。”
“没有宁明昧的点头,人界不敢就此定下他们即将行走的方向。”
“没有了宁明昧,缥缈峰的数百弟子从此都无法毕业。”
“别光顾着宁明昧啊除了宁明昧之外,清极宗的齐免成太上长老,魔界的照夜山山主,鬼界的经济支柱北山公,神族最后的荣光留芳尊,妖界的学者吞天洞洞主,清极宗的年轻一代翘楚连城月,这些重要人物也一起在战乱中失踪了。没有留芳尊在,谁能为现代神族表态,没有照夜山主人在,谁能成为魔界的下一任魔尊那一天,修仙界失去了多少人啊”
“人山人海”
全世界都在寻找宁明昧。与此同时,一只灰扑扑的黑手从深渊下阴暗地爬了出来。
左黑手向上开花,抓住陡峭的地面,右黑手向上开花,把一条灰扑扑的影子拖了上来。灰扑扑的影子抖了抖身体,又在旁边光滑的石头上擦了擦自己。在那舒展又摩擦的过程中,影子的原色终于显露了出来。那东西看起来灰灰黑黑,像个圆球毛团,头顶上却顶着两个小尖尖,一条尾巴拖在它的身后,尾巴尖勾着,时而向左拐,时而向右拐。
一双绿绿的眼睛,更是在黑夜里闪烁着诡异又阴险的光。
而那东西正是
“在恢复本来的面貌之前,我是不会回到缥缈峰的。”邪恶的生物说。
“好的,师弟尊。”
被绑在邪恶生物上的一把小破剑如是说。
不远处有条小河流。宁明昧在河流边用爪子清理自己的毛发,顺便看了一眼河流里的自己。在几番清理后,此刻他毛发顺滑,耳朵挺立,爪子油亮,胸前口水巾上有一片莲花暗纹,就连尾巴也放在身后,摆得整整齐齐。尽管那双圆圆的绿色眼睛里,透露着对旁人鄙视和邪恶,但整体上来讲
“哥哥那里有一条狸花猫”有出来采蘑菇的小女孩大叫。
宁明昧鄙视地看了小女孩一眼,用屁股对
着她,继续往前走去了。
是一只较为英俊的狸花猫。
宁明昧在四爪往前走9,被他背在背上的破剑还在喋喋不休“师弟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我的身体都在天门里被彻底摧毁,分崩离析。还好,莲花灯竭尽五行之力,为你我稳固神魂,重塑身体。不过,重塑是需要时间的。如今你我二人,只能一个做一只不停掉毛的土猫,一个做一把短剑。”
什么土猫,岂有此理。宁明昧鄙夷道“你才是土剑,还是不断掉渣的那种。”
连城月“哈哈。还要多谢将明,在救下师弟尊的同时,也能不计前嫌,将我也一并踢下天门,让我获得生的机会。”
宁明昧
在听见这个名字后,宁明昧有片刻沉默。随即,他道“将明的心肠是很好的。”
“师弟尊也不必担心。在没入天门时,我看见将明的魂魄闪烁着金色的光芒。那是被天门认可成为守门人的征兆。将明拥有黄金一般的灵魂。在天门之上,他的魂魄会得到滋养,从此不灭。在未来,师弟尊和师弟尊的兄长,还有再相遇的机会。”连城月说。
“嗯论不睚眦必报这点,我不如他。”宁明昧道,“也难怪天门会认可他的人格。”
宁明昧用爪子在地上刨了刨。在被莲灯重塑人形之前,他只能以猫的身份,从一个村庄走到下一个村庄。还好他如今是被神器重塑仙体,即使是猫,也是健步如飞,不会被瓦砾损伤肉垫的仙猫。
森林深绿,花花灰灰的小猫在森林中行走,好像野地里的精灵。与他相伴的,只有一把被他背在背上,同样在修复自我,还在不断掉渣的小剑。小剑说“师弟尊,我们的乾坤袋都被毁掉了呢。”
宁明昧“一点小财产,过个几十年就全部搜刮回来了。”
小剑说“师弟尊,我们现在也没机会与其他人联络。”
宁明昧“他们会把事情处理好的。”
小剑说“师弟尊,你说,我们大概需要走多久”
宁明昧“你什么时候能停止用那个诡异的称呼叫我”
小剑说“啊,师弟尊,我希望我们之间,能有一个特别的称呼。我想,师弟尊这个称呼是很特别的,这世上,或许再也没有其他人,有如你我之间这般特殊的关系,有这样特殊的称呼。”
