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沈述没用闹钟叫便睁开了眼。
昨晚没吃饭就这么睡了过去,胃又在隐隐作痛。
他勉强支撑着身体翻出胃药吞下去,洗漱穿衣准备出门。
一路上,他的脸色很差,虽然胃药暂时缓解了些痛感,但治标不治本罢了。
路边买的早餐包他只啃了两口就再也吃不下,胃里就像穿了孔一般,疼得难以言喻。
出租车抵达机场,闻讯而来的粉丝们早已将这里挤得水泄不通。
导演也顺势宣传起他们的节目,嘉宾们也例行公事一般和粉丝们招手示意,实则只觉得他们烦,除了显得自己颇有人气外再屁用没有,购买力打榜力也跟不上,还说什么真爱,真爱你倒是贡献下你的钱包啊。
随便打了招呼,一帮人低头急匆匆往机场里面走。
沈述跟着往里走,倏然间,一只手捏着一只信封伸了过来。
他抬头,便看到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拿着粉色的信封努力想要送到他面前。
沈述冲她笑笑,下意识伸手去接,手指即将触碰到信封的时候,高大壮硕的保安挤过来撞开他的手,信封顺势落了地,被几只大脚无情碾过。
沈述强忍胃痛,逆着拥挤人群穿过去捡起信封,然后冲女生扬了扬,示意他已经拿到了。
女生哂笑一声,在他转身的瞬间忽然冲他比了个中指。
沈述没看到,只是将信封宝贝地揣进口袋。
这里庞大的粉丝团体,没有几人是属于他的,所以即便是廉价的信他也视若珍宝。
进了大厅,过了安检,距离登机还有一小时,大家坐在候机厅,或闭眼小憩或翻着全英文小说等一个“无意之间”拍下的机场路透。
导演焦躁不安的一遍遍看着时间,急色道“潘宇南怎么还没到,都说了至少提前一小时到。”
助理也在那边打电话,表情逐渐一副大祸降临。
良久,他挂了电话,使劲咽了口唾沫,手指都在发抖,颤声道
“导导演,潘老师说,他可能来不了了,因因为他老婆刚才大出血紧急送医了,身边没人陪着,他他就得问能不能临时联系下其他艺人。”
吕文松粗眉一挑,额间瞬间暴起条条青筋“临时找人替上你看我替上行不行”
“都这个时候了上哪找人,这不是胡闹么。”一向好脾气的梅珑嗓门都陡然抬高八度。
沈述弯着腰捂着肚子,胃痛到脑袋发昏,额头沁出薄薄一层细汗。
他现在整个人只剩白色,整张脸没有一点血色。
导演还在一边发飙,其他嘉宾也跟着出谋划策,这一切都变成了囫囵的嗡嗡声,一波波击打着沈述的大脑神经。
身体在不断下沉,意识也仿佛陷入了黑洞,随着一声耳鸣,周遭一切的声音都消失了。
该听话的,现在就是非常后悔。
“哒哒哒”突兀的,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就在沈述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即将倒在地上的身体忽然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冰凉的手掌被一道温暖包裹住了。
他迷蒙抬眼,顿时吓得清醒过来。
一个穿着黑色卫衣,戴着棒球帽和口罩的男人出现在眼前。
但压得很低的帽檐下,是一双狭长深邃的双眼,透着几分寒意。
好眼熟。
应该不会吧不然也太天方夜谭了。
下一秒,沈述忽然被这男人拽着疾速向外走去。
导演他们还在为那破事急得焦头烂额,根本没人注意这边。
“你是谁,想干嘛”沈述挣扎两下,却发现拉住他的手像蟹钳一样紧。
男人大力推开候机室的大门,将沈述按在沙发上。
随即,他摘下口罩。
秾丽的五官荫掩在帽檐投出的阴影中,削薄的唇紧抿着,寒似冰川。
沈述的瞳孔渐渐扩张
他揉揉眼,以为自己因为胃痛过度出现了幻觉。
昨晚八点还在纽约的暮折晚,是怎么做到板板正正站在他面前的。
暮折晚抓起沈述的手,指节泛着一抹苍白。
他平复了呼吸,齿间挤出阴森森的一句“抓到你了”。
震惊犹如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涟漪一圈圈扩大。
沈述惊愕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暮折晚在他身边坐下,帽檐压低遮住了表情,只听声音泛着寒意“不是让你去看医生。”
“你怎么在这”沈述答非所问。
“为了抓你,刚落地又买了机票飞回来,满意了么。”
沈述无力地推搡着他“你回去啦,不是说参加一个很重要的颁奖仪式。”
他固然恨他,但还是不希望他为此放弃这次机会,大概是对曾经相处过的感情还尚留一丝不忍。
“不去了。”暮折晚按住他的手将他搂进怀里,“从现在起,我会寸步不离监视你。”
沈述人都傻了,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疯到这种程度,代表国际最高荣誉的电影奖,他就这么放弃了,就因为那句“有本事回来抓我”
但现在的沈述已经没了和他争辩的力气,只能无力地靠在他颈间,一抬眼便能看到那道还未消去的咬痕,虽然青紫已经散去,但还是清晰可见。
“还有一会儿才登机,睡会儿吧。”暮折晚轻轻抚拍着他的小肚子安慰着。
沈述垂着眼,只觉鼻根一酸。
他不知道该不该说,但还是说出了口“虽然我现在很讨厌你,但是,我没想耽误你的前途,你回去吧,求你了。”
他认为,暮折晚前期的确靠自己争得了不少机会,但也得有这个本事抓住机会才行,他能有今天,也并不能否定他全部的努力。
在这种大型奖项颁奖仪式中,不存在代领的情况,本人不到现场就代表放弃,然后奖项顺位给下一提名者。
