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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五一黄金周刚过,一天下午,赵淳喻正在给潭风生讲题。

    班主任推门而入,直接看向最后一排,神色凝重地道“赵淳喻,出来一下。”

    赵淳喻放下笔,看到班主任的表情,倏地站了起来,快步向外走去。

    潭风生不明所以地拿着卷子转回自己的位子,好奇地向教室外打量。

    “班导最近总叫赵淳喻出去,你说是不是为了保送的事”同桌赵玲凑近,小声说道。

    潭风生“可能吧。”

    “真好,不像我们,苦哈哈地考,心里压力大到爆炸。”

    潭风生没搭话,因为他知道,就算是有保送,赵淳喻也不会接受。

    教室门被“啪”地一声推开,赵淳喻神色慌张地跑向最后一排,将桌子上的卷子往书包里一塞,头也不回地向外跑去。

    事情发生得太快,潭风生还没反应过来,赵淳喻已经跑得没影了,只余焦急的跑步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来回回荡。

    认识赵淳喻这么久,潭风生从来没见过他如此焦急的模样,更别提将书本圈成一团,随意地塞进书包。

    赵淳喻向来都是把卷子整理地一丝不苟,书页连边角都不会翘起。

    同学们也停住了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班主任张老师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知性女教师,她走进门,扫了一圈道“该自习自习,别东张西望。”

    潭风生不由得举起手,问道“张老师,赵淳喻怎么早退了”

    张老师把椅子搬上讲台,坐下说道“他家里有点事。”

    能让赵淳喻如此失态,八成是他爸的事。

    张老师不欲多说,摆摆手让潭风生坐下“别管人家赵淳喻,你们好好做题。”

    潭风生哪儿还有心情做题,他偷偷摸摸拿出手机,给赵淳喻发了条信息出什么事了

    平时赵淳喻的回信息速度很快,可今天直到下课,潭风生也没收到他的回信。

    距离晚自习开始有一段休息,学生们三三俩俩地相伴去买吃的充饥,潭风生借着这段时间跑去了教师办公室,张老师正在批改卷子。

    “张老师。”

    张老师摘下眼镜,就看到了欲言又止的潭风生。

    潭风生和赵淳喻关系不错,班里的同学知道,张老师也知道,一想就明白了他来的理由。

    “你不去买晚饭”

    潭风生“我不饿,我就是想问问,赵淳喻家里出什么事了”

    张老师拿过保温杯,喝了口热茶,看向他道“关心同学是好事,但毕竟是赵淳喻的家事,老师我也不好开口,等放学了,你给他打电话吧。”

    张老师的话让潭风生心头一凉,要是普通小事,张老师没有瞒着的必要。

    走出教师办公室,潭风生钻进了男厕所,拨通了赵淳喻的手机。

    话筒里传来阵阵未接通的“嘟嘟”音,随后,响起人工提示“您所拨打的电话”

    潭风生想了想,索性回教室收拾书包,决定翘掉晚自习。可当他刚走到门口,就遇到了迎面而来的张老师。

    张老师指了指教室“想跑去哪儿快回去上晚自习。这有个面包,你吃了吧。”

    潭风生

    他只能乖乖地回到座位上,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潭风生望着卷子发呆,题目一点都没钻进脑子里。

    好不容易熬完了晚自习,潭风生拿起书包就跑出了门,连续给赵淳喻打了几个电话,都是无法接通。

    他站在学校门口,犹豫着要不要打车去他家看看。

    刚好手机铃声响起,潭风生连忙从兜里掏出来,并不是赵淳喻,而是黄麟。

    “风生,你送的生日礼物我收到了。”

    四月末是黄麟的生日,潭风生拿出自己的零花钱,给他买了黄麟一直想要的一款数码相机。

    潭风生打起精神,提高声量道“嗯,你喜欢吗”

    “喜欢,我这周末就带上去采风。”

    潭风生笑了笑“带我去吗”

    黄麟也笑了“你放学了吗我请你吃饭。”

    潭风生双眼漫无目的地看着四周“放学了。”

    “那你打车来市中心,请你吃烤鱼。”

    潭风生犹豫了两秒,对赵淳喻的关心还是不足以抵挡黄麟的邀请,他伸出手招了辆出租车“我回家换套衣服就去。”

    以最快的速度回家换了衣服,潭风生打车赶到黄麟说的烤鱼店,进去才发现,黄麟不仅请了他,还邀请了自己的同学。

    潭风生不想扫兴,坐在黄麟身边安安分分地吃饭,就是吃几口看一眼手机,可手机屏幕却一次都没亮起来过。

    “你表哥可真有钱,咱们上次说的鞋,他转周就买了还不借我”

    王通和潭风生见过一次,非常自来熟地凑过来,酸溜溜地说道。

    潭风生眨了眨睫毛,黄麟端着酒杯插进两人中间,笑着道“别说了啊,我不是不借你穿,关键是我们俩脚码数不一样。”

    黄麟左手自然地放在潭风生的肩膀上,安抚性地掐了掐。

    这种两人独有的小动作,总是能让潭风生心头一颤,但今天也许是情绪不高,他只是扯着嘴角笑了笑。

    王通“那你总得让我试试吧说不定我能塞进去呢”

    潭风生看着桌子中央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烤鱼,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赵淳喻捧着碗坨住的面条,往嘴里送的场景。