宁明昧“那是因为其他人的精神都正常。”
小剑说“好的,明昧。明昧是否觉得我的话有点多那是因为,此刻我的心情极度雀跃,但又十分忐忑、焦急、痛苦。”
宁明昧“你到底想说什么如果你想说我掉下来的毛粘在你的剑身上了,那你就继续忍着吧。”
小剑说“不,不是这样的。明昧的毛很柔软,温暖地簇拥着我,这使我很喜悦。我与明昧方才同生共死,这让我很雀跃。将明认可了我对明昧的忠诚,这让我很高兴。莲灯重塑明昧与我的人身,需要数年时间,也就是说,我与明昧能单独相处数年时间,还不用做学术,
这又让我很幸福。”
宁明昧“所以你在焦急什么。”
小剑“然而,此刻的我只是一把剑而已。我没办法给明昧梳毛,也没办法给明昧喂猫条,如此大好的机会,就在我的剑间流逝,这让我非常焦急。”
宁明昧
宁明昧无语地叹了口气。他把剑从自己的身上扒拉下来,用爪子刨了刨剑身。而后,他把剑又背回了自己的背上“现在行了”
小剑“呵呵。明昧,你或许没有注意到,现在的我,变红了。”
宁明昧
垮起小猫脸。
小剑“好吧,其实还有一件事,我十分忐忑。我原本想要,在毕业之后再与师弟尊说明这件事。但此刻的我,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明昧可愿听我说说这件事”
宁明昧看了一眼天象,再度确认了自己的方向“说。”
小剑
小剑忽然不说话了。宁明昧也乐得清净。他在拐过一片丛林后,终于看见了一片洁白的花丛。
柔美的铃兰在此处静静绽放。宁明昧张开小猫嘴,手脚配合扒拉下几棵。还好宁明昧是仙猫,不会中毒。接着,他把铃兰背在身上,继续向前行走。
和铃兰被绑在一起的小剑又开口了“明昧,我们要去哪里”
宁明昧反问他“你刚才要说什么”
小剑再度不说话。宁明昧也终于在日出时,找到了那片山坡。
他顺着山坡,一步步往上爬。明亮的晨光照射他的柔顺的皮毛,为每一根迎风蓬松的毛发镀上一层金边。宁明昧就在此刻看见了那座小小的石碑。
石碑之下,是江河万里。
“明昧,我喜欢你,不知道明昧对我感觉如何”
小剑就在此刻开口了。
宁明昧“哦,还行吧。”
小剑
小剑不说话了。宁明昧又在片刻之后,补了一句“师生之间是不能发生情感关系的。”
“哦”
“所以等你毕业再说。”宁明昧道,“正好,我给你想到了一个新的毕业课题。和你以前的研究方向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小剑
宁明昧“你不满意”
小剑“师弟尊,我会好好做的。”
“不过,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陪我一起走到最后,那这个人,也只能是你了吧。”
连城月很高兴,开始在宁明昧背后发出七彩光晕。过了一下,他说“明昧,我是不是不应该在你母亲的墓碑前蹦迪。”
宁明昧“不错嘛,看出来了。”
碑上没有文字。如茵草坪之下,沉睡着宁明昧素未蒙面的母亲。他将带着露珠的铃兰提溜到墓碑前,自己找了个地方趴下。
如果将芜在天有灵,她看见一只狸猫爬过来上坟,一定十分震惊。自己的儿子,竟然混得连人身都没保住,变成了一只狸
猫。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连城月“明昧,我想伯母是不会这样想的。只要你过得幸福,她就会开心。而且,有一只狸花猫来上坟,不也很有意思吗。”
宁明昧“啧。”
远离了战场,远离了人世间的喧嚣。回到尘世之内,宁明昧又会有新的工作要做。可如今,他只是趴在草坪上,趴在墓碑旁。他安安静静地把脑袋放在手上,在想。
他在想自己过去的人生。