“来不及了。”暮折晚轻描淡写道,“颁奖仪式已经开始了。”
假的,还有一个周才开始。
沈述淡色的嘴唇渐渐紧抿,抿成一道委屈的波浪线。
“睡吧,别想太多,明年还有机会。”暮折晚低头轻笑,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他的小肚子,“睡醒了就不痛了。”
沈述眨眨眼,竟也觉得困了。
空调吹出的暖风将困意抹开,沈述终于抵挡不住,沉沉睡去。
见他睡熟,暮折晚终于释然地松了口气。
目光一转,看到他口袋里露出的半截信封。
粉色的,还香香的。
暮折晚容不得这种疑似情书的物品存在,轻轻抽出来,拆开。
几张照片掉了出来。
他俯身捡起照片,看清画面的瞬间,手指猛然顿住。
热气捂在身体里难以散开,沈述觉得热,额间沁出薄薄一层细汗,沾湿了额角的碎发。
他做了深呼吸,意识一点点被拉回,随即大脑渐渐清醒过来。
他缓缓睁开眼,一双深邃的眼眸直勾勾盯着他。
沈述立马抬手捂住脸,脑袋一歪藏进暮折晚怀里。
刚睡醒的时候表情一定是又懵又傻,藏起来藏起来,不然被这人看到保不齐又要在心里笑话他。
“睡醒了么。”暮折晚看了眼手表,“还有十五分钟检票登机。”
沈述一听,立马直起身子想从他怀里挣脱开。
暮折晚牢牢环住他,腾出一只手端来冒着热气的水杯,掌心放了两粒胶囊,道“喝点热水,把药吃了。”
沈述固然想和暮折晚对着干,但也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他接过热水和胶囊,轻车熟路吞了药,喝了几口热水把水杯往旁边桌子一放。
倏然间,他看到桌子上多了一抹熟悉的粉色。
是一只信封,而且封口处已经被人拆开过。
沈述忙掏了掏衣服口袋。
空的。
“你偷看我的信”沈述气急败坏狠狠在暮折晚肩头来了一拳,随即撑起上半身想要去拿粉丝写给他的信。
暮折晚眼疾手快先一步夺过信封,高高举起。
“你想干嘛还给我”他挺起上半身伸长手想要把信抢回来。
暮折晚手臂一弯,将信封塞进了滚烫得热水杯里。
霎时间,信封被水浸透,变成了深紫色。
沈述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霎时间,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他竟然毁了粉丝写给自己的信他凭什么
“乖,你喜欢看我每天都写给你,这个就不要了。”暮折晚轻轻抚拍着他的后背表示安慰。
“人家难得给我写信,你偷看就罢了,还把信毁了,你怎么这样啊”沈述越说声音越委屈,眼眶一点点泛红,“有几个人给我写信啊”
最后一个字俨然变成气音。
他没什么粉丝,所以每一封信对他来说都弥足珍贵,是对他演艺生涯的肯定,可他还没来得及看就被这个坏男人毁了。
“因为别人给你写信,我嫉妒了。”暮折晚轻轻叹了口气,“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我会补偿给你,每天一封,每天十封,好不好。”
沈述“噌”地站起身,使劲一抹眼睛,忿忿道“谁稀罕你的破信,自己留着出书吧。”
说罢,青筋暴起的手掌用力推开门,阔步离开。
暮折晚望着已经杯热水烫得不成样子的信,鼻间倾出一口气,随即起身,循着沈述的背影而去。
薄薄的粉色信封被水烫烂,露出了里面的照片。
照片上是不知何时偷拍到的沈述路透照,但每一张照片上的沈述的脸,都被红黑画笔涂得乱七八糟,五官处全部用红笔画了一排血迹,眼睛被挖了两个大洞,整幅画面透着一股血腥与诡谲。
而照片背面写满了大字
你不得好死
祝你明天出门就被车撞死,撵得粉身碎骨
每一个字都用尽力道,几乎要将照片划破。
暮折晚刚出道的时候,收到过不少这种东西,藏着刀片的棉花娃娃、带血的寿衣、涂得乱七八糟的照片以及写满诅咒的书信。
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浑身发冷。
人的恶意是世界上最无下限的存在,所以暮折晚宁愿自己承担“偷看、毁坏他人私物”的罪名也要将这些恶意阻挡在沈述的世界之外。
另一边。
“还有十五分钟登机了,联系上其他艺人了没。”导演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急色道。
助理彷徨地摇摇头,声音带着哭腔“这个时候其他艺人都空不出来档期,只有一个,但他现在在国外拍杂志,最快也要两天后才能回来。”
导演无助地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捂着头,望着自己的鞋尖,脑袋里一片混乱。
沈述回去的时候,就看到这气氛凝重的一幕。
“还没找到能帮忙的艺人么”他问道旁边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摇摇头“太突然了,没办法临时找人,潘宇南老师宁愿赔付违约费也要先顾及太太那边,毕竟那边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我们也只能表示理解,唉”
“发生什么事了。”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之际,身后响起陌生的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