    喉头一滚,潭风生没了食欲。

    月上中天,热闹的饭局散场,潭风生将黄麟送回后,一个人回了家。

    第二天闹钟准时响起,天刚蒙蒙亮,潭风生睡眼朦胧地搓了把脸,拿过床头充电的手机。

    支起左眼扫了下屏幕,上面有一封未读的短信。

    刚睡醒有点懵,潭风生打了个哈欠,点开了信息。

    上面的内容让他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猛地从床上坐起。

    信息是赵淳喻发的,短短的四个字。

    我爸走了。

    潭风生迷茫地移开视线,很快又移了回来。

    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怎么走的

    脑海中浮现出最后一次见赵父的情景,很消瘦,似乎随时会随风消逝。

    颤抖着右手,潭风生调出赵淳喻的电话号码,按下了通话键。

    电话响了两声,这次终于接通了。

    “喂。”

    赵淳喻的声音异常地低沉,仿佛跑了一整夜,连喘息都带着疲惫。

    “你在哪儿”

    赵淳喻“在家。”

    “叔叔呢”

    赵淳喻“也在家。”

    “在家”

    赵淳喻呼吸喷在话筒上,他淡淡地道“火化了,没钱买墓地,就带回来了。”

    潭风生左手拿着手机,翻身下床,从衣柜里随意掏出一套衣服,直接就往身上套。

    “你在家等着,我洗个脸就过去”

    快速地刷牙洗脸,顺便给班主任打电话请假,他到赵淳喻家的时候,时间才过了二十分钟。

    五层楼说高不高,说矮不矮,对那天的潭风生来说,却是那么地漫长。

    到了五楼,潭风生大口喘着气,敲响房门。

    “咔嚓”一声,门从里面被打开,露出了赵淳喻的脸。

    他还穿着昨天的那套校服,白蓝色相交,校服有一点好,就是怎么压也不会有褶皱,什么时候穿,都是一个样子。

    看不出狼狈,也看不出利落。

    “进来吧。”

    潭风生回手关上门,脱了鞋,跟着赵淳喻进了屋。

    一向整洁的书桌上此时摆了不少东西,地板上还放着一个大行李包。

    “这是什么”

    赵淳喻靠着墙坐下,扫了眼道“前几天我爸住院,给他收拾的东西。”

    “前几天就住院了”

    赵淳喻闭上眼睛,窗外的光照不到他的脸,反而落下了一层阴影。

    “嗯,过完年他身体就一直不好,医生就说就这几个月的事了。”

    潭风生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就靠着他坐了下来。

    赵淳喻继续道“本来想让他看看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没想到,走得这么快。”

    确实太快了,几个月前还笑着跟他说话的人,怎么一转眼就没了呢

    赵淳喻左手扣着脖颈,微微垂头,低声说道“我不应该跟他说我不念了,要是不说他说不定心情还能好一点。”

    潭风生嘴巴有点干,他咽了两口唾液,安慰道“这不怪你。”

    坚强的,隐忍的,遇事眉头都不皱的赵淳喻,第一次让潭风生看到了他这个年龄该有的脆弱。

    他就像一头困兽,将父亲的死,强硬地背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压得他喘不过气。

    撒手人寰,从此什么也不用顾虑了的赵父,和背着债,举目无亲,被自责淹没的赵淳喻,潭风生评判不出来究竟是谁比较惨。

    “你还继续读吗”

    过了能有一分钟,赵淳喻转过了头,黑眼圈浓重,眼白里满是血丝。

    “我还没去咨询助学贷款。”

    准确来说,是他没有那个心力去想。

    上学,打零工,往返医院照顾父亲,今天交了住院费,明天就得饿肚子,他还在考虑要不要把这套老房子卖了。

    潭风生从小养尊处优,生活里不能说全是美好,但跟“惨”肯定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头脑一热,潭风生脱口而出道“不用什么助学贷款,我借你不就是几万块钱吗等你毕业了再还我”

    虽然是一时冲动,但潭风生并不后悔。

    以他对赵淳喻为人的了解,他绝对不是借钱不还的那种人,相反,他不但会还,还会将这事牢牢地记在心里。

    潭风生笑了笑“不过没法一次性借你啊,我手头也没那么多,不过你第一学期学费,肯定没有问题。”

    赵淳喻安静地看着他,黑黝黝的瞳仁里倒映着潭风生的倒影。

    “你不怕我拿着钱跑了”

    “跑呗,就当我买个教训,这辈子也别让我抓住你。”

    赵淳喻缓缓地点了点头,右臂舒展,一把将潭风生搂进了怀里。

    潭风生一愣,开玩笑道“呦,这是干什么,肉偿啊”

    赵淳喻无言地紧了紧右臂,额头垂下,抵在潭风生的肩头。

    潭风生以为他要哭,便任由他搂着自己,还顺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哭吧,没什么丢人的。”

    赵淳喻没有哭,他静静地感受着潭风生的心跳,一次,一次,又一次。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喜欢。

    就是因为这个人足够好,好到让他忍不住想占为己有。

    曾经的怦然心动,随着相处,随着相知,让这火苗越烧越烈,便一发不可收拾。

    可赵淳喻心里清楚,潭风生想要的,并不是他。

    潭风生为他做的一切,只不过是对朋友的好意罢了。