终于,映着渐渐升起的朝霞,他开始头一次地、对自己的母亲说起自己的往事。他说“我差一点,就统治了世界,能够拥有一段与众不同、清新脱俗、清醒理智的人生在劈下剑的那一刻,在以为自己必将灰飞烟灭的时刻,我对自己说”
我终于写了一个最庸俗的故事。我终于做了一个最庸俗的理想主义者。
“我希望十九岁的那个我不要嘲讽那一刻的我的愚蠢。”宁明昧抱着尾巴,缓缓地笑了起来,“毕竟那一年的他,已经掌握了活在这世上、最高效地向上爬的方式。他那样聪明,那样了解规则,他能爬得最高,无坚不摧。”
“他会嘲笑有人在可预测的完美结局前,偏离自己的康庄大道。而去往必将倒塌的,金色高塔。”
“可最后,他还是输了。他输给的不是无坚不摧的金石而是”
一颗先成材,再萌芽的心。
“其实在最后,我仍有一个成神的机会。在最后一剑之前,我听见天门在问我,它说,这一道缝隙便已经够了,够我从天门的缝隙间穿过,不魂飞魄散,而是能独自飞升。然而,然而。我发现比起成神比起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我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学习。”
风静静地吹着,宁明昧趴在小山坡上,从朝晖讲到夕阴。
那把掉渣的小剑一直躺在他的背上,沉默地陪伴着他。
终于,在夕阳沉没前,宁明昧从草地上站起了身。夕阳西下,山河如血,在道路的尽头,千山暮雪,有人在等他回家。
风吹过千山,也吹过宁明昧的额前的绒毛。黑夜来临,有萤火虫在黑暗的丛林中缓缓升起,成为一片星海,照亮宁明昧回家的路。
于是幽幽的歌声,也能随着风,随着萤火,飘向更远的方向。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寄余欢,今宵别梦寒。”
唯有絮絮的低语,在丛林之中流淌。
“等回到缥缈峰之后,要先做什么呢”
“先做你那个新的课题。”
“课题是什么”
“历史研究。把所有的故事写进历史,无论是方家皇室的故事,还是星火岛的故事还有明珑的故事。然后,开发星火岛旅游博物馆。”
“好。”
“在天门旁,我看到了一个灰色的身影。那是师尊在浑沦冲击下,被诱发出来的、最后的心魔吗”
“嗯。”
“师尊的心魔,是什么样的我很好奇。因为师尊,似乎没有斩杀它,它便自动消失了。”
“那是”
那是那日,邪物最终挣扎,为他编织出的幻境。
“你会在两个世界里死去,你奋斗了一生,最终也是一无所有”
“你以为过去的你,会愿意看见现在的你吗”
在那日的心魔幻境中。
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竟然是十年前的燕京。
又或许是几百年前的燕京。
那是19岁,他野心勃勃,布置好了暑期规划,尚且饥饿,尚且年轻,尚且贪婪地想要夺得一切时。
19岁的宁明昧觉得自己已经通晓世情。他那样聪明,那样精明,那样精致利己,比谁都知道应当如何精致地往上爬,必将成为一名未来的胜者。可他蓦然回首,看见28岁的他站在道路的另一端,风尘仆仆,满身疲惫。
“你变成oser了吗”他意外地问,“你输给谁了”
28岁的宁明昧说“对不起,我没有成为一个成功者。我变成了一个最庸俗的人。”
28岁宁明昧以为自己会被19岁的自己嘲笑。他心高气傲,自诩聪明,绝不原谅。
可那个贫寒又倔强,利己又比谁都渴望功成名就与精致生活的少年在短暂的怔愣后,竟然笑了。
“是么,那也挺不错的。”
19岁的他,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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